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我知道的。”刘天天点点头,看了刘向上一眼,小声说道,“阿爹阿妈的钱都是留给向上的,我偷听他们说过的,想要攒钱给刘向上娶个好媳妇。”
“你连阿爹阿妈说私房话也偷听?”刘好好笑道。
刘天天听出了她并没有多少斥责的意思,说得更起劲了,“我还听阿爹阿妈说,等大姐出嫁后家里的进项就少了,你出嫁之后,得和庄家说好了,你们每月最少得往家里拿十块钱,还说二姐再不济也是个初中生,真要回来下地赚工分也是不划算的,得想办法让她嫁到城里去,要是实在不行把她嫁到公社上头去,城里的聘礼可多了,今后可以留给向上娶媳妇,不过可惜二姐长得不好看,城里人恐怕不愿意娶,阿爹还说到时候就看谁给的聘礼多”
刘学习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刘好好却神色如常,继续微笑地问道,“还说了什么?我就不信没说到你这个小丫头。”
“阿爹让我小学毕业就回家干活,阿妈没同意,她说二姐一个人就能把家里的活都干了,我比二姐聪明,二姐都能读到初中,也应该让我读到初中,要是我考不上高中的话,再让我回家。”刘天天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瞄了刘学习一眼,放在过去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时候,可是刘好好和刘学习十分要好,她也不敢太得罪刘学习。
刘长生夫妇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这个年代,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多,能够顾得上给他们口饭吃就不错了,儿童教育心理健康那套玄之又玄的理论,是几十年后物质条件丰厚之后,才有人开始关注的,在温饱的贫困线上挣扎的刘长生夫妇根本没有精力去顾及刘学习的感受。
“所以说喽,用功读书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刘好好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仿佛父母私下的盘算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
“阿爹阿妈虽然不想送我们去读书,但如果我们自己争口气,好好读书,考上了高中,我一定会让他们咬着牙供我们读下去的,不过如果你们自己读书不成器,也怨不得他们不让你们读了。”
“其实考高中,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啊,咱们生产队读了初中的有不少,可是考上高中的五根手指都数的过来。”刘天天蹲下来一脸苦恼地说,虽然她的成绩进步了,可是她知道自己远没有达到出类拔萃的地步,至少和大姐比差得太远了。
“所以才要努力啊。”
“大姐,我不想读了。”刘学习弯着腰熟练地割着茅草,平静地说,“我这个人笨,不是读书的料,就算真去上了高中也跟不上,还是不要浪费家里的钱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逼着你们读书吗?”刘好好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一样,神态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读书要花钱,谁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不读书你们只能留在农村里,没有到城里去的可能。你可能会说,我愿意留在家里干活,不想去城里过好日子。但是你现在这么想,以后也会这么想吗?”
第八十四章 误伤()
“如果今后我和天天、向上都去了城里,你一个人在家里,看到我们过的日子比你舒心,你会不会羡慕?假使你不羡慕,你今后的夫家会不会羡慕,会不会像姑爹逼着大姑一样,逼着你回娘家打秋风?你可能会很有骨气地说,我不去,但是他们不会放过你,他们不仅折磨你,还折磨你的孩子,就像大姑的几个儿子一样”
刘学习握着镰刀的手紧了紧,刘金凤就是她身边的例子,一想到刘金凤那疯狂的样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要是刘金凤还真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往下过。
“如果你真过上了那样的日子,我们这些兄弟姐妹能看着你受苦吗?可是我们自己的日子也不宽裕,就算有心帮你,也帮不了多少,我们在帮你的时候,我和天天要看夫家的脸色,向上要看媳妇的脸色,他们心里兴许还会笑话我们,瞧你们那姐妹,一家人过的那是什么日子”
别说是刘学习了,就连刘天天听了都脸色发白,“二姐,你犯什么糊涂啊!这书能不念吗?你要是不念书,咱们一家人可都被你连累了。”
“天天说的对,你要是不念书,那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更别以为你是为我们做出了什么伟大的牺牲。咱们姐弟四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要是过得不好,咱们都得受连累。”刘好好这一番话说得刻薄又无情,很大一部分都是危言耸听,但是对于刘学习来说,这些话远比苦口婆心地说教来得有用。
刘学习的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了下来,她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感情,捂着自己的嘴无声地落泪,她不想连累兄弟姐妹们,可她觉得自己真的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大姐那么认真地教她了,她也很努力地学了,可还是找不到入门的方法,眼看马上要考试了
“我知道你不是不喜欢读书,你也羡慕读书人,可就是觉得读书太难太累了,是吗?读书是很辛苦,但是辛苦几年,咱们后面的几十年就能过得更舒心一些,为了偷几年懒,过一辈子的苦日子,你觉得哪个划算?你是最能吃苦的,咬咬牙就能过去了。”
天渐渐热了起来,刘学习的考试一天天近了,如果她没有信心,那这段时间的辛苦很可能就因为她的心理失衡打了水漂,她不住地给她鼓劲加油,“你或许不聪明,但是你比其他人要勤奋,勤能补拙,我给你复习了这么长时间,还不了解你现在的水平?你已经在进步了,而且进步得很快。没问题的,只要你好好发挥,一定能考上高中。”
刘好好不是对刘学习有信心,而是对自己有信心,短时间之内她不可能把刘学习的课补好,但是她会猜题啊,只要今年出题的老师按照套路走,刘学习把例题背熟之后,考上高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果出题老师不按牌理出牌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因为这几年全国上下对学习都不是太看重,老师们照本宣科地教书,依样画葫芦地出考题,绝对不会像几十年后那样成天想着刁难学生,出一些偏题歪题。
“二姐,你可一定要考上,要不今后可就拖我们后腿了。”刘天天没心没肺地说,她对自己很有自信,觉得自己虽然比不上大姐聪明,但和这个呆呆木木的二姐相比,她可就强多了,大姐说二姐能够考上高中,她考高中那岂不是易如反掌。
刘好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学习考上高中没问题,你却不一样,要是不努力,你说不准还考不上高中呢。”
“怎么可能?!大姐你太偏心了!”刘天天气鼓鼓地说。
怎么不可能?今年考高中的题目肯定就和往常一样按套路,但是明年一恢复高考,全国上下就和打了鸡血一样,尽情地释放对学习的热情,考题绝对是一年比一年难,学生也是一年比一年好学,等到刘天天和刘向上考高中的时候,就和挤独木桥差不多,可没有刘学习现在这么轻松了。
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刘向上大喜过望,“肯定是野兔!”
他加快脚步往草丛赶去,刘好好怕他莽撞出事,连忙带了两个妹妹跟上去。
刘向上朝她们打了个手势,凝神观察了几秒,举起手里的棍子对准草丛就是狠狠一下子。
刘好好是知道他本事的,这个弟弟皮归皮,却是山林间的好猎手,打蛇捉鱼自不必说,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逮着野兔、山鸡,虽然觉得他在不知道草丛里是什么的情况下,这么贸然动手有些不妥,可和他相比,她完全是个门外汉,哪有什么指导他的资格。
“嗯!”草丛里发出一声细细的闷哼。
竟然是人!听上去还是个孩子!
刘好好大惊,刘向上刚才那一下用了十分力气,真要是打在小孩子身上,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刘向上也吓了一跳,他比她的反应还快,用手里的棍子拨开草丛一看,不情不愿地说,“大姐,是陈俊华!”
小男孩儿蜷成一团,双目紧闭,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刘好好脸色大变,正要上前,却被刘向上给拦住了,“大姐,小心,他脚下是陷阱。”
她连忙缩回脚,刚才只顾着着急,现在才发现这处草丛是用来伪装陷阱的,不知道是谁用来捉小动物的,陷阱倒是不深,成年人一下子就能跨出来了,就是不注意的话很容易跌下去崴脚,陈俊华是个瘦弱的小男孩儿,跌在陷阱里还没爬出来,就被刘向上那一棍子打得晕了过去。
刘好好跳下土坑,抱起陈俊华,不知道刚才刘向上那一棍子是不是打在他头上才把他打晕的,心里怕得不行,将手指伸到他的鼻前,还有细微的呼吸。
“大姐!当心!”刘向上又是一声惊叫,又是一棍子下去,竟从一旁挑出一条绿色的蛇来,因为蛇身通体碧绿,混在草丛中一时半会儿没被人发现。
第八十五章 蛇伤()
“是竹叶青,这蛇可毒!”刘向上啐了一口,轻轻松松制住了毒蛇,“不过拿来泡酒不错。”
“来,搭把手。”刘好好惊出了一身冷汗,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努力托起陈俊华,刘学习立刻接住他,刘天天和刘向上则伸手把她给拉了上来。
“大姐,陈俊华会不会被向上打成傻子了啊?”刘学习一脸惊慌,“怎么办?”
刘天天和刘向上也吓得不行,“他会不会死啊?”
“还没死,得赶紧把他送到卫生院去。”见刘学习想把陈俊华往身上背,刘好好连忙制止了她,“还不知道伤到哪里,不能这样背,向上,你去砍两根粗树枝过来。”
“大姐,你看,他的手上有两个血洞,是被蛇咬的吧?”刘天天惊叫道。
刘向上探头过来一看,“十有八九是被刚才那条竹叶青给咬的,难怪他躲在草丛里不出声,说不准那时候就晕过去了。”
“动作快一点!”刘好好更急了,扯下头上的皮筋,将他的手腕扎紧,刘天天和她配合默契地将陈俊华手背处的黑血用力地往外挤。
这个功夫,刘学习和刘向上已经飞快地脱下外套绑在树枝上,做了个简易的担架。
“把人抬上来,我和学习把他抬到卫生院里去,天天和向上把刚才我们挖的东西带回家里去了。”
“大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让我们收这些东西,救人要紧!”刘天天见刘好好和刘学习毫不犹豫地抬起人就走,也焦急地跟了上去。
“我当然知道救人要紧,所以我和学习送他去夏医生那儿,你们两个小孩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别添乱了。”刘好好的语速很快,步子迈得比她的语速还快,两个孩子毕竟年纪还小,要是陈俊华有个三长两短,恐怕真会把他们吓到。
刘好好和刘学习把陈俊华抬到夏医生那里的时候,陈俊华的脸色已经十分苍白了,她的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刚才的那一番急救并没有起到效果,毒素已经随着血液流到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了。
“怎么了这是?”夏医生正在屋后翻晒草药,听到动静连忙走了过来。
夏医生并不是本地的医生,而是城里大医院的医生,因为家庭成分问题被下放到大目生产队,医生这种职业无论在哪里都很受尊重,尤其是夏医生仁心仁术,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大家都愿意去找他,他拿着是下放干部的工资,也不指望靠着行医赚钱,给大家看病的时候非但分文不取,有的时候还倒贴药钱。
夏医生第一眼注意的就是陈俊华他那苍白的脸色。
“这是被蛇咬了!”他快步上前,检查了陈俊华的瞳孔、舌头,又听了听他的心跳,“是什么蛇咬的?”
“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昏过去了,但是在他身边发现一条竹叶青。”
夏医生一脸严肃,看了看她们的包扎,微微点头表示赞许,“幸亏你们是明白人,把他的手给勒紧了,还懂得把他抬过来,毒素蔓延得还不算太厉害。不过他的年纪太小,身体又弱,我先给他用蛇药,究竟能不能救活,还要看天意了,你们把他家里人叫过来吧。”
刘学习看了刘好好一眼,转身往外跑,却被夏医生叫住了,“顺道把住在隔壁的下放干部老李叫过来。”
刘学习呆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要叫那个老李过来,那个老李和陈俊华非亲非故的,又不是医生,叫他过来做什么,但夏医生都这么交代了,她也就乖乖地转身跑了出去。
“来,搭把手,把他的牙关撬开。”夏医生迅速给陈俊华处理了外伤,又端着调制好的药剂走了过来。
看着刘好好熟练地抬起陈俊华的上半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捏住他的下颚,他微微挑眉,意外地看着她,“动作还挺熟练的。”
这个时候隔壁的老李慢吞吞地晃了过来,“我正喂兔子呢,你这么火急火燎地叫我做什么?”
刘好好下意识地一抬头,却好像瞬间被定住了一样,傻乎乎地看着对方,心跳一下子加速。
外公!
狂喜瞬间席卷了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轻颤着,狂喜过后,她迅速冷静下来,发觉眼前这个男人只是长得和前世的外公有些相似而已,并不是那个抚养她长大的老人,何况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还称不上老。
“陈俊华被蛇咬了,说不定就不行了,让你来见他最后一面。”夏医生人挺好的,就是在熟人面前嘴毒,要不是他这张口无遮拦的嘴,以他的医术怎么也不会被下放到农村来。
老李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门口的人就嚎哭起来了。
“我的儿啊”
“我的乖孙啊”
四个身影踉踉跄跄地撞进了夏医生的房门,哭得十分凄惨。
“呃,”夏医生尴尬地擦了擦额角的汗,其实他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陈俊华的样子的确是不容乐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李皱着眉头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蛇咬了。”
“也没什么好端端的,这里蛇多,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他去了山上。”夏医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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