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文彬模微微皱了皱眉,低下头继续看报纸,随口说了“你这样说,孩子会糊涂的。”
邵兰茵却将手里的作业本往桌上一掼,立马沉下脸来,“谌文彬,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自相矛盾了?我这不是在告诉她嘛,当然是字也好,又要有正确率,缺一不可了。”
“好了,好了,不吵,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不要误会了。”谌文彬赶紧解释。
“我误会了?不是你说我把孩子绕糊涂了吗?晓玉你说看,你是绕糊涂了吗?”邵兰茵回过头气呼呼地瞪着晓玉,“你说,你说啊。”
“没有。”晓玉摇了瑶头,“妈妈说的意思就是既要正确率又要字迹清楚,这样老师不会看错。不会扣分。”
“是啊,就是这个意思。”邵兰茵狠狠地白了一眼谌文彬,脸上扬起胜利的笑容,仿佛在说,“看,女儿听我的。”
谌文彬好脾气地笑着,“是啊,晓玉的领悟力好。”
晓玉低着头一直在看自己的作业本,装做没听到父母之间的对话,她隐隐感到忧虑。
是妈妈这次之因为这次生病之后,脾气大变,还是以前一直就是这样的脾气。
如果按爸爸的话,自己的期末考试成绩不好,都能引起她的歇斯底里爆发,可想而知,她的心里有多压抑,对自己又要多崩溃。
屋里光影绰绰,时针滴答,晓玉心思沉沉;一时竟然无话。
“姆妈,你听我把话说完了好不好?”天井那边的厨房里突然传来谌文辉急切的叫声。
接着又是乒呤乓啷的声音;好像是锅碗被砸到了地上。
“姆妈,你这是干什么啊?”谌文辉的声音无奈又焦急。
谌文彬与邵兰茵同时站了起来,互相诧异地看了一眼。
“我去看看。”谌文彬说着拔脚就出门,邵兰茵走到门口却站住了,迟疑了一会儿,低低叹了口气,自语道:“都没有一个是省心的。”
一点不错,都不是让人省心的,包括你们父母大人。
晓玉心里说。
夏天天气热,各家各户的门窗是敞开的,谌文辉这一嗓门,把别人家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周围的邻居纷纷探头探脑。
“怎么了,这是?”
“文辉吵架了?”
“文辉这孩子啊,真的是不懂事啊。”
晓玉知道奶奶最是要面子的,在菜场里无端端受了这份闲气,不吵不闹,不争不辩,无非是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吵吵闹闹,丢人现眼。
即使是晓玉伶牙俐齿地据理力争了一番,把是非道理摆上台面。可是老太太心里还是很生气的。
回到家,房门都没有进就去了厨房,连找谌文辉去问话让晓玉去传的话,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家里人人皆知。
甚至连对邵兰茵这边,她都是能避则避。
奶奶胆小怕事,她一个从旧式家庭里走出来的家庭妇女,经历了那么多次的“运动”,遇到事情逆来顺受,明哲保身是本能的选择。
但是她表面上不声不响,内心却是放不下,纠结万分的,在外人面前,在儿女面前,甚至在爷爷面前,她不会轻易地表露心思出来。
第21章 攅珠帘儿(修改后)()
“你的身影,你的歌声,永远印在我的心中。昨天虽已消逝,分别难重逢,怎能忘记你的一片深情……”
歌声袅袅弱弱,如清澈的溪水缓缓而过,浅吟低唱,模仿着著名的歌唱家李谷一的备受争议的气声唱法,惟妙惟肖。
歌声是谌家的窗户里传出的,微微弱弱,带着一丝漫不尽心,在夏日艳阳高照的清晨,听着觉得一丝清新与凉爽的感觉。
已过了立秋,天气却依然炎热,,早晨六点钟左右的光景,已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过道上偶尔有一丝穿堂风吹过,天井里的那棵老槐树树叶微微晃动着,簌簌作响。
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晓玉撩起门上悬挂着珠帘,从房间里出来,她一手编着辫梢,一边站在门口,回过身,上上下下打量着微微晃动的帘子,左右歪着脑袋,看了又看。
“晓玉,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大热天的,站在这里干嘛呢?”天井旁的过道上,刘师母家的儿子推着自行车准备去上班,按了按自行车的铃铛,招呼着晓玉,清脆的铃声叮叮当当当,洒在青石板的路上。
“刘叔叔早。”晓玉回头笑嘻嘻地招呼着,又指了指自家的门帘,“我这是看看我昨天刚做的珠帘儿好不好看。”
“哟,你这么小也做珠帘啊?不简单呢。”
“哪儿啊,刚学的,不知道效果好不好呢,正好出来瞧瞧。”晓玉笑着说。
刘叔叔推着自行车站在哪儿,也歪着脑袋打量了几眼,夸道:“不错,不错,能这样不错了。你还是个孩子嘛,璐璐的妈妈也跟你弄得差不多。”
“刘叔叔可别这么说,我哪儿能跟阿姨比啊。就是瞎弄弄呗。”
这段时间女孩子们之间流行穿珠帘,用旧的挂历纸,裁成小条,搓成两头尖中间圆,然后用浆糊粘紧实了,再绕上透明胶带,做成长圆形的珠子,玻璃丝串着长长的一条一条的,最后用回形针做了钩子挂在门上。
旧的挂历纸画面五彩缤纷,做成珠帘儿也是色彩斑斓的。
于是这段时间,大院子里,只要有个阴凉地儿,总会有三五个女孩子或是女人们围拢着坐一处,一边乘凉,一边做活。
晓玉也跟着刘璐璐后面学着做的,这是刚刚做成功的一个,昨晚上赶好了,让谌文辉帮她挂上了,今天早上一大早,天一亮,就忙不迭地出来看白天的效果。
“刘叔叔今天这么早就上班了?”晓玉笑眯眯地对刘叔叔说。
“今天上早班,得早点走。”刘叔叔一边说着,脚已经踩着脚踏,准备骑上了,想了想,又说。“晓玉,下次和璐璐去我们店里,我给你做好吃的啊。”
“欸,谢谢刘叔叔。”晓玉应道。
刘叔叔是厨师,上班的饭馆名叫“西华楼”,原是当地一家著名的饭店,在市中心。
那年头,买米买面,要粮票,买肉要肉票,买副食品要副食品票,民以食为天,厨师可是一个非常体面的职业,院子里谁见到他客客气气的,有些会过日子的家庭,有时候还托他在饭馆儿买点又便宜又实惠的“下脚菜。”回来尝尝鲜。
刘璐璐都知道其中的好处。
有次带着晓玉去“西华楼”买熟菜,买了三毛钱的毛豆香干炒肉丝,刘叔叔给她装了一大饭盒,吃了几顿都没吃完。
刘叔叔脾气好,疼女儿,连带着女儿的朋友也疼,他特别喜欢谌晓玉。
“看看,人家晓玉多懂事,天天一大早就起来了写作业,写完作业还帮着奶奶做家务,择菜,煮饭,洗碗,样样都干。”
谌晓玉现在真的让人刮目相看,每天从谌家门口来来往往的邻居,成天见她忙来忙去,帮着老太太干活。
“谌师母,你们家孙女儿越来越懂事,长得也越来越漂亮了,猛然一看,长得可像小花呢。”
他们说的小花是电影《小花》里,陈冲扮演的赵小花,都是胖嘟嘟的圆脸,幽深深,会说话的大眼睛。
每次听人这么说,奶奶总会很谦虚地说,“晓玉哪里长得像小花啊,她的脸庞这么大,就是像朵花,也不小,像个向日葵。”
从此晓玉的外号成了“向日葵。”
每次晓玉听了都很无语,人家夸自己像电影明星,到了奶奶这儿,就便成了大脸庞,难道她的脸大得像个向日葵吗?
“奶奶,你说我像向日葵,人家还以为我是个麻子呢。”晓玉嘟着嘴吧不高兴。
“为啥说侬是麻子?”老太太不解。
“那向日葵中间全是葵籽儿,不就是个麻子嘛。”
“向日葵,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背后是有人唤她,是刚刚上班的刘叔叔的宝贝女儿刘璐璐。
“刘璐璐,你再这么叫,我就不理你了。”
“哟,又不是我给你起的外号,是你奶奶说的。”刘璐璐嘻嘻地笑道,她最近不去找别人玩了,成天就盯着晓玉的屁股后面。
“我奶奶是没看过这部电影。她不知道小花是个人物。更不知道小花是个美女。”晓玉说,
真没办法,有代沟就是有代沟。
“那你带她去看电影呗,看了就知道小花是谁了。还有不是有挂历吗,陈冲的挂历到处都是。”刘璐璐站在她身边歪着脑袋打量着晓玉新挂的门帘。
“挂历都给我裁成条儿了。”晓玉指了指那珠帘儿。
“那就去看电影呗。”
“嗯,没电影院放了。”晓玉说。
“我听说,今晚学校的大操场上放电影。好像就是《小花》。”
“真的?几点呢?大操场在哪儿啊?”晓玉兴奋地问。
“嗯,7点半。”刘璐璐说,又疑惑,“你以前没去大操场看过吗?我记得去年和你去过啊。不就是大学那边的大操场嘛。”
“哦,时间这么久,我不记得了。”晓玉讪讪地笑了笑,看露天电影的记忆好像真的是久远而模糊,“晚上你去吗?”
“那就去呗。”刘璐璐无所谓地说,只要是玩,她没有不乐意的,何况是与谌晓玉一起,家里人不会不同意。
两人又对着晓玉新挂的帘子嘻嘻哈哈,指指点点评价了一番,刘璐璐肚子饿了,说,“天还早,咱们去外面吃早点吧。”
“嗯,我也想着出去溜达溜达。”晓玉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做了半宿的手工,颈子酸,眼睛涩,她得出去活动活动,前世不知道健康的重要性,这次是铭记在心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出了门,大片的槐花落了一地,脚踩着,星星点点的沾在鞋面上,一路馨香。
第22章 选择人选(修改后)()
走出了院门往河边走,不到河堤的前沿是一列新开的店铺,簇新的墙面,整齐的门头,是街道上为了安置返城的知青和待业青年,刚办的集体性质小卖部,小吃部,修自行车摊等,生意不算太好,不用排队。
小吃部里品种齐全,有小馄饨,阳春面,还有稀奇的肉丝面,三鲜面,除了馒头也有大肉包子,菜包子,豆沙包子,甚至还有有煎饼果子,花色品种很多,还有不像红旗早点店,除了烧饼、油条,阳春面老三样就是没别的了,肉包子更难见到。
晓玉在一家小吃部买了个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刘璐璐买个大肉包,两人都抓在手里吃边走。
“我发现我现在就是馋得慌。”刘璐璐说,“早上吃一碗稀饭,一会肚子就饿了。”
“我也是的。”晓玉大口吃着煎饼果子,表示同感。
“那以后我们天天到这边来吃吧,反正不要排队。”刘璐璐盘算着自己买菜剩下来的零钱,“明天来不吃包子了,吃一碗小馄饨,一毛七分钱。比红旗小吃店便宜。”
“对,明天去尝尝小馄饨。”
“这几家店铺平时都没怎么来过。我奶奶都是去红旗早餐店买早点。”刘璐璐舔着手指上肉包子上流出的肉卤说,“这家的肉包子味道还真不错啊。那红旗早餐店的肉包子,咬第一口没咬到肉,咬第二口咬过了。肉馅不比一个梅子大。”
“就是。我也觉得这里的油条比红旗店的好吃多了,至少闻着没那老油蛤味。”晓玉赞同。
“那奇怪啊。为啥红旗那边天天排队,这边却没啥生意呢?”刘璐璐疑问。
“也许大家还没怎么吃过吧。”晓玉说。
晓玉又想起那天在菜场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感。
商机,商机,就是稍纵即逝的机会。
她现在得找到可以落地的办法。
河边的慢车道上,有三三两两的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人,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刘璐璐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突然问道,“咦,这不是顾阿姨家那个去插队的儿子吗?他也返城了。”
晓玉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她不认识顾家儿子,却认得出这工作服是前面服装厂的。
“看来不仅是返城了,而且还工作了呢。”她说,微微蹙起了眉心。
难怪那天顾阿姨特别热情地帮徐丽妈妈说话,这都是有背后原因的。
“哎,这知青都返城了,你们家谌文光怎么还没回来呢?”刘璐璐问道。
两人已经走到河边,一行行烟柳笼罩在河堤的两岸,柳荫深处有鸟叽叽喳喳地啁啾鸣叫,蝉声阵阵。
“嗯,我也不知道。”晓玉摇了摇头,她已经吃完了手里的煎饼果子,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渍。
“我们家的大表哥,还有堂叔他们都从乡下回来了,还有我舅舅也快要回来了。”刘璐璐靠在河边的一棵树干旁,伸手勾着柳树的枝条,在手里玩着。
“听说是要给公社还是生产队的什么人送礼,送了香烟老酒,我爸爸还特意从他们饭店走后门买了土特产一起带过去。可是忙了一阵儿,昨天听我妈说,舅舅应该快回来了。”
刘璐璐家里房子小,三代人挤着用家具隔成的两间房,一点都不隔音,商量一点什么事情,全家人都知道,这些请客送礼走后门的事情,避讳不了刘璐璐。
刘璐璐不避讳晓玉,反正这年代“走后门”已经是一种社会现象,无所谓褒贬,遇到事情,大家都会想办法走后面,大到像返城,找工作,小到买个紧俏产品,都会去走后门,要是不去走后门,别人还会觉得奇怪,特别是像返城这样的大的事情,不动用关系走后门,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的一番话说得晓玉心里微微一动。
晓玉没吱声,默默地踱到河边,伏在那石头栏杆上看这河边的风景,正是河水上涨的季节,水流浩浩,碧波涟漪,印着天光与树荫的倒影,晴光如茵,一派清爽迷人的模样。
“对了,你现在还跟邓家爷爷学毛笔字了?”
见晓玉默默出神,刘璐璐又找了个话题聊天,她是个话匣子,除了睡觉和吃东西,一张嘴巴不说话就难受。
那天跟着谌晓玉听了邓红梅的事情,刘璐璐倒是没放心里去,后来有天奶奶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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