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子哪是病着在家学习红宝书啊,根本是在琢磨他那堆染色草药。拿家里不用的锅煮上煮下,拿淡色的碎布头浸上浸下,不时还往组织奖励他的笔记本上记着什么,那劲头从向刚回来扯证那天起,一直持续到现在。要说发烧也过得去,不发烧哪会茶饭不思净捣鼓那堆草药。
话说回来,县里组织红小兵外出活动,一忽儿跑省城、一忽儿跑外地,莫非就是上人家里打砸抢啊?
社长媳妇越思忖心头越没底,想着回头一定好好问问儿子。要真是这种事,那还是别参加了。总感觉心里慌兮兮的,还不如下地干活踏实。
社长媳妇心里百转千回,和她一个阵营的妇女同胞,纷纷点头你一句我一句地表示她说的是真的。
周新国也就不好再咄咄逼人地追究下去了。转而催着底下的兵快去拿工具。
二狗子为首的一帮孩子,淘气地站在不远处捏雪球、打雪仗。看到红小兵过去,笑闹着给了他俩雪球,砸的他头上的风雪帽都掉了。
“哈哈哈哈……”
看到这一幕,大伙儿都忍俊不禁,却又不敢笑出声。还是书记说了句:“雪下大了,要不先上公社坐会儿。盈芳丫头既然家,没准已经上工去了。她是个勤快姑娘,到卫生院以后,院里就没见脏乱差过……”
周新国手一扬,制止书记往下说好话:“向书记,废话不多说,我今儿来,是查证她有没有真的偷藏上头明令禁止的东西,而不是来听你们对她的褒奖话的。你也别觉得我落你面子,这事儿上头都有眼睛,是非对错,咱就睁大眼瞅着。”
话说到这份上,大伙儿都沉默了。
往日里或多或少受过盈芳帮助或是得过盈芳好处的社员,此刻心里止不住焦急,盼着舒家并没有红小兵抄查的东西。
个别见不得盈芳好的,这时候特别幸灾乐祸。一个是张里根的媳妇张红,一个就是潜在人群里的胡家小儿媳。两人像唱双簧似的,你一句我一句说道:
“哎呀呀,这舒家祖上到底犯过多大的事啊,怎么子孙后代一个个地出事。啧啧啧!”
“八成是昧良心的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站她们旁边的二狗子娘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张红,你和盈芳一个生产队的,不帮着自己人,还落井下石,什么人啊真是!”
第227章 给力的金大王()
“还有你!”狗子娘沉着脸、横着眉冲胡家小儿媳低喝,“你一个江口埠的来咱们这儿嘚吧什么劲!真要说也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
张红见大伙儿都夹带着不悦的眼神朝她看过来,缩缩脖子撇撇嘴,转身回家去了。
“咋地?事情都发生了,还不兴我说啊?”胡家小儿媳却被激起了斗志,叉着腰道,“依我说,那舒盈芳没准就是命不好,克死了养父养母,这下连她自己都要克……”
“啊呸!你个臭三八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这儿不是你们江口埠,拿我们近山坳的人嚼舌根,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原来二狗子娘背地里这么挺我啊。”盈芳在屋里听到二狗子娘的话,眼眶有点湿润。
不止二狗子娘,邓婶子、向二婶、张嫂子、李寡妇、毛阿凤……甚至那些交情并不熟络、仅因为孩子吃过自己给的果子、零嘴儿的妇人们,都站出来帮她说话了。好感动好感动……
小金翻了个白眼。这就感动上了?女人就是容易心软。
盈芳没看到小金的白眼,感动完了担忧:“小金,你说这些人会不会真的闯进来?”
她蹲在睡房窗下,扒开一条窗缝偷看,红小兵去找工具了,回来就能把院门砸了,院门一破,谁挡得了他们啊。
“要是闯进来,咱们完蛋了!”
最近那次从收购站淘来的油画《向日葵》,无论怎么塞,都被床底下的暗柜门卡住,只好收在衣箱。
红小兵们抄家、咳,抄查抄习惯了,柜子、箱子、暗门指定会去翻一翻,翻出这幅画,牛棚关定了。
盈芳拍了一下额,懊恼道:“早知就不选这么大一幅画了,小一半多好,轻轻松松就能塞进暗柜。”
左右都是留给子孙后代当传家宝的,大小有啥关系嘛。
不过也难说。当年师傅那些宝贝医书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在她看来不全是暗柜的功劳。很可能是师傅本身——想雁栖公社一塌刮子就师傅一个赤脚医生,万一查出什么不好的东西、被押去关牛棚挨批斗了,有个头痛脚热找谁看病啊。
再者,以前不知道床底下有门道,不代表现在依然不知道啊。那些红小兵没准也在天天向上、时时进步……
越想越着急,辫梢都被她揪毛了。暗暗祈祷老金的气势、毒蛇的威吓,能把红小兵们震慑住。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没能震慑住,那帮人呼啦一下涌进来了呢?
“唉,要是家里有个密道,能转移这些宝贝多好……”盈芳揪着头发咕哝。像上辈子的地宫一样,遇到危险,还有密道这条迫不得已的逃生之路。尽管那次运气不太好,一进去就遇到山崩地裂。
盈芳囧了囧,莫非真如胡家小儿媳说的,真正的倒霉体,其实不是向刚也不是蒋美华、刘继红、许丹,而是自己?
“丝丝——”小金吐了吐蛇信,拿尾巴稍轻甩了她一下,随后游到睡房和仓房相连的那堵墙根处。
“小金你这是要干嘛?”被打断愁绪的盈芳,纳闷地跟在它后头,“该不会是想把这堵墙推倒吧?别闹了,粮食压在墙底下,照样会被翻出来……呃!”
话音随着小金的动作戛然而止。
金大王居然用它那无往不利的尾巴稍,像铲子似的,轻轻一抛,墙角多了个坑。
刨一下一个坑、刨两下一个大坑……
眨眼工夫,墙壁下方露出一个四四方方、足能放下四五个大麻袋的大土坑。
照理会有刨出来的土块或碎石吧?
事实上并没有!
经金大王那无坚不摧的尾巴拍打夯实后,坑壁坚实得别说手指头戳不动、铲子都铲不动。金大王把鲜猪肉似的土块、夯实成了硬邦邦的猪肉干。
这下,不仅坑壁结实、没有半点扑簌簌往下掉的土渣子,干净又光滑。坑上方的墙壁也依旧坚实如故。
看到这儿,盈芳哪还有不明白的呀,狠狠夸了小金一通:“还是你有办法!”
随后,小金刨土挖坑、拍实坑壁。还模仿昔日地宫里的地窖格局,拍了几个台阶出来,方便盈芳上下。
土坑面积约莫半个房间大,卧室占一半、仓房占一半,免得搬个东西还要跑来跑去。好在深度还行,从坑底到坑口,能堆叠五六个麻包。家里的屯粮全部放下去都不成问题。
再深就不行了,会有地下水渗出。这点盈芳也清楚,因此叮嘱小金,看到有浅浅的地下水渗出,就别往下挖了,左右这个深度足够家用了。
趁小金挖坑的工夫,盈芳将暗柜里那些明显是“禁品”的书籍、字画以及杂七杂八的物件、摆件统统装进麻袋了。家里没那么多麻袋,干脆拿床单凑数。
她只需打包即可,其他皆由小金一尾巴搞定。再大的麻包,都能轻轻松松地被小金的尾巴稍顶来顶去,像杂耍似的。
转移完暗柜里的紧要东西,接着转移仓房里那几袋可能会被说三到四的产自山里的野生谷物。
这一转移,乖乖!不理不知道,一理真不少:蘑菇、木耳、野菜干;小米、核桃、葵花籽;柿子、红枣、野果干;还有菜园里长老了的豇豆、茄子、白菜晒的菜干,以及大坛、小坛的腌菜、腌鸡蛋,拿麻绳串成串的风肉、熏鸡,还有罐装的蜂蜜、毛木果酱……
几乎都是好几袋、好几坛这样的存量。
幸亏有小金这个“**挖土、压土机”,不然真会出乱子。
别人家不是没有这些东西,但绝对没有她手里的多。甚至说,这几类东西,整个生产队加起来,都没她囤的多。
人就是这样,你捡一点、我捡一点,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会说谁。可你捡一篮、我捡几大麻袋,就容易心里不平衡。搞不好还集体给她戴顶“偷窃集体财产”的大帽子扭送牛棚。
这么一想,盈芳收拾得越加利落。最后只留了几十斤,和生产队分的粮油一起堆在仓房。
第228章 冷冷的冰雪冻不住八卦的心()
若是藏得一点不剩倒反显得不正常。
哪家不晒点蘑菇干、野菜干啊。何况她经常上山采草药,也经常搭着马凳、铺着芦席晒菜干。
再说,过年还要拿出来吃呢,藏得一干二净的到时怎么解释?
一人一蛇忙出一身汗……
好吧,忙出汗的就她,小金力大无穷,这些活于它而言,简直就是小儿科。
该藏的都藏进土坑包括积攒了小半年的钱和票,也妆奁盒套小荷包地放到了土坑一角,就缺个盖子把坑遮住了。
小金歪着扁脑袋想了想,从土坑的某个角落抽了一堆土上来,尾巴稍拍了几下,松松的土块、碎石,立马压成一块块厚薄相似、结实好用的硬土板,契合地封上坑口,以后要取东西,只需打开某个土块就行了。
然后又将架子床挪到挖坑的位置上。毕竟是新挖的,万一被人看出端倪就糟了。
原先的床位处,被堂屋搬进来的八仙桌取代了,桌前一条长凳、桌上铺开放着一张人体穴位图、图旁一盏煤油灯,布置成晚上挑灯夜战、刻苦学习的场景。横竖家里就她一个人,八仙桌搁堂屋、还是搁睡房,自然由她说了算。
的细节都检查过,确保没有疏漏后,盈芳长呼了一口气,依次掸干净衣服、裤子、鞋面,又把凌乱的辫子拆了重新绑了一遍。收拾妥当,又悄悄地从后门出去,绕到了屋前。
雪越下越大,院门口聚集的人却不见少、只增多,不少江口埠的社员都跑来了。一部分是出于真心担心,一部分却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身披棉袍、头戴风帽,双手插在袖筒里取暖,时不时地跺一下冻僵的脚,却依然挡不住看热闹的心。
盈芳也是醉了。
“工具拿来了!”
两个被派去公社拿拆门工具的红小兵,一个肩扛铁耙、手握榔头,另一个提着一把锯子、几把起子。鼻子冻得红通通的小步跑来。
盈芳顺势跟在他们后头,追着喊:“你们站住!谁让你们撬我家的!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真理了!”
缠在她手腕上闭目养神的小金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嘴角,入戏可真快啊。
“盈芳!”
“丫头!”
“闺女!”
呼啦一下,书记俩口子、向二俩口子、张家二老等人围拢上来。
“你上哪儿去了?急死我们了!”
“我……”盈芳朝师傅师娘偷偷眨了一下眼,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愤愤不平地对大伙儿说:“我去刚子哥家喂鸡,喂完见时间不早了,就直接去了卫生院。哪知等我擦完柜子、扫完地,仍不见师傅上工,公社那边也没个动静,就想着是不是落雪了公社放假了。正纳闷,看到这俩家伙去拿工具,说是要拆谁家的门,我就跟来了……哪知他们要拆的竟是我家的门,我招谁惹谁了我……”
盈芳说着说着,真红了眼眶。
来到这半年,试问她对不起谁了?哪天不是在认认真真过日子、兢兢业业挣工分?她容易么她!就这还不让人省心。回头被她揪出幕后使坏的人,绝不轻饶!
“闺女别哭,别哭!公道自在人心!”
“就是!盈芳丫头,你别怕!咱们这么多人都挺你!知道你是乖孩子,绝不可能偷藏什么禁品。”
“可光是咱们相信没用啊。”张嫂子一脸担忧地说,“红小兵一口咬定盈芳家藏了见不得光的东西,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就让他们搜!”盈芳斩钉截铁地道,柔中带刚的嗓音在场每一个人都听见了,“搜出来,我认;搜不出,我就要找上级干部讨说法了。我得问问他,是不是老百姓家里随便就能搜?到底哪个政策、哪条法律规定的?”
周新国被堵得哑口无言。
有一刹,他内心动摇了。莫非真的搞错对象了?抑或是举报人故意陷害?可领导那么言之凿凿,应该不会吧……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相信组织、相信上级,于是脸一沉,昂首挺胸道:“成啊!有什么等搜了再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搜不到我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你扣顶罪帽,搜到了你就乖乖认罪。”
盈芳心下冷笑。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搜到了她要认罪受罚,搜不到便不了了之。
大伙儿也都纷纷表示这么着不公平。
周新国谁的话也不听,手一挥,“给我把门拆下来!”
“汪汪汪——”
老金自然不肯了,坐着的姿势改为进攻站姿,凶相毕露,不时冲拆门的两个小兵龇牙咧嘴。距老金只有一门之隔的俩红小兵,吓得随时能尿裤裆。
“老金。”盈芳走过去安抚,“让他们拆!他们大概都做好赔偿准备了。你乖乖的,别扑上去咬,咬伤了我还得倒赔呢。”
周新国听了差点吐一口老血。
大伙儿本来还很担心,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盈芳丫头既然这么说,家里想必没有红小兵说的禁品了。放松心态地站在盈芳身旁,神情戏谑地道:
“喂!要不还是别拆了,拆半天回头还得赔,多不划算呀。”
“就是!建军家的门结实着咧。当年做的时候我还给他打过下手、递过锯子,用的竹材都是上好的。”
毛阿凤扯着嗓门加入阵营:“你们盯牢点啊,拆坏多少东西,都给记下来。周委员贵人多忘事,转头说不记得了,盈芳多吃亏啊!”
大伙儿听了哈哈笑:“得了!杀猪嫂你安你的胎去吧,下雪了还挺着个大肚子出来,不怕肚子里的娃受凉啊。”
“就是!杀猪勇,你赶紧地扶你媳妇进屋吧。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还能出差错啊,那眼神也忒不好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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