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把吴军突然在夜间大举出动的情况报告进井陉城里后,坐镇井陉的清军正定府总兵双禄也果然没敢在深夜里冒险出兵,老老实实的选择了按兵不动,让麾下军队死守城池和营地不出,没敢出兵进山作战。
不过这也还真怪不得双禄,敌情不明,井陉城池又太过重要,换了是谁都不敢轻易出兵。同时双禄的谨慎选择虽然错失了把吴军封堵在太行山道上的最好时机,却也收到了一定的以逸待劳效果,第二天天色全明时,当江忠义和李鸿章率军赶到井陉城外时,不但士卒已经颇为疲惫,井陉城外的各处紧要位置仍然都被清军牢牢掌握,甚至就连井陉东门外的东关桥都让吴军难以逾越,无法越过绵河直接威胁到井陉城池,被局限在绵河北面的狭窄区域之中。
还好,江忠义军是轻装而来行动方便,才干过人的李鸿章也早就把井陉这一代的地形情况牢记在了脑海中,与江忠义只是稍做商量就决定放弃抢攻东关桥,带着军队继续沿绵河北岸东进,赶赴东窑岭一带当道立营,以便切断井陉与获鹿、正定的联系,彻底打乱清军部署调整,然后再根据情况变化决定下一步战术。
李鸿章这一手确实杀了双禄一个措手不及,担心这是吴军大举进兵的信号,又知道官文已经带着主力离开了正定,双禄只能是把情况匆匆写成书信派人抄小路赶往正定向伊兴阿报警,同时立即召集麾下众将讨论对策。
讨论的结果是众将一致认为应该继续按兵不动,只守不战,因为井陉城里的粮草颇为丰足,至少可够两个月之用,足以支撑到官文回头来救井陉,同时井陉清军只要牢牢守住井陉城,就可以轻松切断山西吴军的东进粮道,让山西吴军的主力不敢大举东进。而冒险出战的话,一旦战情不利,井陉清军就注定只会得不偿失。
觉得麾下众将的建议有理,还算称职的双禄便也立即打消了出兵作战的念头,冷哼道:“好吧,就先让吴贼在东窑岭逍遥几天,轻装急行而来,我看你们能带有多少粮食,能在东窑岭撑得了几天!”
…………
与此同时的吴军这边,顺利翻过北关群山抵达了东窑岭一带后,江忠义和李鸿章一边指挥军队建立临时土木营地,一边派人四处侦察敌情,也自然尤其重视对井陉到获鹿之间大小道路的监视防范。然而很可惜的是,双禄同样早就料到了这点,派出的信使是走绵水南岸的山间小路绕开了东窑岭前往正定,吴军斥候自然没能拦到双禄派出的告警信使。
该来吴军倒霉,才刚开始建立营地没过多久,呼啸的北风突然大作,阴云布合间,又一场鹅毛大雪从天而降,轻装而来的吴军将士没有营帐可以避雪,上上下下都只能是在风雪之中瑟瑟发抖。江忠义见了叫苦,只能是赶紧找到李鸿章说道:“少荃,这样下去恐怕不行,雪如果一直这么下下去,白天还好说,到了晚上没有地方可以避雪,我们的士卒怎么过夜?”
“没事,我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有准备。”李鸿章安慰江忠义,又指着东北方向说道:“继续沿着官道走十里左右,路边有一个村子叫做长岗,人家住户很多,可以驻军避雪。”
“那你不早说?还叫我们在这里立营?”江忠义埋怨道。
“距离井陉城稍微远了点,地形也没东窑这边好,所以我之前没考虑去那里立营。”李鸿章耸肩答道。
“远就远点吧。”江忠义很大度的说道:“只要能避雪就行,传令全军,放弃这里的营地,马上去长岗驻扎。”
“徐徐而进,保持体力。”李鸿章提醒道:“我们的士卒昨天晚上已经累了半夜,不能再急行军了。我们的时间充足,天黑前赶到长岗绝对不成问题。”
江忠义答应,传令全军立即放弃还没建成的东窑营地,徐徐而进,在尽量减少体力消耗的同时向长岗开拔。
…………
突然降下的大雪不止是坑苦了吴军江忠义部,更坑苦了奉命必须在天黑前赶到长岗立营的清军傅振邦和张国梁这两支军队,从高邑连夜急行到了获鹿,才刚转入山区,天上就突然降下了大雪,本就已经累得十分够戗的傅振邦和张国梁两军当然更是叫苦不迭。
“我操你娘啊,都已经这么累了,还要这样的大雪天里走山路,要命啊!”
“傅总兵是怎么了?怎么还不让我们休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
“哎哟,我快累断气了,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还不让我们休息?”
听着士卒们的低声抱怨,傅振邦心如刀绞,也无数次想要下令让军队停下来休息,然而没办法,军令如山,同时严重缺少棉衣棉被的傅振邦所部如果停下来休息,在山区露宿过夜,后果肯定只会比继续行军赶路更加可怕,所以傅振邦别无选择,只能是穿着单衣,默默无语的步行走在士兵旁边,以身作则鼓励麾下士卒艰难跋涉。
人手一套棉衣的张国梁军情况稍微好点,但也好不到那里,士卒艰难前行间同样是怨声载道,要求停下来休息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然而张国梁却偏偏是个极讲义气的主,知道自己的将士可以停下来休息,傅振邦那边却不行,所以张国梁也只能是强笑着不断鼓励将士,让麾下士兵到了长岗后再安心休息,连哄带骗逼着士卒继续前进。
越是深入山区,雪就越深,路更难走,同时天气也更加寒冷,天黑前赶到长岗立营的任务明显已经不可能完成,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傅振邦和张国梁也没了任何的选择,只能是一边咬牙催军前行,一边提前准备夜间行路用的火把,准备无论如何都要咬牙走完这段山路,不敢留在冰天雪地的深山里休息。
冬天的白天本来就短,纷扬的雪花又容易干扰视线导致士卒掉队,所以才刚到下午五点来钟,傅振邦和张国梁两军就只能是点起火把继续前进,好在前方的井陉是被清军控制,傅振邦和张国梁倒也不用担心暴露行迹,给敌人把自军封锁在山区内的机会。
…………
地理位置是在山间盆地,江忠义军这边的情况自然要比倒霉的傅振邦和张国梁好得多,沿着宽敞官道一路东进,下午四点左右,江忠义军顺利赶到了长岗村,村中百姓大为恐慌,基本上都选择了闭门不出,吴军则极不客气的强行借房驻扎,虽不能全部住进百姓房中,却也可以轮流进房休息,情况怎么都比露宿野外强得多。
最基本的军事常识,强行借房驻扎的同时,江忠义当然安排了大量的斥候侦察和监视四周情况,因为正北面的山道中地形复杂的缘故,江忠义还特地安排了斥候深入到山道深处探察情况。结果这么一来,江忠义军这边才刚吃完晚饭,阴错阳差的情况就出现了……
“什么?山道深处有大量火把出现,还正在向我们所在的方向过来?”
闻知山道深处发现大量火把正向长岗而来,江忠义和李鸿章当然大吃一惊,然后江忠义又赶紧问道:“有没有看到来的是什么人?是乱党军队还是普通商队?”
“回将军,距离太远,雪又太大,看不清楚来的是什么人,只能肯定火把数量绝对不少,隔着很远都能看到大片火光。”斥候如实答道。
“不可能是商队。”李鸿章分析道:“我们和乱党军队在井陉娘子关对峙多日,商路早就断了,就算有几个商人往来,规模也不可能这么大,所以来的只可能是乱党军队。”
江忠义不再吭声,只是赶紧拿出地图查看情况,又向来报告情况的斥候询问道路远近宽窄情况,结果江忠义马上就发现,自军现在的位置十分有利,不但可以在山道出口处建立阻击阵地,把来敌轻松封锁在狭窄的山道中,甚至还可以抢先出兵布置埋伏,前后夹击这批敌人。但是……
“天赐良机,可以布置伏兵!”李鸿章也一眼看出机会所在,立即建议道:“忠义,马上派出三个营,两个营抢占山道两旁高地,一个营到岩峰这个位置埋伏,主力埋伏在山道出口处,等敌人过来,主力正面拦截,伏兵左右杀出,岩峰这边再切断敌人退路,这场仗想不大胜都难。”
“但是井陉这边呢?”江忠义提醒道:“井陉的乱党军队如果发现情况,立即出兵突袭我们背后,我们又不能立即干掉山道里的乱党军队,那吃败仗的搞不好就是我们。”
“我带一个营去对付井陉的乱党军队。”李鸿章想都不想就说道:“黑灯瞎火又下这么大的雪,井陉的乱党军队绝对不敢轻易出兵,我再去布置疑兵,保管双禄更不敢冒险出兵。”
江忠义有些迟疑,因为李鸿章的计划虽然可行,可一旦李鸿章的疑兵不能吓住井陉清军,吴军这边就肯定得吃大亏不可。李鸿章看出江忠义的心思,便立即说道:“我们没有多余选择,一旦让新来这支乱党军队走出山道,让井陉战场上的乱党军队实力得到补强,那乱党军队也不需要和我们正面决战,只要切断我们和娘子关的联系,那我们的情况就只会更危险。”
咬了咬牙,江忠义迅速下定决心接受李鸿章的建议,一边火速分派兵马布置埋伏,一边又听取李鸿章的另一个建议,立即放出信鸽向娘子关告警,要江忠济立即出兵来井陉战场增援自军。
兵马迅速调派完毕,三个营的吴军将士抢先出动,只打少量火把急赴山道内布置埋伏,江忠义也亲自率领主力赶到山道出口处,争分夺秒的抢建防御阵地准备营地。李鸿章则率领一个营的兵力大步向西,重返井陉城外布置疑兵,恐吓很有可能会出兵接应友军的井陉清军。
托了道路比较好走的福,晚上八点左右,李鸿章军顺利回到了井陉城外约五里处,让军队稍做休息后,李鸿章先是让军队藏在了道路北面北关一带的山林之中,又分出一个哨的兵力当道而立,敲锣打鼓并鸣放鞭炮,制造声响惊动敌人。
再一次被李鸿章料中,被锣鼓鞭炮声音惊动之后,井陉城里的清军总兵双禄果然不敢轻易出兵迎战,仅仅只是派出了斥候到声音传来处侦察,结果斥候报告只有少许吴军在官道上装神弄鬼后,双禄也马上得出了结论,“吴贼的引蛇出洞,不能上当,传我命令,各军只许坚守营地,不得擅自出动!违令者,立斩!”
第四百五十三章 碰上硬茬()
将登太行雪满山,拔剑四顾心茫然。
没有在大雪纷飞中走过山路,就无法体会到诗中描述的这种心情,万花狂翔,琼玉缤纷,这样的词语也还不足以形容太行山中大雪,浑浑噩噩,苍苍茫茫,山也朦胧,树也隐约,路也淆乱,天地宇宙都被雪花裹成了杂乱无章的一团,这才是太行大雪的真实写照。
雪景的确壮观,然而行走在这样的风雪之中,却又无疑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而对于已经急行军一百多里的傅振邦和张国梁这两支清军来说,在这样的环境中行走在太行山路之上,那自然更是苦上加苦,累上加累。
“跟上!跟上!千万不能掉队!这种鬼天气这种鬼地方,掉队就是死路一条!”
“弟兄们,加把劲,马上就要走出山区了,出了山区就可以找避风的地方休息了。坚持,坚持走完,马上就出山了。”
清军各级将领鼓励加油的喊话声音都已经明显有气无力,在风雪中艰难跋涉前行的清军士卒自然更是疲态尽现,跌跌撞撞者有之,互相搀扶前行者有之,疲惫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上上下下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不管将领士卒心里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赶紧找个没有风雪的地方躺下来睡觉。
也多亏了傅振邦和张国梁这两支队伍都是清军中的另类,士卒一直接受严格训练纪律严明,大小将领都能以身作则爱兵如子,如果不然的话,根本用不着打仗,光是长距离急行军时遭遇这样的恶劣天气,都能够让一般的清军队伍直接崩溃。然而即便如此,傅振邦和张国梁两军还是被疲惫和严寒折磨得奄奄一息,体力近乎枯竭。
还好,拐过了岩峰折道向南之后,该死的道路终于宽敞好走了一点,风雪也终于小了一些,同时更关键的是,走过这条路的清军将士都知道,山路快要走完了。
早就已经把战马让给了摔伤士兵的傅振邦也走过这条路,知道只要再往前走约四里路,就可以进入地势开阔的山中盆地,还可以直接看到长岗村那温暖的灯火,所以脸上浮现微笑的同时,已经沉默了许久的傅振邦终于开口,大声喊道:“告诉弟兄们,走快些,马上就出山了。”
为了不让士卒掉队,人手一件寒衣的张国梁军已经在行军途中走在了后方,走在前方的傅军士卒得知山路即将走完后,兴奋之下人人加快脚步前行,结果又向前艰难行进了一段时间后,前方的地势果真突然开阔了许多,走在最前面的清军士兵也顿时欢呼了起来,“出山了!”
“终于出山了。”
傅振邦被风雪冻得发紫的国字脸上浮现欣慰微笑,又拿出了怀表借着火把光芒查看时间,见这会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时,傅振邦心里还忍不住琢磨起了这样的念头,暗道:“搭帐篷太花时间,弟兄们又这么累了,要不要破一下例,逼着长岗村的百姓让房子给弟兄们过夜?”
“轰隆!轰隆!轰隆!”
正所谓恶有恶报,一向军纪严明的傅振邦为了让疲惫到了极点的士卒早些休息,破天荒的才刚打一次扰民害民的主意,前方就突然传来了接连的爆炸声响。再接着,大吃一惊的傅振邦才刚抬头去看前方情况,枪声早已大作,火光交曳,还有吴军标志性武器苦味酸火焰升起,傅振邦也顿时惊叫出声,“吴贼军队?怎么可能,吴贼军队怎么能在这里伏击我们?!”
没有人回答傅振邦的问题,回答傅振邦的,是道路两旁高处同时射下的猛烈子弹,可怜武器装备以鸟铳为主的傅军将士连点燃火绳的机会都没有,就顿时被打了一个人仰马翻,死伤惨重,其中一颗子弹还直接打中了傅振邦的大腿,深钻入肉。
“有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