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后就故意作怪。我想疏远他,因为我们两人并不般配。那日,你带他来,其实我心里很高兴。后来他变得越来越稳重,我听说了他帮助他父亲亲自处理巴西县的疫情,我认定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我们二人被你故意留到岷山顶,我们袒露了彼此的心意,一切都水到渠成,那日我就知道了他的病,我不在乎和他将来如何,我只想和他马上就在一起。大不了他死了,我就随他去了。”
李白静静地听着,“我会尽我所能,让姐姐和指南兄二人长长几久久。”
“白,”琰姑娘道,“谢谢你。”
吴指南终于醒了过来,他起身看着琰姑娘愧疚地道:“都怪我,今天怕是不能登上万佛顶了。”他的声音虚弱无力。
琰姑娘笑着柔声道:“没关系,我想回家了,回去吧?”
吴指南点点头,李白扶他起来。“白,谢谢你了。”吴指南道。
“朋友之间说什么谢。”李白扶住他,“走的了吗?”
“可以。”吴指南动动腿道。
三人下山,李白道:“我们在普贤寺借宿一晚吧,夜黑山路难行,指南兄还虚弱着,不安全。”
“好。”琰姑娘和吴指南道。
李白扣开已经闭上的寺门,出来一个小沙弥出来问:“三位施主有何贵干?”
“夜黑山路难走,我朋友身体抱恙,恳请贵寺收留我们一宿,明日下山。”李白道。
“无妨,寺中有专门为登山之人夜间留宿准备的厢房,我带你们前去。”
“多谢师父。”李白双手合十行礼。
小沙弥带他们进了寺,领着他们去了厢房,“施主就此休息,小僧回去了。”
“多谢。”三人行礼感谢。
小沙弥回礼离开,琰姑娘道:“夜深了,白,你也去休息吧。”她问吴指南,“良人也累了吧?”
吴指南点点头:“白,你为我奔走求药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李白点点头:“二位去休息吧,我还不困,在寺中走一会儿,就休息了。”
两人点点头,回了自己房中。
李白逛着寺庙,白天逛了一圈,寺中清净,墙上挂着佛像的壁画,带着禅意。古松耸立,又添了一分古朴。
李白忽然听闻一阵琴声,顺着琴声李白转转悠悠来到一座佛堂,有一僧人正在弹着古琴。李白不觉走了进去,那僧人闻声抬头,却不想二人再次相遇。
李白施礼:“师父,我们有缘再见了。”
“果有缘分。”那僧人笑道。
“师父弹的可是梅花引?”李白问道。
“不错。”
“一日两遇,师父还不肯告知法号?”李白笑问。
那僧人摇摇头:“贫僧法号何足道哉,施主称我浚即可。”
“浚……”
李白道:“浚师父,可否再为我弹奏一曲?”
“善。”浚又弹了一曲高山流水,李白仔细地听着,不禁想到了吴指南,脸现愁容。一曲奏毕,浚问:“施主为何面带忧容,可有什么烦心事?”
“我有一好友,身患重病,恐怕命不久矣,他的夫人是我另外一位好朋友,我不忍看她失去良人。”李白道。
“一切归于尽,果熟亦当堕,
合会必当散,有生必有死。①”浚叹道。
“佛家常说四大皆空,这人真的能四大皆空吗?换言之,这四大皆空了,还能称作人吗?”李白道。
“施主莫要偏执,缘起缘灭,自有定法。死亡不过是众生这一世的结束,灵魂不灭,缘自然不灭。”
“浚师父,你相信来世吗?这人死了,不就一切成空了吗?”
“相信。”浚答道,“人死了,总会有他留下的痕迹存在,有的人的痕迹能够被人广为人知,流传千世,这些痕迹存在,不就是这人另外的一种活着吗?怎么你说人死了就一切成空呢?”
“你畏惧死亡吗?”
“死亡迟早会来,有何惧哉?”
李白笑道:“你这话倒是和我一个敬仰之人说的话差不多。他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②。”
“死亡是节日?”浚赞叹道,“你这位敬仰之人是位天人。”
李白点点头,“多谢浚师父指点。”李白幽幽叹道:“可是生离死别,还是让人感到无助和卑微。倘若我能做些什么好了。”
“生离死别?你看他死了,他却活在她心中,施主,你入了迷障!”浚道,“施主不必强揽责任,有些事是你我无法更改的。”
“可我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李白苦笑。
浚摇摇头,李白也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白道:“叨扰师父了,在下去休息了。”
“施主客气。”浚双手合十道,“未知施主名号?”
李白笑道:“太白。”
“恭送施主。”
李白自去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日李白三人回到了绵州,吴指南和琰姑娘回了巴西县,李白回了昌隆,见到岑勋元丹丘二人,岑勋对李白道:“白,吐蕃入侵一事朝廷下来消息了。”
“什么消息?”
“剑门关刘将军,蜀州刺史李祎升官被朝廷调去,郭象和那个仆固怀恩也升了军职,跟着高仙芝将军。朝廷下令安抚回纥,叛乱者既往不咎。江油县尉也被升职,但被他辞去了。”
都走了……李白默然点点头。
“可是没有说你,一点儿也提起你。”
“无妨。”李白道。
“我也要走了。”元丹丘突然道。
“什么时候?”李白问,岑勋并不惊讶,似乎早已经知道。
“等你行了冠礼。”元丹丘道。
“我也跟着他去。”岑勋低声道。
李白沉默,脸上看不出喜悲。
第41章 冠礼()
李白强颜欢笑,问:“你舍得昌隆城这些姑娘?”
岑勋不好意思地道:“或许别的地方有更漂亮的。”
李白大笑道:“好好,既然这样也不错。我们自此各奔前程,都要取得一番成就才好。蜀地对我们来说太小了,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我们要在整个大唐掀起浪潮。”
“不错。”岑勋和元丹丘被李白这番话感染。元丹丘雄心万丈地道:“就在这大唐绽放出我们的光芒。”
“喝酒去!”李白道,“临走前我要好好锻炼你们的酒量,太差了你们。”
“真以为我们喝不过你?”岑勋道,“以前我们不过是让着你。”
三人在酒馆喝得酩酊大醉一番。第二日,李白只身前往江油。
李白想要拜见这位县尉,瘟疫时他们一家牺牲在救疫之中,只剩下这位县尉形影相吊。
李白前往衙门,却发现江油县尉不在此间,县衙也空无一人,李白向人打听,才知道县尉把县治移到龙州南坝。
李白又去了南坝,南坝依山傍水,上方天空湛蓝,大朵大朵的白云如同棉花一般。天空下的数峰青山,潺潺的水声从中传来。李白走到里面,心想这哪里是县衙,分明是上好的隐居之所。
官厅深院,偶尔几个人面带忧愁前来,又面露喜色地出去。李白进入院中,县衙上的匾额依旧是“一心为公”四个大字。县衙上野燕筑巢,不是飞出来又飞回去。县衙里青烟袅袅,不像是县衙,反而像是道观。
李白进了县衙,发现县尉不着官服,身穿道袍,端坐在明堂上,“见过县尉大人。”
县尉下来仔细地看着李白,道:“原来是你。”
李白点点头。
两人坐在县衙堂前促膝长谈,李白问道:“当日一别,县尉怎么把治所移到了这里?”
“故地令人感伤,想移到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县尉可曾后悔,让家人因为救疫而落下黄泉?”
县尉长叹一声:“不后悔,我想他们也不后悔,一日为官,便要一日对得起这四个字。”县尉看向匾额,道:“旁人说我迂腐,岂知为官一世,一心坚守的就是这四个字,既然做了父母官,这就再无大家小家之分,这江油百姓便是家人,为家人造福不是理所应当?只是常常愧疚难当,让妻子因为我这‘父母官’三个字长眠地下。”
李白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天下能做的这样的父母官不多了。县尉为何不接受朝廷的封赏升官,造福更多的百姓呢?”
县尉流着泪:“我已经老了,有了自己的私心,我想在这儿做个道士,我想在这儿陪着他们,他们的坟墓就在这儿啊!”
李白恭敬行礼,傍晚临走前留下一首诗。
岚光深院里,傍砌水泠泠。
野燕巢官舍。溪云入古厅。
日斜孤吏过,帘卷乱峰青。
五色神仙尉,焚香读道经。
李白唏嘘不已,对做官又多了几分认知和与向往。
开元九年,李白20岁,于大明寺行加冠礼。
赵蕤不耐地问李客:“这魏晋以来冠礼渐废,你还给白弄这个干什么?”
李客看他一眼,“这是让他成人自立的礼仪。让你当个赞这么多话干什么?”赵蕤咬咬牙,道:“这胡乱以来的冠礼,许多都遗乱了。”
“遗乱了就遗乱了。”李客道,“按我说的弄。”
众人皆穿玄色衣服,李白沐浴完毕,站于佛堂前,赵蕤道:“始加祝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李白向李客行礼,李客给李白加玄冠。
赵蕤又道:“再加祝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李客给李白加皮弁服。
赵蕤又道:“三加祝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李客给李白加爵弁服。
这冠礼的流程完全按照李客的意愿进行,李客对李白道:“自己取字,自己取号,但有你来。”
李白道:“父亲你这也太任性了。”
“什么任性?”李客道,“你自己取字怎么了,好听与否在你个人意愿。”
李白苦思:“字大鹏?”
李客等人嘴脸抽搐,这李白诗作的好,取名字真随意。杂毛,大鹏……他们不知道李白还给一只鸟取了个红毛的名字。
李白想了想母亲说过自己说的那个梦,道:“字太白。”
众人点点头,李客皱眉道:“会不会杀伐之气太重。”
赵蕤道:“不会,年轻人正是锐意进取之时,就需要这种果决锋利。”
李客点点头同意了。
李白想了想号,沉声道:“号青莲,明月奴。”
李客知道他心中所想,拍拍他肩膀道:“好孩子,重情重义。相信你母亲和青莲姐泉下有知会高兴的。”
李白点点头。
圆未和尚看气氛太过沉重,道:“加冠宴该开始了吧,我都饿了。”众人看着圆未和尚摸着肚皮委屈的样子不由笑了。
李客失笑道:“走吧,可不能把你这大和尚饿坏了,不然等到了地下你姐姐可要怪我。”
众人欢宴,推杯换盏。
李白趁着岑勋和元丹丘在那儿插科打诨,死缠着拜赵蕤为师,自个提了酒走出来,坐在寺院敲钟亭下自顾自饮酒。李客看见,对圆未和尚使个眼色,圆未会意跟着李白出去了。
圆未和尚坐到李白身边,问道:“怎么,想你母亲了?”
“嗯。”李白道。
“你母亲年轻时很漂亮。”圆未和尚道,“心地也好。”
“师父和母亲是亲姐弟关系?”
“嗯。”圆未和尚道,“说起来你要叫我一声舅舅,不过我已经遁入空门,俗家称谓不足道也。”
李白点点头,喝了一口酒,“圆未师父已经四大皆空了。”
“未臻至此境界。”
“到达这种境界的怕是只有佛祖了。”
圆未和尚不置可否,沉默许久突然道:“白,你今后有何打算?”
“周游四方,扬名海内,若得圣上赏识,便封侯拜相,当使寰区大定,造福一方,名垂青史。”
“志虽远然路艰。”圆未和尚道,“你能坚持下去吗?”
李白自信道:“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圆未和尚摇头笑道:“我赠你几句四字真言。”
“师父请讲。”
“你不信佛,我便不依佛理传你这几句话。幻世当空恩怨休怀舍悟离迷六尘不改①。”
李白听了若有所思。
圆未和尚突然给李白道出一个噩耗:“你父亲过度劳累,身体早已油尽灯枯,怕是时日无多了。”
李白听了默然许久,才艰难吐出几个字:“我知道。”
第42章 孤家寡人()
“这段时间别乱跑了,多陪陪你父亲。”圆未和尚道,“你父亲年轻时比你还狂,比你还放荡,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李白一笑,“我明白。”
第二日,李白于眉山亭中,与吴指南和琰姑娘,送别元丹丘和岑勋二人。
李白敬酒道:“古有十里长亭送别,如今我们就在这亭中送别你们了。”
吴指南道:“此去一行,道远路长,一路风尘,多多保重。”
琰姑娘也随夫君抬起酒杯,和李白共同敬酒。
元丹丘和岑勋眼睛湿润着,一饮而尽。
“喝了这杯送别酒,我们也该走了。”元丹丘不舍道。
“有缘一定会再见。”岑勋也道。
“告辞。”
“告辞。”众人依依不舍地分别,元丹丘和岑勋终于远游了。
“白,你是不是也志不在此,想和他们远游四方?”吴指南看着离去二人的背影问道。
李白点点头,“时机成熟以后,我会离开蜀地,会去司马相如夸耀的云梦泽,会去长安,洛阳,会到扬州,金陵。”
“云梦泽我亦神往已久,等到你准备离开时,告诉我们夫妇二人。”吴指南道。
“这个自然。”
余下这几日李白不但自己留在大明寺,还死乞白赖地让李客也在大明寺休养,即使李客出去,李白也非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