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李啸讲述了当年与鳌拜对战之事。
“想当日,俺率军兵前去救援被鞑子围困在滦县的总兵马世龙,因是夜间到达,那厮被鞑子围怕了,竟不肯开城门。俺在外门外大喝道,马世龙,你这厮如何这般胆小,俺们到这来救你,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速开城门,不然,俺一斧砍开城门而入,你却担贷不起!马世龙这厮闻得俺的言语,方开门让俺们进城,被俺劈面一顿好骂。”
祖大弼仰脖灌了一口酒,抹抹了酒水滴嗒的下巴,继续说道:“入城后,全军吃饭。马世龙这厮,却是小气,俺饭量向来要大,此人竟只给俺送来五斤熟牛肉和两壶水酒。俺几口便吃了个杯盏干净,犹是肚饿不已,这厮却再未派人送来酒食,可把俺气坏了。俺便大喝道,马世龙,你这厮恁小气,些须酒食如何得够,快弄条大狗来给俺下酒!”
李啸听到这里,心下忍不住窃笑,只是表面还作出一副一本正经在听的样子。
“那马世龙听了俺这般喝骂,一脸愤恨却是无奈,便派军士寻得一条大狗杀了,放于锅中炖煮。那煮狗的军士也是个****的,恁不晓事,一条狗弄了半天竟还未熟。俺心急了,一把冲到厨房,一脚将这煮狗的军士踢飞,从锅中将那半熟之狗捞出,就在灶台上用短剑切开,连骨带血囫囵吃了。如是这般,俺才总算吃饱,倒把那一众在场的军士,惊得个个目瞪口呆。”祖大弼粗声大气地说着,想到当时情景,他嘿嘿大笑起来。
“这时,总兵马世龙这厮,过来假惺惺地对俺说什么,诸位远来辛苦,请早点休息。俺便对这厮说道,休息啥啊,俺刚吃饱,得消消食,马上安排俺出城与鞑子厮杀。那马世龙大惊,忙说道,现在天色已晚,且待明日再厮杀不迟。听得这厮恁的咶噪,俺不耐烦了,骂道,等个屁,俺不消消食,这晚上如何睡得着!休要多言,待俺自家一人去便是了,说罢,俺撇下马世龙这厮,喝令打开城门,单枪匹马独闯敌营去也!”
祖大弼说完这段话,抹须大笑,脸上颇有得色。李啸忙道:“将军这般豪勇,着实令在下敬佩!”
祖大弼哈哈大笑,继续说道:“俺纵马来到鞑子营前,厉声大骂,狗入的鞑子,认得你祖爷爷么,哪个有卵子的家伙,敢出来与你爷爷过个三百招!那些女真鞑子,被俺这一喝,竟吓呆住了,半晌方有人跑入营中向其主帅多尔衮报告。那多尔衮不由得恼羞成怒,便立刻派出其麾下号称女真第一勇士的鳌拜出营前来与我厮杀。当下营外点起火把,一派通明,俺与鳌拜那厮,你来我往,好一通厮杀,一连战了一百多个回合,那鳌拜人马俱乏,便欲脱逃,俺大喝道:“你这贼厮哪里去!且休逃,今日定要与你战个死活!”不料那鳌拜闻言,却是逃奔愈疾。俺正欲纵马追赶,敌营处乱箭射来,阻俺前进,不得已,俺只得休战回城去了。唉,于今想来,逃了鳌拜那厮,却是可惜。”
祖大弼说完,脸上却是神采飞扬,他举起酒瓮,又咕嘟咕嘟地灌了一气。
“将军勇战鞑将,大挫敌军声威,长扬我军志气,真是我辽东第一猛将也。听完将军之叙,李啸唯有叹服而已。”李啸一脸敬意,向祖大弼拱了拱手。
李啸这些恭唯的话语,让祖大弼颇为受用,他跷着二郎腿,朝嘴里扔了一大块烤羊肉,然后斜着眼对李啸低语说道:“李啸,闲话不叙,你今天前来,怕不单是只为和俺切磋武艺吧。”
李啸一怔,心下暗叹,想不到这祖大弼外表粗直豪爽,却也还颇有心思。
他快速思考了一下,便拱手向祖大弼说道:“将军目光如炬,洞烛人心。李啸今日来,一是确是想拜访将军,另外,也是有件公事想求参将大人。”
“嘿嘿!你这点小心思,俺看得出来。说吧,什么公事,说给俺听听。”祖大弼粗声笑道。
李啸也笑了,便把自已被派驻不归墩,然后扩招了些骑兵之事,对祖大弼一五一十地说了。
“大人,现在我等在不归墩,粮饷银钱俱缺。但最让在下担心之事,还是盔甲与武器不全,倘有匪盗袭来,这些新招之兵,本就缺乏训练,又无盔甲武器,如何可与之战。所以在下来此,不得不腆颜向参将大人请求援助些盔甲武器。”李啸忧心忡忡地说道。
“哦,这样啊,那李啸你为何不向你的上官王道奇守备求助,却来我处做甚?”祖大弼眨着眼说道,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第三十三章 求人()
“参将大人,我李啸,不到实在为难之际,绝不求人。那守备王道奇,每月给哨骑队的粮饷尚难发足,若还要去求他下拔盔甲武器,岂非自找难堪。在下在这锦州之处,无人脉无凭依,实是举步唯艰。我思来想去,只道将军为人豪爽侠义,尚可一求,又因有当日切磋武艺之约,故在下今天方斗胆前来,求将军纾危解困矣。”
李啸快速说完这一段话,又向祖大弼郑重致礼。
“李啸啊,现在辽镇各州堡,均是散漫度日,你有这份为国效力之心,本将倒是欣赏。”祖大弼目光深沉地看着李啸,然后长叹一声说道:“只是你这事情,却是难办。实话对你说罢,现在每年的辽饷皆是愈来愈不足,锦州之处,也是严重缺乏军器盔甲,总兵祖大帅已经派人到京师催办,却是不知何日方可送来。”
李啸心中陡地一沉:“大人,难道,连这几十人的盔甲武器也难于置办么?”
祖大弼看着李啸这般严肃之神情,突然抚掌大笑起来,李啸被他笑得有些不知所措。
“大人何故如此发笑?”
“李啸啊,这辽东之处,虽然军械粮饷皆为不足,若是连几十人的盔甲都不能置办,却也未免太可笑了些。罢了,待俺写个条子,着焦安国带你去卫仓领吧,能领多少,却看你本事。他日你若立得功劳,莫忘了俺的相助之恩便成。”
祖大弼说完这句话,意味深长地望向李啸。
“大人今天这般帮我李啸,实实感激不尽。他日若再有斩获,在下愿将首功送于大人。”李啸目光炯炯,压低声音对祖大弼说道。
“哈哈,甚好甚好!李啸你颇晓事,俺心里舒服。来,喝完些须残酒,俺就给你写个条子。”祖大弼粗声大笑,提着酒瓮向李啸致意后,便仰脖咕嘟咕嘟饮尽。
李啸同样将酒瓮中之残酒喝光,心中却是莫名感慨。
这世道,没有规定谁是一定要帮谁的。
别人愿意帮你,最根本一点,还是因为你能给别人带来更多的利益。
这祖大弼之所以愿意给自已出据条陈去领取盔甲,很重要的一点,便是看重了自已将来可能还有更大斩获,从而可以分润军功。
从这一点来说,外表粗豪内心精细的祖大弼,相当于是利用权力,给自已做了一次收益极大的远期投资,何乐而不为。
祖大弼写了条据后,便让家丁队长焦安国领着李啸去卫仓领取盔甲武器。
家丁队长焦安国,方才已见了祖大弼对李啸这般热络,心下虽极惊讶为何参将祖大弼会极看重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小百户,但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定是这个李啸颇有过人之处,才这般受祖大弼的青睐。这么说来,这个李啸将来怕是能大有可为,那么自已却需与此人好好搞好关系了。
焦安国原是个极善言谈之人,故这一路上,他对李啸的态度极为亲热,一路边走边说,将锦州城中各处官府情形,如何运作及相互关系等事说了不少,这些介绍对不通官事的李啸来说,极有帮助,待最终走到领取军物的聚敖仓时,李啸对焦安国已是印象颇佳,两人称兄道弟,言笑晏晏,宛如多年好友一般。
与前锋营军营不同,这些存放军械盔甲辎重的卫仓,却是设在锦州城中。
这样的好处时,敌军若来袭掠,这重要的后勤物资可以凭坚城之守而得以保全,不致于在野战中损失。
两人从西门入得锦州城来,穿过主街,又过了一条建着高上帝庙、学宫、娘娘庙和关帝庙的丁字型街巷,然后便转到衙门街道,在这里,巡抚衙门,总兵衙门和其他各道官署衙门纷立两旁,各有执枪佩刀的军士肃立站岗。这条街路上行人少了许多,来往者多是官府公务人员,整条街道上,却是凭添了许多官府的权势与威压感。
两人继续前走,过了衙门街,前面不远处便是司狱司,知事署,经历司等散落官署,再走过来福寺和分巡道,便是锦州城中最大的军械辎重卫仓,聚敖仓。
“李啸,你且到仓内官厅等等,管库的胡都司一般上午皆在此处,下午一般无事就不来了。”进得聚敖仓来,焦安国指指一处官厅,压低声音说道:“贤弟,你需知,胡都司最爱黄白之物,若无银钱过手,恐事情难办。”
“哦,多谢焦兄提点。”
见已带人至此,焦安国便要离去,却被李啸拉住。
“焦兄一路辛苦,这二两银子,却且拿去。”李啸从怀里摸出一点散银,笑着递给焦安国。
焦安国略一推却,李啸强自要给,他便笑着收入怀中,脸上笑容更见和悦。
“改日贤弟再来我营中,愚兄请你吃酒。”焦安国又熟络地拍了拍李啸的肩膀。
“嗯,到时与焦兄不醉不归。”
入得官厅后,李啸向一名办事军卒递上祖大弼写的条陈。他只在官厅是等了一小会儿,里面内房便有人唤他进去。
进得内房,李啸瞥见,前面的长桌上,正端坐着一个穿从四品武官常服的白胖官员,正在仔细地看祖大弼给自已写的条陈。
李啸略一思索,便半跪于地,拱手致礼。
“在下广宁中屯所百户李啸,拜见胡都司。”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李啸啊。”
管库都司胡荃捋着下颏一绺清须,语气平缓而上扬,在李啸听来,似有一丝揶揄的味道。
“正是卑职。”
“听闻你当日斩获6颗鞑虏首级,在这锦州之地,倒是颇有声名。”
胡荃那尖细的声音,让李啸心下极不舒服,不过他还是不卑不亢地说道:“侥幸所获,何足都司挂齿。”
胡荃冷笑一声,便唤李啸起身,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身材高大沉稳站立的李啸,却是越看此人越不顺眼。
这个李啸,听闻出身相当卑贱,不过是一个金州的乡下猎户,侥幸获得了鞑子首级,现在竟也升了百户,挂了百总之职,现在倒也是这般人模狗样。
可恨自已管库多年,一直想打通关系,调任到南方去,以图个安稳自在,不似在这锦州前线这般担惊受怕。可惜自已银钱不够,关系亦是不足,一直不能打通巡抚或兵备道一级的实权人物,才让自已郁郁屈沉至此。这人与人相比,真真气死人也。
这个李啸,听闻拿了朝廷300两赏银和4匹绸缎,现在倒是阔绰得很。哼,今天你既撞到本官手里,岂能轻易放过你这只送上门的肥羊!
胡荃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又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祖大弼的支领条陈,便咳嗽两声说道:“这祖参将的支领条陈,本官已看过了。只是现在仓中军械盔甲皆是极缺,李啸你要领这些盔甲武器,却是难办。”
李啸笑了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包,向胡荃递了过去。
“小小心意,胡都司办事辛苦,还请笑纳。”
胡荃嗯了一声,从李啸手中接过,用手掂了一掂,不过是十七八两重的一个小包。顿时脸上一沉,立刻怒喝道:“李啸,你当本官是乞丐么!这么点银两,便要来领三十人的盔甲武器,岂非笑谈!”
“大人莫要生气,但请打开一观。”
胡荃哼了一声,冷冷地斜了犹是微笑的李啸一眼,随手解开了小包上的扎绳,里面闪现的一片金光,让他不觉心中一颤。
原来,李啸所送的,竟是上好的黄金足赤,这样的十七八两黄金,足抵200两银子了。
这个李啸,出手倒是阔绰。
只是,这李啸哪里来的黄金,朝廷不是只赏了银子给他么?
仿佛是看穿的胡荃疑虑一般,李啸平静地笑道:“胡大人,这些黄金,乃是当日辽东巡抚方大人的另行嘉赏,现在,全部献给胡大人了。”
胡荃闻言,心下又是一惊,好么,这个李啸,当日已被总兵祖大寿树为典型,竟然还又得到了巡抚方一藻大人的赏识。
莫非,此人是在骗我?
胡荃凝神一思,觉得不象,毕竟李啸拿出的可是实打实的黄金,若非是高官赏赐,他能从何处得来?而且,这祖大弼身为参将,却也愿意为这样一个小小百户出具支领条陈,看来此人,倒确是倍受辽东这些高官们的厚爱与赏识。
这么说来,这个李啸,倒是值得好好结交了。。。。。。
李啸直盯着胡荃乱动的眼神,心下暗乐,自已可是连方一藻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呢。看来,他这扯大旗作虎皮的做法,让这位管库的胡都司开始心思活动了。
内房之中,陷入一阵奇怪的沉默。
胡荃干咳了两声,脸上便浮起了亲热的笑容:“李啸啊,这本是方大人给你的赏金,本官却如何好收。。。。。。”
“胡都司勿需客气,你办事辛苦,这些黄金亦是略表在下心意。当然,李啸今日承情,他日李啸得见方大人,定会为都司好好美言一番。”
李啸这恭敬的话语,说得胡荃一身爽快,他微笑着将这个黄金小包揣入怀中。
这个李啸,倒是颇会察颜观色之徒,如果将来此人真能在方大人这边为自已说上一些好话,自已想调到南方去,却是机会大增啊。。。。。。
“李啸,你既这般说,本官倒是却之不恭了。这聚敖仓中,军械盔甲虽是不足,但本官方才细想了一番,记起这仓中却是还有三十多件铁鳞甲,和骑马骑枪之类武器,本欲到时分给诸位将帅的家丁用,现在就先拔给你吧。”
胡荃这番和颜悦色的话语说完,脸上的笑容更见亲切。
“李啸承大人之厚情,实实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