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练勇前后夹击,欧振彩军再也无法坚持,刹那间逃了一个干干净净。南来清军和湘军都是欢声雷动,大步加间,眨眼又和吴军练勇会师在了一起。
“抚台大人!抚台大人你怎么亲自来救我们?”
“吴抚台,这么危险,你怎么亲自来了?还亲自率军担任先锋?”
这些话,当然是湘军将领与南来清军将领见到吴越时的第一句话。(。)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收之桑榆()
接应南来援军的战事,出大力气的其实还是湘军将士,吴军练勇只不过是用武器优势迅击溃了当道列阵的太平军欧振彩部,然后就再没出手作战,靠的还是曾国荃舍命拦截太平军从洪山大营派来的援军,殿后死战拦住太平军追兵的,也仍然是湘军大将胡林翼,远来疲惫的援军入城后,兵微将寡的吴越也毫不客气的跟着跑进了城里,把擦屁股出苦力的差事甩给了胡林翼和曾国荃。≤
但即便如此,看到吴越以一省巡抚之尊亲自率军接应,还身先士卒冲在最前线,南来援军还是把大部分人情记在了吴越身上,进城后才稍微安定了下来,刘长佑、江忠济和王国才等援军将领就马上跑到了吴越的面前行礼道谢,当面感谢吴越的接应之恩。吴越也乘机大秀演技,搀起这几个并非理匠直属嫡系的将领好言安抚,嘘寒问暖,还狠狠夸奖了本就应该由自己直接统属的湖北副将王国才一通,尽量避免他重蹈武昌绿营的覆辙,被理匠老师也拉了过去当走狗。
吴越展现演技的时候,曾国藩始终没有出现在现场,但曾国藩却一直在中和门城上默默注视着得意门生被援军众将包围的情景,脸上毫无表情,目光也颇是冷漠。旁边的心腹幕僚刘蓉则开口说道:“大帅,你这位门生,很有心机啊。武昌府城里的绿营和团练都被你一手掌握,他知道争不过你就干脆做个顺水人情,主动拱手相让,然后盯准了新来的援军施加恩惠,还亲自率军出城接应援军卖个天大人情,见缝插针和捕捉时机的手腕之老辣,真是让人不敢相信他还不到二十岁。”
曾国藩还是不吭声,还是直到刘蓉把话说完后,曾国藩脸上才出现了一点笑容,冷笑说道:“以为卖个顺水人情就可以把援军拉过去自立山头了?做梦!湖北绿营那帮废物他有本事拉过去尽管拉,湖南团练么,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经过一番苦战,曾国荃和胡林翼两军在付出一定代价的情况下,终于还是从中和门与保安门分别撤回了城内,阻击清军援军失败的太平军虽然心有不甘,可也再没什么力量继续攻打武昌府城,只能是骂骂咧咧的恨恨退兵。这一日的战事宣告结束,成功接应援军入城的武昌府城守御力量大增,太平军还能攻破武昌府城的希望也因此而更加渺茫。
前面说过,这一天恰好就是咸丰四年的大年三十,南来援军既然勉强还算顺利的进了城,理匠老师再是如何的吝啬小气,自然也得设立在巡道岭的中军大营里大摆宴席,与各营将领和援军众将共渡除夕。同时理匠老师肚子里再是对忤逆门生益不满,也只能乖乖的派人邀请吴越过营聚宴。
收到邀请的吴越欣然从命,到得了现场后,吴越也毫不客气的主动坐到了刘长佑和江忠济等援军将领那一桌,还招手把王国才也叫到了自己的面前坐下。巧的是,之前先出城接应援军的湘军大将胡林翼也坐在了这一桌,所以闲聊时,吴越就忍不住问起了之前撤退顺序混乱的事,向刘长佑和胡林翼等人问道:“各位,我今天注意到一个细节,你们从长虹桥那边杀过来的时候,怎么是并头而进,没有单独安排一军殿后?”
吴越才刚问起这个问题,坐在旁边的王国才马上脸就红了,老实请罪道:“抚台大人恕罪,是末将没能约束好绿营士卒,胡将军和我们会合后,本来胡将军是主动表示率军殿后,但末将麾下那些兔崽子贪生怕死,不听指挥直接就往前跑,冲乱刘将军的辎重队,长毛乘机重新整军杀了过来,胡将军就没了单独殿后的机会。”
万没料到打乱撤退队形的罪魁祸竟然是自己的部下,吴越顿时也有些尴尬,赶紧举起酒杯向胡林翼和刘长佑等人说道:“胡兄刘兄,原来是湖北绿营拖了你们的后腿,我身为湖北巡抚,罪责难逃,是我不好,我自罚三杯,向你们赔罪。我也向你们保证,给我一点时间好生整顿一下绿营,保证以后再不会生这样的事。”
胡林翼和刘长佑等人赶紧摆手,不敢接受吴越的赔罪,吴越则坚持连饮三杯并一再向胡林翼等人致歉,然后又安慰王国才道:“我也不怪你,绿营兵是什么德行我清楚,和其他地方的绿营兵比起来,你麾下的绿营已经算是比较争气了。但你也不能骄傲,要再接再厉,现今天下大乱,朝廷正在用人之际,我刚来湖北,也正急需得力的湖北将领辅助,你在我麾下干得好了,我保你一个总兵。”
说罢,吴越还又拍拍王国才的肩膀,笑道:“还有,湖北提督的缺也是空着的,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丘八,不想上进的副将,可也不是好将领。”
王国才赶紧连连点头,表示一定替吴越带好绿营,也一定给吴越当条好走狗。吴越哈哈大笑,对王国才大加勉励,也与刘长佑、江忠济等人言谈颇欢,还厚颜无耻的主动提起了自己在济南时遥祭江忠源的往事,逼得江忠济和江忠源的堂弟江忠义赶紧离席向吴越下拜,感谢吴越对他们兄长的祭拜之恩。
再怎么卖空头人情也作用不大,可能是看不惯吴越的虚伪矫情,不断有湘军将领过来邀请刘长佑和江家兄弟过席喝酒,刘长佑和江家兄弟则是碍不过同乡之情,不得不向吴越告罪先后离席,那边杨定国和鲍也过来硬拉王国才到他们那一桌喝酒,王国才虽然一再拒绝,却还是招架不住同僚和直系上司的热情,被迫也向吴越告罪离开。所以不知不觉的,吴越这一桌就只剩下了吴越、胡林翼和两个湘军将领,气氛也冷了下来。
吴越当然知道这绝不是巧合,悄悄去看自己的理匠老师时,却见曾国藩正在与刘蓉、李卿谷等人说话喝酒,就好象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人冷落孤立一般。吴越悄悄叹了口气,这才又去寻找其他可以交谈的对象,也很快就看到,自己的亲信心腹赵烈文,正在与一个穿着儒生衣服的青年书生有说有笑,似乎聊得颇为投机。
闲坐无聊,吴越便也起身到了赵烈文那一席,众人见吴越到来慌忙起身,吴越微笑摆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毫无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了赵烈文旁边,微笑问道:“惠甫,这位先生是谁?什么事聊得这么开心?”
“这位是刘岘庄。”赵烈文赶紧与他聊得投机的那个青年书生,又向吴越说道:“这位岘庄先生是廪生,湖南新宁县的县试第一名,学通古今,诗文出众,学生与他聊了些文章诗文,颇是相见恨晚。”
“见过抚台大人。”
那刘岘庄也赶紧向吴越行礼,吴越见他虽然相貌儒雅身材却和自己一样的又干又瘦,倒也觉得颇顺眼,便微笑问道:“岘庄先生,你是那个营的?现在担任何职?”
“回抚台大人,学生是楚勇的营官,现任庄字营营官一职。”刘岘庄恭敬答道。
“营官?”吴越楞了一楞,惊讶问道:“你是武将?”
“慰亭,小看人了吧?”赵烈文含笑责怪,对吴越说道:“这位岘庄先生不但是楚勇庄字营的营官,还是在道光二十九年就已经辅助刘长佑刘将军组办团练,曾经与你的大师兄江忠烈公并肩作战,是货真价实的湖南团练老前辈,还已经被朝廷赏了知县头衔。”
更加惊讶的上下打量那个刘岘庄,见他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吴越难免更是惊奇,忙笑着说道:“失敬失敬,我孤陋寡闻,还真不知道岘庄先生竟然已经办理了团练五年有余,真要是论资排辈,我和老师都得叫你一声前辈啊。”
“抚台大人谬赞了,学生万不敢当。”刘岘庄赶紧谦虚,又颇为钦佩的说道:“说到办团练,学生不过只是办理团练的时间比早,侥幸拣了几个战功,和抚台大人办理团练后的显赫战绩比起来,学生的那点微末之功根本就不值一提。”
说罢,刘岘庄又颇为急切的向吴越问道:“敢问抚台大人,你今日在战场使用的火枪,究竟是什么火枪?怎么打得如此之快?长毛只开一枪,你的士卒竟然能连开四枪,似乎可以蹲着装填弹药?”
“想不到岘庄先生的心思如此细腻,竟然连这些细节都能注意到。”吴越笑笑,然后才把击针枪的原理对刘岘庄大概说了,刘岘庄听了自然是无比艳羡,马上就恳求吴越让他亲眼一睹击针枪,觉得这个刘岘庄比较顺眼,吴越自然是一口答应,还邀请刘岘庄明天就到自己的巡抚衙门去欣赏击针枪,刘岘庄大喜,赶紧向吴越道谢。
赵烈文看人颇准,这个刘岘庄确实颇有才学,言谈举止温文尔雅,极有风度,同时让吴越颇为欢喜的是,这个刘岘庄虽然对洋务比较抵触,不是很能接受来自西方的先进科技和文化,却又对贪污**恨之入骨,一针见血的指出太平军的真正起因全是地方官员横征暴敛所致,还大胆向吴越建议要全力整顿湖北官场,明典章严制度,大力打击地方贪腐官员与民休息,从根子上铲除太平军生存的土壤。
觉得刘岘庄的话实在对胃口,又知道他有知县头衔在身,吴越在对刘岘庄的见解大声叫好之余,又一拍刘岘庄的肩膀说道:“岘庄,别走了,留在湖北帮我如何?我给你弄一个知县实缺,让你放开手脚去干,造福一方百姓也给我帮忙。”
挂个知县虚衔只是听上去好听,毫无实权,补个知县实缺却是完全不同,办了五年多团练还混得很不如意的刘岘庄听了当然是有些心动,但刘岘庄却还是有些犹豫,说道:“抚台大人抬爱,学生受宠若惊,但是学生立志报国,现今朝廷又以平定匪患为头等大事……。”
“留在湖北当知县就不能办团练杀长毛了?”吴越毫不客气的打算刘岘庄,说道:“现今湖北匪患未平,武昌又是通衡九省,中原腹心,在湖北帮着我为建立起一支精锐强兵,你还怕没有杀贼报国的机会?”
赵烈文也在旁边帮忙劝说,刘岘庄心中大动,但还是有些顾忌,便向吴越拱手说道:“抚台抬爱,学生那敢不从?只是学生随同刘长佑将军率军来救武昌,又与他共事多年,撇下他直接留在湖北担任实职,心中有所不忍,所以学生想先后他商议商议,然后再给抚台大人答复。”
“那好,我等你的好消息。来,喝酒喝酒,今天是除夕夜,我们一定要喝一个高兴。”吴越一口答应给刘岘庄时间考虑,也真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吴越是挺喜欢这个刘岘庄的言谈不假,但如果真的拉不过来,吴越也不会太过介意。当然……
当然,吴越在大庭广众下招揽楚勇营官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吴越的理匠老师耳朵里,暗暗嘲笑了忤逆门生的失道寡助,只能是象偷鸡摸狗对楚勇中级军官下手,曾国藩也对这个刘岘庄来了一点兴趣,随口吩咐道:“找刘长佑的人打听一下这个人是什么来历,还有什么身份背景?”
曾国藩的心腹部下办事自然得力,除夕宴会才刚结束,关于刘岘庄的详细情报就已经呈到了曾国藩的面前——刘坤一,字岘庄,湖南新宁人,道光二十九年在新宁辅助刘长佑办理团练,曾随刘长佑参与过击毙冯云山的蓑衣渡之战,小有微功,新宁团练也因此得到楚勇军民。后因率军护送伤兵回乡,刘坤一没能参与长沙大战,错失迅高升的机会,所以至今只混了一个知县虚衔。
看完了刘坤一的大概简历,曾国藩只稍一盘算,马上就生出了这个念头,暗道:“要不,就让这个刘坤一留在湖北当知县吧?用同乡情把他拉过来,再让他给我当一颗安插在慰亭身边的钉子……。”
咸丰四年在风雪中不知不觉的过去,咸丰五年正月初一这天,城外来报,说是太平军已经放弃了长虹桥阵地,驻军转移到了大堤口驻扎。曾国藩闻报大喜,料定这必然是太平军准备解除对武昌府城的信号,吴越闻讯也是认为太平军已经准备放弃攻打武昌城,但是让吴越和曾国藩一起傻眼的是,长虹桥驻军才刚转移到大堤口营地,原来驻守在大堤口的太平军陈玉成部,竟然当天就渡过了长江到了汉水东岸的汉口,同时汉阳城里的太平军生力军也全线渡过汉水,与陈玉成携手北上。
“糟了!从北面来的援军!”
傻眼过后,吴越很快醒悟过来,马上就明白太平军是打算向从北面南下的清军援军下手,虽说吴越并不在意太平军会砍死多少清军,也对扎拉芬率领的陕甘援军和杨霈麾下那些乌合之众不抱什么希望,但那些军队毕竟是满清朝廷的军队,真真正正来给吴越帮忙的友军。他们如果有什么闪失,太平军就算真的放弃武昌东下,吴越再想光复长江下游的湖北城池土地,就只能是完全依赖于理匠老师,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指望的助力了。
被迫无奈,吴越只能是赶紧跑到曾国藩的面前行弟子礼,哀求曾国藩出动湘军水师溯汉水而上,到新沟去给扎拉芬和杨霈帮忙,让那两个蠢货保住军队别被太平军揍得太惨。然而曾国藩却一口拒绝,说道:“不行,汉水狭窄,我军战船活动不便,长毛的小拔船到了那里却是如鱼得水,出动水师北上,太过危险。”
“恩师,汉水是比长江狭窄,但是水面狭窄,同样不适合长毛的船只大量展开,你的战船可以挥船大炮猛的优势啊!”吴越继续哀求。
“我军水师不熟悉汉水的航道。”曾国藩还是摇头,又说道:“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给扎拉芬和杨制台他们告警,叫他们谨慎进军,不给长毛乘虚偷袭的机会。”
说罢,曾国藩借口还要公务要办,直接下了逐客令,让亲兵把吴越给赶出了中军大帐。光杆巡抚吴越无可奈何,也只能是眺望着北面默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