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彩儿未语,想了想,上前朝那衙役福了一福,道一声”官差大哥“。
衙役见是个小姑娘,虽生得甚是标致,可却仍然不肯通融,潘彩儿脆生生地求情,他全不回应。
潘彩儿见软的不行,也不再废话,亦敛了笑容,正色道,“这位官差大哥,您说不得探望,是因为县令大人交代下来的,我们自然不敢违抗;可我记得,咱们大重朝的律法里规定,被告之人在案情尚未审结之前,除叛国、通敌、造反、涉嫌十人以上凶杀案者,在判决上报之前,皆有三次家眷探牢机会。“
“不知乔大夫此案是叛国还是通敌,亦或涉嫌十人以上杀人案?”
那衙役在县衙里呆了至少七八年,可从来不知道律法都有哪些条例,更加没听说过这一条。
他吃惊地望着潘彩儿,不知道是惊讶于她小小年纪竟熟知律法,还是诧异竟有人胆大包天挑衅一县之主的权威。
谁都明白,便是律法作如此说,县令大人说不让探望她们也莫可奈何,到头来依然探监不成,没得惹恼了县令大人反而令乔其善更加难以脱身。
楚未今也不解潘彩儿突然强硬起来的意图。
“彩儿”他轻轻拉了下潘彩儿。
潘彩儿回头朝他轻轻摇摇头,低语道,“我自有分寸。”
潘彩儿虽则只有十三岁,可一向稳妥有主意,这几人对她早已不知不觉地信服。楚未今见她如此说,便不再言语,只把一双桃花眼放得凌厉起来,盯着那对面的衙役,他这番气势,反比潘彩儿之前拿律法说理,更让他不安。
楚未今此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让人觉出他之与众不同来,他便是着一布衫不戴头冠,也叫人看着便想起“不凡”二字来。
这衙役吏场里混了这些念头,很懂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便顺着潘彩儿话头道,“姑娘这般说,我便去回县令大人一声,瞧大人可肯通融。”
说着便又望了楚未今一眼,这才往官廨方向回奔。
潘彩儿得了空,不等楚未今二人开口,便低声道,“我瞧着汪县令此番行事很有些不对。”
“你是说…”楚未今自从听说乔其善被差役大张旗鼓地抓走,亦觉得不对劲,如此到得县衙门口却被拒绝探监,更感不妙。
“嗯。”潘彩儿点头道,“咱们这位县太爷的性子,最是左右逢源。乔大夫便是杀头的罪,他都会帮着缓上一缓,毕竟是京城世家的嫡子第。”
“可若是方三出手的话”
“便是方琳琅出手,也断没有能压着一个小小县令去诬陷堂堂世家子的能耐。汪县令不会看不清形势。”言外之意,方家虽是后族,可这后族实在是太不给力,汪县令京城里也有人脉,也该知道,圣人打算着废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许只待一个契机,毕竟方家势力实在不堪,圣人并没有令其忌惮的国丈。
反而是平府,因圣人属意涉山侯担当内卫统领接替水家,一旦旨意下来,平府便摇身一变成为盛宠最隆之府第了。
一方是日薄西山,另一方却是蒸蒸日上,乔其善作为最大可能当上涉山侯世子之人,要说汪县令敢对他动手,潘彩儿半点不信。
除非,有什么更加生死攸关之事,逼得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和涉山侯决裂之路。
“你是说,”楚未今愈加压低了声音,且将潘彩儿二人往一边角落里拉了拉,“你是说,汪令仁有把柄在启棣手里?”
“瞧汪县令的架势,很有此种可能。”
“那怎么办?”小霞急道
潘彩儿奇怪地看着小霞,“你为何如此着急?便是明了是方三小姐出手,她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要把你家少爷逼回京城,若只是为了让他在清沛县待不下去,这案子八成也是虚晃一枪,最重要的,她是想败坏乔大夫在这里的名声。你家少爷想必是不会坐牢的。”
方琳琅怎会乐意嫁一个坐过牢之人。
小霞闻听此言,不由一愣,“我也不知道。姑娘说的确有道理,可我怎的就是心里不安,总觉得少爷、少爷要有不测的样子。”
说罢,自己便“呸、呸”的吐了几口,“我浑说的,做不得数!”他朝天上道。
楚未今轻轻拍拍小霞的肩膀,这也还是个男娃,却跟着乔其善遭了不少的罪,是个好童儿。
潘彩儿听了小霞的话,微愣,她感觉到脑中有什么飞快地闪过,她想抓住那丝极其微弱的思绪,却没能成功。
小霞与乔其善主仆情深,两人共同生活十数载,前者也许说不出更多道理来,可那种和主人间的默契,令他在乔其善发生危难时,更能感觉到危险的程度。
这件事,不对劲的地方很多。
那差役去了没多久便转回来,朝着几人摇摇头道,“县令大人说,姑娘的律法读的不全,这一条说的是‘押解进京的罪犯,有三次探牢机会’,像乔大夫这种未审判之人,其关押期间是否允许探望,全有当地县令酌情此乃大人原话,几位还是请回吧。“
潘彩儿几人未料到汪县令竟强硬如斯,闻言不由失望,待转身离开,却听那差役突然小声道,“姑娘也姓潘?”
潘彩儿微睁双目,却见那差役点点头,飞快转身离开。
第七十九章 打探()
几人离开县衙,找了县里老字号“福来”客栈住下,时候还早,便聚在一起商量如何行事。
小霞叫小二上了壶热茶,给三人斟满,楚未今瞅着茶杯上那蒸腾的热气凝思片刻,道,“彩儿,你说那差役最后问你可也姓潘,是否有甚用意?”
潘彩儿点头,“我猜,这恐怕是汪大人给我们透露的讯息?”
毕竟就算几人探监成功,也不能直接把乔其善从牢里劫出来不是,几人想着先看看乔其善是否安妥,可有受苦,再打点下牢头帮着多看顾些,当然最重要的,是要问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听说乔其善被抓来后马上就升堂审了一次了,乔其善想必对此事有些眉目。
假若那差役的一句“姑娘可也姓潘”是有意问的,那这其中意味的东西就多了。
“莫不是暗示这位原告姓潘?”被告不姓潘,那就是原告了。
潘彩儿也猜测,难道是潘家村之人告的乔其善?也不无可能,毕竟乔其善行医范围就是潘家村附近。
可这要是按照潘姓找起来,不说大海捞针,却也没那么容易。
小霞恨道,“都怪我,最近忙着照顾其膳堂的生意,疏忽了我家公子!好几次公子去看诊,都是他独个儿去的,往常我都会跟着!”
因此说,小霞也不知晓最近乔其善都去过哪些病人家诊治。
潘彩儿食指轻轻敲击着桌子,沉思片刻,道,“方才那差役可说过下次过堂是何时候?”
“倒是没说,但通常是三日之后。”
“小霞,麻烦你去将方才那店小二叫来。”
小霞应声而去,那小二片刻即至,端着一张笑脸,哈腰问道,“几位叫小的来,可是有甚吩咐?”
潘彩儿问道,“叫你来打听下,这清沛县内,可有甚大户人家姓潘的?”
店小二细思了片刻,摇头道,“这却不知。县里有名的几家大户,无有姓潘的。”
小霞说,“要不叫一个熟悉县城的来问问?”
那店小二不高兴了,“这位客官,咱也是在县城里呆了七八年了,每日迎来送往的,小门小户的不敢说,要问那大户人家,没有我不知道的。”
潘彩儿想了想,换个说法问,“那你可记得,有大户人家里,夫人、奶奶们的娘家姓潘的么?”
那店小二闻言眼睛一亮,“姑娘这么一问,我还真想起来一位!”
楚未今几人一起身体前倾,脸上皆关切地看着他,“是哪家的?”
店小二答道,“是县里的刁府。他们二少奶奶,娘家姓潘,听说是附近潘家村里的。“
潘彩儿正寻思着怎么这“刁府”听着甚是耳熟,便见楚未今问道,“你怎知道得如此详细?”
店小二笑道,“这具体的因由咱家掌柜的不让咱传这些闲话。”
楚未今麻利地扔过去半块碎银,那小二顿时眉开眼笑,痛快道,”前些日子这二少奶奶的娘家人,自潘家村来看顾刁二奶奶,刁二少爷将人带来咱酒楼里用饭。”
店小二没说的是,当初那刁二少爷对着岳家满面不耐鄙夷,那潘家的老老少少却谄着脸对这姑爷毕恭毕敬的。
摸了摸手里的银子,他又略凑近些,低声道,“听说最近刁府里出了大事。刁二奶奶之前怀的胎儿没保住,刁二奶奶也生死未知。“
小霞转向潘彩儿,张嘴要说什么,被楚未今掐了一把,将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待打发了小二,楚未今才开口道,“这刁府的二少奶奶,恐怕就是你家的人吧。”
小霞快嘴道,“我也知道,是潘家大姑娘。”
潘彩儿恍然,她说怎么听着刁家刁家的这般耳熟,原来是潘翠儿的夫家!
几人对视数眼,心中均有一个疑问:难道原告家竟是这刁家?!
在县城偏南位置的一处僻静之处,有套二进的宅子。院子不大,但与其他邻居隔了好大一段距离。
宅院内静静地停着一顶小轿。
轿子头挨着的地方,是正南的厢房,此刻门扉紧闭,也不知有人没人。
须臾,有人从宅院大门轻轻敲了几下,那厢房便吱嘎一声打开,有个梳双丫髻的丫鬟,轻移莲步来到门前,将门外的那小厮放了进来。
“悄声些,小姐还在午睡。”那丫鬟十五六的年纪,长得圆润喜人,若是潘彩儿在此,便会认出,正是每每方琳琅出场时随侍一旁的丫鬟。
“怎的,有甚消息?”这丫鬟去厨下倒了杯热茶递给小厮。
“谢谢随喜姐姐。”小厮一股脑将茶水灌下,抹抹嘴道,“我按照棣爷的吩咐,一直躲在刁府左右。今日果真见那乔其善往日跟在身边的童子,跑去刁府前打探。刁府左右的邻居等人,这些天听了刁家的抱怨,都知道是那乔其善将他家未出世的小少爷给弄没了。那童子打听去的,也无非就是这些。“
随喜满意地点点头,“到时候平大公子在这边的医声不成了,又摊上官司。只怕咱小姐一出手,他便会小姐感激不尽了。庆小儿,你辛苦了这数日,待事成之后,小姐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名叫庆小儿的小厮喜道,“为小姐和随喜姐姐效力,都是小的应当应分的。”他心思机巧,对这方三小姐身边的心腹大丫鬟向来不敢怠慢。他在方府是跟着四少爷的,四少爷是庶出,虽是男丁,却远不如三小姐得宠。
这三小姐也是有些本事,她父亲是方老太爷的庶长子,虽然得老太爷偏爱,奈何却拗不过老太太的手段,被老太太定了一门亲事,看着不错,内里的苦只有他自己自知。大夫人瞿氏娘家没倒之前倒是显贵,可惜在瞿氏嫁入方家时便被先皇给处置了。三小姐没有二小姐的得力舅家,也无亲兄弟帮衬,却在方府里没人敢得罪,不仅宫里的那位娘娘经常三不五时地将她叫去宫里陪住,便是老太太也对他仿若嫡亲孙女般宠爱。
这次随三小姐来这清沛县,有的小厮嫌路途遥远躲了开,他却不同。他早打定主意,跟随方三小姐,将来必有一番前程。
他私心里琢磨,这三小姐是个有大志的,就算是不能嫁的成平府大公子,将来也未必没有进宫的可能?
因着这番思量,他此次跟来清沛县,办起事来就给外尽心尽力,赏银倒在其次,他亦期盼将来有一日,成为那“宰相门前的七品官”。
第八十章 铩羽而归()
“说是刁二奶奶刚吃了第一副药就血流不止,昏厥不醒,那附近的人都说、说几乎一尸两命!”小霞回去,将自己打探的事一股脑说给另两人听。
“他们都传,是吃了我家少爷开得药方才发作的,我不相信!”小霞愤怒得小脸涨通红,他被派去刁府打探详情,谁料却得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乔其善这大夫庸医害人,治死了人家已成型的男胎。
潘彩儿眉头皱的死紧,“方三这番出手,有点过于狠厉罢?”按她所想,不过是找个医患去县里闹一闹,嚷得众人皆知,给乔其善一番没脸,最好后者能灰溜溜离开这里回到京城。
事情牵扯上人命,又这番大张旗鼓地扩散开,这是要动用舆论的压力,到时候若县令不给民众一个交代,恐难平众怒………单单将乔其善赶出清沛县,不需要做的这么夸张,潘彩儿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不单单是为了逼走乔其善,反而有点像赶尽杀绝的意味?
她有点看不懂方琳琅的意图了。有哪个女子会如此对待意中人呢?
“楚大哥,我想着,恐怕今夜还得麻烦你一趟。”潘彩儿本以为可以在周围打探个**不离十,可结果如此出人意料,她并不相信乔其善会做出这种事来,就是失误也不可能。别看乔其善平时一副懒洋洋万事不理的样子,其实他行医之时格外认真,便是和**方做对之时,也从不拿病人的健康当儿戏。
……
是夜,楚未今等待子时将过,穿戴利索,便如一只黑色燕子般投入到夜色之中;福来客栈潘彩儿的房里,此时也早已漆黑一片。谁也不知,她穿戴整齐地躺在床边,随时等待归来的楚未今带来乔其善的消息。
楚未今黑色的身影穿梭在夜半时的清沛县里,姿势灵巧娴熟,好似做过千百遍般。
县衙的官廨在夜色里静静沉寂着,对于楚未今这般高手来说,便如入无人之境。
清沛县官衙不大,却也严格按照大重朝的官衙建设,分为中轴主线,和左右辅线。
主线路上按先后依次是大堂、二堂、三堂;左右设立县丞衙、主簿衙、典吏衙等;楚未今轻车熟路般,略过县衙大堂二堂,从照壁转出去,右侧便是县衙的“牢狱”范围。
迎头便是鼎鼎有名的“狱神庙”,此刻虽然四下里漆黑一片,然楚未今目力异于常人,随意一瞥之下,竟仿似看到那正中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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