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母亲却未必这么想了,在她看来接济刘家虽然是应该的,可也得有个度,家里得有余粮,吃得饱穿得暖了,才能顾得上刘家,这些年爷爷被打压得很厉害,父亲也受到了牵连,家里有的时候都揭不开锅了,几个子女有一顿没一顿的,可是父亲还是惦念着要给刘家送这送那的,母亲能甘心吗?
所以她对刘家始终很有成见,后来刘大力带着刘长生到城里他们家里住了几天,母亲的反感更是攀升到了极点,在她看来,刘家父子是地道的农村人,粗鲁,不讲卫生,没有教养,还不知感恩,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竟然还敢使唤她,她是庄见明的儿媳妇,可不是他刘大力的儿媳妇,这么个不知好歹的老头儿在她面前摆什么架子。
庄立军是长子,撞见过好几次母亲为了刘家的事情和父亲大吵,母亲更是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哭诉,所以他虽然一方面对刘家有着感激,另一方面也受了母亲的影响,对刘家有着淡淡的抵触,所以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去刘家看过。
第六十二章 疑惑()
后来爷爷和父亲答应了刘大力提出来的亲事,差点把母亲气得想去自杀,大吵大闹了几天,还是爷爷动了大怒,罕见地训斥了一顿母亲,这才消停下来,但是她还是念念不忘着想要搅黄这门亲事。
对于庄立军而言,这门亲事是可有可无的,他对刘好好完全没有兴趣,可这是爷爷和父亲的心愿,庄家也的确欠了刘家恩情,事亲极孝的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刘好好既然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妻子,他就有义务担起刘家的重担,有义务来看望落水的未婚妻。
军人的使命感和责任感都很强烈,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庄立军出身军旅家庭,这种担当几乎就是天生的。
他原本以为这就是一种责任,可是听了刘好好的话后,总觉得又有些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可他本性严肃刚正,一时半会儿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了。
其实刘家人其实并不像母亲说的那样不识好歹,他们也在默默铭记着他们的付出,同时感念着他们。
刘好好的话通情达理,让他听了就像是三伏天喝了一大口沁凉的泉水那么舒服,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决定要把这些话告诉爷爷和父亲,他们如果听到她这么说,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你看我做什么?”刘好好好奇地看着他。
他微微抬眼,正撞进少女清澈明亮的眼中,连忙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大目生产队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你刚才说你们差点被卖了?”
他从小在京城长大,日子虽然也不宽裕,但是吃饱穿暖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以说也算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也是后来参军之后,接触了很多人很多事,才知道老乡们的生活那么苦,在最苦的那几年里,甚至还有人吃树根吞泥土,这些都是他从没有想象过的。
“不是我们,是我们的邻居,卖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家人才堪堪活了下来,还有一户人家因为不肯卖孩子,活活饿死了一对老人。其实我们生产队在公社里还算是不错的了,几个沿海的生产队更苦。”
她也唏嘘不已,刚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她心里很不好受,以前对这些的认知只停留在书本上,现在这些人变成了活生生的人,就有些难以接受了,记忆中甚至还有那一对老人浑浊绝望的眼神。
“不过那是年景最不好的那几年,那时候全国都一样,大家都过得苦,幸好有你们帮忙,我们才挺了过来。现在好多了,至少大家都能吃饱了。最惨的那几年,村里的人到山上去找东西吃,还有不少人吃了有毒的蘑菇,一家人全死了,所以现在村里的人还不敢上山采蘑菇,倒是便宜了我。”她笑着指了指空空的担子,“前段时间发现了一片红菇,我去采了回来,结果把我阿爹阿妈吓得不行,差点给我全扔了,他们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不要的东西,我还能拿到收购站换钱。”
“你就不怕采到那种有毒的蘑菇?”
“我认识这种红菇啊,不认识的东西我可不敢乱采。”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一路上却不觉得无聊,庄立军觉得这个女孩儿挺有趣的,不像他接触的那些女孩子那样娇气,不害羞扭捏,也不咋咋呼呼,更不会木讷无聊。
他突然心中一凛,她的分寸感把握得太好了!
和她闲聊让人觉得十分放松舒服,在她的面前会不自觉地卸下心防,她看似随意,而他们谈话的节奏始终都被她掌控着。
最引人怀疑的是她那一口地道纯正的普通话,他之前就听父母说过,南省人的口音普遍很重,就连在大目村长大的父亲,都带上了一丝南省口音,刘好好身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省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口音?
他的心微微一沉,想起之前接到的命令,现在有不少敌特分子打入了南省沿海的村落,而他这个侦察营长也负责揪出……
“你的普通话讲得真好。”庄立军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
“我也这么觉得,”刘好好恍若未觉地点点头,“小时候生产队里的广播经常转播中央电台的新闻,我常常跟着里头学他们说话,但是我们这儿说话上课都用方言,就算想说普通话也没有什么机会,也是上了高中才开始常说的。后来生产队来了几个知青,我那会儿正觉得好奇新鲜,没少往他们跟前凑,这一口普通话也是跟着他们这些北方人练出来的,我觉得我这个人还是挺聪明的。”
看着她那有些得意的小样子,庄立军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微微扬唇,将心里的疑惑强压下去,兴许她就是个有语言天赋的人呢?下意识的,他不愿意把她往敌特分子的方面去想。
“看到没?那里就是我们生产队了。”刘好好指着不远处小盆地里的一个小村落,带着淡淡的自豪道。
其实她对这片土地充满了感情,不止是因为前世的自己在这里工作过,也是因为现在这里成了她的家乡,越是用双脚一寸一寸地丈量这片土地,就越是喜欢这里。
庄立军看着她,眼底最后一丝疑惑彻底烟消云散了,她眼中的自豪骗不了人,她是真的很爱她的家,怎么可能是冷血无情的敌特分子。
“我家里这时候没有人,我阿爸阿妈下地干活去了,三个弟妹都去上课了,我待会儿也要去上课,不然你去生产队那儿坐一会儿?”她领着他进屋,先忙着给他倒了杯水,才把东西放下来。
“不用麻烦了,待会儿我跟着你去上课就是了。”他微微欠身,礼貌地接过她递过来的水。
“和我一块儿去上课?”她哑然失笑,“你这么一身太招摇了,孩子们要是见了你,肯定无心上课。”
现在军人的地位很高,城里的孩子都以挎军用挎包为荣,更别提这些没见过什么外人的山里娃了,真要看到解放军叔叔站在他们面前,恐怕眼都得直了。
第六十三章 教育()
她并不因为他是她的未婚夫而羞于带他出门,只是因为担心他影响了孩子们的学习,庄立军觉得她的反应很奇妙,一向心如止水的他,有一股隐隐的躁动,她越不想带他去学校听她上课,他就越想去。
“我悄悄躲在教室外面,保证不影响你们上课。”他态度坚决地保证。
“怎么保证?你这身军装这么显眼,想躲都没地方躲啊。”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排洁白小巧的牙齿,显得格外可爱。
他又莫名其妙红了脸,“我是侦察连连长,如果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这身军装也穿不住了。”
她半信半疑,虽然她的父亲过去是军分区司令,可是她懂事之后,军队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她压根就没弄明白过侦察连是种什么样的存在,看他这么嚣张的样子,似乎侦察连连长还挺牛掰的。
“行,那就跟我走吧,你要是被人发现了,我可要装作不认识你啊。”她答应得很爽快,开玩笑似的威胁了他一句,惹得他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浅浅的笑纹。
她暗自吸气,这个庄立军未免也生得太好了些,不笑的时候是禁欲系高冷男神,笑起来的时候又如春风拂面,连她这么铁石心肠的人都被他的浅笑微微一暖。
妖孽妖孽,实在是妖孽,她摇摇头,努力将他刚才的样子甩出脑海。
帮她代课的赵一德自从知道刘好好把转正的名额让给自己后,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过去见到她是闷不吭声,爱答不理的,现在为她代课却无半点怨言。
他内向木讷,对刘好好的感激不会用什么浮夸的言语来表达,但是在平时的工作中,却是尽可能地照顾这位小刘老师,今天上午他虽然在两间教室里来回跑,但没有半点怨言,见到刘好好还不住地安慰,“刘老师,你慢点儿,不急的。”
“谢谢赵老师!”刘好好冲他笑道。
“当不得当不得……”赵一德连连摆手。
唐明亮感动于她先人后己的高尚情操,对她三天两头请假往公社上跑的举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常常和赵一德一起给她代课。
她虽然舍出了一个转正的名额,却得到了这两位的善意和照顾,对她来说,这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不过她的学生可就不买账了,赵一德寡言少语,上课只会照本宣科,过去他们还不觉得有什么,大概觉得上学就是这么一件无聊的事情。
可听刘好好上完课之后,再去听赵一德和唐明亮的课,反差太大了,他们哪里还听得下去,整个教室闹腾得不像话。
赵一德将为首的几个男孩子叫上讲台,又是罚站又是打手心的,才把教室里乱哄哄的气氛给压制住了,心里暗暗庆幸,幸好是低年级的孩子,翻不出什么大浪,要是再大一些,还真治不了他们了。
刘好好一走进教室,气氛瞬间不同了。
“老师,赵老师又打我们的手心……”小男孩儿们伸出手,可怜兮兮地给她看被打得通红的手心。
“很疼是不是?”她弯着腰,平视这些孩子们。
“嗯!”男孩儿们委屈地点头,小刘老师从来不罚站,更不会打他们手心。
“赵老师不会无缘无故罚你们,你们刚才都做些什么了?”她好笑地看着他们,不带任何责备的味道。
“我就折了一只纸飞机……”
“老师,他把纸飞机扔赵老师脸上了……”一个小女孩坐在座位上,快言快语地答道,惹来了一阵哄笑声。
男孩儿却一脸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刘好好倒也不生气,笑着摇摇头。
“来,你到讲台上来,给我们当几分钟的小老师。”
小男孩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刘好好坐到他的位子上,看着班上这么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皮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孩顿时慌了神,小脸涨得通红,嗫嚅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好好坐在位子上不紧不慢地折了一只纸飞机,朝他的脸飞了过去,小男孩看到了她的动作,本来想躲,却因为太过紧张,竟然没有躲过去,被纸飞机砸了个正着。
全班的孩子们都哄笑起来,觉得他的模样实在是蠢毙了,小男孩被孩子们一笑,窘得满脸通红,眼眶中也蓄满了泪水。
刘好好这才走到他的面前,半蹲着直视他的眼睛,“是不是很难受?”
小男孩委屈地点点头,眼泪要掉不掉十分可怜。
“刚才你拿纸飞机扔赵老师的时候,他也像你这么难受,你先回座位上吧,”刘好好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我今天要教你们的就是这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不能要求别人去做。今天你们知道了站在讲台上,被人扔纸飞机的感觉不好受,下次就不要对别人做这样的事了。人和人之间,必须要懂得互相尊重,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
刘好好很少这么严肃,更是第一次冒着风险在黑板上写下了孔子的名言,明明知道这样大喇喇地写出这几个字,实在不够谨慎,有违她一贯的风格,但她还是忍不住。
这些孩子是可怜的,他们不像她那个年代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接受信息大爆炸的洗礼,父母生怕他们输在起跑线上,变着花样让他们接受最好的教育。
而对这些孩子来说好好学习文化知识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生产队里适龄的孩子一百多个,也只有几十个来学校读书,其他的孩子连认字的权利都被父母剥夺了。
何况农村小学的老师本来水平就不高,勉强认得几个字,照着课本教他们念而已,他们的父母长辈又成天忙于生计,而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没有太多的机会教导他们怎么为人处世。
但是只有先做人,才能学做事,面对她的第一批学生,也许是最后一批学生,她已经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也许她不能教给他们太多的东西,但她会尽自己的能力去改变一些东西。
第六十四章 晕眩()
刘向上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刘好好转身擦去了这八个字,默默地在心里又念了几遍,这些字他还认不全,意思也不是很明白,但是刘好好刚才拿刘光华扔纸飞机的事情打比方却让他一下子理解了。
刘向上原本也是学校的淘气包,自从刘好好天天把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之后,虽然他还是玩心未泯,但也不像过去那么淘了,上课的时候能够沉下心来好好听讲,刚才刘好好不在,赵一德来代课,全班都在闹腾,只有他乖乖地坐在位子上做刘好好走之前布置的数学题,虽然他们淘的时候,他也跟着笑,但没有带头起哄,所以赵一德罚了不少人,却没有罚他。
刘好好的目光掠过刘向上,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他一定是听进去了,心里有些欣慰,刚开始觉得这孩子熊得可怕,现在倒是觉得孺子可教。
因为没有升学的压力,刘好好几乎是完全抛开了书本,照着自己的想法教,那些时代色彩太过浓厚的课文对他们的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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