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隔着一小段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冲她招手。
清苓不解地走上前:“大爷您叫我?”
“对对对,就是你!”老大爷欣慰地笑着,趁这个点弄堂里没人,掏出怀里一个小布包,塞进了清苓背上的空篓子。
“姑娘啊,上次得亏了你,没让家里断粮,说好的换,你咋就丢下米跑了乜?”
清苓听他这一说,也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儿,立马猜到老大爷塞进背篓的应该就是那天想给她的龙凤呈祥碧玉簪,卸下背篓想把小布包还给对方,被大爷了。
“姑娘,收下吧!我老伴儿也这么说,家里人吃都吃不饱,留着这些身外之物有啥用。你送的小米让咱家接上了粮,那是比真金白银都大的恩情。”老大爷一字一句地说道,执意要清苓收下。
清苓没辙了,只好收下。
“大爷您家还住在原来那地方吗?”下礼拜天还要进城,给大爷家捎点粮食吧。那龙凤呈祥碧玉簪,她当时觉得太贵重这才没收,哪是山里随便搜罗的几斤小米能抵的。
“对!那是我家。以前啊,四周这一片都是咱家的,后来被政府收走了,只给咱们留了那么小一个院子,一大家子人紧卡卡地窝着……”老大爷神情落寞,望着不远处青灰色的高墙大院,眼眶有些湿润,唏嘘了一番,回过神笑着邀请,“不过小归小,坐的地方还是有的,你有空随时来咱家坐坐。”
“行。”清苓爽快地应下了。
和大爷唠了几句,时间也就过去了,挥别大爷后,清苓没再东游西逛,直接去了码头,上船回家。
好巧不巧,在船上碰到书记。
“荣新叔,你也在县城啊?”
“是啊,你前脚走,我后脚来。结果你这丫头脚程利索的很,船上时还瞄到你人呢,一下船就不见你踪影了。”向荣新笑着道,“开玩笑开玩笑,我当时有要紧事在身,顾不上喊你。啥要紧事想听不?”
得!还卖上关子了。
清苓抿唇直乐,嘴上配合地问:“啥要紧事儿?是不是跟咱们公社有关系?”
“那当然!”向荣新挺了挺胸膛,骄傲地宣布刚刚从县委那儿听来的消息,“上头下批复,说要在咱们和沿江公社中间造一所水力发电站。”
“发电站?”
“真的假的?”
“哟吼!那可太好了!咱们以后也能像城里一样通上电、使上电灯了!”
“打稻不用手摇、脚踩了,听说农机站里新到的机器,都是通电的。”
“以后肯定都通电,人力的迟早淘汰。就是没想到这么快,水电站啥时候开建啊?”
船上的乘客不是雁栖公社、就是沿江公社的社员,再不济是来探亲或是走娘家的,多少都关心这事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甚至还有人问建设水电站招不招工,农闲的时候去打几个短工多好啊,离家近,还有工分挣。
“大家别急,你们公社书记我去开会时碰到了,回去后肯定会跟你们讲的。既然上头发心了,水电站肯定能建成。”
“哗哗哗——”不知谁带头,鼓起掌来。
清苓也跟着拍红了手,心里着实激动。
第176章 美味新发现()
有电的生活,她在省城那些日子到了——尽管师兄家很节俭,平时能不耗电尽量不耗电,但怎么样都比没电方便。晚上需要补个衣裳、赶点活,嫌油灯太暗吧嗒一下开电灯,瞬间亮堂得跟白昼似的。
她当时就盼啊,村里啥时候能通上电,一定给每个房间都安上电灯,想用哪盏用哪盏。坐在灯下,看看书、写写字、绣绣鞋面、纳纳鞋底,多惬意啊。
如今终于要实现了,能不激动么。
带着这个做梦都能笑醒的好消息回家,先去师傅那,人没进屋呢就开始汇报:“师傅师娘!听书记说,咱们这边要建水力发电站啦!”
二老当然也高兴。
有生之年能看到家乡通上电、用上城里才得以一见的电灯,那是多么荣幸的事啊。
一高兴就加菜,张奶奶大手一挥,说把最后一条小鲫鱼杀了吧,晚上炖个酸菜鱼汤庆祝庆祝。
清苓想到荷包里那两张鱼票和一斤豆腐票,拿出来给师傅师娘看:“我拿葵花籽、大枣换的票,过年咱有鱼吃了。鸡肉、猪肉、鱼肉,三个大荤,师兄他们来了,一定很高兴。”
“最高兴的数你吧!”张奶奶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打趣道,“跟个孩子似的,有点肉吃就开心。”
清苓嘿嘿笑着吐了吐舌,见离做晚饭还有点时间,拿起背篓说:“师傅师娘,我去山脚转转。”
“才来又出去,不累啊?”二老异口同声,真拿这个徒弟没办法。
“不累!”
生活有了奔头,咋会累呢!
清苓弯了弯笑眉,想到今天的收获,尽管钞票才一块多,但换到了两斤鱼票,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豆腐票虽不如鱼票畅销,但过年祭祖要用到豆腐。就算师兄会捎豆腐票回来,那不还有书记、社长家么,谁家祭祖不用豆腐?一句话——豆腐票搁到年尾那是相当滴有用的。怕就怕拿到的豆腐票是三个月前发的,捂不到年底就过期了。
再想到山里头还有成片林子的核桃等着她打,另外还有栗子、柿子等等五花八门的野果子,心头激荡,眼冒星星,满满都是钱啊钱、票啊票!
小金一到山脚,就咻地纵出去放飞自我了。
金大王来巡山,方圆几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深秋到来,山里的景象萧条不少。
上上下下踩出来的山路,此刻铺上了一层层厚厚的枯叶地毯,踩上去仿佛老太太嚼罗汉豆——嘎嘣脆。
清苓没闲着,顺路把枯枝揽到一块儿,搓了根麻捆起来,待会儿下山时顺便背回去。
农闲以来,上小坡林砍柴、捡枯枝的社员多起来了,等到地里的菜全都起底入仓、真正的农闲到来后,几乎家家都发动老少捡柴禾。再懒怠的人也不敢在这个事上偷懒。不然就等着过冬吃冷灶吧。
捆了差不多两担的量,清苓不再捡了。快到傍晚了,还得去陷阱看看呢。
去陷阱的那条路,清苓记得能挖到木耳。家里的银耳就是这里挖的,如今大枣晒干了,闲时炖锅银耳红枣汤,喝之前搁点蜂蜜,那滋味,杠杠的!
清苓循着上回做的记,找到了曾发现过银耳的枯木,唔,有是有啦,可惜都碎碎小小的,不像第一次那么惊喜,倒是旁边一根朽木发的秋耳很干净很喜人,赶紧拨拉到背篓里。
除了木耳,还采到一些松菇、茅草菇、茶树菇。单品的量不多,但加到一起就多了。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晒成干,估摸能有一两斤吧。别看才这么点,泡发了能炖好几次肉。过年分下来的年猪肉,还不定够炖这些呢。
采蘑菇、耨野菜,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要不是天晚了,她还想蹲下去、地毯似地搜罗呢。到了大雪封山的冬天,这些就是饭桌上的美味了。
不过不着急,距入冬还有一阵子,够她跑几趟山上的了。
陷阱里果不其然不见“俘虏”,一阵子没维护,又不成样子了呗。
好在小金给力,放飞自我地饱餐一顿回来,给她捎来一只肥溜溜的长毛灰兔。
而每次它小山、就自发沦为跟班小弟的小斑,叼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肥山鸡,讨好地现身于清苓跟前。
清苓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了。
“好样的你们!”
小斑丢下懵圈了的山鸡,朝清苓“嘶嘶”吐蛇信,同时掉转蛇身,朝着南边的方向,来回看清苓,似是在邀请她。
清苓看看天色,真不早了啊。可小斑如此热情,不捧场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于是把吓晕了的兔子和山鸡藏到陷阱里,和小金一起,跟着小斑走。
也没走几步路,在离竹林还有一段距离时,小斑猛地一跃,扑上了一棵既像树又像蔓藤的植株,卷着其中一条粗枝猛力地摇晃起来。
枝条扑簌簌下起果子雨。
清苓差点被砸中脑袋,嘴角一抽,双手遮头撤到几步远。
小金似乎被这一幕勾起了兴趣,细长的蛇身一跃,轻轻松松缠上粗粗的蔓藤,尾巴尖随意地勾住一根枝条,轻轻一抖,果子雨加大了雨势。
有几颗乍看灰扑扑的野果,落地后咕噜噜地滚至清苓脚边。清苓捡起一看——不认识!
果子呈椭圆状,表皮红褐色,覆盖着一层浓密又细腻的绒毛。按上去软乎乎的,可见不是核桃、栗子那类表面张牙舞爪、内里另有乾坤的野果。
正研究,小斑游到她跟前,拿尾巴一拍地上散落的野果,脆弱的表皮龟裂,露出绿幽幽的果肉。
小斑的蛇信一伸、一卷,一小块果肉脱离果皮进到了它的嘴。
清苓明白了,小斑在告诉她:这是能吃的。并且以身示范应该怎么吃。
扯了一下嘴角,依言掰开果肉,看上去十分清爽的绿色果肉中心,星星一样点缀着黑色的比芝麻还要小的种子。
清苓带着试探,小小地咬了一口,瞬间睁圆了杏眸。
唔!好吃!好吃!太好吃啦!
味道酸酸甜甜、非常爽口,比她以往吃过的一种水果都美味。
第177章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关键是果肉很软,不像、梨那么硬,也不像葡萄、石榴需要吐籽儿。剥掉薄薄一层果皮后,整个儿都是果肉,很适合老人家吃。
清苓高兴地蹲下身,摸摸小斑的尖脑袋:“谢谢你啊小斑,教我认识了一种新果子!”
小斑像是听懂她话似的,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裤腿。
“可惜背篓满了,没法把这些果子全部捡走。”清苓挑完好无损的捡了几个,想带回去给师傅师娘尝尝鲜,剩下的,只能任其烂在地里了。临时编竹篮是铁定来不及了,表示好遗憾。
小金咻地一下飞回她肩头,居高临下地朝小斑吐了吐蛇信,不知用蛇语发布了什么指令,小斑忽然扭动起身体,鳞片摩擦,发出微小的响声,在这风声簌簌的林子里,不仔细听根本分辨不出来。
在人类看来是极小的动作,蛇类就已经领悟了纲要。没一会儿,四周响起沙沙的声音,小斑的两个兄弟领着一帮蛇小弟过来了,一蛇叼一个毛果子,往山洞方向游去。
清苓恍悟,敢情是来帮忙搬运的呀。
真是好兄弟!
暗暗打定主意——赶明带小金扫荡一圈附近的林子,多掏些鸟蛋、野鸡蛋,送可爱的蛇小弟们当谢礼。
不过今儿实在太晚了,撩起衣摆兜了些毛果子,踏着就要消失的晚霞,回到陷阱处,拿藤条系紧兔子和山鸡,几乎是摸黑下的山。
张家二老点着煤油灯在院子里等了,看到她小小的人儿,拖着一大捆柴禾、背着沉甸甸的篓子回来,赶忙出来迎接。
“咋打柴去了?柴房还满着呢,不嫌累啊!”张奶奶心疼她,不由说了她几句。
清苓咧嘴笑笑:“柴哪会嫌多啊。”
“哟!这啥?”张有康看到清苓手里还拽着根藤条,借着幽暗的灯光一看,竟是拖着一只兔子、一只山鸡,“陷阱里抓的?”
“是啊。”清苓干笑着应道,虚哒哒地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借口尿急,把东西交给师娘,闪去了屋后茅房。
再回到堂屋,张奶奶已经把晚饭盛出来了,招呼清苓先吃,“东西都在那呢,跑不了,等吃完再理吧。”
清苓也确实饿狠了,捧着饭碗扒起来,吃一半,想到小斑带她认识的毛果子,弯腰捡了一个问二老:“师傅、师娘,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野果,口感很不错,果肉软乎乎的,牙口不好的人也能吃。”
张有康起先没注意,拿到手上一看:“哟!毛木果啊。”
“师傅您认识啊?”
“当然!灾害年间,谁没吃过这个啊。也就这几年,听说有狼出没,才没再上山搜罗。你是在哪儿摘的?别不是进深林了吧?”
“哪能呢!”清苓忙道,“就在小坡林稍微进去一点点的地方,我看这东西鸟雀都吃,便摘了一个尝尝,没想到味道这么好,可惜今儿天晚了,要是还早,一定编几个竹篮,多摘些回来。”
“你也别高兴得太过。鸟雀敢吃,那是因为它们飞得高,你在地面,谁知道附近有没有凶兽。”张有康泼徒弟冷水,“一次两次运气好,不代表次次运气好,月半狼嗥还在呢,听声音是比以前远了,但到底在同一个大山里,保不齐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山里好东西再多,拿小命换总归犯不着……”
“师傅您放心,我有刚子哥配的药粉呢。而且……”清苓斟酌了一番,决定稍稍透露点,免得二老在她上山时总是提心吊胆的,“我不晓得为什么,打从家里出现毒蛇后,我不再害怕这些小东西了。它们好像听得懂我说的话似的,每次在山里看到,总会友好地跟我打招呼……真的!师傅你别不信!有几次还帮我逮山鸡呢。有什么危险也会用它们的方式通知我……”
二老听到这会儿彻底呆滞了。
“师傅、师娘……”清苓弱弱地扯了扯二老的衣袖。
“咳,那啥,你说的是真的?”张奶奶比老伴儿回神早,压着嗓门嘀咕,“莫非真是建军俩口子在天有灵庇护着他们的闺女?”
“瞎说啥呢!那是迷信话,你也信?”张有康轻斥道。
“不然咋解释得通啊?”张奶奶理直气壮地瞪了老伴儿一眼,“上回那几条毒蛇出现的那么突然,又那么通灵性,就你不相信是建军俩口子派来的,和我一样相信的人不要太多哦。”
“好了好了,不管是不是,这话以后别说了。”张有康一时找不出话反驳,只得劝老伴儿别说了。
迷信思想可是四旧之一,没见各处的庵庙都被砸了,和尚尼姑不是被抓、就是下地劳动,谁敢顶风作案、谁就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清苓经常看大字报,平时听得也多,自然清楚这些事儿,忙应道:“嗯!这事儿咱们仨心知肚明就好,一个字儿都不跟外人说。”
“必须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