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蜷曲着身子拱在角落里,这会儿已经承受不住腿上的疼痛,咿呀咿呀地嘟哝着。
文光俯下身来去看他爹:“爹爹,没事的,忍一忍就好了。”
“可是,我要明芳,明芳在哪儿呢?她怎么还没回家,我要明芳,我要回家。”老人瑟缩地躲着,不停地念叨着他的妻子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大,胡搅蛮缠起来。
“爹爹,你的腿受伤了,要在医院治病,姆妈在家里没事的,你放心,不要吵。”谌文光耐下性子来解释着。
可是老人不依不饶,“你们骗我,明芳一定被你们藏起来了,你们把明芳还给我,还给我,哎呦,明芳啊,你不来啊,怎么办啊?”
爷爷突然又开始头脑不清楚,当着外人的面,谌文光脸色极为尴尬。
谌晓玉忍不住看了一眼路重庆,对方安静地回望着她,漆黑明亮的眼里没有丝毫惊讶与不妥。
“我看这样吧,老人家的病不能耽搁,我们与其这样干等着,不如直接送老人先去军总。其他的事情后面再商量吧。正好我开了车过来,也很方便。叔叔,来帮个忙,把老人家夹架起来。”
关键时候,杨畅当机立断,直接指挥着在场的几个男人,搀扶着老人。
老人哼哼唧唧地呼痛,却也配合着他们。
谌文光连连感谢,跟着忙碌着眼光却不敢看晓玉。
做长辈的沾了小辈的光,总是几分不好意思,更何况,他早就看出对方对他侄女不是一般的好感。
谌晓玉只好默不作声跟在他们的身后,璐璐拽了拽她的袖子,安慰:“这样也好,有二叔在,你总可以放心了。”
晓玉点了点头,事已至此,随他们吧,二叔来了,自己的责任已经尽到。
到了军总又是一阵的忙碌,到底是路家的面子大,不到半个小时,拍片,诊断,住院手续全部办完。
果然如路重庆判断的一样,大腿胫骨多处粉碎性骨折,需要手术植入钢钉。
谌文光、路重庆,杨畅一起与值班医生商量着手术的安排,谌晓玉坐在病房里的躺椅上,不小心扭动了腰部,即刻疼得忍不住”哎呦“了一声。
路重庆听了,眼神扫了过来,问,“怎么?”
谌晓玉苍白着脸摆了摆手,表示不要紧。
“是不是扭了?”璐璐不放心地问,又解释,“这一路上雪下得大,都是晓玉背着爷爷到医院,你们说那医院不负责任,不好,可是晓玉也只能背那么远,我看她腰得要断了。。。。。。”
路重庆扬起眉毛,“那么远的路都是你一路背过来的?”
谌晓玉没好气,“不然怎么办?”
话还没说完,路重庆就大步走了过来,轻抚上谌晓玉腰间。
隔着厚厚的羽绒服,谌晓玉依然能感到他手心的温度,烫灼伤了一般。
“你——”她低呼了一声,却咽下了下面的话语。
撞上他的深潭般得眼睛,写着怜惜。
谌晓玉的眼睛垂下,长长的睫毛遮挡了她眼里突然涌起的泪意,是,她累了,很累,很累,需要一个肩膀靠着,哪怕短短的一瞬也好。
谌文光留下陪夜,杨畅开着那辆吉普车送璐璐与晓玉回家。
路重庆依靠在前排的座位上,默然不语。谌晓玉在后排的角度,一抬眼就能够看到积雪在地面上泛着冷冷的蓝光,勾勒着他的深邃的轮廓。
吉普车里播放着音乐,一个嘶哑的男声在压着嗓子唱着,“sayyou;sayme;sayitfoalways;that‘sthewayit
shouldbe;sayyou;sayme;sayittogethe;natually;i
hadadeam;ihadanawesomedeam;peopleinthepak;playinggameinthedak。。。。。。。”
谌晓玉想起在某个下午,那时她还年轻,与路重庆分手,她一个人走在夏日繁华的街道上,咖啡馆里漂来这首歌,走着走着,眼泪一颗一颗落了下来,渐渐变成了无声地哭泣,变成了无语凝噎,
日头明晃晃地亮着,光天化日,她的爱情就那么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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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无法告别()
这一世,路重庆对自己点点滴滴的关心,谌晓玉是知道的,也是感动的。
只是,心底里一直隐隐有着抗拒与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来自于前世的那失去的感情。
谌晓玉以为,前世自己对路重庆仅仅是一份不会有结果的初恋,从没有想到过要刻骨铭心。
但是,重生这一世,她想着避开他,躲开他,却又事事与他纠缠。
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你爷爷这种状况多久了?”
嗯?
谌晓玉愣了一愣,抬头撞上那深潭般的研究,才听清楚是路重庆再问她。
“可能有好一阵儿了。”她轻声说。
“那是有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吗?”路重庆轻轻地问,顿了一顿,仿佛又得有点不妥,摆了摆手,“你不说也罢,我的意思是正好住院让脑科专家看看。”
只有明天一天的时间,他想做好后续的安排。
谌晓玉摇了摇头,“谢谢,其实看与不看,都是一样的。住院的条件好些,他可以过得舒服一点。”她知道那是不可逆转的阿尔茨海默症,现代科学也束手无策的问题,其他的,不想再去讨论。
想一想,又客气地致谢,说,“总是麻烦你。”
路重庆撇了下嘴角,却是有几分不悅,偏转过脸看窗外。
橘黄的路灯照在积雪上,辉映着几分温暖。
璐璐回忆,“谌爷爷以前可能干呢,学问好,最是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听说他的学生都怕他,最调皮的学生都不敢逃他的课。”
路重庆笑了一笑,瞥了一眼谌晓玉,“某人这一点上很相似,严肃认真,不苟言笑。开不得一点玩笑。”
“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后也会跟爷爷一样?”谌晓玉没好气。
正在开着车的杨畅噗嗤一笑,从倒车镜里与瞥了一眼谌晓玉,眼神略微讥诮。
可不就是。
车子送到大院门口,谌晓玉与璐璐下车,诚恳礼貌地连连道谢,
路重庆披着军大衣下了车,目送着她们进了大门。
脚下的积雪已经上了冻,踩着嘎吱嘎吱作响,两个女孩互相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走在雪地里。
一边还在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璐璐:“你啊你啊,人家怎么说都是帮了你大忙,你不要一副欠你米,还你糠的样子好吧。”
谌晓玉:“我哪儿有,明明都是千恩万谢了,难道要下跪磕头吗?”
“算了,算了,真搞不懂你到这年纪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别说我没提醒你,再这样下去,以后你就要和你的木乃伊过一辈子。”
“什么木乃伊,我的研究课题是唐宋文化,好吧?才不喜欢木乃伊呢。。。。。。”
灯光在地上拉着长长的影子。
路重庆回到车上,靠在座位上不出声,眼角眉梢里竟然是一片寂寞与无奈。
明天他就要回去了,今夜却无法告别,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杨畅靠在椅背上,解开领口的风纪扣,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刺啦一声划了火柴点着了,狠狠抽了一口,吐了个烟圈,沉默了会,还是忍不住,“重庆,我跟你哥这么些年,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你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儿多了去,脾气又倔,闯了祸都往自己身上揽,被老爷子揍得也不肯哼一声。当时我就想,这孩子长大了可是一条好汉,这两年你也大了,现在全军上下都知道,你去了西藏,又立了一等功,给老爷子长脸,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哥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可是真骄傲啊。可是,你啊,真的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为了个女孩子,掏心掏肺的,这也就罢了,人家要领你情啊,你说你去西藏,落了心脏这个毛病,趁着这次回来治病,赶紧调岗吧,偏偏还要申请回去。。。。。。。,我还真的觉得你有点过了。”
路重庆没吱声,摊开手掌,问杨畅要烟。
杨畅摇了摇头,只得递了一根给他,又忍不住唠叨:“心脏不好,不能多抽。”
“没事,就一根。”
他拿过杨畅放在驾驶台上的火柴,划一根,笼着手,看那火苗一点点的燃起,空气里有着硫磺的焦香味。
沉默了好一会才说。
“三哥,我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这次检查,医生不也说了问题不大吗?既然没什么问题就回去,说好了几年就服役几年,总不能让别人说我是逃兵吧。这次回去,领导已经说了,不让我下哨所了,在机关呆着,条件比以前要好得多。”他抽了一口烟,仰着那张英俊得人神共愤的脸,看着车顶棚发呆。
“这事儿,我也管不了。”杨畅嘟噜着,心里嘀咕着反正等你回到部队,你爹就会下调令,军令不可违,还真能让你跳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忽然,他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我晚上在军总瞧见了童家那小妮子,她说她在军总当护士,听说那丫头跟你是青梅竹马?我听说,童家最近风头可劲啊,听说已经是后勤部接班人的人选之一啊。”
言下之意,放着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不好好珍惜,何苦去自讨没趣?
杨畅是将门之后,从小耳濡目染,对裙带关系的重要性,了如指掌,当然知道在他们这样的家族,喜欢归喜欢,可是结婚联姻是完全不是一回事。
“少胡扯了,童姗姗跟我没关系,最多把她当妹妹,什么青梅竹马,扯淡。”路重庆弯了弯唇,笑着,“我也听说童家最近风头很劲,也好,童叔叔不管怎么样跟着首长多年,是个可信任的人,他接了后勤部的班不会出乱子,首长放心。”
轻描淡写,就把话题扯到了官场人员安排,又一脸认真地与杨畅探讨了一番,最近的人事传说。
明显是不想讨论他的感情问题。
他脸上有明朗的笑容,只是弯了弯嘴角,笑不达眼底。
“好了,不管你了,小鬼头,懂个屁,以后有你的苦吃呢。”杨畅笑了笑,把烟蒂扔出窗外,发动了车子。
第103章 为官之道()
对唐宋文化有着浓郁的兴趣的谌晓玉读过的,那位赫赫有名的,位居大唐宰相高位赫赫狄仁杰,这位宰相大人不仅仅是一位民间传说中的神探,更是一位深谙为官之道的政治家,他曾经写过一部流传深远的书,名为:《宦经》。此书开宗明义的第一条:“明势”就表明了:“为官必明势也。上心易变,下意莫执。上好之勿驳,上言之勿信。官者忌孤,智者忌名,忠者忌直。察微而趋之,无患焉;知大而顺之,无凶焉。”说白了,就是要识时务者为俊杰,凡是顺势而为,领导指鹿为马,你用不着急着去显示自己的聪慧与见识,更没有必要急着去反驳,官场之上,并无对错,只有等级森严。为官之道,忌无朋党,没有圈子,忌功高盖主,忌刚直不阿,不懂得保护自己,见微知著,顺势而为,才是为官之本。路家从爷爷开始即为军队官场人士,在经历了战争年代的出生入死,各次的风波之后,能够平步青云,屹立于不败之地,能够保持家族的根深叶茂,除了当年的战功赫赫之外,更是路家的人家学渊源。路家爷爷虽然是老一辈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却并不是草莽出身,路家祖上曾经出过状元。路家爷爷对待子女要求十分严格,所以,尽管是路重庆的父亲坐到了一定的位置,爷爷很少在官场上为他铺垫、干预,最多只是创造机会,让其顺势而为。到了耄耋之年,老人最看重的是天伦之乐,儿孙绕膝,对孙子辈的关心竟然比子女要多上许多。他目前最看重的就是准备回西藏驻地的最小的孙子路重庆。秘书处的秘书们都知道,老爷子现在顺带着连成都军区的事都比以往上心几分,简报都都看得比其他军区的要时间长。这天老爷看了军区的汇报之后,一个人背着手在军事地图面前默不作声地站了许久,参谋们以为老爷子有什么重要指示,一个个收腹挺胸以立正姿势站立着,大气不敢出一声。还是他的贴身秘书曹铎心里明白,那是老爷子在想孙子了,这个春节,这个让路家长脸的孙子依然坚守在边防前线,没有回来阖家团圆,老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心疼的。秘书一个电话打给了军区司令部,又是一番传递,等到了通信兵小张去叫路重庆的时候,已经是从中转了基层了,“报告首长,某某部队某某团某某营某某连某某排士兵路重庆向您报告,请您指示。”电话中的声音干脆利落,铿锵有力,曹铎心里笑,怪不得老首长对这两孙子特别看重,越大越是沉得住气,稳得住神儿,这面上的功夫滴水不漏的。“好了,重庆啊,是我,你曹伯伯。”曹铎笑了笑,亲切地询问了他的训练、工作情况之后,又仔细地问了他的身体状况,“我听说你回去治疗了一段时间,现在心脏怎么样啊?”“报告首长。。。。。”“哎,不要报告来报告去的,你还是叫我曹伯伯吧。”“那好吧,曹伯伯,”路重庆就放松下来,带着顽皮的轻声笑着,“谢您老人家的关心,我没事,去军总住了了快两个月,除了发现军总的小护士们越来越漂亮,其他都很无聊。”“无聊?你这小子还知道无聊?在营地天天带着训练不是更无聊,怎么就能耐得住,还死乞白赖地要回去,我听说你爹为了这事都气得够呛,说锻炼个一年也差不多了,你还真得呆满三年啊,当真那个地方离佛近,能镇得住你?”曹想铎也跟他玩笑。他能想象出路重庆靠在墙上,手拿着话筒那懒散样。“哪儿有啊,我不过是不想别人说闲话。欸,要不是当初他们撺掇着首长,把我去西藏当兵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让我骑虎难下,我说不定早就打报告要求去其他部队了,现在这样,我都给他们撑着门面,哪能说走就走,有千万个理由也不能啊。说真的,这里真得很无聊。还没上山好玩呢。”路重庆说着叹了口气。曹铎心想,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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