文官冷笑道,他举起一根指头,向头上举了举,这一众随从,随他指尖上望,却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升龙号的船舷处,有至少上百杆火绳烧得滋滋响的火铳,那黑洞洞的铳口,正直指着他们的脑袋。
“混蛋!快快收刀,不得无礼,你们不知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吗!”
见到头顶上这么多黑洞洞的铳口,平章由纪亦心有余悸,他向哪一众随从厉声大喝。
在一众随从极不甘心地收刀声中,文官与翻译,从容地复从软梯上爬上升龙号而去。而文官等人皆回升龙号后,丧魂失魄的平章由纪,再不停留,急急掉头北返,去向岛津光久禀报。
在他方行不久之际,在他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炮声。
原来,李啸已然下令,立刻轰杀沿途所见的萨摩水军,趁这些水军船只尚无完全准备之际,全部加以消灭。
其实到现在为止,萨摩水军还有各类船只二百余艘,但因数十年间久无战事,故这些水军,分散于整个鹿儿岛外海各地,四处巡逻以打击海盗。所以一时之间,难于收聚,让突然来袭的明军,占了个大便宜。
炮声隆隆,铁弹呼啸,各自为战不成阵列的萨摩水军,只能被动挨打,被明军舰队猛烈的炮火,轰击得四散而逃。
“快,全速赶回山川港,我要立刻去向藩主大人禀报!”
平章由纪亲眼见到,不远处一艘安宅船,竟被一颗硕大无朋的黑色铁弹,拦腰打成两断,面如土色的他,气急败坏地向手下大声吼叫。
平章由纪心下大骇,他没想到明军这般凶狠,竟以直接攻打水军的方式,给岛津氏一个杀鸡吓猴。
这些明军,简直是一群蛮不讲理的强盗与魔鬼!
“藩主!藩主!明军要来攻打萨摩了!”
平章由纪刚刚进入鹤丸城,还在向天守阁急跑的路上,便形容颠狂地挥着手,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
在快到天守阁之际,平章由纪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手中捧着的木盒也摔出老远。
立刻有守阁的武士,急急过来,把他搀扶起来。
只不过,在站起来这一刻,平章由纪却呆住了。
他惊惧地看到,那摔开的木盒中,赫然露出一颗用石灰硝好的头颅!
而这个头颅,他却再熟悉不过,因为,那宛如睡着的头颅,不是岛津光久的妹夫岛津章久,又还能是谁!
这么说,奄美大岛上的萨摩驻守军,已经全部玉碎了。。。。。。
一股悲凉至极的心绪,瞬间弥漫了平章由纪全身,他嘴唇翁张,喉头哽咽。
他不及多想,急急捡起木盒,盖好盖子,便朝天守阁中急奔而去。
“什么?你说什么?!“
岛津光久暴跳而起,额上青筋暴涨,大喝道:”你说明军此来,是为那肝付氏复藩?!岛津章久竟已死于明军之手?!“
跪倒在地的平章由纪,一脸悲愤地向面前暴跳如雷的岛津光久,缓缓举起手中的木盒。
岛津光久一把接过,掀掉木盒盖子,一股石灰与腐肉混合的气味,让他恶心地直皱眉头。
只不过,他很快就神情呆滞住了,因为他看到,盒子那用石灰硝好的,宛如睡着的头颅,正是岛津光久本人。
岛津光久丢下木盒,一下没站稳的他,一下子跌坐在榻榻米上。
“藩主,那规模庞大的明军舰队,正在海上四处追杀我萨摩水军。他们的主将李啸还说,若在一个时辰内,我萨摩不向其投降,他就要,他就。。。。。”
“就要什么?!”
“他就要屠尽萨摩全地,要把岛津一族,全部杀光!”
平章由纪说完,直扑于地,额头紧伏于榻榻米上,再不敢抬头。
“叭嘎!”
岛津光久有如一头暴怒的狮子,从榻榻米上腾起站起后,一脚踢飞了面前的小木桌。桌上的木盒摔裂开来,岛津章久那颗硝好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一名家臣脚边,吓得他赶紧避让。
“传我之令,全军集结,与明军决一死战!”
岛津光久吼声如雷,一众家臣也纷纷嗷嗷喊叫,要与明军血战到底,誓死守卫萨摩。
只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藩主,敌军船坚炮利,其势颇强,现我水军已然遭挫,若仅是划地自守,恐难持久,何去何从,还请藩主三思啊!”
听了这句话,整个房间,突然有如坟墓般的安静,而藩主岛津光久脸上,顿时愤怒到几近扭曲。
这是那个该死的家老岛津久庆的话语,这个向来与自已不对付的家伙,竟在大军临战之际,说出这样毫无骨气又打击军心的话语,实是万分可恶!
岛津光久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之色,他刷地一声,抽出雪亮的太刀。
在真实历史上,为岛津家父子两代藩主效力,忠心耿耿的家老岛津久庆,最终因其逆耳忠言,被狂怒的岛津光久杀害,他死后,与岛津章久一样,被从岛津家的族谱中抹去名字,家人皆被杀害或流放。
而现在,看着一脸愤怒到扭曲的岛津光久,提着太刀,向自已一步步走来之前,岛津久庆脸色惨白,下意识地往后退。
“藩主。。。。。。“
岛津久庆一语未毕,岛津光久手中的太刀,已然凌厉刺出,噗哧一声,扎穿了他的胸口!
“噗!“
岛津久庆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将对面的岛津光久的一半脸面,染成狰狞的血红。
“大战来临,你还来动摇军心,真是罪该万死!“
岛津光久咬牙怒骂,然后手中的太刀用力地搅了一搅。
“岛津光久,你这个不识时务的家伙,你也不过,仅能比我多活两天罢了。。。。。。”
濒死的岛津久庆,虽然极度痛苦,却依然咬着牙,断续吐出这句话。
“叭嘎,去死吧!”
岛津光久愈发恼怒,他大喝一声,一把抽出太刀,横劈砍去,岛津久庆的头颅,立刻腾空跃起,光滑如镜的断颈处,鲜血涌喷如泉。
“还有谁敢在这决战之前,动摇军心,打击士气的话,就与此人一个下场!“
一手提刀,一手高举着岛津久庆的头颅的岛津光久,喘息着环视了众人一圈,向他们厉声大吼。
一众家臣,在短暂的噤若寒蝉后,立刻反应过来,纷纷大喊口号,以表忠心。
岛津光久将岛津久庆的头颅,狠狠地扔在地上,然后收刀入鞘,重新坐回椅上,一脸冷酷地开始大声下达军令。
“桦山埁正听令!“
“末将在!“
“本藩命你,带上全部的赤备骑兵,前往山川港,探查敌情,若有明军攻击,许败不许胜,需得一路引诱他们,来到永通山山谷处!”
“哈依!”
“岛津久通听令!”
“属下在!”
“着你与本藩一起,统领全部步轻、旗本、铁砲手,于鹤丸城前永通山山谷处设伏,扎好口袋,待明军入得山谷后,四下合周,力求一举歼灭明军主力!“
“哈依!“
应该说,岛津光久虽然残忍暴躁,但还是头脑十分冷静敏锐的,他清楚知道,在现在明显敌强我弱的条件下,诱敌深入,设伏攻击,当是最为有效的获胜手段。
这时,他扭过头,目光复杂地望向依然伏跪于地的平章由纪。
“平章由纪听令!“
“属下在!“
“由你率一百武士,留守鹤丸城天守阁。“岛津光久脸上,忽然涌起莫名的凄楚之色:“如果我萨摩军,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明军,那你就把留在天守阁中岛津族众,包括本藩的子女妻妾,全部杀光,免得他们落于明军之手遭受羞辱。。。。。。”
“拜托了!”
身为藩主的岛津光久,竟向自已的亲随奉行平章由纪,深鞠了一躬。
平章由纪热泪滚滚,伏跪于他的话,额头触着榻榻米,大声说道:“藩主放心!若真到那时,微臣知道要怎么做。”
岛津光久眼中泪光闪烁,他昂然站起,大喝道:“各位,且随本藩出战,让胆侵入犯的明军,好好尝尝我萨摩铁拳的滋味!”
而在一个时辰之后,李啸的猛虎军,已然将海边的萨摩水军基本打残,一百多艘水军船只被明军火炮击沉,大量的水手在海面上惨叫挣扎,而明军却根本不予救援,只是驱动船只,残忍地从他们脑袋上碾过。
另有三十多艘萨摩水军船只就地投降,李啸迅速派出自家水师军兵,接管了船只。
只有约二十多艘萨摩船只,一路顾头不顾腚地向北逃窜,直奔山川港而去,明军舰队,则在后面紧追不舍。
至此,这场海面遭遇战,以明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猛虎军水师中,仅有三艘舰船受了轻伤,每艘猛虎军舰船的军兵,都感觉自已似乎如虎入羊群一般,对这样毫无组织各自为战,又船体窄小火力不足的萨摩水军,进行了一场地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望着近在眼前的山川港,李啸神色凛然。
“李大人,这么久了,敌军都没有再派人过来,看来这岛津光久,是下定决心,要与我军对抗到底了。”一身甲胄的李定国,神情肃然地向李啸说道。
李啸脸上,划过一丝冷笑。
“既然他们要自寻死路,就别怪本伯手狠!”
随即,李啸大声下令:“传本伯军令,全体平南营军兵下船,由飞鹞子轻骑前面探路,各类步兵与火铳手列阵前行,本伯与玄虎重骑押后保护火炮部队,全军直取岛津氏老巢鹤丸城!”
“得令!”
很快,各条船只驶入山川港,此时,港口中残余的二十余条萨摩水军船只,已成空船,船上水手早已跑了干净,故由猛虎军水师顺利接收。
舷梯放下后,大批的猛虎军军兵,有如开匝的洪水,从各类战船上滚滚而下。
全体平南营军兵下船后,便有探路的飞鹞子轻骑急急来报。
“报!李大人,在通往鹤丸城的路口,有数百名萨摩军骑兵,似在偷窥我军军情!”
第三百三十二章 兵不厌诈()
听了飞鹞子骑兵的报告,李啸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些萨摩骑兵,真的仅是窥探军情的吗?
只怕没那么简单。
李啸沉吟一阵,便对一名护卫吩咐道:“去把那肝付氏的家老川津道预叫来,本伯有话问他。”
很快,川津道预匆匆而来。
“李大人,唤在下前来,却是有何吩咐?“川津道预恭敬地说道。
“本伯且问你,这条前往鹤丸城的道路,途中可有甚险要关隘?”
听了李啸的问话,川津道预挠了挠头,仔细思考了一阵后,他象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一样,对李啸大声说道:“李大人,在从这山川港前去鹤丸城的路,必过永通山山谷,在下以为,岛津氏极可能在山谷中设有伏兵,李大人却需万分小心。“
听了川津道预的话,李啸的脸上,划过一道冷笑。
这般小日本,果然暗藏奸诈。这批骑兵,极可能是其诱饵,想引我军一路追击,待我全军尽入永通山谷后,埋伏的萨摩军,必立刻四面出击,歼灭中伏的明军。
哼,这般伎俩,还敢在老子面前耍宝,你爷爷我当年早就玩腻了!
现在爷爷正好将计就计,给你们玩个声东击西!
“道预,去这鹤丸城,可还要其他道路前往?“李啸又问。
“有,从此路北去,有一条小路直通北边的西俣城。这西俣城,地势极为重要,乃是当年岛津军大破我肝付军之场所,想来殊为可叹!若能攻下西俣城,则可绕行到鹤丸城北面,出奇不意,夺下城池。“川津道预急急回答。
“好,就依道预之计而行!“
李啸目光如刀,迅速下令道:“平南营营长李定国听令!“
“末将在!“
“着你率领平南营丙总军兵,以及横行哨、玄虎重骑和火铳手,继续沿此路行进,以为佯攻之势。但需一路上大张旗帜,鼓噪而行,让敌军疑尔部为我猛虎军之主力。“
李啸说到这里,又郑重叮嘱道:”宁宇,你这一路,务必谨慎,断不可分兵浪战。尔部之任务,只是惑敌佯攻,故采取守势便可,若有敌军诱击,切勿冲动,在全军到达永通山外时,便暂停前进,就地与敌军对峙。只可在敌军出谷邀击之时,方可与其交战,万不可冲动入谷,中了敌军埋伏。”
“请大人放心,末将记下了。“
在李定国引军出发后,李啸带着平南营乙总的乙哨与丙哨军兵(甲哨已驻守于琉球王城),满州步兵哨、飞鹞子轻骑,火炮部队,以及自身那一百人的护卫骑兵,转往北行,从北边的小路上,直攻西俣城。
在见到李定国部,似乎毫无防备地浩浩荡荡大张旗鼓而来时,桦山埁正十分欣喜。
“哼,明军果然中计,那就跟着本将去那死亡山谷吧。”
于是,他立即下令,让一众赤备骑兵,与一路前行的明军,刻意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引诱着明军往永通山方向而去。
押阵在后的李定国,见到面前的萨摩骑兵这般伎两,心下不由得感觉又好笑又得意。
他在心下暗叹,还是李大人厉害,一眼便洞察了敌军阴谋。好啊,现在本将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玩谁!
于是,李定国下令,让全体军兵,紧密保持阵型,尽量以缓慢的速度,向前行进。
见明军行进这般缓慢,桦山埁正心下十分疑惑,却也无法多想,只能依岛津光久之计,在前面引诱缓行。
在李定国部张扬旗帜鼓噪而行之际,李啸却率着另一部猛虎军,绕到北面,寻得前往西俣城的道路,急急前行。
因为携带着重型火炮,故全军行进的速度,却是难得快起来,直到又一个多时辰过去,李啸军才终于赶到西俣城外。
李啸看到,这西俣城,城墙矮小简陋,已然半干涸的护城河亦十分窄小,虽然名字中带个城字,却比明朝普通县城要小得多,顶多与明朝的一座千户所相当。
李啸脸上,又是一丝冷笑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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