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和后勤部说好了,他们正好有一辆车要出去采购,我们搭个顺风车去火车站,肯定来得及。”庄立军晃了晃手里的豆浆和肉包招呼道,“来,先吃点东西。”
坐在柜台后头负责登记住宿的小女兵看着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在她面前毫不避讳地吃着早餐,气得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了,这个长相一般的女人有什么好的,明明什么都比不上欣兰姐,偏偏让成天板着脸的庄立军上心到这个地步。
庄立军也真是的,欣兰姐那样的大美人他都爱答不理的,真是瞎了眼了,想起自己好姐妹那黯然神伤的样子,小女兵也跟着难过起来,听说欣兰姐昨天远远地见了那个刘好好一面,回去就痛哭了一场。
“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庄立军哪里会去注意小女兵的情绪,一门心思都在刘好好身上,看着她眼周那淡淡的青痕,有些担心她在为了去京城的事而紧张。
“还行吧,”她瞟了一眼那一脸愤怒的小女兵,被人这么瞪着吃饭,很容易消化不良的,“我们在这里吃,是不是不大好?”
庄立军总算也抬头看了小女兵一眼,微微皱眉,“没事,我们吃完就走。”
刘好好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庄立军,那个小姑娘对他的埋怨溢于言表,仔细一看却不像是喜欢他迷恋他的样子,那恐怕就是她身边的人喜欢庄立军,她在为人家抱不平呢。
果然优秀的男人桃花都极旺。
“看我做什么?再多吃一点儿。”庄立军却毫无所觉,还在劝她多吃一些,“你太瘦了,平时天天吃得那么素,营养没跟上怎么行”
“我真吃不下了,你好啰嗦啊。”她受不了地抱怨道。
那小女兵听到她这句半真半假的娇嗔,差点喷出了一口老血,庄立军啰嗦?她竟然说平时能说一个字,绝不说第二个字的庄立军啰嗦?
是她得了失心疯?还是她在做梦?
庄立军听了她的话也不恼,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满脸净是宠溺,毫不嫌弃地把她吃不下的早餐全都吃了下去。
小女兵突然觉得有些悲哀,幸好欣兰姐不在这里,否则看到这一幕,她该有多伤心啊,于是她决定要将这两人的相处细节给死死瞒下来。
庄立军没带什么行李回去,背上背的全都是她的行李,手里还拎了个装着水果、罐头什么的网兜,倒是刘好好双手空落落的。
她这个人好面子,向来是条女汉子,做不到理所当然地使唤男士,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去拿他背上的行李,“我自己来吧,我自己能背得动”
“别在路上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庄立军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仿佛刚才被她非礼了一样。
噗——
什么叫拉拉扯扯影响不好?不带这样颠倒黑白的。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被彻底雷到了,没想到严肃板正的人胡说八道起来,还是这么一本正经。
被他这么一闹,她倒也不好意思再坚持要背行李了,一脸气闷地低头赶路,决定不要再搭理他。
快出大门的时候,庄立军手下的兵换岗回来,正和庄立军敬礼,庄立军很自然地停下来回礼,顺手将自己刚才装早餐的搪瓷碗递过去,让他帮忙捎回去。
那个兵十分沉稳,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好奇地朝刘好好张望,大概是觉得好奇,她无意中抬头,顿时惊住了。
“爸!”一个简单的音节几乎要从她的唇边冲口而出。
眼前这个青涩精瘦的男孩子,穿着一身橄榄绿的军装,肩膀上挂的是新兵的标志,因为太过精瘦,眼眶深深凹陷进去,眼底的精光却依旧那么犀利。
第一百六十四章 爸()
眼前的男孩子并没有前世她记忆里父亲那气度雍容的模样,可这是养育了她三十多年的父亲,是她的骨肉至亲,无论他再怎么改变,她都不会认不出来。
喉咙莫名的沙哑让她无法顺利地吐出那个字节,但眼眶里的泪水却无法抑制地浮了上来。
刘驰若有所觉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得有些疑惑,这位应该就是嫂子吧,他很确定自己之前并不认识她。
可是在与她眼神相触的那一瞬间,心里却莫名堵得慌,好像内心深处某根弦突然断了一样,一种浓烈的哀伤和绝望涌上心头。
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周岁,经的事情并不多,从没有这么难过痛苦的情绪,好像她的出现让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骨肉至亲。
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闪过,一向沉着的他脸上也带上了慌张,这可是副营长的媳妇儿,他的嫂子,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庄立军是何等敏感的人,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两人的不对劲,就算刘好好现在看起来若无其事,可是她眼角的晶莹和微微颤动的指尖都泄露出她还未平复的激动。
可是她到底在激动什么?
刘驰虽然也姓刘,却不是永乐县人,和她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完全不可能认识对方,为什么见到他会有这么激烈的情绪波动。
刘驰到底还年轻生涩,对情绪的控制不如刘好好,虽然内心里是刘好好更加激动,可瞧起来却是刘驰更加手足无措。
庄立军的眉头重重拧了起来,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倾盖如故”这样的胡话,可他们俩却在自己面前实打实地演了这么一出。
刘好好察觉到庄立军的不悦,却不能解释什么,只能低下头去继续往前走,这辈子他们已经不是父女了,她对刘驰的过度关注,反而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她从来没有想到刘驰曾在庄立军手下当过兵,因为他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过。
当然或许是提过的,就算他提起这些陈年旧事,她也总是漫不经心地当作耳边风,她对军营里的事情和父母过去那段峥嵘岁月向来就不感兴趣,反正有母亲做他忠实的听众,很多事情他们俩自己去咬耳朵说小话。
关于他们的青春年少,她总觉得是无聊的老黄历,平时懒得听,更懒得多问。
过去她有多厌烦,现在她就有多后悔,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回到从前,让她好好问一问,母亲在哪里插队,父亲在哪里参军,他们都遇到了哪些人,经历了哪些事
庄立军领着她坐上了采购的大卡车,她看上去一如往常,微笑着和人道谢,看起来还是那么斯文有礼,可他却能察觉到她此刻的心乱如麻。
刘好好的确心乱了,她在见到素未谋面的小姨时都能激动得写错字,何况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亏欠良多的父亲,她没有失态痛哭就算不错了。
一路上除了必要,庄立军再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过话,她知道他想要一个解释,但她怎么解释?
说其实刘驰是我亲爹,上辈子亲爹?
不光庄立军不信,刘驰恐怕也会觉得她得了失心疯,他连对象都还没有,去哪里生出她这么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儿?
还有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根本就有悖于他们多年来所受的唯物主义教育,别说他们不信,就连她自己觉得难以置信。
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要接受现实。
既然来到这个时代以刘好好的身份生活下去,就意味着永远不可能认回原来的父母,就算她再痛苦难过,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她能做的只是守护他们,最多是和他们成为至交好友,再多的,已经是不可能了。
庄立军默默看着她,看着她自从上了火车之后,就靠着窗边发呆,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刘驰对她的影响力竟然大到这个地步吗?
实在怪不得庄立军心里泛酸,任谁见到自己的未婚妻见了个年轻男子后就魂不守舍的,不拈酸吃醋才怪。
嘴上说是做朋友,他可一直都没死心过,在他心里她就是被他煮得半熟的青蛙媳妇,结果现在突然好像要跳到另外一口锅里去了,他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那个刘驰有什么好的?
瘦骨如柴,身体机能还不达标呢,长得也没有他好看,更没有他对她这么掏心掏肺,怎么就让她一眼相中了?
他样样都比刘驰强,怎么她第一眼没相中,过了这么久也相不中?
庄立军的脑子乱纷纷的,刘好好脑子也乱纷纷的。
她靠着车窗发着呆,渐渐地随着火车规律的节奏睡了过去,这一觉她睡得很不安稳,小时候和长大后的情形交替出现,一会儿是父母的笑容,一会儿是父母那老泪纵横的脸,疼得她五脏六腑都快裂开了。
庄立军看着她眉心紧皱的睡颜,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她似乎做了噩梦,睡得很不安稳,她的鼻腔中发出了类似低泣的嘤咛。
他不由自主地凑近了她,想要知道她在梦中究竟念叨些什么。
却瞬间如遭电击。
“爸爸妈妈,对不起”
庄立军骇然,想起她在看到刘驰时,那个无声的嘴型,正是最让人不可置信的“爸”!
而此刻她嘴里念叨着的,也正是爸爸妈妈!不是阿爹阿妈!
庄立军脸色苍白,完全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她生活的农村,习惯于喊父母“阿爹阿妈”,“爸爸妈妈”这种称呼更像是南省城里人的方式,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出自生活在农村的刘好好之口。
何况,她对刘长生和程招娣的态度,礼貌有余亲热不足,那样饱含深情的低唤绝对不会是对着他们。
既然刘长生和程招娣不是她的父母,那么她又是谁?
想起刘好好那异于常人的优秀,他心中疑虑更甚,这样优秀的姑娘的确不是刘长生那样的农家能够培养出来的,就连京城里那些见过世面的姑娘都比不上她。
第一百六十五章 藏()
难道她是“白狐”集团的漏网分子?
他第一时间否认了这个想法,“白狐”那些人他打过交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就凭他们不可能培养出她这么一个优秀的姑娘。
她待孩子的情感那么真挚,眼神那么正直,在和他的通信和交谈中饱含着对国家,对家乡,对未来的深情,这些都是做不了假的。
总不可能刘驰真是她“爸”吧?
他的心颤了一下,随即觉得这个想法荒谬得可笑,虽然刘驰的为人处事和她有一些相似之处,可和她相比,却显得稚嫩许多。
刘驰是她爸,还不如说她是刘驰的妈来得靠谱。
靠谱个鬼!他恨不得狠狠地敲自己的脑袋,就他们俩的年龄,怎么可能是父女,说是失散的兄弟姐妹还靠谱一些。
可是也不可能啊,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就算失散了,之前也不可能见过面,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她刚才那震惊激动的表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她的生父是和刘驰长相相似的男人?那为什么刘长生会愿意帮人养女儿?他对刘长生的印象不算好,不觉得他是那种愿意帮别人养孩子的人。
就算刘大力肯帮人养孩子,刘好好是他抱养来的,她从小在大目刘家长大,应该不可能见过自己的生父。
还有刘驰,他那模样分明是不认识她的,可是他那迷茫的眼神中为什么会有一丝难过?
难道他们有什么血缘关系?又或许是什么冥冥之中的联系?
越想越离谱了。
他绕来绕去又把自己给绕晕了,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一团迷雾,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真相。
真相,刘驰恐怕是不知道的了,只能等有一天,她心甘情愿地告诉自己。
他抿了抿唇,心中越发苦涩,恐怕这一天是不可能到来的了。
他有预感,藏在她心里的这个秘密,是她绝不愿意和人分享的,而且以她的能力有一万种办法来圆这个秘密,她是把他当作至交好友看待,但对他的信任还没有到愿意把自己最脆弱的软肋交托给他的地步。
刘好好在火车的颠簸中醒来,一睁眼就对上了庄立军那望着她出神的双眼,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懵了几秒钟,才被脖颈处传来酸痛彻底弄醒。
她眦着牙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将所有复杂的情绪再次锁入心底,“我好像睡了很久?”
他看着如没事人一样的她,也只得悲哀无奈地收拾了心情,“昨晚没睡好?”
“昨晚在招待所里,大姐们太热情了,一个接一个的来找我聊天,一直聊到深夜。”她打了个呵欠,若无其事地和他闲扯,“我真没想到军营里也有这么多故事。”
“什么故事?”他微微笑着问道,知道她是不想再提起清晨的失态,才故意转移话题的,既然她不想说,他也只能配合地按着她的剧本往下走。
他的心头一片寒凉,自己本可以大声地质问她的失态,历数她的疑点,质疑她究竟是谁,可是他做不到。
不管她是谁,他喜欢的都是眼前这个聪明慧黠,落落大方,博学多闻,胸怀家国的她,而不是其他的人。
也许真正的刘好好是个胡搅蛮缠、不识大体的姑娘,也许是个任劳任怨,善良贤惠的姑娘,但不管她是什么样子的,都不是她,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她。
如果没有遇见她,也许不管刘好好是谁,他也就凑合着过了,可偏偏让他遇见了她,见识过最好的,就没有办法再将就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哪怕她身上的疑点重重,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想要她,只要她!
就算为了她向世人隐瞒一切也无所谓。
饶大伟那时候说,她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也许有一天会让他失去理智和原则,他还觉得不以为然,现在却觉得每一个字都被他给说中了。
刘好好说着昨晚听到的家长里短,不敢再贸然提起刘驰的名字,既然要以刘好好的身份在这个年代活下去,就意味着永远不可能认回自己原来的亲人,她必须控制自己不能在他们的生活轨迹中介入太深,万一因为她的关系,让刘驰得罪了庄立军,影响了他原有的轨迹,万一出了什么差池,那才有的她后悔的。
两个人都藏起了自己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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