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已这般赶往京师而去啊。他略一沉吟,便立刻答应与宣旨太监一同进京面圣。次日天亮,李啸便带上李浩然和一百名铠甲鲜明,身披鲜红披风的护卫骑兵,与宣旨太监一道,一同进京而去。一路上,李啸等人晓行夜宿,不敢稍怠,一路上过莱州,青州,武定,南皮,霸州等地,终于在六天后的晚上,顺利抵达京师。黯淡星光下,站在黑暗沉寂,只有声声微弱的刁斗声传来的京城大街之上,李啸心下莫名沉重。与宣旨太监分别后,李啸并未直去馆驿休息,而是首先去杨嗣昌府邸,连夜拜访杨嗣昌。听闻赤凤伯李啸到来,本已睡下的杨嗣昌,立刻起身,着衣整装,一边令下人先带李啸的一众护卫入馆驿休息,随后便于客厅接见李啸。客厅中,李啸与杨嗣昌分宾主而坐。在听了杨嗣昌一脸忧色地讲述完上次觐见崇祯的经过后,李啸不觉喟然一声长叹。“赤凤伯,以你看来,我们还能说动皇帝同意议和么?”杨嗣昌的声音很低。李啸沉默无言,跳跃烛光下,他那闪亮的目光,却有如黑夜中的宝石。直面杨嗣昌探询的眼神,李啸最终还是微笑道:“杨尚书,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做臣子的,只要能尽自已能力,去为君上分忧,便是尽了本份。至于皇上究竟做何观想,李某却亦是难知圣意啊。”当天晚上,李啸与杨嗣昌谈了许久,直至三更,面对艰难时势叹息不已的两人,才终于停止了这番让人压抑而沉重的谈话。李啸随后告辞离去,复入馆驿歇息。不过,李啸却是一夜未眠。他知道,皇帝是否同意议和,直接关系到大明帝国的生死存亡,在这样极其重大的历史转折关头,李啸心情十分沉重,也十分忐忑。直到将近天亮时分,李啸才迷糊地打了个盹。果然,次日早朝毕,便有太监来传唤,让李啸入宫觐见皇帝。李啸连忙穿好皇帝上次所赐的蟒袍玉带,整束一番后,便随太监入宫而去。崇祯皇帝在东暖阁中,接见了李啸。“臣,李啸,拜见皇上,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哦,爱卿平身。”“谢皇上。”李啸站起身来,崇祯复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便赞道:“赤凤伯身着这蟒袍玉带,倒愈发显得英武非凡,气势卓然矣。”李啸拱手谢道:“皇上谬赞,微臣何以克当。”崇祯从龙椅上轻轻地传来一句:“赤凤伯,朕唤你千里来京师,你却知可是为了何事?”李啸沉声道:“微臣惶恐,安敢妄揣圣意。不过,皇上既已问微臣,微臣斗胆言之,想必皇上要咨臣议和之事吧。”崇祯直视着李啸平静的面孔,郑重道:“正是如此。朕听杨文弱言,这议和条款,多为与你商讨后所拟定。朕看了辽东巡抚方一藻的折子,上面我大明使者与清廷所定之条款,却是多与你去年对朕所言之内容相似。故朕以为,这议和之事这般重大,还需请赤凤伯亲来京城,向朕明言其故方好。”李啸急回道:“微臣浅陋,才学皆是不足,恐有污圣听。但皇上既有心咨询微臣,微臣定当言无不尽,知无不言。”崇祯轻轻地点了点头,便道:“李啸,朕且问你,我大明真要与那清人这般议和,才能存续国本,匡扶国势么?”听了皇帝这般问自已,李啸心头一阵苦涩。这个已派人谈妥了议和条件,现在又开始反复犹疑的皇帝,竟是如此的瞻前顾后,处事不决。想来去年自已便向他表明过相关的态度,现在看来,却又不得不再费一番唇舌,来向他说明了。“启禀皇上,微臣以为,大明现在内忧外患,沉竒已深,官军疲于奔命,百姓难以为生,这般艰难情状之下,如若不能息宁边境,暂时对清人讲和,让官军全力剿杀国中流贼的话,如何可重振本已蜩螗沉沦的国势,如何可复兴大明昔日的辉煌与荣耀啊。”听了李啸这沉重而诚恳的话语,崇祯眉头深皱,长长地叹了口气。“李啸,你可知那历史上宋金议和之事么?那,那可是被人唾骂千古的丑事啊。”许久,崇祯的话语,才微弱地响起。“皇上,嘴巴长在人身上,别人要怎么说,微臣自无法干涉。但微臣倒以为,宋金议和,彼此息兵,非但不是什么遗臭万年的丑事,而是审时度势的明智之举。”见皇帝想用这个话题为自已摭掩,李啸毫不客气地亮明了自已的观点。“哦?李啸,你,你竟是这般认为?”崇祯皇帝听了李啸的话,明显地吃了一惊。“正是。臣历史粗疏,大概了解宋金议和的经过。”李啸侃侃而谈道:“当时,金朝在俘虏了徽钦二帝及一众皇族后,宋氏皇族仅剩康王赵构一人,逃到临安,方重建宋廷,再整河山。此时,宋朝国家残破,军力大损,赵构为保全社稷江山,才不得不与金签下了现在看来十分屈辱的绍兴和议。规定东起淮水,西至大散关以北的土地,归金朝统治,南宋皇帝向金称臣,每年向金输纳岁币等和议条款。现在,世人多认为赵构此协议误国误民,堪称人人唾弃,但以微臣看来,却恰恰相反。因为,正是有了这份和议,宋朝才得以苟延残喘,休养生息,最终又延了一百五十多年的宋祚。若当时赵构听信那些主战派的话,不顾国家的残破与军力的衰微,一味与如日方升军力强盛的金朝对抗到底,这南宋皇朝,能否存续下去,却是难说得很啊。”听了李啸的话语,崇祯微眯起眼睛,他淡淡地说了一句:“爱卿,那宋朝当时这般惨状,与那金廷签下和议,倒也算是情有可原。只是,现在我大明幅员万里,军兵百万,乃是一等一的天朝上国,比那残破得只剩下半壁江山的宋朝,却要强上许多吧?”李啸听懂了崇祯这话的弦外之音,他复向崇祯沉声道:“陛下,恕臣直言,我大明现在的处境,其实并不比宋朝强多少。那宋朝与金人议和之际,虽然国家残破,仅剩半壁江山,但国中尚无大规模的流贼作乱,国中局势尚是稳定。而我大明,自崇祯初年以来,流寇荼毒四方,攻州克县,杀戮百姓,中州各地一片糜烂,迄自今日,犹然未知动乱何时能平息。而关外的清朝,虽然其势力之大,未可与金朝相比,但其现在,已并我辽中辽南,又征服了蒙古诸部,亦是幅员广阔,人民数百万的大国,与昔日起势之际,断不可同日而语。且自崇祯初年以来,清人已有三次入关,掳掠了我大明无数的金银财宝,粮食布匹,百姓牲畜,对于我国的危害,相比金人侵宋,却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内有流贼肆虐,而有清虏掳掠的情况下,我大明现在的境遇,怕是连南宋亦多有不如!”李啸顿了下,又接着说道:“陛下,我大明官军,缺粮少饷,斗志消沉,要他们克期剿灭流寇,尚是极为不易,如何还能复分兵去抵御清军的再次入侵!皇上,恕臣直言,若清兵再度入关,我本用于剿灭流贼的精锐兵马,必定只得分兵前去边境抵御清人的进犯,这样的话,很可能清兵未得挡住,而我精锐兵马已尽遭损灭,而国中现在压缩于山陕湖广之地的流寇,定会重新死灰复燃,再度荼毒天下,不可复制了啊!“听了李啸沉痛的话语,崇祯久久无言。许久,崇祯才复问道:“那李啸你认为,你让朕签下这份议和协定,让朕迎娶那鞑酋的公主,与那清人成为翁婿之国,那么,清军就真的不会再度进犯我大明了么?李啸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他轻叹一声道:“皇上,微臣当时就对皇上说过,与清人签下这份协议,乃是仿效东魏高欢和西魏宇文泰,迎娶柔然可汗之女为妃,以息宁国境的权宜之策。微臣以为,皇上若是签下这份协定,迎娶了那清国公主,每年按这协议给予清人贡礼,那么,长的时间微臣不敢保证,但在五年之内,甚至再退一步,最少在三年之内,有姻亲关系且坐收重利的清人,绝不会有再度南向掳掠的心思。那么,在这宝贵的三年时间里,皇上当可抽调精锐边兵,全力平剿国中流贼。而在国中流贼剿灭殆尽,百姓生活恢复安稳之后,再重整军伍,演练精锐,筹齐粮草,北抚蒙古,东连朝鲜,出辽西而北伐,再与那叛乱作恶的清虏,一决雌雄,收复故土,亦不为晚!”李啸激昂的话语,激起了年轻皇帝那久已息灭的雄心,他腾地从龙椅上站起,喉头涌动着,表情十分激动。李啸见皇帝心动,连忙趁热打铁:“皇上,自古以来,事难成而易败,功难建而易毁。想来古时那越王勾贱,愿尝吴王粪便而屈辱求存,最终卧薪尝胆十年积聚,终于一举灭吴,一雪前耻。陛下乃是何等英明神武的天纵之君,这般忍辱负重的道理,更是无需微臣多言。”让李啸没想到的是,崇祯听了李啸这段话,脸上原本激动的神色,反而渐渐消失了。他长叹一声,又颓坐回龙椅上。“李啸,你这般话语,虽然说得朕颇是心动。但是,朕却还是实难签下,这份丢尽了我大明脸面的屈辱协议啊!想来我大明立国二百余年,何其刚烈不屈,纵有土木堡事变这般诡谲险情,却还从未有与鞑虏屈膝议和之事。今番朕身为大明天子,却不得不向一个忘恩负义背叛大国的蛮夷之邦屈膝求和,那么,朝臣会如何看朕,天下士子与百姓,又将会如何看朕?而朕死后,却复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啊!”崇祯话语低微,眼中竟有泪光闪烁。李啸扑通一声,跪于地上,他拱手抱拳,大声地向崇祯说道:“皇上!臣斗胆请问一句,究竟是脸面重要,还是性命重要!究竟是虚名评价重要,还是江山社稷重要!若皇上定要拘泥于所谓的脸面与清名之中,耽误了与清廷的议和大事,让那清酋皇太极,怒而发动大军,再度入关的话,我大明何以挡之!那好不容易好转的国内剿匪局面,怕是要就此一朝毁坏荡尽了啊!”李啸停一下,又立刻接着说道:“当然,微臣深知,皇上若下此决心,定会有大批泥古不化的朝臣和只知纸上谈兵的士子,交相抵辱,诽谤嘲讽。哼,这帮人,平日里只知所谓的袖手谈心性,但恐怕最终愿一死报君王者,怕是没几个吧!微臣还请圣上早作决断,莫在这极为关键的时候,被这帮无用文人的聒噪反对所误,而耽误了大明难得的的振作机会!皇上,臣再说句诛心之话,若江山社稷和太庙宗祠都不能得以保全,使得神州沦陷,华夏腥膻,那这所谓的清名与气节,以臣看来,又能抵个甚用!”李啸直接而犀利的话语,让崇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额上青筋饱绽,牙齿咬得格格响。“够了!”暴怒的崇祯皇帝狠狠地一拍御桌,腾地站起,桌上的纸墨纸砚,竟皆惊跳而起。砚台翻倒后,墨汁四溢,将整个御桌浸染得一片狼藉。伏跪下于地的李啸,虽然胸口起伏激动,却是目光平静而锐利,他直视着崇祯愤怒的眼神,毫不避让。崇祯的右手,颤颤地直指着李啸面孔,似乎想大声痛骂他一顿,只是最终,他眼神一黯,又颓然坐下,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皇上。。。。。。”崇祯摆了摆手,示意李啸不必再说下去。东暖阁中,一片让人压抑无比的死寂。“李啸,你且退下吧,让朕好好想想。”许久,从龙椅上,一个极度虚弱与疲惫的声音,传入李啸耳中。
第二百八十六章 崩塌的信仰()
退出殿外的李啸,跟着领路太监,默然离开皇宫。走在那宽阔平整的青石板道上,两边皆是巍峨曲折的暗红宫墙,李啸有种走在迷宫之间的感觉。只是,这紫禁城的迷宫好走,这心中的迷宫,何时才能真正走出来呢?在经过太子所居的兴庆宫处时,一直低头沉吟的李啸,被一个身着鲜红衮团龙袍,脚穿犀皮蛮靴,约有十岁左右的少年,从前头拦住了去路。而在这名少年旁边,是一名年纪大小与他差不多的女孩,她梳着双丫鬏,身着粉红色薄绸袄裙,正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李啸。“赤凤伯,这位便是太子爷。旁边是长公主殿下。”旁边的太监,向这名少年躬身行了个礼,一边小声地对李啸说道。李啸哦了一声,定睛一看,见这名少年,确是去年入宫时,曾见过的太子朱慈烺。旁边那位长公主,倒是头一次见过。于是,他连忙躬身而拜。“臣,赤凤伯李啸,见过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李啸么?快请平身吧。”太子那模仿大人说话的口音中,虽然带着一丝天家威严,却依然饱含稚气。李啸起身后,朱慈烺复将李啸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嘻笑道:“李将军,等孤长大了,就跟你一起去战场上杀鞑子,好不好?”听了太子这稚气的话语,几名太监皆忍俊不禁,强忍着没有笑出来。李啸看着太子充满期待的神情,脸上不觉浮起微笑,他和气地对朱慈烺说道:“好,微臣答应殿下,等太子爷长大了,就带着太子爷一起上疆场杀鞑子,一起打到沈阳去!”听了李啸的话,朱慈烺眼中,顿时泛起充满希冀的神采。“太好了,孤要打到沈阳去,把清虏全部杀光!赤凤伯,你可不许骗孤,要说话算话哦?”“呵呵,当然,微臣安敢欺瞒殿下。”朱慈烺大喜而笑,这时,他旁边那只比他小几个月的妹妹朱媺娖,声音有如清脆的铃铛响起:“赤凤伯,听娘亲说,你是个杀了好多鞑子的大英雄,本宫还以为,你是个凶神恶煞满面胡须的恶汉呢,却没想到,你看起来,倒一点都不凶哦。”朱媺娖的话语,让李啸大笑起来。他低下头,温柔地直视着朱媺娖清澈乌亮的瞳眸,微笑道:“公主殿下,李啸的凶狠严厉,只会针对我大明的敌人,但对于太子与公主,李啸身为臣属,当然会温和相待了。”朱媺娖轻笑起来,她眨着大大的眼睛,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对李啸说道:“李大人,那你这次来京师,可曾带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么?”听了朱媺娖这充满孩子气的话,李啸不觉一怔。自已这次匆忙来到京师,一心想着如何与皇帝对答,却是实未带得甚么好玩之物。不过,他下意识地在身上摸索了一下,便从袖中抹得两样物品,脸上便有释然之色。这两样物品,一样是半尺来长,纯金所铸,上嵌祖母绿玉石的金柄玉如意;一样亦是纯金所铸,由金匠精雕细刻,堪称活灵活现的滚球金狮子。这样物品,皆是李啸那招远金矿所产黄金制成,外型相当漂亮美观,极为华贵精致。本来,李啸打算,在面见完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