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无法逆转。
启策有些怒了,但他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被忽然暴起的气流卷向了祭神台的边缘。他连忙用手撑住脚下的光柱,望向那猩红漩涡中心里的深渊之门。它离得更近了,大地并未有所变动,而是祭神台正在下沉。
“咔嚓”一声,启策仰头看去,正巧目睹那颗镶嵌在无心木法杖顶端的莹白宝石粉碎的画面。随着那爆开的银白色晶尘缓缓游离于空气,原本被限制在宝石里的魔力飞了出来,直冲着天上的残月而去。
那是一道被漆黑暗影与紫色雷电包裹着的银色光芒,它仿佛被层层枷锁所束缚,现在终于得以回归自己的本源。它迫不及待,光芒在冲上云霄之时挣脱了黑影紫电的抓取,轻盈一缕月色光辉,散发着迷人的光彩。它一路留下光尘点点,尔后融入了无穷月光,成为了月色的一部分。
月神投入人间的力量,月神石与拥有纯粹月光魔力的灵魂,此刻一个天穹,一个地狱,都在迫不及待的迎接它们的回归。这是月神的本意?还是月神教的有意之举换来的无意之景?
谁也不清楚,而启策更感觉到了,那那来自地狱的庞大魔力,正在排斥他。这祭神台,是注定要在祭品献祭足够鲜血的时候,将他们拉入地狱的。而开启这扇门的正是黑猫的血,启策虽被选为祭品,但并不属于这个祭神台——他的献祭仪式还没来得及开始,“祭司”便没了命。
不过,这地狱的力量虽然打算把他扔出去,却也没准备放过他。就像主动投入血红漩涡的伊恩一样,他也会被漩涡吞噬。
那根无心木法杖失去了它的主人,仪式也中断了,它镶嵌的宝石更是破碎成尘。所以月光不再似水倾倒其上,那在格雷山林生长千年,只有一位主人的无心木,只短短当了几天的魔器,便从高空摔落下来——掉入漩涡,与它已经变为血泥的主人一起,成为了地狱的一部分。
就是现在,已经不能再等了。黑猫目光沉静,注视着那越来越近的漩涡。这道漩涡还在扩大,它从地狱而来,以祭神组阵的法阵轮廓为轨道,现在也不断吞噬着格雷山林的土地,向外延伸。这个法阵有多大,最终它的规模就会有多大。泥土因为那力量的啃噬而发出焦土的气味,滋滋作响的声音,仿佛炼狱火海。大片大片的丛林化为灰烬,格雷山林的密叶区整个向下沦陷。
如果有人在此处,他便能目睹地狱的真容。
还有什么能够阻止地狱之火吞噬这片人间吗,圣光再大,魔法再强,又能笼罩多少范围?一个人救不了世界,一个魔法师,也画不出那么大的魔法阵。
如果那个魔法师的名字,不是诺亚。格莱瑞的话。
黑猫的瞳孔慢慢打开,漆黑的颜色逐渐覆盖金色的范围,它现在祭神台的正中,目光深深凝视着远方,仿佛死之深渊,炼狱之火于它不算什么。
启策不喜欢它的眼神,因为那是赴死者的从容镇静。只是从那死潭之下,就连它自己也不知道的深处泛出的波光,却是一股从启策第一次见到它时便感受到的,对生的执念。哪怕身处地狱,也要走回来的执着。
这一点,和启策很像。他自己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生的上辈子,现在却很明白了。因为他死过两次,所以才更清楚,活着才有一切可能。无论是复仇,未来,理想,朋友,冒险,甚至随心所欲什么都不做的权力,只有活人才拥有。死会带走一切,哪怕悔恨不甘,哪怕心系朋友安危,死亡会斩断这一切。
那绝不是轻松自在,而是一无所有。死亡剥夺了你的一切,夺走了你的权力,而你无法反抗,因为你已经连自己都失去了。
可是现在,眼神里透露着对生的渴望的家伙,却做出了求死的决定。这让启策非常的愤怒。但他并不是一个能够逆天的人,纵使再厉害,一千年前带着一身顶级“装备”,还有一个“神队友”的他,不是照样落得那般下场。自己的灵魂被送到了异世界,留下一堆死劫给了自己的朋友。他不清楚那人是如何结局,甚至想不到,自己是否也曾为朋友付出过相应的友情,对得起人这样的拼命。
现在,他又面对着相同的困境。只是这一次,他的实力远远不及一千年前,面对的不是一整个世界的围攻。但这次,这依旧是个他束手无策的局面。他已经努力过,使出了浑身解数。他的手掌到小臂都伤的面目全非,失去了觉醒的全部武器与魔力经络,但困境依然没有被打破!
这便是他最恼怒的地方。他是一把刀,为战而生,却屡屡陷入困局不得破除。他是自己的主人,却也没法保护刀后的朋友。
黑猫知道启策的怒火,它只是深深看了他手臂上的伤口一眼,随后闭上了眼睛。
没有哪一个魔法师能画出突破这一困局的魔法阵,但它是诺亚。格莱瑞。魔法是它醉心的全部,是缠绕它灵魂的“伴侣”,它不是咒术痴,也不会为其所俘。它是征服者,是掌控魔法之人!
倾尽所学,用尽宝石,绝不放弃,也绝不后悔。当那庞大的魔力从祭神台下的地狱之门里源源不断的涌出,格雷山林的四面八方,无论是溪流、山涧,还是高树密林,亦或是荒草谷地,那些被魔法裹藏着的宝石,纷纷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辉。
一道道光柱从宝石里破体而出,它们冲上天穹,并不融于任何力量。
第九十六章:预言()
黑夜,仿佛是虚幻的帘幕,此刻,它被格雷山林四面八方冲上天穹的光柱洞穿,数个破碎之处里,显露出了晨曦淡淡的光辉……晨星似乎还未完全隐没,波尔顿小镇,冶锻师们屋前的集火法阵,纷纷闪现出了魔法的光辉。只是从那被撕裂开来的细小缝隙之中洒落的晨星光辉,实在过于弱势,因此没有一家的集火法阵上悬浮的晨火,有着足够的光泽。
当那些光柱出现时,位于格雷山林外的云游诗人们都发出了感叹,那仿佛是对于神迹的赞颂,又像是憧憬着如此强力的魔法。在他们擅自得出的结论里,在格雷山林里斗法的两位大魔法师,一位能够唤来云电,大手一挥,黑夜就能永不退去,就连晨星的光辉都被这黑暗的魔法紧紧遮蔽了。
但正如他们惯常描写的英雄颂诗那样,当黑暗来袭,展现力量,人心惶惶之时,另外一位强者也必定到了登场的时刻。那一定是清风吹散乌云,光芒驱散黑暗,给人带来希望的力量。此时,仿佛是为了让他们的这篇《格雷山林之魔法石》拥有更加传奇的色彩,那些穿透黑夜的光柱,在天空光芒交错,竟然交织成了一个以残月为中心,笼罩整个格雷山林的魔法阵!
魔法巨阵,足以与传说中施展神术使用的法阵规模相媲美。看到这个东西出现在了诡异的夜空之时,原本的冲击与惊叹渐渐化为了深深的不安。究竟在格雷山林里,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情?倘若其中一方战败,亦或是这庞大的魔法对撞,谁也不服谁,最后格雷山林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真正令外面围观之一奇景的人们担心的,不是山林里那些兽群的安危,而是这场力量之争,会不会波及山林之外的居住地。虽然塞维亚拉人人都拥有魔力,但除了那些比较出名的职业以外,大部分人都只是普普通通生活劳作的平民,哪里对抗得起这种毁灭冲击?
一时之间,那些意识到后果的人脸色都变了。妇人们拉着孩子就往家中跑,男人们迅速准备起了储备粮食——情况不对,就只能躲地窖了!短时间内驾着小型魔兽马车,他们也只能逃到波尔顿小镇去,那里也不一定安全呢。
波尔顿也不平静,镇长被所有人围在镇中的露天竞技场里,这是节日时才会使用的场所,作为大型聚集地很合适。波尔顿小镇多冶锻师,虽然个性各有不同,但大多较为沉稳,不会急吼吼地乱焦躁。面对这场可能会波及生存地的力量比拼,他们能选择的最好办法,就是相信镇中那个预言师的判断。
此刻,被给予重任的预言师,紧闭着双眼,全身冒着冷汗。他的眼皮不断动着,眉头紧锁,却半天发不出一句话来。终于,在凝重的气氛之下,他睁开了眼睛,脚下的魔法阵也随之消散。
“我看不到……关于这场变故的任何神谕……”一开口,就是一句令众人失望的话。
“魔神西丝娜似乎不打算让我窥看这件事……这往往就是一种危险的征兆。”虽然不是天赋预言师,但他毕竟有着多年的经验,此刻也搬出了这么一条万能危兆来。
不用说,这也是众人的想法。一些冶锻师的目光投向了镇子不远处的陨铁丘,让他们放弃这块宝地,实在是很难。但眼前的危险,随时都会到来。他们无法判断那两位“大魔法师”的仇恨有多深,又会打到怎样的程度,万一就算他们罢手了,看这天上的架势,余威也不一定能收得住啊……
“要不要,问问希贝儿?”一个女孩攥着裙角,有些不安地提问。她是希贝儿出现天赋预言才能之前的朋友,现在的关系也不赖。比起镇中的预言师,她显然更信任希贝儿。
“玛格丽特,希贝儿还小,就算有天赋才能,也不能轻易让她冒这个险。”老预言师严肃地说,“预言术使用一旦不得当,或者超出施术者的能力,就很容易发生危险!我们管那叫西丝娜的恼怒。”
玛格丽特抿抿嘴,没说话。她也感觉到自己贸然这么一说,很有可能会把希贝儿推上风口浪尖。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急了眼的人真的跑去找希贝儿的麻烦,就算施密特家并不好惹,但这也是一种困扰。
“说起来……安东没有来这里。”有人看了一圈,没找到施密特家那个沉默的家主。
“乔纳斯也没来,那小子最容易急躁,竟然沉得住气。”有人说,他明显在暗示着什么,也可以说是一种安慰。
“……也许,希贝儿没有感觉到危险。毕竟天赋预言师是被魔神西丝娜宠爱的孩子……一个直觉,一个梦境,都有可能是她赐予的天兆神谕。”老预言师顺着话,安慰了众人。
这场集会最终各自散去,临走前镇长发布了一个命令,让大家准备好粮食器具,实在不行,就只能躲到地下,或者坐小型魔兽车逃去塞顿城。没
没有人想永远离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乔纳斯也是。他敲了敲希贝儿的门,得到了进去的许可。当他推开那扇装饰着紫珊瑚与润色贝壳的门时,希贝儿正闭着眼睛,面向着门口。
她的微卷的黑发散落在肩上,紧闭的双眼上微微皱起的眉,面色却没有任何波澜。月光从她的身后透过来,乔纳斯一瞬以为自己见到了某个降临人间的女神。当希贝儿进行预言之时,她便是这样一副女神般超尘脱俗的姿态。
没有人可以打扰她,乔纳斯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
她的微卷的黑发散落在肩上,紧闭的双眼上微微皱起的眉,面色却没有任何波澜。月光从她的身后透过来,乔纳斯一瞬以为自己见到了某个降临人间的女神。当希贝儿进行预言之时,她便是这样一副女神般超尘脱俗的姿态。
没有人可以打扰她,乔纳斯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
第九十七章:灵显()
“这是,预言?”当希贝儿的话音落下,过了许久,乔纳斯才开口问道。
希贝儿拢了拢耳边的长发,这才望向窗外的残月,回答道:“只是残破的预言诗……启策哥的命运无法预见,唯有西丝娜女神赐予我天兆之时,才能看见一些象征之景。而象征之景,最后能够凝练出来的东西,只有这残破诗篇……”
她又回过头,看着乔纳斯,微微一笑:“哥哥,我并没有感到心慌,倒是还想补个觉。今天醒得太早了……可能吃不了早饭了。”
“啊……那,那你睡吧……”乔纳斯呆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了希贝儿的意思。他冲希贝儿点了点头,随后轻轻带上了房门离开。最后所见的妹妹,是黑夜阴影下略显疲惫的面容,想必那个预言诗整理出来,也耗费了不少力气。但她的话,也暗示了不用过于担心,至少还用不着去想离开家园的事。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乔纳斯轻轻叹了口气。无法预见未来的人,即使整理天兆预言诗的残篇,也会让天赋预言师消耗大量的魔力……专诛,在这个名字之后,是让人有着强烈危机感的命运之路。那条路上,早已注定有他们这一代施密特家人的身影了。
“就算是危险也好,那也象征着生路。”他说着,打开家门,寻找着他父亲的身影。那个人一定会回来,冒险之路也会开启,人生在世,或许走上某条路是一种必然。哪有百分百安全的人生,而这样的际遇下又未尝没有自己的道路出现在其中。
在那之前,与其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如锻炼好自己的能力。到时候保护希贝儿的责任,还担负在他的肩上呢!
就在山林外的人们忙着为看不见的未来担忧,各自准备着避难的时候,天幕之上,那庞大的由光柱汇成魔法阵,向着下方的山林投下了一整片的光幕。如果乘坐着三足飞羽箭尾兽道格拉斯的绝响十二团,此刻还在格雷山林,并且他们飞得足够高,又有着极强的目视能力的话,就会目睹一个奇景的诞生。
巨阵的光幕投下,那强劲的光辉驱散了山石溪涧、林木草丛、丘陵谷底各处的黑暗,随后,隐秘在其中的道道看不见首尾的奇异沟壑线条显露了出来——那便是绝响十二团花了一个晚上在格雷山林各地所描绘的线形,此刻,它们变为了光芒的轨道,被一道道光幕迅速填满。而那些原本延伸不远的首尾,也像是为光指引了方向。光幕似汹涌的河流,迅速交融,与其他地方的沟壑轨迹汇合。
这是一道,除了神以外,谁也无法看见全貌的魔法阵,它正由天空的魔力投射在格雷山林的大地上被绘出全貌。条条交织的光之轨迹,在形成轮盘的刹那便自动谱写上了咒语术式。那些咒语的字型令轮盘开始了运作,格雷山林传出了轰响,金色的光箭雨一般射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