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交代的,我又不懂打仗,只能是指望你们了。”鬼子六叹着气摇头,说道:“怎么守城,你看着办吧,随时把情况报告给我就行了。”
言罢,鬼子六抬步下城,年纪轻轻的,脚步就不由有些蹒跚,崇厚没有送他,沙俄公使热梅尼也没理他,鬼子六的身边虽然还有心腹景泰和一些侍卫跟随,鬼子六的心里却觉得无比的孤独。
下城后乘轿没走得多远,身后就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大炮轰鸣声音,一些炮弹越过城墙直接轰入城内,其中一枚还恰好落到了鬼子六左近不远处炸开,喷发弹片和火焰,景泰惊叫着赶紧喝令侍卫保护鬼子六的平黄龙轿,鬼子六却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力的说道:“不必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天爷真想要我的命,你们挡着也没用。”
苦味酸炮弹不断落入城中炸开,沈阳城里不断火起,城内的街道也迅速混乱,军士百姓或是奔走救火,或是扶老携幼的逃往南城,街上人流川杂,乱成一团,景泰等侍卫被迫只能是马鞭开道,用身体保护着鬼子六的轿子前行,鬼子六却是呆坐轿中,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痴傻。
吴军的火炮从下午两点左右开始轰击,直到天色微黑才宣告停止,然而这并不代表着吴军已经放弃了攻城,相反的,崇厚还派人来报,说是吴军正在抓紧时间吃干粮做夜间战斗的准备,今天晚上吴军很有可能会彻夜强攻。鬼子六听了也不奇怪,挥了挥手就让信使离去,然后向管家吩咐道:“上晚饭,把府里最好的饭菜和最好的酒端上来。”
“王爷,现在这个情况,你好象不能喝酒吧?”管家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鬼子六笑了,笑得无比的苦涩,说道:“不喝又能有什么用?今天晚上本王不喝酒,吴贼就会不打盛京城了?本王不喝酒,就能让军中将士万众一心,拼死保护盛京城了?本王不喝酒,就能让罗刹洋鬼子不去和吴贼暗中联络,为了保护本王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了?上吧,这或许,是本王的最后一顿晚饭了。”
见鬼子六说得惨然,管家也不敢坚持阻止,只能是赶紧乖乖依令行事,把府里最好的美酒和饭菜端到了鬼子六的面前,鬼子六则敲起了二郎腿,一边小口小口的品着酒,一边慢慢品尝着美食,神情漠然,仿佛一切心思都已经用在了享受吃喝上。
“轰隆————!”
预料中的惊人巨响果然传来,接着已经安静了一段时间的吴军炮队也突然再次炸响,将无数炮弹轰向沈阳北门,即便远隔数里,鬼子六在家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结果听到这些声响后,鬼子六的脸依然没有半点的慌张,相反还又露出了一些笑容,苦笑说道:“明知道吴贼打一下午的炮,就是为了掩护他们挖地道,可还是挡不住,挡不住啊。”
片刻后,心腹景泰来到了鬼子六的面前,脸色苍白的向鬼子六报告说沈阳北门城墙被吴军炸出了一个不下二十丈宽的口子,结果景泰的话还没完,城北那边就再次传来不同于寻常炮声的巨响,景泰听了大惊,惊叫道:“怎么又炸了?吴贼不是已经炸开了一个口子了么?”
“不奇怪,吴贼狡诈,肯定狡兔三窟。”鬼子六的声音里恢复了一些自信,说道:“为了防着地道被我们发现破坏,吴贼就挖了两条地道,说不定还有第三条。”
“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景泰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又颤抖着向鬼子六说道:“王爷,事情到了这步,如果吴贼杀进了城来,月城那边也守不住,你该怎么办?”
鬼子六笑了笑,慢慢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药瓶,放在了桌子上给景泰观看,景泰见了大惊,赶紧向鬼子六双膝跪下,带着哭腔喊道:“王爷,你千万不能这么做啊!你可是我们满州国最后的希望,你千万不能这么做啊!”
“最后的希望?”鬼子六苦笑,颓然说道:“希望早就没了,吴贼已经把盛京城包围得水泄不通,本王早就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不这么做,你难道还要我去受吴贼的羞辱,象伯葰和肃顺一样,当众问斩?”
景泰绝望的放声大哭,鬼子六则又慢慢的说道:“景泰,求你件事,如果我走了,麻烦你一定要活着,不管想什么办法都活着,然后想办法去黑龙江,去见我的儿子载澄,替我告诉他,叫他也要活下去,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活下去,给我留下一点血脉。”
景泰哭得更加伤心,向着鬼子六连连磕头不断,鬼子六却始终一动不动,耐心等候最后的时刻到来。结果也不出鬼子六所料,才刚过去半个小时,门外就又有侍卫飞报,说是吴军已经打进了沈阳北城,北城的清军纷纷投降,俄军也迅速撤向了沙俄公使馆。鬼子六听了苦笑,说道:“看月城的了,希望那道月城的城墙,能让本王多活上一段时间。”
还是很可惜,随着枪炮声的越来越近和越来月密集,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门外就又传来了急报,说是月城的守军已经被吴军击溃,士卒投降无数,吴军用飞梯冲上了月城城墙,已经基本获得了月城城墙的控制权。鬼子六听了再度摇头叹气,说道:“不出所料,还是不出所料,七拼八凑拉起来的乌合之众,不可能挡得住虎狼之师啊。”
“王爷,要不我们去罗刹公使馆吧。”景泰抹着眼泪说道:“去那里和罗刹公使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让罗刹军队保护着你乘乱突围,逃去黑龙江?”
“没用的,他们早就和吴贼有无数的暗中往来了。”鬼子六继续摇头,说道:“本王现在去了,不过是给他们多一个和吴贼讨价还价的筹码而已。”
枪声越来越近,鬼子六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绝望,终于,在听到附近街口里也传来枪声后,鬼子六慢慢的伸出了手,拿起了之前放在桌上的小药瓶拔去瓶塞,对景泰说了自己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道:“记住,一定要把话带给我的儿子,让他一定要活下去,拜托了。还有,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把我的脑袋砍下来,拿去向吴贼请功。”
言罢,鬼子六一口吞下瓶中毒药,神色平静的等待药性发作,他的口鼻眼耳之中,也逐渐的渗出了鲜血。
第六百八十八章 听爷爷的话()
沈阳城破之后,因为清军之前已经自行堵塞了各道城门的缘故,以伪醇亲王奕譞和伪睿亲王仁首的伪满权贵和文武百官,就是连逃出城外都是难如登天,只能是纷纷在家里打出白旗向吴军投降,在最后时刻加入了大清讨逆军的光明而又伟大的行列。惟有鬼子六的死党曹毓瑛自知罪孽深重,选择了举家自焚而死。
午夜时,清军主帅崇厚也通过之前保下来的信使和吴军主帅曹炎忠取得了联络,在获得曹炎忠保证他身家财产和性命安全的承诺后,下达了投降命令,命令所有的沈阳清军放下武器向吴军投降。
原本就士气斗志低落,没有任何必胜信心,这会大势已去,主帅崇厚又带头投降,余下的绝大部分清军将士自然是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其中相当一部分清军将士因为深恨俄军入骨和急着表现忠心的缘故,还在投降后第一时间就主动提出要求,主动请求去参与围攻沙俄军队残部的战斗。
吴军之所以能顺利破城,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沙俄军队的精锐主力已经在大石桥之战中被吴军歼灭,余下的乌合之众缺少纪律和大规模作战的经验,所以才没能在守城战中发挥太大作用。然而即便如此,凭借着事先修筑的巷战工事,退守以沙俄公使馆为核心的城地后,俄军残部还是在巷战中给吴军造成了一定伤亡。同时沙俄公使热梅尼和俄军代理司令巴拉诺夫还派人联系吴军,要求吴军暂时停止进攻,与他们展开停战谈判。
这也是沙俄方面的老花招了,早在康麻子年间的雅克萨之战时,沙俄军队就先后两次在支撑不下去时,以同意谈判为借口,骗得清军暂时停止进攻乘机苟延残喘,清军也两次上当,两次错失全歼侵略者的战机,这会热梅尼和巴拉诺夫等人故技重施,其目的除了想要活命之外,再有就是想保全残余军队和武器北上休整,等待机会卷土重来。
很可惜,吴军主将曹炎忠不是内残外忍的康麻子,吴超越此前又颁布过尽量歼灭沙俄军队的最高指示,所以曹炎忠断然拒绝了俄军的一切要求,一边命令俄军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一边运送火炮进城,全力攻打俄军营地,宁可把小半个沈阳打成废墟,也绝不向侵略者让步。同时果断接受部分清军降兵的主动请战,让刚投降的清军将士也加入围攻俄军营地的战斗。
沙俄营地因此迎来了一场残酷激战,吴军的炮火几乎把沙俄公使馆附近的街区全部夷为平地,清军将士和吴军将士前仆后继,不断打击负隅顽抗的沙俄军队,期间沙俄军队多次遣使要求谈判,曹炎忠都断然拒绝,执意要让沙俄军队无条件投降,否则就予以全歼。
最后,激战到了天色全明时,当吴军彻底包围了沙俄公使馆后,伤亡已达七成的沙俄军队才放弃了幻想,打出白旗放下武器向吴军投降,热梅尼和巴拉诺夫一起做了吴军的俘虏,伪满朝廷用来收买讨好沙俄军队的无数奇珍异宝,也成为了吴军的战利品。
沈阳一破,周边的辽阳、牛庄和海城等地也先后选择了向吴军投降,伪满州国的吉林将军景淳也在崇厚的劝说下,接受了吴军逼着祺祥大帝颁布的诏书,带着吉林清军向吴军成编制投降。伪满州国的黑龙江将军特普钦倒是一度犹豫不决,可是精锐覆灭的西伯利亚俄军已经无法再为他提供任何的实质帮助,同时大量的黑龙江边民团练也因为深恨俄军入骨,纷纷选择了接受吴军招降,断然拒绝帮助黑龙江清军抗击吴军,势单力孤的特普钦别无选择,只能是在吴军兵临瑷珲城下时开城投降,东北三省遂全部宣告光复。
特普钦投降的喜信传回京城时,正好又改名为祺祥大帝的野猪皮十世也在吴军礼送下回到了京城,至今还厚颜无耻打着大清旗帜的吴超越亲自率领百官到郊外跪迎,号啕大哭着向刚刚八岁的祺祥大帝谢罪,坦然承认自己起兵讨逆未经祺祥大帝允许,有擅专僭越之罪,恳请祺祥大帝立即降诏,将自己当场斩首,以儆效尤。
吴超越的惺惺作态当然换得了满场赞誉,也让所有的文武官员一起向祺祥大帝跪下,痛哭流涕的替吴超越求情开免,极力恳请祺祥大帝网开一面,赦免吴超越的擅专越权之罪。然而吴超越却没有想到的是,当着百官的面,也当着西洋各国驻京公使的面,只有八岁的祺祥大帝不但连连摆手,还直接说道:“镇南王,你的功劳太大,朕没有什么可以奖励的,只能是把皇位禅让给你,请你做皇帝,请你做皇帝!”
没想到祺祥大帝会这么乖巧聪明,吴超越一时间还真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下意识的去看跪在旁边的阎敬铭和周腾虎时,却见阎周二人也是神情诧异,显然也没想到祺祥大帝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不过吴超越又偷偷去看侍侯在祺祥大帝旁边的李鸿章时,光凭李鸿章眼中的笑意,吴超越就知道这事是谁搞的鬼,是谁给祺祥大帝洗了脑。
再接着,因为当皇帝是个比搬砖民工还不如的苦差使的缘故,吴超越当然是断然拒绝,连连磕头说道:“皇上恕罪,微臣万死不敢奉诏,万死不敢奉诏。大清江山是皇上你的江山,微臣万死不敢有非份之想,请皇上收回旨意,入宫正位,微臣誓死效忠皇上万岁。”
“镇南王,你一定要当皇帝。”祺祥大帝也不知道在路上被李鸿章如何洗了脑,竟然主动走下了伪龙辇,说道:“镇南王,你的功高盖世,这龙辇只有你才有资格坐,你来坐。”
说着,祺祥大帝还真的来扶吴超越去坐龙辇,吴超越吓得连连磕头,口中拒绝不断,而旁边的文武百官则争先恐后的恳请吴超越接受祺祥大帝的禅位,就此登基称帝,磕头劝进之声不绝于耳。最后吴超越也没了办法,只能是向阎敬铭和周腾虎等心腹帮凶连使眼色,阎周等人会意,赶紧开口说此事太大,还要请祺祥大帝再三考虑,硬是把祺祥大帝重新请回龙辇,在百官的簇拥下进到京城。
闹剧还没有结束,进了城之后,祺祥大帝竟然连皇宫都不肯进,坚持要在宫外找一个地方居住,吴超越死求无用,也只好在百官的劝说下,同意祺祥大帝暂时住进紫禁城旁边的显亲王,这才勉强暂时结束了这场虚伪到了极点的禅让闹剧。
还是到了晚上,吴超越才逮到机会把李鸿章叫到面前谈话,劈头盖脸的质问道:“少荃,皇上要禅位给我的事,是你搞的鬼吧?”
“镇南王,你可冤死臣下了!”李鸿章大声喊冤,说道:“皇上要禅位给你,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我有何德何能,能让他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
“给我说实话,你是怎么做到的?”
吴超越的语气严肃了一些,李鸿章也收起了嬉皮笑脸,低声说道:“没什么,就是给他陈述了一下利害关系,毕竟是在皇宫里长大,别看他才八岁,懂得还挺多,我只是说了一次,他就明白他如果还想当皇帝,就只是死路一条,只有把皇位禅让给你,他才能永享荣华富贵,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
“你这是把我给架在炉子上烤啊!”吴超越颇为苦恼的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一再发过誓,绝不窥视帝位?你要我失信于天下?”
“慰亭,我知道你爱面子,不想食言而肥,但你考虑过没有,你如果坚持不肯当皇帝,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李鸿章的神情异常严肃,说道:“你如果坚持要继续当大清忠臣,那么现在祺祥皇帝还小,倒是有可能和你和平相处,可是他长大了呢?他还会和你这样处下去?古今中外权臣被弑的例子还少了?还有,这么多人跟着你打天下,你如果不当皇帝给他们封赏,他们心里能服气?让他们继续去接祺祥皇帝的诏书,接受祺祥皇帝的封赏,你这不是自个挖坑埋自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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