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桌上只有九个位置,莫不如请您这小友坐在副桌?”
主桌上只为八大商号的老板,以及一个未到的“官爷”设了位置。许敏策当然是要坐主桌的,李植就被这家人打发到副桌去了。
许敏策听到这话,挥手说道:“既然如此,我和我这小友都坐在副桌吧。”
听到这话,那吕家家人愣了愣,没想到许敏策要去副桌上落座。
许敏策为了和李植坐一起放弃坐在主桌的机会,显然这是把李植的重要性放在其他重要宾客之上。主桌上的七个贵客听到这话,都好奇地打量了李植一番,暗道这是谁家的公子,竟这么被许敏策看重。看来今天许敏策不是来赴宴的,是带这小朋友来看热闹的。
不过这些大商人都是极有修养的人,只是微微看了一眼,便不再关心,任许敏策自己行动。许敏策也不客气,大咧咧走到副桌坐了下去。
副桌上的五个人都是主桌上贵客的亲友,地位稍低,见许敏策过来,这五个人纷纷站起来行礼问好。许敏策只是微微抱拳,便算是回了礼。
李植见状,也跟过去坐在了副桌上,坐在许敏策的旁边。
众人入座后,吕思齐也不急着开始宴会,只捻着胡须坐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着谁。
见李植坐下来,许敏策便笑着对李植介绍道:“那桌上七位,就是如今天津的八大商号老板了。坐在中间的那个就是隆盛行的吕思齐,是天津总兵官巢丕昌的表兄,来天津两年了,生意做得一般般,最喜欢交友看戏。坐在他左边的是源兴行的老板查云克,便是如今天津最大的商人了,他是天津兵备道查登备的侄子,表面上是做丝绸生意,其实是靠他叔叔的关系做通番东洋的买卖,每年收入以十万计。坐在他左边的,是咸进商号的老板陆化荣,此人是天津清军厅同知陆化林的弟弟。”
顿了顿,许敏策说道:“此人最好欺压小商人,仗着他哥哥的权势强买强卖,名声很差。你和他打交道要小心。”
许敏策说到陆化荣,李植便看了陆化荣一眼。但李植的目光一放在陆化荣身上,那陆化荣便感觉到了,转头过来盯着李植。
李植不敢再看,赶紧把目光收回。
坐在席位上,许敏策小声地和李植介绍着主桌上的人物,一一点评。李植初次见到这种场面,只忙着点头,把许敏策的话记在心里。
众人聊天交流,又等了一刻钟,这才听到楼梯下传来一声唱喏:“总兵官大人驾到!”
听到这话,顶楼上的十几个人都站了起来,齐齐看向楼梯口。
半响,一个身穿红色武官常服的高大官员从楼梯下走了上来。头戴乌纱帽,脚上穿着皂靴,胸前绣着狮子补子,那武官虽然小眼睛塌鼻子,但在一套衣冠的衬托下显得十分威武。
见那武官到来,十几个主人宾客纷纷跪在了地上,大声唱道:“总兵官大人在上!”
明代虽然由明太祖明令:下官见上官不需要跪拜!但在实际生活中,上位者位高权重,地位较低的人员见到上官都是行跪礼的。醉仙楼顶层的这些商人在平民百姓眼中是豪门,但在总兵大人面前也只是小人物,一个个都跪在了地上。
相传海瑞在南平县当县学教谕的时候,延平府知府闻言前来考察,大家都跪唯独海瑞不跪,海瑞左右两边的手下也都跪下行礼,他立于中间,此形状像个笔架。随行而来的延平府的同知十分不爽,遂给海瑞起了个绰号“山笔架”。这个称号从此广为流传,伴随海瑞一生。
许敏策一个举人,地位比不上当教谕的海瑞。巢丕昌在天津卫城仅次于巡抚,地位远高于一般的知府。此时许敏策看到总兵大人,当然也跪在了地上。
他跪在地上,拉着柱在那里的李植说道:“李小弟你还不跪下?这是正二品都督佥事,当今天津总兵官巢丕昌,在天津只列于巡抚大人之下。”
总兵官就是明末对一地一镇兵马的总管武官了。总兵官在地方上管辖各种军事事务,往上只对巡抚或者总督负责,地位极高,是武官的最高职位。天津虽然在明末已经成为商业城市,但在政治上,在名义上还是个卫城,属于卫所军事编制,所以天津总兵官对天津的各种事务都可以伸手管理,权力很大。
李植作为一个穿越者,是极为反感明朝的跪礼的。但此时在场面上众人都跪了下来,李植不跪就要闯祸了,他无奈也跪了下来,匍匐在许敏策的边上。
第一次,李植在明朝见识了权力的力量。
有这样一个表兄撑腰,难怪吕思齐的买卖可以做到这么大了。
见李植跪了下来,许敏策才舒了一口气。
见到众人下跪迎接,总兵官巢丕昌虚虚用手一抬,口中说道:“免礼!”
众人看到巢丕昌手上一抬,就纷纷站了起来,目送巢丕昌入席坐在了主位上。入了座,吕思齐便和他表兄巢丕昌谈笑。主桌上的其他人时不时穿插一句闲话,聊得十分愉快。说了几句,众人便开始夹菜吃,宴席便算是开始了。
一道道热菜被端了上来,什么虎皮肉、蟠龙菜、鱼翅羹、驴肉火烧,醉仙楼不愧是天津卫最好的酒楼,做出来的菜无不是美味精致,巧夺天工。
总兵官赏脸为吕思齐祝寿,今天的寿星十分有面子。不过大官坐在这里,众人也不太管寿星了,众星拱月一样围着巢丕昌,不时上去给他敬酒。敬酒时候,那些商人个个举杯一饮而尽,巢丕昌只是虚虚喝一点润润嘴唇,更显出他和这些商人的地位差异。
许敏策不能免俗,也跑去敬了巢丕昌一杯酒,这才回来。
第33章 陆化荣()
酒过三旬,主桌旁边的戏台上开始表演节目了。一些优人上去唱起戏曲,都是明代的传奇戏曲,李植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只咿咿啊啊的听了个热闹。
那些优人唱了一会便下去了,一个十分美貌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琵琶走上了台。朝总兵官跪拜行礼后,她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那女人生着一副瓜子脸,脸上嵌着一双丹凤眼,下面一个笔挺的小鼻子,生得十分艳丽。即便是来自后世的李植,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是自己见过的女人中美貌排名前十的,也痴痴地看得入神。
见这女人出来,众人都停止了酒菜,都看着这女人表演。女人抱着琵琶唱起歌来,声音盈盈袅袅,十分好听。
见李植看得眼睛发直,许敏策笑了笑,说道:“李小弟,这是扬州来的千金姬!”
“千金姬?”
“扬州那些勾栏妓院里面的牙公牙婆们,出资把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教她们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等长大了便可卖给富贵人家做妾。这容貌最出众的第一等,可卖到千金以上,便称为千金姬。”
李植听到这话暗自咂舌,感叹这大明朝勾栏行业的发达,又听见许敏策说道:“李小弟如今有钱了,不如也买一个千金姬为妾?”
李植笑道:“我倒暂时没有这样的打算。”
许敏策看了看李植,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半响,他喝酒喝得肚子涨了,便去小解去了。
许敏策一走,立刻有人上来找李植的麻烦了。
见许敏策走开,坐在主桌上的咸进商号的老板陆化荣走了过来,直直走到了李植面前。
“你便是李植?”
李植愣了愣,不知道这陆化荣为什么找上自己。他想起许敏策刚才对这陆化荣的评价,心里警惕,点头答道:“是我!”
陆化荣笑了笑,又问道:“天津城的肥皂生意,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
陆化荣直直盯着李植的眼睛,凶狠说道:“你开个价吧,把肥皂配方卖给我!”
原来是图谋肥皂配方的。
听到这话,李植心里一紧。刚刚在总兵官上楼时候见识了大明朝权力的力量,加上许敏策这些天的点拨,李植知道自己无依无靠,根本没有实力对抗这些背景深厚的官商。天津清军厅同知主管天津的民事,陆化荣是同知大人的弟弟,若是他用强来抢,李植根本无力阻挡。
所谓让李植开价卖配方,只是个说辞,根本不会给李植多少银子。
对方来者不善,显然早有谋划。李植暗道莫非这些天在巷子里偷窥肥皂工厂的人,也是这陆化荣派出来的?
难道是因为偷窥没有成果,这陆化荣想要来硬的了,直接跟自己要配方了。
李植脸上不动神色,心里琢磨着,突然灵光一闪说道:“肥皂的方子我已经和许敏策大哥分享。若是卖给你,我要和许大哥商量。”
李植自己挡不住这个陆化荣,但许敏策显然是有背景的,能够挡住。陆化荣就连对自己发难的时机,都要选在许敏策不在的时候,显然是忌惮许敏策。李植心里一急,就说自己把配方给许敏策了,拿许敏策来做挡箭牌。
听到李植拿许敏策来顶自己,陆化荣狠狠盯着李植的眼睛,似乎要分辩李植话里的真假。好在此前许敏策看重李植,诸人都看在眼里,陆化荣倒是被李植骗过去了。看了李植一会,他半信半疑地哼了一声,不再多说,转身走回了主桌。
显然,陆化荣今天来直面李植,也是个试探。看到许敏策这么重视李植,他要试试李植和许敏策的关系。
见陆化荣走开,李植舒了一口气,暗道好险。有许敏策的名头挡着,一时半会这陆化荣还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李植暗道这大明朝的官商当真险恶,自己搞的发明创造,别最后全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不过那许敏策倒不坏,和自己做生意公平买卖,还处处提点自己。
他正在那里琢磨以后的对策,许敏策已经回来了。
拿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许敏策说道:“李小弟美色当前不为所动,老哥我也是佩服的。如此心无旁骛,假以时日,李小弟的生意定要做得更大。恐怕要不了多久,天津就要有第九大商号了。”
李植笑道:“许大哥笑话了。”顿了顿,李植说道:“李植没有一点背景,如何做的大买卖。怕最后还是被其他人鸠占鹊巢。”
许敏策听到这话,笑了笑说道:“李小弟倒是悟了!”
李植看着许敏策,暗道我如何不悟?陆化荣都找上门了,自己还能不悟?这八大商号一个个都是后台大大的,自己一介平民根本无力抵挡。
拱手朝许敏策作礼,李植说道:“还请许大哥指一条明路。”
许敏策笑了笑,淡淡说道:“李小弟莫急,陆化荣也不知道你的底细,一时半会是不会动手的。”
原来许敏策已经把陆化荣的行为看在眼里,刚才却没有说破,还跟自己插科打诨。李植对这官商的城府,有了新的认识。
在桌上弹了弹手指,许敏策说道:“过几日,你备上一份礼单,我便带你去见我舅父!”
李植愣愣问道:“许大哥的舅父是?”
许敏策笑了笑,淡淡说道:“天津巡抚贺世寿。”
李植心里一愣,才明白许敏策的后台才是最硬的啊。巡抚是一地文武官员之首,难怪许敏策不把其他七家商号放在眼里,自顾自跑到副桌和自己坐一起。
许敏策所谓的礼单,说的含蓄,其实就是让自己准备银子送钱了吧。
李植心里一咬牙,凑到许敏策跟前低声问道:“许大哥,一千两够吗?”
如今李植的肥皂产业一个月利润三千多两,送一千两给巡抚还是能够承受的。
许敏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第一次见面,也勉强够了。”
李植咂了咂舌头,咬牙说道:“给巡抚留个好印象,那我便备齐两千两吧!”
许敏策笑道:“这才体面!”
第34章 巡抚贺世寿()
过了三天,李植带着两千两的银票,和许敏策一起走进了巡抚衙门。明人做官有个传统是不修衙门,那衙门虽然很大,但建筑十分破旧,看上去还不如李植家的破院子。
在二堂,李植见到了位高权重的天津巡抚贺世寿。
那贺世寿看上去有五、六十岁了,十分消瘦,瘦削的脸上一头的白发白须。不过他身穿正三品官袍,胸前绣着孔雀补子,倒是把消瘦的身子衬得颇为威严。
许敏策是贺世寿的外甥,见到贺世寿倒不用下跪,只作揖唱道:“见过舅父!”
李植不敢怠慢,跪在地上说道:“小民李植见过巡抚大人!”
“免礼!”
贺世寿说了声免礼,李植就爬了起来,把手上的银票送了上去。
“这是小民的一点心意!”
贺世寿看了看银票上面的金额,点了点头,把银票放在了一边。
见贺世寿点了头,显然心情不错,许敏策插话说道:“我这位小弟,便是在天津城做肥皂生意的。天津和京师的肥皂,都是他家供应的。”
“哦?”贺世寿听到许敏策的话,起了兴致,转过头朝李植问道:“肥皂是你做出来的?”
巡抚位高权重耳目众多,欺骗巡抚可不是什么好事。李植送了银子给巡抚,料想这贺世寿不会再图谋自己的产业,便老实答道:“是在下做的。”
听到李植承认肥皂是他自己做的,许敏策轻描淡写地看了李植一眼,没有说什么。
贺世寿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坐!”
李植和许敏策这才得了空,坐在了椅子上,又听到贺世寿说道:“肥皂一物,确实是好东西。不说别的,就说这衙门里衙役胥吏们的头发,用了肥皂以后便洗干净了,再不像以前一样一个个都是油油的,长虱子,我看着也舒服了!”
贺世寿一把年纪了,头发枯败不再油,但他手下的衙役胥吏们还是头发油腻长虱子,肯定有碍观瞻。有了肥皂,这油油的头发才能洗干净,看上去清爽,也没有了虱子的烦恼。显然巡抚大人对肥皂的功用,还是很满意的。
不说别的,至少让巡抚衙门里的人更体面了。
贺世寿又说道:“我听京城的同僚们说,就连天子也用上了这肥皂,赞不绝口!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