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去,这名将领,胸前那澈如湖水的掩心镜,映照着炽热骄阳,熠熠闪光。他头上的高高红缨,在阳光的照耀上,有如一团欢快跳动的红色火焰。
这名将领,应该就是李啸了。
只是此时,徐成荣与其他三名指挥使,皆是瞬间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
不是说,那李啸只带些须护卫前来么?如何带得恁多精锐兵马?
四名指挥使惶然互相对望,每个人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已惊慌失措的模样。
眼见得李啸的精锐兵马沉默逼进,徐成荣凭直觉,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危险,正向自已扑面而来。
不妙,定是自已那诱杀李啸的计策泄露了,这厮才这般兴师动众前来问罪。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徐成荣头顶倾注到了脚尖。
“我等计策已泄,速速撤回城去!”徐成荣嘶声大吼,转身便朝西门扭头狂跑。
另外三名本已惊恐不安的指挥使,闻得徐成荣此话,人人脸上满是震惊与懊悔之色,亦再不犹豫,纷纷掉头回跑。
其他的一众如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人,见主将后逃,亦纷纷掉头,跟随着逃跑。
由于为了体现恭敬态度,徐成荣等人皆是步行出城迎接,以便到时方便为李啸牵马执蹬,而此时跑得肺都快炸了的他,心下极度后悔当初怎么不骑马出来。
一众威海卫官员,亦是纷纷撒丫狂跑,此时的他们,人人只恨爹妈少给自已生了两条腿。
想跑,没那么容易!
一众正白旗骑兵,口中发出捕猎野兽的尖啸,从左右两翼,快速奔出,在徐成荣等人不过跑了二百来步之时,便从两面将他们团团兜住,围在中间。
一柄冰冷锋利的虎刀,横搁在徐成荣的脖颈之上。
徐成荣下意识地想扭过头去,那柄虎刀却立刻更加凶狠地靠了过来,锋利的刀刃将徐成荣的脖颈割开,鲜血如小蛇一般蜿延爬出。
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巨痛的徐成荣,不敢再动弹,他颤栗着斜眼上望,看到这名将虎刀压在自已脖子上的骑兵,却是一副标准的满洲鞑子模样,脸色狰狞而凶暴,徐成荣吓得嘴唇直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好家伙,这狗入的李啸,竟连鞑子也能收入军中,让这些鞑子也能甘心为其效力,此人真真手段了得!
咳,自已怎么就一时糊涂油蒙了心,竟想去图谋这般强悍能战的李啸,这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徐成荣心下,已然悔恨无及。
其他的三名指挥使,除了大嵩卫指挥使王行道尚且强作镇静外,另外的成山卫指挥使刘知谦,靖海卫指挥使赵顺名,皆是颤栗不已地伏跪着,一脸悔恨之状。
其余的官员,亦是纷纷跪地,有不停哭泣者,有哀声求饶者,甚至还有弥漫开来的人体排泄物的恶臭味,让一众围住他们的正白旗骑兵,人人脸上满是鄙夷与厌恶之色。
此时,远处的威海卫城上,那些巡逻的卫所军兵,见得眼前突发变故,个个吓得脸如土色,急急地关上了威海卫城的大门。
很快,李啸率着全体军兵,策马来到了被围徐知荣等人之处。
见得主帅李啸过来,将徐成荣等人团团包围的正白旗骑兵,分开一条路,让李啸带着护卫骑兵进入。
李啸的坐骑,在离这些跪成一团的威海卫官员的五步开外站定。
“哪个是徐成荣?”
李啸的声音,平静而冰冷的响起。
徐成荣浑身一颤,遂硬着头皮膝行而前,拱手而道:“末将便是威海卫指挥使徐成荣,特来此恭候赤凤伯大驾光临。“
李啸冷笑起来:“原来你就是徐成荣,本官率众前来赴宴,你却为何一见我等,不来迎接,反而转头逃跑啊?”
听了李啸这满是揶揄的话,徐成荣脸上羞躁不堪,他喃喃道:“下官见大人兵威锋锐,不觉心生畏惧,便想先退回城去,整顿城池,再恭迎大人入城。”
徐成荣这话说完,李啸尚未回答,旁边的护卫队长李浩然便怒声大喝道:“呸!徐成荣,你这无耻小人,分明是你见赤凤伯亲统大军前来,乃心知毒计已被识破,便想退回城中固守,这般骗鬼谎话,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李浩然说完这话,又大声地将他们那诱杀李啸的阴谋当众说了出来。
四名指挥使,顿时脸如土色。
旁边的威海卫官员,则是惊恐万状。
李浩然说完后,旁边的成山卫指挥使刘知谦叫起屈来:“大人冤枉啊,我等实心欢迎大人前来赴宴,绝无二心。方才起身返城,实是恐准备不足,才打算先行退回城中,整顿城池后,再来欢迎大人的啊。”
赵顺名与王行道,仿佛猛然醒悟过来,亦纷纷大声叫起屈来。
“够了!”
李啸阻击了刘知谦的进一步叫屈,他脸上带着莫名的神秘笑容,冷冷地说道:“既然尔等没有作乱,那就请开城门便是。”
李啸这般下令,徐成荣颤颤起身,无奈地在前头领路而行。
到了西门外,有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徐成荣,直着嗓子,向城头连喊数声,那些惊惶不已的巡逻军兵,才犹犹豫豫地打开了城门,放下了吊桥。
吊桥一放下,大批的猛虎军步兵直冲而入。
他们方一进城,立刻就有潜藏在城中的安全司的人员,前来引领,带着他们直去徐成荣为李啸摆宴的酒楼,然后直接冲入包间之中。
见到这些久经战阵,身上散发着凛凛杀气,有如机甲怪兽一般的横行哨军兵,身上的甲叶嚓嚓作响地大步前来,埋伏在酒楼外的千余甲兵,以及房间外的五十名刀斧手,皆已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四散而逃。
想逃跑,不可能了。
大批的玄虎重骑与满州骑兵,已是马蹄隆隆地四下包围过来,当场斩杀了几名逃在最前头的家伙,余者大惧,纷纷跪地求降。
在骑兵们将埋伏甲兵与刀斧手一网打尽之际,冲入包间的横行哨,业已将李啸那已摆放了酒水的餐桌上所有的物品,一并打包前来,交给了昂然伫立于马上的李啸。
见得李啸竟把全部的埋伏军兵与宴席上的酒水皆已带了过来,四名指挥使此时,皆是面如死灰。
“禀报赤凤伯,一众埋伏甲兵与刀斧手,以及从房间搜出之物,皆已带到,请赤凤伯审查。”
赤凤营营长田威,拱手向李啸禀报道。
李啸还未说话,旁边被威逼下跪的甲兵与刀斧手们,纷纷哭叫起来。
“赤凤伯,饶命啊,我等皆是被迫,方行此无奈之举啊。“
“赤凤伯,请饶了小的一条性命吧,小人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啊。“
“赤凤伯,小人知错了啊,你大人大量,只要饶得小人一条狗命,小人愿意给赤凤伯当牛作马啊。“
。。。。。。
“别嚎了!谁在嚎老子先砍了谁!且听赤凤伯发落便是!“
赤凤营营长田威,一声怒喝,一众哭诉的甲兵与刀斧手,顿是一片安静。
“你过来。“
李啸向一名眼中含泪,想哭又不敢的小头目模样的卫所军兵,点了点马鞭。
那人见是赤凤伯李啸叫自已,浑身不觉一颤,连忙起身,来到李啸马前,复扑通下跪。
“我且问你,尔等欲谋刺本伯,却是受何人指使?“李啸的话语,冰冷而威严,此人听完,浑身又是被浇了冰水般的一颤。
不过,他随即眼珠一转,马上想到现在是个交待揭发的好时机,便立刻手指不远处的徐成荣,大声对李啸说道:“赤凤伯,小人做这糊涂亏心事,全是受那威海卫指挥使徐成荣所指使啊!大人若不信,这一众兄弟都可作证。“
此人一说完,地上下跪的众人皆高喊起来。
“对啊,李大人,就是徐成荣这厮指使咱们干的!”
“是啊,赤凤伯,就是徐成荣强逼小人,干这见不得人昧了良心之事啊。”
“赤凤伯,都是徐成荣为了继续吃空饷,才对大人使出这般毒计啊。”
李啸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安静下来。
然后他扭头望向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直渗的徐成荣,脸上却浮起了莫名的微笑。
“徐成荣,这些军兵,可都说是你指使他们,前来谋刺本伯的。“
李啸的话语平淡,好象在说一件与自已不相干的事情一般。
“李大人,这,这,在下其实不知情。。。。。“
徐成荣嘴中说着这般含混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是有如一个溺水的人,要疯狂地抓取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李啸大笑数声,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拿起一把做工精致的酒壶,和一只精雕细刻的酒杯,仔细地把玩了一番。
李啸看到,这个酒壶的壶底,贴着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微不可见地写了李啸两字。
李啸脸上,笑容顿是更盛。
然后,他从酒壶中,缓缓地往杯中,倒了一杯晶莹剔透的酒水。
“唉,给本官用这么好的酒壶,这么好的酒杯,还有这么好的酒水,若是不喝,可不浪费了么?“李啸用鼻子轻轻嗅了一下杯中芳醇的酒香,脸上却满是可惜之情。
“既然徐指挥使不知情,那就是不知者不为过。“李啸将杯中之酒,交给一旁恭立的李浩然,然后淡淡地对他说道:“就将这杯好酒,给徐指挥使喝了压压惊吧。”
听了李啸这句话,徐成荣的双眼,瞬间瞪大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性丑剧()
“李大人!在下知错了,求大人开恩,饶了在下吧!”
威海卫指挥使徐成荣一声哀嚎,扑通一声跪地,随即在坚硬的青石街巷上,把头磕得梆梆响。
李啸伫坐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李大人,都是那成山卫指挥使刘和谦,靖海卫指挥使赵顺名,大嵩卫指挥使王行道,这三个奸狡小人,反复窜掇下官,让下官行此丧尽天良之事。下官一时糊涂,才同意跟他们这般行事啊!李大人,在下所言,句句是实,请大人明察!”
徐成荣把头磕得鲜血直流,嘴里犹然在大声指控,自已是受了其他三名指挥使的误导,方才不得已上了贼船的。
徐成荣的话语刚一说完,其他三名指挥使登时脸色大变,立刻开始厉声回击。
“徐成荣,你这厮好不要脸!分明是你先行提议,我们皆是根本不知情,怎的你今日竟还反咬上我们,实是无耻至极!”大嵩卫指挥使王行道,这名当日首先提出谋杀李啸的人,第一个站出来,痛斥徐成荣。
“徐指挥,现在分明是你在这威海卫城中,想要谋害李大人,我等却是毫不知情。万万没想到,你这厮自干歹事,却还要血口喷人,无端扯上我等,真真何其卑劣!”成山卫指挥使刘和谦,手指徐成荣,一脸义正辞严的模样。
“就是,徐指挥,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当天既然能下这般黑手,谋害李大人,怎么今天却不敢承认了?哼,赤凤伯这般明察善断,还看不出你这点小伎俩不成?!”靖海卫指挥使赵顺名赶紧补充,帮着把徐成荣的罪名坐实。
“好哇,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一个劲地窜掇本官做此恶毒之事,现在却皆把罪责推我头上来了。呸,你们这帮猪狗不如的东西!”徐成荣厉声大骂,随及又扭向朝向李啸哀哭道:“李大人,在下却是被这三人所误导,方行此昧了良心之事,还求李大人明察啊。”
眼见得这四人为了求得活命的机会,此刻纷纷反目成仇,都拼命地把罪责推在他人头上,李啸心下,深深地为人性自私卑劣的一面,而深深感慨。
这种丑恶的互相叛卖,尽管剧情精彩,但李啸却再也不想看下去了。
李啸眼珠一转,心下便有了主意。
“住口!都别在吵了!”李啸一声怒喝,四名指挥使立即停止了争吵。
“徐成荣,他们三人都指认是你谋害本伯,且又是在你这威海卫地界,你就是说得再多,也难逃其罪。”李啸冷冷喝道:“来人,把这杯酒给徐指挥使灌下去,让他好好尝尝此酒,究竟是什么味道!”
“狗入的李啸!我入你。。。。。。”
徐成荣从地上腾地站起,手指李啸厉声大骂,不过,很快他就喊不出来了,因为有猛虎军军兵冲过来,强行按住他的头,掰开他的嘴巴,以便让李浩然将那杯酒水,灌入他的口中。
徐成荣拼命挣扎,扎手舞脚,却始终无法挣脱那些军兵的控制,反而被越按越紧。
他眼神惊度惊恐地望着那杯致命的毒酒越端越近,拼命地想闭紧嘴巴,却没办法做到。反而被那名身材粗壮的李啸军军兵,强力地掰开了下巴。
李浩然轻笑一声,右手一甩,便将那杯毒酒全部倒入徐成荣嘴中。
毒酒在徐成荣嘴中发出滋滋的轻响,大团的泡沫从他嘴中泛起,很快,原本白色的泡沫变成血红色,与此同时,徐成荣的眼睛,耳朵,鼻子,嘴角皆开始流血。
李啸摆了摆手,示意那些军兵可以放开他了。
被放开的徐成荣,有如一只虾米一般,在地上痛苦地蹦达扭曲,他剧烈地咳喘着,嘴中大团的血泡不停外溢。
“李啸,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我费尽心机要杀你吧?”
在地上有如一条濒死的鱼一般挣扎蹦达的徐成荣,努力地朝李啸仰起头,痛苦地喃喃道,他那张可怖的七窍流血的脸上,露出怪异的惨笑。
李啸冷冷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徐家三代皆是世袭卫所指挥使,实在不想有一天,会被你这个卑贱的乡下猎户给设计收拾了。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与其等你慢刀子割肉,不如我等奋起一搏。”
徐成荣的血糊糊脸上,笑容越发诡异,却夹杂着一丝悲凉。
“所以我别无选择。若要人不图我,便需我去图人。如果不趁着你刚刚接手登州,站足未稳之际,将你彻底消灭,那么我徐成荣想世袭据有威海卫的想法,是注定要化为泡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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