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她不愿意在县里呆,而是她身上没有介绍信,晚上不能住招待所,也不好意思去韩家借宿,要是被红袖套拦住了,少不得要被扣押起来。
而且还有吃饭问题,她和云裳两张嘴,总不能天天让顾小同志管饭,再说现在谁家都缺口粮,她也不好意思总占顾小同志的便宜。
顾时年不赞同的看向云水莲,“云姑姑,这雪太大了,阿裳这样回去会被冻坏的。再说路上也不安全,你们还要赶一段夜路,太危险了……”
“可这雪还不知道下到啥时候了,趁现在还能回去,我们路上赶快一点,应该能在天黑前到镇上。”云水莲是真着急了,顾时年话未说完,她就急急的插话道。
云裳站在两人中间,仰着脑袋,见云水莲急得声音都变了,不由抿着嘴笑了出来。
“姑,咱晚上就住县里!”云裳说着晃了晃顾时年的手,“顾二哥有地儿安排咱们。”
顾时年点点头,“云姑姑,我有朋友去参军了,让我帮他照看房子,你和阿裳晚上可以住在我朋友家,等明儿雪停了再回去。”
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顾时年带着两人直接去了魏建军家,先烧热水把屋子打扫了一遍,趁云水莲烧炕的时候,顾时年又找借口带着云裳出去转了一圈,抱回来两床崭新的军被和床单,以及一袋大米和一小捆菜干。
顾时年心里惦记着家里的事情,等云水莲把东西都接过去安置下来,拉过云裳匆匆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云水莲铺好床单,转过身,两眼放光的摸着崭新的军被,“裳囡,顾小同志的朋友家里是不是也有军官?”要不然也不能一下弄来两床军被啊。
云裳想了一下,点点头。
魏建军爹娘虽然早就牺牲了,可他们牺牲前大小也是个官,她也不算是说谎。
云水莲一脸艳羡的摸了摸军被,很快回过神,下炕给云裳裹好帽子围巾,拉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去,“走,姑带你去韩爷爷家串个门。”
云裳这边串门串得兴高采烈,顾时年那边的气氛就有点儿沉重了。
顾光宗捏着钢笔,愣愣看着桌上略泛黄的稿纸,半天不敢下笔。
张春妮冷着脸,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窝窝头,一边端起碗往嘴里灌着热水,眼睛还不时瞟向发呆的顾光宗。
顾盼归在一旁等着着急,避过张春妮的视线,朝顾时年眨眨眼,对着顾光宗的方向呶呶嘴,示意顾时年上去催促一番。
顾时年移开视线,装作没有看到顾盼归的眼色,拿出钢笔,在稿纸上刷刷写下几行字,之后又把稿纸递到顾光宗面前,“不会写就照着这个抄,别在这儿墨墨唧唧耽误大家时间!”
“咳,咳咳,咳……”
张春妮嘴里的窝窝头直接被呛出来了,涨红了脸,咳个不停。
而顾光宗则恨恨的的瞪着顾时年,又低头看着写满字的稿纸,最后转头看向张春妮。
见张春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低下头继续啃着窝窝头,顾光宗赌气似的放好顾时年递过来的稿纸,连着抄了两份。
刚放下笔,顾盼归赶紧把一早就准备好的印泥递过去,示意顾光宗按手印。
顾光宗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两个恨不得马上把他打包丢出去的黑心蛆,觉得能回省城,当政委的儿子诱惑力也没有那么大了。
就好像他拼命抢来的宝贝,却是顾时年丢掉不要的垃圾一般,舍不得的丢掉,可用着,心里又着实膈应。
顾盼归见顾光宗迟迟不按手印,还一脸便秘的表情,眼珠子转了转,回头对顾时年道,“老三,那周明娟说顾怀庆挺喜欢你的,你真不愿意回省城……”
话未说完,顾光宗已经戳着印泥,在写完的断绝母子关系声明书上按下了手印。
顾盼归拿起一张声明书,见上面写了大段仰慕顾怀庆品行的话,顿时觉得这份声明书她没法儿看了。
那顾怀庆有个屁的品行!
要是品行好的话,能干出抛妻弃子的事情?
能在媳妇儿大肚子的时候跟别的女人搞破鞋?
能为了娶一个破鞋,把大着肚子的媳妇儿赶出家门?
就这么一个不修私德的东西,老三还故意让顾光宗写仰慕他品行的话,到底是帮顾光宗巴结顾怀庆,还是在存心膈应讽刺顾怀庆啊?
张春妮坐在案板边,举着窝窝头,看着顾盼归手上声明书上红通通的指印,半天回不过神来。
顾时年拿过两份声明书,在张春妮面前蹲下,道,“顾光宗按手印了,你也签个名字吧。”
即便张春妮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这份切断她跟儿子情分的声明书递到眼前时,她的心依旧被揪成了两半,手抖得握不住任何东西。
她甚至觉得这薄薄的一张纸重逾泰山,即便她拼尽全力捧着,也依旧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顾时年把钢笔放在张春妮手里,又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给她攥紧,声音平淡却不容拒绝的道:
“签字吧。该走的留不住,早晚得有这么一遭。”
张春妮握着笔,直直的看向顾光宗,见他微微撇过头,避开她的视线,嘴巴下意识张了张,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等到张春妮抖抖索索的签完名字,又被顾盼归拉着按完手印,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似的,直接瘫在了案板边。
顾时年把其中一份给了顾光宗,又把剩下的折起来贴身收好,又拿过一份稿纸写了起来。
第145章 趁火打劫()
顾盼归跟过去看了一眼,看到顾时年写的内容,顿时瞪圆了眼睛,“老三!你,你要跟顾光宗断绝关系?”
“嗯,”顾时年手下不停,嘴里淡淡的应声,“不光是我,你也写一份吧,以后咱们家跟省城顾政委的儿子没有任何关系。”
顾时年能这么有觉悟,顾光宗心里应该高兴来着,可偏偏心里那种被人当垃圾一般扫地出门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想生气发火,觉得心虚愧疚,可就这么安然接受,心里又各种憋闷失落,还夹杂着几分委屈和愤怒。
他们怎么能这样儿!
好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怎么对他一点点留恋都没有?
这些人还是不是他亲妈,是不是他亲兄弟亲妹子了?
老三小的时候他还帮着洗过尿布,把他看护得严严实实的,他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还有顾盼归,她在学校被人欺负,被人骂野崽子的时候,哪次不是他帮着打回去的?她咋就这么没有良心,只记着他不好地方了?
最气人的还是张春妮,他说断绝母子关系的时候,她怎么就不挽留一声?
哪怕是做戏也好啊,这样他心里也不会这么空落落的难受,以后离开家了,也能有个念想。
他原本还打算以后回来看看张春妮同志的,可她把事情做得这样绝,连一丝一毫的后路都不给他留,他以后咋回来看她?
顾光宗低垂着头,一时间各种委屈,各种失落的情绪都涌上来了,甚至他的眼角处也带上了一丝湿意。
顾时年瞥了顾光宗一眼,嘲讽的扯了扯嘴角,脑中不期然想起了云裳的脸。
要是云裳在这里的话,指定要掐着兰花指,指着顾光宗骂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各种嫌弃看不上张春妮的是他,上蹿下跳的巴结打压,得了好处的也是他,如愿以偿奔了‘好前程’后,又各种失落,各种委屈不满,各种觉得别人都对不起他的还是他。
当真算得上当了婊子又立牌坊的典范了!
顾时年收起笔,看向嘴角直抽搐,讪笑不语的顾盼归,眉头皱了起来,“你不会是不想跟他断绝关系,指着他以后能拉拔你一把吧?”
顾盼归赶紧摇头,“他是啥人你不知道?我可不想那好事儿!”
开啥洋玩笑?那顾光宗有多嫌弃他们家,她都看在眼里了,哪能抱这种愚蠢可笑的念头。
她就是想趁机敲诈一点零花钱花花罢了,可没有扒着顾光宗的想法。
顾光宗看看顾时年,再看看顾盼归,气得脸都青了,猛地一拍桌子,冲着顾盼归怒道,“不想你好事儿你倒是跟我断绝关系啊!墨墨唧唧的想干啥?”
他倒是想揍顾时年一顿,可眼下在这个家里他都成外人了,张春妮和顾盼归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时年吃亏。
再说周明娟就住在招待所里,他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找顾时年的麻烦,周明娟知道了心里肯定会觉得他是蠢货。
毕竟他还要好言好语的哄着顾时年,让他跟顾怀庆也断绝关系呢。
有求于人,再生气也得忍着。
顾盼归被顾光宗吼了一句,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的道,“顾光宗,你以后就是政委家的少爷啦!是要去省城享福的人,恭喜你啊。不过,咱都是一个爹一个妈生的,凭啥好处全让你一个人占了,我和老三就跟野崽子似的被你们丢在清河县不管了?”
顾光宗跟看傻子似的看向顾盼归。
还能凭啥?
就凭我是顾家长子!
就凭你是个丫头片子!
就凭老三是憨怂,有便宜不占,这能怪我?
顾盼归也不把顾光宗嫌弃的眼神放在心上,抽出他捏在手里的断绝母子关系的声明书,眼底精光闪闪,跟看钱串子似的看向顾光宗。
“要我跟你断绝关系,以后不去省城刮连你也行。”
顾盼归贱贱地一笑,“你得给我和老三点好处费!要不然我俩心里不平衡,以后一个不顺心,很有可能就跑到省军区大院儿找你诉诉苦,这次数多了……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顾光宗的脸立时黑成了锅底,看着顾盼归脸上的贱笑,恨不得一巴掌抽上去。
她这是在趁火打劫!
而且还是拉着老三的名头趁火打劫!
这个黑心的财迷,咋就贪不死她!
顾时年嘴角翘了翘,觉得顾盼归这财迷的性子,有时候也不算是坏事儿,至少能膈应得顾光宗牙痒痒,却拿她丝毫办法也没有。
顾盼归也不看顾光宗的黑脸,掰着手指头的跟他算账,“顾怀庆的家产肯定不能跟别人家那样,只给儿子不给闺女。我也是顾怀庆的闺女,这家产我也应该得一份吧?
我和老三商量过了,你现在出两百块,我俩以后不去找你,也不要顾怀庆的家产了,以后我俩的那份家产都给你,不给顾明珠。”
顾光宗瞪圆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顾盼归,想看看她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这么一通狗屁不通的话,她竟然也敢理直气壮的扯出来,还好意思跟他谈条件,咋就这么不要脸呢?
顾时年也没有想到顾盼归会扯出一通歪理,虽说他也挺支持顾盼归从顾光宗身上弄点好处,但这么大一笔钱,顾光宗绝对掏不出来。
就算顾光宗有这么多钱,他也不会给顾盼归,毕竟顾盼归的理由还真站不住脚。
果然,顾光宗黑着脸拒绝了。
“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别说我没钱,就是有钱也不给你!我也不要你的那份儿家产,以后你自己找顾怀庆要去。”
“抠货!”顾盼归也不失望,再次笑眯眯的伸出巴掌晃了晃,“那给我五十块。这是封口费,要不然我就去省城把你跟张春妮同志断绝关系的事情说出去,你和顾政委家要是不怕丢脸就试试!”
顾盼归性子就是如此,不管有枣没枣,她都要捅一竿子试试,哪怕捅个小青枣也是赚。
可偏偏这种性子还真拿捏住了顾光宗。
他才刚回顾家,要是名声臭了,绝对会被顾怀庆赶回来,他不敢冒险,就得接受顾盼归的威胁,给她封口费。
第146章 不屑与之为伍()
作为家里当仁不让的老大,被弟弟妹妹直白的嫌弃并威胁,他还碍于种种原因不能反抗,只能硬生生承受着,这让顾光宗感到无比的憋屈羞愤。
他想像往常一样骂顾盼归几句,态度强硬的把她造反的小尾巴镇压下去,可顾时年作势要撕掉断绝关系声明书的动作,让他到了喉咙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种不上不下的憋屈感,让顾光宗一张脸气得通红,却又无处可发泄。
他恨恨瞪了顾盼归一眼,牙瓜子紧紧咬在一起,手握成拳,在桌上捶了一下,随后踹开正屋的门,几步回了自己房间。
片刻之后,顾光宗又推门进来,将手上卷成一团的纸币砸在顾盼归身上,没好气的道:
“拿好!五十块!记得闭上你的臭嘴,要是让我听到啥风言风语传出来,我找人恁死你个丫头片子!”
顾盼归不理会顾光宗的威胁,喜滋滋的摊开卷成一团的纸币,一张一张数了两遍,又将纸币团好,塞进口袋里。
“钱数对了,是五十块!”顾盼归笑眯眯地拍了拍口袋,拉开凳子坐在方桌前,一边写跟顾光宗断绝关系的声明书,一边对顾时年道,“老三,你姐今儿发财了!说吧,想要啥,回头我给你买!”
顾光宗:“……”她成心的吧!
顾时年也忍不住被逗笑了,回道,“不用了,女孩子身上不能缺钱,你自个儿留着慢慢花吧。”
几人动作迅速的写好声明书,很快就签名按了手印。
至此,至亲血脉十几年的亲情,在短短几分钟内,凭着薄薄一张纸,断的干干净净。
除了张春妮受了沉重的打击,昏睡在炕上之外,顾时年,还有顾盼归,对顾光宗的彻底离开,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甚至顾盼归心中还有几分隐秘的快感,觉得家里少了个人,能多出一个房间,零花钱也能相对增加,这对她是有利无害的事情。
只是看到张春妮整个人精气神都没了,顾盼归还是善解人意的耷拉着脸,也装出一副不高兴,深受打击的模样。
偏屋里,顾光宗就着昏黄的灯光,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又掏出自己积攒多年的零花钱数了一遍,捏在手掌心,出去敲开了顾时年的房门。
顾时年正在看历史书,头也不抬的问,“你来找我有啥事儿”
顾光宗自顾自在炕沿上坐下,踌躇半晌,道,“老三,你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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