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真要送,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搞到这么多粮食送人?
这得多少钱啊!
那封信该不会是谁哄他玩的吧……
村长一路胡思乱想,很快跑进大队部,直接从戏台子边上的小门跑了进去。
在拐进后台的第一眼,村长几乎傻眼了!
宽阔平坦的青石地板上,映入眼帘的,是堆得跟小山一样的粮食和白菜,黄澄澄的麦穗,金灿灿的玉米棒子,还有绿油油,鲜嫩水灵的大白菜。
村长使劲揉了揉眼睛,又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这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真的是粮食!
真的有人给村里送了粮食!
村里人终于能活下去啦!
就算他现在合上眼,也不怕没脸见祖宗。
村长嘴唇抖得不成样子,不断擦着湿漉漉的眼角,抓了一把麦穗,放在手掌心搓了搓,吹掉空壳子,捡起两粒干燥饱满的麦粒放在嘴里,细细嚼了起来。
这麦子种的可真好,麦香味儿可真浓啊。
只是这老多粮食到底是哪个好心人送的?
谁又有这么大的本事,不惊动村里两千口人,不声不响的把几万斤粮食运到村里?
这老多粮食,又没有麻包袋子,到底咋搬到戏台子后面的?
哎呀!该不会是……祖宗显灵了吧!
村长抹着眼角,几步绕到戏台子正中间,朝着后村儿被损坏的土地庙的方向跪了下来,咣当咣当磕了五个响头。
这肯定祖宗显灵了!
要不然咋解释这粮食的事儿?
这会儿快到上工时间了,天色非但没有亮起,反而愈发阴沉昏暗,空中不时落下零星的雪子,夹杂在肆意咆哮的风中,打的人脸上生疼。
被凛冽的寒风一吹,村长很快冷静了下来,瞅着快到上工时间了,赶紧找麻绳把进戏台子的木门捆上,从旁面小门绕出去,往老会计家走去。
留信的人说了,要他尽快把粮食给村里人分了,还不让他走漏风声,他得找老会计好好合计合计,看看这事儿该咋办。
路过老云家的时候,村长脚下一顿,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些粮食,是不是白首长看在裳囡的面子上送过来的?
他们村儿这些年也就出了三个工人,还有一个大学生云水莲,这这些人再厉害再能干,也弄不来几万斤细粮。
算来算去,只就白首长给粮的可能性最大。
他是军区司令,手底下管着那么多兵,一声令下,解放军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粮食送进来。
只是这事儿也玄乎,白首长再是司令,估计也弄不到这么多粮食,白给村里人。
再说人白首长好好的凭啥给他们村这么多粮食啊?
就算看在小裳囡的面子上,人私底下照顾老云家就好了,连带整个村子的人一起照顾算啥啊……
云裳可不知道村长差点怀疑到白宴诚身上了,这会儿正拎着礼物,跟着顾时年进了老韩家。
院子里,张明阳正仰着脑袋,张着嘴接空中飘下来的雪子,看到两人进门,怪叫一声,笑着朝顾时年扑了过来。
“时年哥,你不是去省城了吗,啥时候回来的?云裳妹妹也一起回来啦?我韩阳哥上回来信,还说在省城跟你玩了呢!”
“长个儿了!”顾时年笑着拍了拍张明阳的脑袋,接着道,“昨儿晚上十点多回来的,韩爷爷韩奶奶在不在家?”
“我姥爷出去遛弯了,我姥姥在家。”张明阳围着顾时年绕来绕去,又冲屋里大喊,“姥姥!时年哥跟云裳妹妹来啦!”
话音未落,韩老太太已经擦着手上的水珠子从屋里出来了,看到顾时年和云裳,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赶紧把两人拉近屋里,翻箱倒柜的找好吃的待客。
云裳喝了一口甜滋滋,热乎乎的糖水,掏出包里的槽子糕,还有暄软的火烧递给张明阳,问韩老太太,“韩奶奶,你和我韩爷爷搁家好不好?”
韩老太太把找出来的柿子饼和红枣放在云裳手边,笑呵呵的道,“好!我跟你韩爷爷最近没事儿就去街道上帮忙,每天可忙啦!”
第416章 严峻()
老太太往云裳嘴里塞了个柿子饼,回过头问顾时年,“时年娃子,我咋听说,你们家要搬去省城啦?你妈那工作不要啦?”
张春妮是县里有名的铁娘子,还当过一回劳模,这可是实打实的荣誉,县里各个厂里的工人,还有妇女们,就没有不知道张春妮这个人的。更新最快
张春妮刚露出要搬家的口风,只短短几天时间,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
大家都知道张春妮那个不是人的前夫就在省城,还是部队上的大官,又知道张春妮要搬到省城去,私底下免不了要嘀咕几句。
有人觉着是顾怀庆抢了顾光宗,张春妮气不过,又担心顾光宗被后娘苛待,就准备搬到省城,就近护着顾光宗。
有人觉得,张春妮是大儿子被顾怀庆接回去了,小儿子又跑去省城念书,担心小的又被顾怀庆抢走,就准备去省城看着小儿子。
但更多的人认为,张春妮因为当年大着肚子被顾怀庆赶出家门,十多年后儿子又被顾怀庆抢走,心里气不过,这回搬回省城是准备跟顾怀庆死磕到底。
韩老太太还不知道顾怀庆被开除军籍的事情,从街道上听说了张春妮要搬家的事情,心里免不了会替她担忧。
顾时年没想到连韩老太太都知道一家人要搬去省城的事儿了,放下手里的茶缸子,回答道:
“我妈这两年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干活一猛,她那腰就疼的直不起来。正好省城那边有个好茬口,活儿比现在轻省,再加上盼归又在省城鞋厂上班,我妈就想着把工作调过去,一家子在省城安定下来。”
最重要的,是张春妮想就近围观顾怀庆和周明娟鸡飞狗跳的悲惨生活!
韩老太太闻言,长长叹了一声,“这样好。你妈那人太要强了,干起活儿来比精壮的小伙子都利索,她那身子骨就是自个儿把自个儿逼垮的,换个轻省的工作也好。”最起码能多活几年。
云裳抿了一口糖水,在心里暗暗接话:张春妮倒是不想逼自个儿,可她要是不把自己当精壮小伙子使,拿啥养活三个孩子?
张明扬一脸好奇的凑过来,“时年哥,那你以后就是省城人啦,不回清河县啦?”
“咋能不回来,韩爷爷韩奶奶,还有云爷爷云奶奶都在清河县,以后逢年过年,我也得陪阿裳回来看看。”
云裳也在旁边跟着点头,“就是哩,以后顾二哥得陪着我回来看我爷我奶,还有韩爷爷韩奶奶……”
“还有我!”张明扬赶紧举手,“你和时年哥也得回来看我。”
“好吧,回来看你,还要看韩姑姑跟张叔。”云裳斜了张明扬一眼,附和着他的话道。
见两个小的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玩开了,韩老太太笑着下了炕,准备做点儿好吃的待客。
顾时年赶紧把手边的布袋子给韩老太太递过去,“韩奶奶,这是点儿山珍和风干的野味,是我跟阿裳上回去东北带回来的,你跟我韩爷爷尝尝鲜。”
布袋子里也就两斤干香菇,一条风干的野猪肉,但鼓鼓囊囊装了一袋子,还是让韩老太太看直了眼。
韩家算是县里的大户人家,两个儿子,一个在京城军区工作,一个在省城坐办公室,就连女儿跟女婿,也都是县里响当当的人物。
按说韩家这么好的条件,应该不缺吃食,可县里今年着实困难,别说细粮了,就连粗粮都供应不足,农民们连自己的肚皮都哄不饱,更是养不起猪喂不起鸡。
韩家老两口就算手里不缺钱票,也买不到能添补油水的荤腥吃。
顾时年和云裳送的这条猪肉,可谓是送到韩老太太的心坎上了。
只是,现在吃食这么精贵,肉食更是难得,她收下两个孩子这么老多肉,合适吗?
见韩老太太提着布袋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云裳赶紧开口道,“韩奶奶,这是野猪肉,是我跟顾二哥特意带回来给大家尝鲜的,各家都有,你就收下,给我韩爷爷弄下酒菜吃。”
韩老太太也是爽利人,听云裳这么说,脸上的神情立时松动了,“行,那我就享裳囡一回福,尝尝着野猪肉的味儿。哎哟,你韩爷爷今儿可算是有下酒菜了。”
趁着韩老太太做饭的功夫,顾时年问了问张明扬县里的情况,知道县里最近不大好。
因为缺粮,县里酒厂早就关门了,许多去粮站晚了的人家也领不到供应粮,导致县里多了许多没有工作的‘盲流子’,还有许多因为挨饿,走着走着就倒在街边起不来的人。
云裳想到来韩家时,路上看到的人大多面容枯瘦,脸色蜡黄,甚至还碰到一个走一截路就要坐在路边休息半天的工人,一颗心慢慢坠了下去。
县里的情况,比她想象中更为严峻,也更加艰难。
也不知道上面到底会不会给县里拨救济粮。
临近中午的时候,韩山跟张海洋一前一后的进了门,看到云裳跟顾时年过来了,还给家里带了条野猪肉,韩山高兴眼睛直冒亮光,嘴里一个劲的咽口水。
张海洋看到两人也挺高兴,逗了云裳几句,又拉着顾时年到偏屋说了半天话,等到吃饭的时候,还陪着韩山喝了二两小酒。
咆哮了一早上的北风终于停了,等吃完饭,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云裳挎上装着柿子饼和红枣的军包,拽着顾时年的手,告别韩家人和依依不舍的张明扬,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院子。
“顾二哥,天阴的这么厉害,这场雪看起来不会小。”
顾时年抬头看了看天,又看着不断飘落的鹅毛般的大雪,暗暗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温暖的手掌握紧云裳的手,声音很是沉稳的问,“阿裳,你又有啥想法?”
云裳脸上几乎挂不出笑意了。
这会儿快进入腊月了,再下上一场大雪,地里的干枯的杂草根都被覆盖了,再加上温度又会骤然下降,原本就日子窘迫人家到底该咋过下去?
第417章 窃听风云()
这会儿快进入腊月了,再下上一场大雪,温度又会骤然下降,再加上饥饿,县里这些缺粮人家的日子该咋过?
“二哥,现在才月中,那些没有领到粮食的人家肯定撑不到月底……”
顾时年将云裳掉到肩头的围巾拉上去,遮住不断落下来的雪花,开口问道,“阿裳,这里是县城,不是杏林村。在村里,咱们可以把粮食放在戏台子后面,在县里,你准备把粮食放哪里?
再一点,县里情况这么严峻了,如果上面知道了,不可能不拨救济粮。可县里现在这情况……我担心是个别领导在打肿脸充胖子,没有把下面的情况如实汇报上去。”
前两年全国各地到处在“放卫星”,一些领导为了所谓的面子,连亩产十万斤的牛都能吹出去,瞒报灾情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清河县地处三省交界处,两条河一左一右贯穿整个县城,水资源要比别的县市丰富许多,就算全省上半年没有下过一滴雨,粮食大面积绝收,可县里靠近两条河边的村镇,靠人力挑水,也保住了不少庄稼。
相比起粮食绝收的地方,这些村镇的情况要好太多了。
在一些满心眼子只想着政绩的领导眼里,既然粮食没有绝收,咋还有脸跟国家要粮,跟兄弟县市抢粮吃?
见云裳小脸沉了下去,顾时年叹了口气,又接着道,“阿裳,如果县里领导只是瞒着县里的情况倒也罢了,我担心的是,你仓库里的粮食拿出去,也到不了老百姓手里。”
“二哥,你是说,很可能会有领导为了政绩,把咱们拿出来的粮食交到上面给自己谋好处?”要真是这样的话,她一定要打爆这些狗屁领导的狗头!
顾时年脸色也不大好看,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省城的形势也不好,可远远没有到清河县这样的地步,连粮站都发不出供应粮了,可想而知,底下村镇更不可能有救济粮吃。
今年灾情这么严重,省里一定会有救济粮下拨,不可能独独漏掉清河县。
县里现在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县里领导没有跟上面申请救济粮。”
云裳一张脸黑成了锅底,看着路边身形消瘦,神情麻木的路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真是上面不给拨救济粮也就罢了,若是事情真像顾二哥说的那样,清河县的领导班子就全都该死!
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用全县人民的命,去给领导们博取更加远大光明的前程!
云裳一双眸子几乎喷出火来,磨着后槽牙,恨恨地道,“二哥!我要给省里打电话!现在就打!”
她要把县里的情况告诉白宴诚,让白宴诚去省政府,问问省里领导是不是真打算饿死一县城的人?
再问问省领导,是不是真的相信清河县领导为了政绩,编的那些连三岁小孩都哄不过的谎言?
云裳说完,拉着顾时年就要往邮局的方向走,顾时年赶紧弯腰抱起云裳,“阿裳,这只是咱们自己的猜测,做不得准,晚点找机会看看情况再说,万一县里领导已经跟上面申请救济粮了呢?再说这事儿也不一定得通过白司令解决。”
祖宗!白宴诚是军区司令,哪能凭你一个没有证据的电话,贸贸然跑过去插手省政府的工作?
这不是在给你的便宜爹到处树敌吗?
云裳被顾时年一阻拦,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拍了拍顾时年的肩膀,示意他放下自己。
“二哥,我听你的,你说咋做我就咋做。”
云裳一双眼睛瞪得滴溜溜圆,板着小脸儿,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
顾时年眼皮子跳了几跳,先拽着云裳往家里走去,“先回家,晚上去县政府放录音笔,县里现在缺粮缺的这么厉害,今天又下大雪了,县里明天肯定要开会讨论这些事儿,咱先听听县里这些领导是咋说的。”
云裳眼睛一亮,给顾时年竖了个大拇指。
还是顾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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