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我家三口人刨去口粮还能余下九石多的结余。这就是二十多两银子。多了二十两银子,当真是天翻地覆啊。我家三口人都有钱做冬衣冬被,有钱买砖瓦来修破漏的屋舍了!今年冬天不会挨冻了,以后下雨下雪,屋子也不会漏水了”
老农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一边说话一边使劲擦眼泪。
“我听人说了,这都是皇上的恩德,是皇上可怜我们这些小民衣不遮体,所以给我们减了税!”
旁边一个年轻人插了一句嘴,说道:“魏老头,你说的没错哩。我听城里的账房先生说了,这次真的是皇上给我们这些小民减了税。原先我们税高,是因为士绅老爷不交田赋。如今士绅老爷全部要交田赋了,我们就不用交那么多了!”
“全是皇上的仁德恩惠哩!”
“皇上大慈大悲,知道民间疾苦!”
一群农民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他们突然集体躬身作揖,朝京城的方向行礼。
朱由检见百姓如此爱戴自己,抚须微笑不语。
张光航在一边看得有些尴尬,大声喝道:“你们这些小农有眼无珠,皇上就在眼前,怎么还朝北方行礼?”
田垄上的十几个小农愣了愣,诧异地看向了朱由检。
这几个月天子喜欢微服私访的传言也传遍了北直隶,农民们都知道天子是个四十出头的长须中年人。一般的文官哪里有这么多高大魁梧的保镖?他们打量着朱由检,终于悟了过来,圣天子不在京城,就在眼前。
十几个汉子猛地转向了朱由检,跪地磕头。
“皇上万岁!”
“皇上仁德,给我们减税,我们这些小农感激不尽!”
有三个汉子磕了三个头,就激动地撒腿朝村子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吼叫:“皇上来了,皇上来了!给我们减税的皇上来了!”
朱由检吸了口气,朝张光航骂道:“阁老糊涂,你这一说出朕的身份,朕便体察不了民情了。”
张光航愣了愣,转头看向了远处的村庄。
果然,一百丈外,一百多人从村庄里冲了出来。村民村妇们光着脚丫子在田地哩狂奔,一边往这边跑一边喊叫着:“皇上来了!皇上!”
“给我们减税的皇上来了!”
朱由检这次在北直隶和山西均平了田赋,个人声望在民间达到了顶峰。百姓们都把天子当成了救苦救难的圣天子。不光是这个村庄的人要冲过来表达自己对天子的崇拜之情,就连远处的隔壁村子也被好事者挑发了,一个个都涌了过来,要给朱由检磕头。
朱由检摇了摇头,暗道这次微服私访算是结束了。
他一踩马镫,翻身上了马。
百姓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他们跪在田间地头,朝策马经过的朱由检大喊万岁。那声音就像是山呼海啸,响彻在平原的天空上,让听到的人肃然起敬。
第七百九十三章 发兵()
七月十三,京城内城西边的阜成门上,朱由检率领文武百官给领军西征陕西的京营将士送行。
从李植的口中抢下了歼灭李自成的机会,朱由检如今终于发兵陕西,要彻底拿下这个送上门的功绩了。
六万新军从京城东面的京营营寨中走到阜成门外,站在城门外的官道两侧接受皇帝的检阅。
新军是朱由检动用海量太仓库和内库银两建成,装备十分精良。士兵们不但配备着精良的鲁密铳,还都穿着各式胄甲。明军尚红,新军的军服是红色的。此时新军身上的胄甲也早已刷成了红色,远远看过去像是一片红色海洋。
新军士兵手上抓着的鲁密铳一杆杆突出来,又像是红色海洋上的一片无垠森林,有种说不出的气势。
不同于散漫的大明边军,曹变蛟练出来的新军纪律严明。六万新军将士站在灼热的太阳下面,身上冒汗,却是一动不动。
阜成门上的文官看着新军的威武姿态,一个个暗自心惊。天子受到李植刺激后锐意革新,竟练出这样一支强兵出来!
在天子变法均田赋以后,文官们始终持有等待江北军北上逼宫的想法。他们打量着旗帜鲜明的新军,暗道不知道这样一支京营新兵和江北军打起来,哪边能占上风?
不过江北军要想北上逼宫,必须跨过拦在中间的李植才行。而这几乎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江北军十六万人攻打淮安,被李植的三万兵马拦住了大半年。如果李植再加派一些兵马到淮安,江北军能北上一步?
文官们想着想着,竟有些绝望起来。
森然整洁的新军队列中,京营提督曹变蛟头戴凤翅盔身穿鱼鳞甲,驰马行到阜成门下。
跳下战马,他大步走上了阜成门,在城楼上见到了立于伞盖之下的天子朱由检。
曹变蛟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天子脚下。
“臣曹变蛟见过圣上。”
曹变蛟这样忠心耿耿又骁勇善战的武将,给予朱由检很强的安全感。有曹变蛟这样的人统帅京营新军,朱由检很放心。
朱由检亲手扶起曹变蛟,抚须说道:“曹提督,今日出征的新军战技如何?”
曹变蛟拱手说道:“万岁,八万新军已经操练了数年,人人都射过百发以上的鲁密铳,射术十分精湛。而且新军不仅精于铳射,同时每人还配备长刀一把,便是敌人冲到近前肉搏,新军也不会落于下风。”
朱由检点头说道:“善,新军士气如何?”
曹变蛟挥手朝城楼下面的新军一指,大声说道:“圣上明鉴,新军的士气可谓是如火如荼。”
朱由检看了看左右,似乎有些为自己一手打造的新军感到骄傲,大声说道:“善!朕便命你率领六万新军发兵陕西,攻打闯贼。”
听到天子的话,曹变蛟竟微微有些激动。
没有别的原因,实在是因为曹变蛟练兵练了太久了。从崇祯十五年锦州大战结束后,这六年曹变蛟就一直没再上过战场。这些年他在京营练新军,可谓是练出了一支铁军。但曹变蛟也知道,京营作为拱卫天子的亲军,是不太有机会上战场的。
不上战场,就没有机会立功,这对于武将来说是一个很尴尬的处境。
前些时候听说李植在河南打败闯贼,曹变蛟更以为京营将被束之高阁了。然而机会却突然来了。没想到天子阻止了李植西进追击溃逃的闯贼,而是把这个拣战功的机会交给了京营。
曹变蛟很为这样一个机会欣喜。
如果能够率领新军打败李自成,曹变蛟可能就要封伯了。封伯爵做勋贵,那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就是曹变蛟的叔父曹文诏也不曾得到这样的殊荣。
曹变蛟拱手屈身,大声说道:“圣上且在京城等待,不出半年,臣必执李自成的人头来见圣上!”
看见曹变蛟的气势,文官们毫无表情的脸上隐隐有些抽动。
这个曹变蛟是率领京营镇压文官的“罪魁祸首”,对天子十分忠心。如果他再立新功,朱由检的威望岂不是要再上一步?
朱由检见曹变蛟豪气干云,哈哈大笑。
拍了拍曹变蛟的肩膀,朱由检说道:“曹提督,如今在北直隶和山西,朕的变法已经推广出去了。但在南方,文官倚仗江北军撑腰不执行朕的命令。若是曹提督能在陕西击溃闯贼,则陕西一省可行新法。”
“闯贼若灭,定贼再不可忧。届时曹提督从陕西南下,直趋湖广。湖广平定,则南方必然震动。恐怕朕的变法,可以推行于天下!”
“若曹提督连灭两贼,可封侯爵!”
曹变蛟听到封侯两个字,只觉得突然间气血上涌,立即大声答道:“天子圣明,臣万死不辞!”
朱由检点头说道:“朕担心六万京营兵马有所不足。山西有八万边军,曹提督可以调集其中兵马入陕作战。”
曹变蛟想了想,说道:“臣久在京营,不知山西兵马虚实。臣斗胆请命,愿在山西观察各路兵马实情后,再调集相应兵马入陕。”
听到曹变蛟的话,朱由检身边的内阁首辅王铎突然拱手说道:“圣上,臣以为山西的兵马暮气沉沉,不堪战!战必有失。”
朱由检看了看王铎,没有搭理这个墙头草。
沉吟片刻,朱由检觉得曹变蛟考虑得很周到。只是他觉得若是等曹变蛟到了山西观察完各路兵马才写奏章到京城来汇报,恐怕要耽误时间。
朱由检一挥手,说道:“曹变蛟,朕任你为陕西、山西二省武经略,提督二省兵马戎政粮草兵械。”
听到朱由检的话,城楼上的文官们脸上更是一阵抽动。大明朝以文御武,还从不曾有武将提督二省兵马的。这样的“武经略”官职,岂不是比山西巡抚更高?
武将岂不是骑到文官头上去了?
真的是变天了。
听到天子的话,曹变蛟脸上一凛,抱拳答道:“臣谨守命,百死不辞!”
说完这句话,曹变蛟就后退几步,快步跑下了城楼。
曹变蛟一入阵,六万人的京营新军顿时金鼓大作。
“虎!”
一身红装的士兵们发出一阵齐吼,排着纵队一点点沿着官道往西南方向行去。
第七百九十四章 老兵()
八月十五日,曹变蛟骑马行在太原城外的校场上,检阅山西兵马。
单靠六万新军可能敌不过几十万人的李自成。曹变蛟要从山西兵马中选出可战的几部,协同自己入陕作战。
然而山西境内兵马的情况,却让曹变蛟极为失望。
这些来自宣、大、山西和蓟镇的兵马大多一身破烂,和胄甲鲜明的京营比起来,就像是乞丐一般。也不知道各地转运到边镇的装备钱都到哪里去了,竟让处在前线的边军士兵装备破损到这样的程度。
和天子用太仓库、内库银养的新军不同,边镇的士兵基本上靠的是地方政府“转运”的银子。这些财政资金从地方税收中直接划拨,不经过中央就直接运到边镇。在军镇中,虽然巡抚和总督都是天子直接任命的,但是军镇上有户部郎中,通判等文官管理运到边镇的粮饷,这些文官都是吏部和内阁任命的。
因为这样的关系,实际上大明的边军高度依赖文官,完全要看文官脸色行事。武官必须吃空饷,喝兵血,甚至克扣制作装备的匠户银两,挤出银子贿赂各个衙门中的文官。
当然,武官们自己也要中饱私囊一部分。
腐败是大明官场的潜规则,对此曹变蛟也明白。但这些这些边军的军官们,吃相也太难看了。
仅仅是一个最简单的站队列,山西的兵马都做得七零八落。校场上,几万人站着歪歪斜斜的队伍。像是一群王八被强行布置在队列里。
若是李自成攻向山西,凭借这样的八万人能守住山西全境?恐怕要不了几个月就是大溃的结局。
曹变蛟在行伍中骑行,放眼看去没能看到一支劲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大明官僚的底线,这些年并没有随着李植的崛起而提高。相反,因为李植的力挽狂澜,大明的官僚们有了更多的空间上下其手,行事更加肆无忌惮。
原来的边军还时常要被征调到战场上硬扛清军,一旦打输了就有责任。但如今不同了,大明朝有李植撑着就高枕无忧了,鞑子都被李植剿灭了,只要天子一句话,流贼也根本挡不住天津的虎贲军。所谓边军根本就可有可无。
现在的大明边军,根本没有外部压力。
李植的影响力只限于一镇六省,大明的其他地方仍然在继续腐化。如果说崇祯十五年的边军正兵还能和清军在锦州正面厮杀的话,到了崇祯二十一年,大明的边军已经沦落到不如贼兵。
曹变蛟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身后的总兵们。
那些总兵们都不敢和曹变蛟对视,眼神闪烁躲藏。
这些武官都是当初东林党当权时候,被东林党提拔上位的。说起来,这些武官和东林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这些边军是文官的军队,恐怕都不为过。
这个事实武官们知道,天子也知道。所以如今天子控制了朝廷以后,对武官的大清洗势必就要进行。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开始这个清洗,恐怕还是因为天子手上根本没有带过兵的亲信。如果换掉东林党提拔的武将,天子根本无人可用。
如果用完全没有实战经验的人掌军,恐怕不但其他军官不服,就是天子自己都要怀疑会不会带垮军队。
实际上朱由检想的,是在京营讨贼立功后,从京营中越级提拔军官到边镇掌军。
这一点,边镇上的边军军官们都有所领悟。所以这些边军将领都有一种时日无多的感觉,捞起钱来更加肆无忌惮。
山西总兵被曹变蛟看了一眼,心里一慌,眼睛一转看向了旁边的小兵。
他一脚踢在一名小兵的屁股上,喝道:“驴毛球,让你站个队都站不好!”
那个小兵被总兵踢了一脚,面有怒色。
不是这些士兵不好好站队,实在是军中待遇太差。军饷几乎全部被军官们克扣干净,士兵们能吃饱就不错了。当兵打仗是拿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情,今天看上去安稳,明天说不定就要和贼兵搏命,没有军饷哪个愿意干?
这总兵也是在场面上踢小兵一脚,这个小兵才忍了。若是平日里军官军棒打得多了,若是没有兵饷还要挨打,恐怕这些边军都要哗变闹饷了。
崇祯朝闹饷的事情还真是此起彼伏,时不时就有高级军官甚至总兵被闹饷士兵杀了的。
这年头谁怕谁?
曹变蛟看了看那个小兵,又看了看山西总兵,摇了摇头。
他继续策马往前走,走到宣府镇正兵营前面,却突然眼睛一亮。
和其他的军镇一样,宣府镇的正兵同样一身破烂。在军官的呵斥下,宣府镇士兵同样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似乎也不把那些军官放在眼里——这些军官只会贪墨粮草,打仗时候却要士兵冲在前面,士兵们如何会听军官的话?
但是这些士兵的气质却有些不一样,这些士兵的眼神中有一股见过血后才有的桀骜。
曹变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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