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县尉叹了一口气,道:“真怀念你我几人相聚的日子啊,那个时候多么快乐。”
“你总是喋喋不休地说话,大家虽然觉得你烦,但离了你,这欢宴总是少了些滋味。”
“你在那边,凭你的性子,应该也能交到好朋友吧?”
“可是每次你都不在,我就再也参加这么快乐的宴会了,老友啊!”
孟县尉哭了起来,泪滴在地上,“你一路走好,放心,你的妻儿我会照顾好。”
李白静静地听着,虽然不像孟县尉一样和贾淳相处了十几年,但他也是心里难受。尤其是听了孟县尉至情至性的话,李白更加感受到了挚友离别的不舍之情。他忍不住想起吴指南来。
姐夫,不知道你在那边怎么样了……
青松上的乌鸦,突然振动翅膀,绕着众人转了两圈,啼叫着飞走了。
“是你吗,贾淳?”孟县尉激动地大叫。
乌鸦没有理会他,飞远了,在远处变成一个黑点。
孟县尉眼角挂着泪珠,呆愣在那儿。
“大人,保重啊。”田迟涕泪纵横。
孟县尉默然点头,道:“我们走吧。”
回到孟府,孟县尉立即上疏一封,请求圣人颁布一条能善待昆仑奴和其他奴隶的法令。
而李白也没有着急离开扬州,一来等待着这件事情的最终结局,昆仑奴能否得到安置。二来李白又收到了一封远从蜀地而来的书信,赵蕤写的,依旧是责备李白为何放着自己的才能不用,去做一番事业。无奈之余,李白写了一首诗回赠给他。
“吴会一浮云。飘如远行客。
功业莫从就,岁光屡奔迫。
……
故人不可见,幽梦谁与适。
寄书西飞鸿,赠尔慰离析。①”
李白不知道为什么,仍旧对做官有些抵触的情绪。
他既有着道家逍遥出世,隐居山林的愿望,又有儒家积极入世,济世救民的理想。这是他性格中无法调和的矛盾。
李白一直有一种感觉,这具身体本来的灵魂似乎并没有消失或者死去,一直在影响着自己。
若是按照李白作为现代人的性格,他是一定不会执着于做什么官的,种种田,打打猎,吟诗作对,逍遥自在的多好。
可他偏偏又看不惯百姓受苦,爱管些闲事。而且这种意愿对他影响越来越大。
这就导致李白一边学习者孟县尉的为官之道,一边又向学习张若虚苦学诗赋文章。
孟府。
李白终日跟着孟县尉,如同他的贴身保镖一般,其实他在有意无意的模仿着孟县尉的一举一动。
李白真正见识过才知道,孟县尉深受百姓爱戴不是没有原因的。
孟县尉对来申诉的百姓以礼相待,诚恳认真地为百姓解决问题,他清楚地知道哪条街上有几口贫苦的人家,时不时派人送去些粮食;谁家的子孙儿媳不孝敬父母,谁家的男人游手好闲,他总是苦口婆心地劝着他们如何做一个好儿子好丈夫。
他事无巨细,兢兢业业地处理好自己所辖地区的事务。别人托他办的事他承诺下来就会办得漂漂亮亮,他知道自己办不到的就不会夸下海口,而是婉拒那人,并给他出着自己的主意。
这样一个县尉怎么不会受到百姓爱戴呢?
李白见识到了孟县尉的风风火火的果决,也见识到他为人处世的八面玲珑。
孟县尉对李白说:“永远不要把官场的那一套用到老百姓身上,也不要用对老百姓的法子用在官场上。”
李白认真学着,结合着赵蕤教的纵横之道,恰好发现孟县尉的行事暗中符合这些理论。
但李白仍然没有信心真正管理一城百姓。
而且摆在李白眼前更为严峻的一个现实是,他得不到大人物的举荐去任职,哪怕是和孟县尉一样的一个七品县尉。
至于更小的官吏,见鬼去吧,还不如回家种田!
孟县尉教导自己的儿子很有一套方法,就和李白的父亲李客差不多。
孟县尉让七岁的儿子孟不凡亲身感受百姓的疾苦,激起儿子的同情心,引导着儿子做出判断。他从小就教给儿子如何处理这些事务,有人问:“小孩子听得懂吗?”
孟县尉不以为然,摸着儿子朝天辫说:“先给他说着,慢慢就懂了。”
孟县尉也从不落下儿子的功课,请来扬州最好的私塾先生教儿子读书。
韩都督几乎是和孟县尉写完奏折的同一时间写了一封书信送到长安,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父亲。信中像是小孩子受了委屈求救般,乞求父亲给自己撑腰,扳倒一个小小县尉并直言不讳地说想要弄死一个叫李太白的人。
韩都督父亲的回信令其冷汗直冒。
第114章 静夜思的孤独()
韩父痛斥自己的儿子无能,不仅是因为儿子压不倒一个比自己低了五个品阶的县尉,更是因为儿子没出息的向自己告状。韩父直言圣人收到了扬州知县的奏折,夸其有恢弘之气。御史台也盛赞孟县尉,每次进京述职时,其政绩极为突出。
韩父要其暂避其锋芒,更让其善待孟县尉,扬州作为大唐的经济命脉,富甲天下,治理好这里就能得到一个好政绩。才能重新回到中央,且带着如此好的履历。这才是目光长远的做法。
至于李白,韩父道:“宁可得罪孟县尉。也不要得罪他!”
韩父和李祎熟识,听他口中提到这个人物,李祎隐晦地指出,这个人,似乎和皇室有关,并且明皇对他很感兴趣!
因此,韩父这才叫韩都督别打李白的主意。
总之一句话,你小子在扬州好好呆着,别给老子惹麻烦!
也幸亏韩都督没动手,就他那点小虾米,还不够给李白下酒。再说,让李白知道了是他使坏,按照李白睚眦必报的性格,管你是谁的儿子,太子也照砍不误!
砍完跑路就是,以唐代的信息传播速度,李白怕是能跑到大食。
李白对此并不知情,当他知道朝廷传来的诏令,大唐子民应当对外来民予以尊重,即使是奴隶,也应该善待。
李白猜想这或许有李唐皇室带着一些鲜卑血统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唐玄宗本人的胸怀气度,继承了太宗的心胸,这才造就了一个无比开放,繁华强大的盛唐。
这种气象极为难得,即使在现代,也没有应用外国人做官的例子吧?
不过自然,这是两个时代,不能同日而语。
李白得知这一消息,本来是要走的。
但风寒愈加重了起来,李白在劝阻之下,只得多留几日。
其实李白得了风寒有好几日了,一直不见好。按照李白的意思,这点小感冒自己能扛过去,却没想更加厉害了。
李白给自己开了方子,抓了药吃着。
孟县尉打趣他,笑道:“大夫病了自己医自己,也是少见。”
李白不以为然,反而挺得意,道:“这就是大夫的好处,起码自己不用拿诊费。”
话说回来,上次李白得了这么重风寒还是在六七岁时,那时候记得母亲急得不得了,青莲姐也忙上忙下的不知做些什么,李客也忧心忡忡,总之一家人都围着自己转。
还是李客请了个胡医,才治好了自己。
胡医说这是吓掉了魂,先跳大神一般,给李白收了魂,再开了药给李白吃,没成想真的好了。
李白想起现代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不过收魂的是自己的爷爷……
而这次,李白比较凄凉了,夜晚独自躺在病榻上,想喝口水也只能自己去倒。
李白走到床边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水。喝过后回头猛然发现透过窗子照在地上的月光,李白回头看着窗外的明月,一首在现代幼儿园的孩子就能背出的诗就脱口而出。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①”
李白如同被鬼魂附身一般念出这首诗,念完了鬼魂又离开躯体。李白身子一颤,感受到一股孤独的寒意,回到榻上躺下。
第二日,枕头上一片泪痕……
“孟不凡!”李白四处找着这小家伙,这小家伙和自己小时候一样,就是不爱读书,私塾先生一来就逃出去。
李白四处搜寻着他,“孟不凡,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你的糖人就没了!”
一个孩子撅着嘴从假山走出来,抠着手低着头。
“去上课。”
孟不凡哭丧着脸,“我不想听那个老爷爷念经!”
“不听你就什么也不会,你父亲对你的期望就要落空了。”李白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
“我去……”孟不凡不情愿地道,“我去就是了。”
李白心里笑道:“这小孩比我好对付。”也算他有自知之明。
孟不凡跟着李白身后,一步挪一步地走着。
“这么不想上课?”李白带着他走。
“不想。”孟不凡猛然发现这不是去私塾的路,问道,“不是去私塾吗?”
“今日不去了。”李白笑道,“今日为我送行。我可是特意向你父亲求情的。”
“真的?”孟不凡惊喜不已,随即又满脸沮丧,“太白叔叔你要走了啊……”
“嗯。”李白也有些舍不得这个和自己有些相像的小家伙。
“我还会回来的。”李白笑嘻嘻地道。
两人来到大厅。
孟县尉和张若虚早就在那儿等候,宴席上摆了一堆好酒好菜。
李白道:“少府你太破费了。”
“为你送行嘛不是,快坐下吧。”
李白抱着孟不凡坐下,道:“说,想吃什么,叔叔给你夹。”
“你真惯着他。”孟县尉摇头道。
“太白年纪不小了,也该娶妻了。”张若虚摸着长须笑着说道,“看他多喜欢孩子。”
孟县尉点头,“是该娶妻了。我听堂兄说过,太白在金陵似乎有中意的人?好像堂兄还闷闷不乐,说是他更认为安陆的许家小姐和你更般配,还想着为你说这门亲事。”
“嗯,不过我中意的女子不喜欢我,喜欢另一人,算是为爱殉情了。”李白眼角闪过一丝黯然。
“死了?”孟县尉叹道,“可惜了,我觉得以太白的眼光能看上的女子,委实不多。”
“我眼界哪有这么高。”李白晃晃头,笑道。
“那不如再遂了堂兄的心愿,去说许家那一门亲事?”孟县尉问道。
“嗯,这门亲事可以,许家也是出过一门宰相的,许圉师的孙女,也还配得上太白。”张若虚道,“想当年,许圉师和我也算是好友了,他的孙女嫁给太白,也是找了好人家。”
李白苦笑摇头:“我一个闲散子弟,哪能配不上人家。再说,我游离浪荡惯了。”
“正因如此,你年纪不小了。才要安神落户。”张若虚俨然以长者身份道。
“不过,那个许家家主许厚延,许圉师老先生的儿子确实是一个不好相与的角色。”孟县尉皱眉道。
“听说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很是珍爱这个明珠。”张若虚也道。
“她不是有个哥哥?”李白问道,“那个许家家主还有个儿子吧?”
“没听说过他有个儿子啊?”孟县尉疑惑道。
张若虚解释道:“那应该是他收养的义子。”
孟县尉想了起来,“是有一个义子,模样学识不错。”
李白打着心里的小算盘,义子啊,好像那个家伙很不想我和许萱走在一起。
不行,得快去!
我诗集还在她那儿呢!
“太白怎么样?”孟县尉道,“我也可以去跟你说一说情。许厚延的五十大寿,还有几个月就是,邀请了我去参加,堂兄也会去。”
“他也邀请我了。”张若虚皱眉道,“不过毕竟我年纪大了,不想长途跋涉,就拒绝了。”
第115章 李皓()
“太白有意否?”张若虚道,“我也可以帮你修书一封,我想许厚延那小子应该会给我几分面子。”
“多谢先生。”李白欣喜道。
“你现在就去安陆了?”孟县尉道。
“还好几个月呢,我先去襄阳一趟。”李白道,“到时候找到浩然兄,带着他一起去安陆相聚吧。”
“也好。”孟县尉道。
孟不凡不知道大人再说,只是朦朦胧胧听出李白要走的意思。
“太白叔叔你要走吗?”孟不凡仰着小脑袋问。
“对啊。”
孟不凡嘟起嘴来,不满地道:“你走了谁陪我玩呀?”
李白等人听了哈哈大笑,“合着我就陪你玩了,让你父亲听了还不赶我走?”李白哈哈笑道。
“太白叔叔讲得学问比先生好多了。”
“先生教的可比我好。”李白笑嘻嘻地道,“等我走了,你可要跟着先生好好学习。以后登科及第,做个大官,让你父亲长长脸!”
孟县尉笑着道:“他啊,就听你的话。”
李白也觉得自己似乎很受小孩子喜欢,当然,他也喜欢小孩子。
送别宴后,李白背上行囊,行礼道:“告辞了,孟少府,张先生。”
孟县尉和张若虚一同行礼:“告辞。”
小家伙孟不凡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拱手行礼:“告辞。”
李白一笑,转身离开孟府。
李白出了扬州城,心绪和离开金陵城不大一样。离开金陵时,总感觉有些遗憾似的,总想着迟早有一天必须回来再做点什么;离开扬州,却是轻轻松松的,不像离开金陵一般心心念念的想着什么,并不执着于再回来一趟,即使扬州繁华程度是金陵的数倍。
李白忽然想要骑马,他清点了行囊的银两,只有一千个大钱,只得作罢。这点钱别说买马,买头驴也不够。
李白想着还是坐船去算了。
从扬子江往西逆流而上,就到了襄阳。
李白清早进了襄阳城,没有和往常一般先定了客房,而是四处打听孟浩然的住所在哪里。
孟浩然的名声在襄阳城无人不知,李白随意找人打听,就有人知道。
“孟山人啊,你去鹿门山寻他。”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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