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这只瓷罐有一细微标记,乃是日前我不小心打破的一个缺口!”
她将那缺口展示给县令等人看。
却见那花卉人物双耳白瓷汤罐,边沿处有一处微小缺口,不细看,很容易被人忽略。
“这缺口只我知道,每次使用,都尽量避开。大人你看,这里是什么?”她一指那暗红的地方。
“这分明是有人不小心被这缺口划破了手指,留下的血迹,大人只要查看在场众人中何人手指新近有伤口,便可得知行凶者是谁。”
几个人细细一瞧,还真是,那缺口处有不大的一处红色印记。
那书生和薛掌柜也抻着脖子去看。
那些聚拢到一起的下人们纷纷下意识地查看自己的手指。
潘彩儿冷眼旁观,唯有一人巍然不动,低着头。
汪令仁一声令下,不消半刻功夫,捕头将众人十指都查个遍。
只一名修府的厨房打杂,叫李四的,手指有新痕。
“原来是你!”捕头一把抓起此人的右手,举起在众人面前。
“大人!”李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冤枉啊,我这手是切菜时不小心切到的,并非是什么瓷罐子划伤的呀。”说着将头抢地,磕得砰砰作响。
“还敢狡辩!”捕头遗憾自己手头没板子,否则两板子下去这家伙就全招了。汪县令亦深以为然,凶徒都是不打不招,正待吩咐将李四缉拿归案,却有到那女娃的一声清喝:
“凶手的确不是他!”潘彩儿此言一出,现场又是一片哗然。
却见这身形娇小的少女,右手食指一伸,指向了剩下人里一名矮个男人,“你才是真凶!”
捕头愕然,“姑娘,我方才仔细查过了,这人十指并未有一丝伤痕。”
潘彩儿微微一笑,“我说查看伤口,不过是借口。”
什么?!众皆茫然不解,说手指有伤口便是凶手的是你,此刻说有伤口的不是凶手没伤口的才是的人也是你----这女娃怎的颠三倒四的?却听潘彩儿续道:
“这瓷罐上的印记,也不是凶手留下的,而是我早些时候划破手指时滴在上面的血迹。”
“我们其膳堂用来煲汤的瓷罐,会一直煨在炉子上,汤罐变得滚烫。任谁直接用手去端,都会被烫得摔了罐子。”
“因而这罐子都是要垫着布巾从灶上取下来。”
“方才我说凶手是端罐子时划破了手指之人,这一众人,就算知晓自己并非凶手,也不由得去查看自己双手。唯有一人,极其自信。”
“因为只有他知道,那罐子拿的时候需垫着布巾,根本就没碰到过他的手!”
潘彩儿的这最后一句话,格外大声,也格外清晰,震得现场之人恍惚,继而大悟,原来如此!
捕头上前几步揪出了矮个男人。
此人五短身材,眼小眉稀,脸上沟壑纵横,看起来也有五十开外了。
汪令仁大喝,“你这凶徒,姓甚名谁,为何加害东山先生,还不从实招来!”
“大人,”他除了刚刚的惊慌外,很快恢复了镇定,脸上一派的无辜,“小人冯大田,是家里厨下帮杂。方才这姑娘所指证之事,小人并未做过,实在是冤枉。”
“那为何方才听说验看手指伤口,别人都看自己双手,唯有你却半点也不担心?难道不是因为你亲自端过那罐子知道需用布巾垫着?”
“大人,”冯大田抬起头,疑惑道,“小人只是心中无愧而已,并不是因为曾端过什么罐子----难道没有查看自己双手也算是罪过?”
“你-----”这话把汪令仁也给拿住了。虽然他觉得潘彩儿的分析很有道理,就看方才的李四和这冯大田截然不同的反应,就能断定此人可疑。他为官一方,见多了普通百姓在官威之下心惊胆战的样子,这冯大田此时镇定得颇为反常。
然而他的狡辩也不好反驳。
汪县令正沉吟间,潘彩儿忽然朝胖修儿招了招手。
胖修儿一直旁观着跌宕起伏的剧情发展,先前一颗心悬着,就怕被人发现自己在那吃死人的汤里做了手脚;又被东山先生猝然离世震惊得失了心魂;直到后来看着潘彩儿以一人之力对战县令一干人,又铿锵有力地指认凶手,不知不觉看得简直入迷,一时竟忘了自己干得好事,只感叹此次随祖父母回乡倒也不虚此行。
却不料当观众当得正忘我,那边厢小少女瞪着一双美目忽然望向了自己。不仅如此,还朝自己招了招小手。
他微张了张嘴,心里又扑腾扑腾激烈跳了起来。
不是被发现了吧。
脚下却不由自主地朝潘彩儿迈了过去。
潘彩儿待他走近,微拢了手在其耳侧,众人只见她嘴巴张合,却听不到她对着胖修儿说些什么。
胖修儿听了,纳闷地看了潘彩儿一眼,却见对方肯定地点点头,于是也不迟疑,按照潘彩儿的吩咐去准备。
汪县令看着潘彩儿心说,不知这女娃又要干什么。
潘彩儿却笑眯眯地转向冯大田,“你现在嘴硬,那是有所凭恃。我知你以为我们没有证据便拿你无法。你且等着,你要证据,我便给你!”
过不多时,胖修儿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纸包。他身后,跟随着一名白衣男子,正是不知何时离开,如今又去而复返的**方大夫。
“找到了!”胖修儿满脸振奋,将那纸包举了起来。“我亲自去这厮的卧房里搜查,被我发现了这个!”
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那纸包里到底为何物。
却见冯大田眉毛微微皱了一下,又很快恢复表情。
“这是何物?”汪县令着人递上来。
胖修儿却道,“大人小心,这东西有毒,方才请张大夫鉴定过了,此乃含乌头之毒的附子。东山先生正是中了这种毒物方才不幸殒命,请大人捉拿凶徒冯大田,慰东山先生在天之灵!”
说着,胖修儿还双膝下跪,给汪县令磕了一个头。
潘彩儿暗道,这小胖子演起戏来还真下血本。
汪县令轻抚颏下之须,问身侧的**方,“张大夫作何说?”
**方道,“在下还要查看下那汤罐中的残渣。”
汪县令令捕头将那白瓷汤罐递给**方,后者先是拿到鼻子前闻了闻,又用手捻起罐底的残渣凑近距离细看。
须臾,将汤罐放回后,对汪县令一拱手,“大人,在下已查明,汤罐中确有附子之物。与东山先生所中之毒,恰巧吻合。”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人证、物证俱在,汪县令再不迟疑,“将冯大田押入县牢!”
冯大田的脸上终于有一丝惊慌,“大人,这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小人冤枉!”
胖修儿板着脸问他,“你说什么?这东西分明就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证据确凿你还狡辩?!”
“不可能!”冯大田冲口而出。
“什么‘不可能’?”胖修儿追问。
冯大田将心一横,跪倒在地,对汪县令道,“大人容秉。小人确属冤枉。小人知道凶手是谁!”
他回头一指胖修儿,“就是他!我在申时寿宴开始前,从厨房出来,偶然看到少爷鬼鬼祟祟地进了新灶间,因那灶房临时搭砌并无房门,小人便看到少爷偷偷将什么东西放入其膳堂的药膳里。就是那只白瓷罐子!”啊!在场众人全都惊叹不已地将目光投向胖修儿----没想到一个投毒案居然牵出主家的公子来!
胖修儿顿时僵在当场。
本以为抓住了真凶,自己之前那番动作便可以遮掩过去,正松了一口气,谁知大刀就这么霍然朝自己挥了过来,而自己毫无防备!
潘彩儿也吃惊地望着胖修儿,她本不想相信,可看看胖修儿那一脸被人揭破曾做了坏事的表情,任谁看了也知道他并不无辜。
诚然她对这人并无好感,可要说他会下毒杀人,她却不信。
可如果不是下毒,那他往那药膳里放了何物,却又是为了什么?
“孽障!”修老太爷见孙子那样子,想为他说句话遮掩,也不能够。这孩子连那冯大田也不如,人家一诈他就慌了神,仿佛七魂去了二魄,呆立当场,都不知为自己辩解一二。
待胖修儿反应过来,想要自辩,却已然失了最好时机,他环顾四周,尽是一道道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想是都已认定他有了嫌疑。一时冷汗涔涔,怪只怪自己失了冷静,其实这冯大田也不过是一家之言,他也能说对方是胡乱攀咬。
第一次,胖修儿感到恐慌。从前在京城无论如何霸道横行,总有人替他收拾局面;又是跟着另一群权贵子弟,竟不曾遭遇过如今日般的窘况。
可这一次更不同往日,这真正死了人,还是素日和自己颇有罅隙的东山先生。满府人都知道东山先生对自己不满意,屡屡向修老太爷告状;下人们也尽皆清楚自己是多么想赶走东山先生。
可他真的只是想赶走他,没想除掉他啊。
情急之下,他竟不自觉地,将头转向了潘彩儿。
第二十八章 真凶()
潘彩儿接收到小胖子求救的目光,微愕。←百度搜索→【x书?阅ぁ屋
而修老安人看到孙子成为众矢之的,不禁大急,“大人,我孙儿虽然顽劣,却秉性不坏,断不致做出此等大恶之事。这下人分明是狗急跳墙胡乱攀咬,还望大人明察!”
“秉大人,修少爷往日里便对东山先生诸多不满,曾多次抱怨其严厉苛刻,更扬言说要他点颜色,满府之人都知道两人的恩怨。”
冯大田就好似一只被逼到角落的猛兽,逮住了缺口就死也不撒嘴。
其实在场之人,只要不糊涂,都能看出来,这冯大田绝非只是修府的一个厨子这么简单。就看他如此诡诈如此善于反败为胜,这人绝对有其他来历。
可惜此刻无论是汪县令还是修家三口,都被他给“将”住了,本来胖修儿已经将冯大田证据摆出来了,可冯大田反咬一口说见到了胖修儿在汤里做手脚,如此一来胖修儿找出来的证据就不再足以采信了。
一时间,在场的好些人,竟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潘彩儿。
潘彩儿眨眨眼,她本来计算好了的事情,没想到出了胖修儿这茬变化。
面对众人,尤其是修老安人望过来的期待目光,她清清嗓子,开口道,“冯大田,你说你曾经看到修少爷在新灶间向汤罐中偷放东西,可据我所知,在修管家将你们一干人叫来这里前,曾一一问过你们所有人,是否曾经去过新灶间。当时大家都说没去过,这其中也包括,你。现在你却说你曾于新灶间看到修少爷出现,这是否和你之前的供词前后矛盾?”
一直没出过声的老管家修平,闻言忙道,“老奴可以作证,确实曾问过冯大田,他亲口否认曾接近过新灶间。←百度搜索→【x书?阅ぁ屋”
冯大田愣了一下,紧接着辩道,“小的实是去过新灶间,因看到少爷对那汤罐做了手脚,这才在老管家面前撒谎说没去过,只是好心想替少爷遮掩。”
嘿-------有人不由佩服地摇摇头,这冯大田真是巧舌如簧。
“好,我便算你确曾到过新灶间,假使你果真看到了修少爷什么反常举止,那么这罐药膳又是如何送到东山先生面前的?我想在座的很多人都可以作证,从宴席开始前一直到东山先生出事,修少爷都是在席间一直陪坐,未曾离开。这药膳必定不是他送过去的。”
“既然你说修少爷蓄意谋害东山先生,而他自己又不能亲自送这毒药膳给东山先生,他必定会遣心腹之人行事。”
“修少爷的两个贴身小厮,七川一直跟在他身边;八峰受修少爷派遣,和平管家一起待客。”
“除了这两人以外,剩下的就是修府其他的丫鬟小厮了。”潘彩儿说到这里,将视线在那群下人中转了一圈。这些人纷纷表示,绝对从来没踏足过新灶间,更不要说送药膳过去。
“你看,他们彼此都有人证,可唯有你没有。我们询问过林妈妈,从辰时末到酉时初这段时间,其他人都在厨房忙碌,唯有你不知去向。”
潘彩儿思维缜密,逻辑严谨,冯大田见其三言两语间,嫌疑又落在了自己身上,头上不由渗出了汗珠。
“你不会想说,修少爷派遣的送药膳之人,正是你吧?”
“是,正是少爷派我送去的!”他也只好顺着这话说,至少如此他仅是听凭主人吩咐而已。
“所以,这药膳确实是你送到东山先生面前的!”
潘彩儿笑眯眯地重复这一事实,冯大田不知为何,突然第一次有种大势将去的恐慌袭上心头。
他干巴巴地强调,“我只是听主子的吩咐,他让我做什么我也只好做什么。我知道那汤有问题,可他是主子。。。”
潘彩儿的笑容更加扩大了些,“谁告诉你,你送去的汤就是修少爷做过手脚的汤?”
咦-------满场里脑子不够用的,已经有些听晕了。
胖修儿眼珠眨也不眨地望着她,脸上渐渐显露出激动的神色来。
“你说你看到修少爷辰时去过新灶间,而我和小霞在辰时未过就回到了那里。我之前说过,这沙参玉竹老鸭汤,并不在今晚的宴席菜品里。是我们其膳堂自己煲来下饭用的。按你所说,这汤是修少爷下过毒的,怎么我们几人吃了全都无事?!你若不信,可以问林妈妈,她也吃了我们送过去的老鸭汤。”
“当时唯有一份剩在灶上,那是给其膳堂的厨子方叔留的。”
“你承认是你亲自送了这份汤给东山先生,而东山先生食过之后毒发身亡,同样的汤,我们吃了无事,东山先生却丢了性命,如果是修少爷下的手,要么我们全都中毒,要么我们全都毫发无损,怎么会有如今两种结果?!”
“事实证明,这汤是在送去给东山先生的途中,被人下了毒的,而你这个送汤之人,就是真正的凶手!”
“好!”汪县令不由击节称叹,“条理清晰,推理严谨,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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