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张海燕看着清苓雄赳赳、气昂昂的斗志,忍俊不禁地笑了。
清苓见她笑了,舒了口气,劝人也是个体力活啊。幸好燕子还算讲得通道理,不然的话,真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了。
张海燕的学徒工岗位,被个“关系户”顶替了,张岳军俩口子气归气,却也拿这个结果没辙。
这年头哪儿没关系户啊,即便是清苓那个护士岗位,不也是向刚用几张收音机票换来的?
人家想辞退你,找个借口分分钟就能搞定。毕竟不是工,没人身保障。
“不去就不去,棉纺厂那活,累死累活不说,棉絮钻鼻子里,成天打喷嚏,别留下病根才好。”罗胜男嘴上宽慰道,心里止不住叹了口气,到底心疼那小二十的工资,“我和你爹托人再找找别的岗位,这些天你在家歇着也好,我跟你爹挤不出那么多天假,你陪你姑她们四处逛逛。”
清苓提议:“不如海燕陪我去部队吧。路上有个伴,多少热闹点。”
接下来三天,邓婶子在上火车前就安排好了:第一天,清苓去部队看望向刚、她去配公社让捎的配件、干电池;第二天,由罗胜男陪同逛百货商店,买齐嫁妆需要的用品、答应给社员捎带的东西也要买好;第三天,赶早买点省城的特产,上午就要坐车回宁和县了。
“对,就让燕子陪盈芳一道去。小姑娘嘛,就该东走走、西逛逛。”邓梅表示赞同,“我这边半天就搞定了,下午给我闺女求个平安符去。”
她家闺女前些日子怀上了,本是可喜可贺的好事,无奈坐胎不是很稳婆家、娘家都甚为揪心。
原本江口埠那边山上就有个寺庙,香火旺的时候,天天烟雾缭绕、木鱼声声。如今不是破四旧、立四新么,大大小小的寺庙被毁,香火一律被禁。
乡下人习惯在心不定的时候去庙里上柱香、拜拜菩萨求保佑,因此听说省城的龙华寺没被毁,仍然有大和尚住在里头,尽管不允许香客进去烧香,而且大和尚在山脚开了片荒地,已经改行种地,但还是有人拿粮票偷偷去换个平安符啥的,便也想去碰碰运气。
这么一来,两人只能分头行动了。
要是张海燕能陪清苓一块儿去七一三部队,邓梅心里安心不少。
张岳军俩口子对此自然没意见。
罗胜男甚至在心里想:闺女要是也能找个像向刚一样的解放军做对象该多好。
当晚,清苓和张海燕一个被窝打地铺。
铺好床,洗漱的时候,清苓背着大伙儿,把小金偷偷放出张家大门它自个儿去外头猎食,约好明儿早上筒子楼外的樟树下见。
小金借着夜色的遮掩,悄无声息地游行在长长的楼道里。
途中发现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摸到楼梯间的厨房,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小金细长的蛇信一吐一纳,乌黑的小眼珠转了转,无声地从门缝间游回了张家,见清苓借着昏暗地烛火,弯着腰在脸盆架前洗脸,其他人都在房里说话,便飞上她胳膊,蛇身一卷,缠住她袖子,拽着她往门外走。
第155章 红眼病到处有()
“怎么了小金?咋又回来了?”清苓不解,不过彼此间的默契她明白,小金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搁下毛巾,拉开门正要出去看个究竟。
罗胜男听到动静出来问:“咋了小芳?”
“楼梯那边好像有动静。”清苓忙捋下袖子,把小金藏在里面。幸好煤油灯昏暗,除非夜视力非常好,否则根本看不清她手腕上还缠着一条蛇。
“我提灯去看看。”罗胜男担心是老鼠,上次就有只肥老鼠把自家菜柜的纱窗给啃破了。进屋提了盏可以拎的煤油灯出来,先是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了听,确实听到楼梯间那边有声响,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这一看,大吃一惊:“徐朗家的,你撬我家橱柜干啥!”
原来是一楼的住户,见张家今儿个收进那么多吃食,虽然大部分被罗胜男锁在屋里,但吃剩的几个韭菜鸡蛋馅儿的白面饼子,洗了碗直接锁在楼梯间带纱门的橱柜里。没成想,连这么几个饼子,都能招来撬橱的人。
徐朗媳妇已经狼吞虎咽地在吃第二个饼了,被罗胜男一喝,吓得噎在了嗓子眼,猛灌了一大口水才缓过来。
“不就吃你一个饼子么,至于大呼小叫的。”徐朗媳妇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挪到自个灶台前,拿了块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我说小罗啊,你家养着那么多只鸡,我都没去外头宣扬呢。要是居委会知道你在底下平房偷养鸡,你说他们会怎么处置你?我呢,没别的要求,赶明你家吃鸡了给我留个鸡腿儿就行了。”
这是明目张胆的敲诈啊。
罗胜男气得脸色铁青,偏偏一时半会想不出对词。
尽管把鸡养在当杂物间平房,不光她一个人这么做,楼里的人,都偷摸养过。谁家得了鸡马上宰了吃的?那也太败家了。起码养到过年前。可这都是私底下的做法,嚷出去,确实是她不占理。
“嫂子,居委会在哪儿啊?不如我明天找他们问问,莫不是城里禁止吃肉了?我给兄嫂拎两只山鸡过来打打牙祭都不允许?”清苓跟过来帮腔。
“你谁呀?一个小丫头片子,我跟小罗说话,啥时轮得到你插嘴了?”徐朗媳妇破口大骂。
清苓笑笑,不理她,挽着罗胜男的胳膊说道:“嫂子,咱不跟这些思想觉悟低的人一般见识,咱有理咱怕谁。倒是有些人,偷吃咱家的东西不仅不道歉还挺理直气壮,我倒要问问居委会,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别告诉我这是城里人的新作风,我在乡下都没见过偷吃别人家东西底气还这么足的人,忒不要脸了。”
“噗嗤……”
“噗嗤……”
楼梯口传来接二连三几道闷笑,想来是听到动静开门出来的邻居。
徐朗媳妇闹了个没脸,脸红耳臊地逃回自己家去了:“不就吃你几口冷饼子么?明儿还你!”
“散了吧!大晚上的,不嫌油灯费油啊。”和罗胜男关系比较好的妇人,撵散了看戏的吃瓜群众,转头对罗胜男小声说,“昨儿不少人看到你家又得了两只鸡,犯红眼病的多了去。依我说,还是趁早宰了,免得居委会那边听到风声来真的。不急着吃,做熏鸡也好啊,三不五时给你家小子蒸几片熏鸡肉下饭……”
“嗯,回头我跟老张商量一下。”罗胜男谢过她,拉着清苓上楼回屋。
清苓也劝她把鸡杀了:“嫂子,这鸡是山里逮的,没花一分钱,提来就是让你们补身子的,你留着养干啥呀?过年的鸡家里有呢,师傅、我、还有刚子哥,各养了两只,肥溜着咧,养到过年正好杀了斩白切鸡。”
罗胜男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她何尝不想宰了吃。可那不是娘家有喜事么,嫂子和弟媳都怀上了二胎,预产期一个年里、一个年后,想不出送啥好,便想把那只鸡留到过年,到时再买两斤红糖,一手一只鸡、一手两包红糖,提回去脸上也有光……
清苓便说:“左右要等过年才送礼,回头我想办法再整两只山鸡捎来……”
“别!”罗胜男以为她又要冒着被狼叼走的危险、进山里逮鸡,连忙打断道,“唉,我就是好面子,总觉得回趟娘家,不提点像样的礼会被人说三道四。其实老张给我留的票挺好了,糖票、鱼票、豆腐票,自家都没舍得吃……算了,明儿一早我烧锅水,先把楼下那只鸡杀了,正好你要去刚子部队,给他捎半边白切鸡去。你们几个在那边吃饭,省得再买肉菜……两只活的你提一只给刚子,另一只我腌了做熏鸡,回头给燕子姐弟俩补补……”
罗胜男分配好后,赶清苓回房睡觉。
小金等人都躺下后,才又偷偷溜出张家。这回总算没再出什么意外,顺利地饱餐一顿,待回来时,天差不多亮了。
筒子楼上上下下,逐渐又热闹起来。
看到罗胜男烧水褪鸡毛,听到风声前来查看的居委会大妈,也不好说什么了,大家日子都不容易,夸了句“这鸡壮实”,这茬算是过去了。
罗胜男吁了口气,手脚麻利地剖洗整鸡,赶在清苓出门前,把鸡煮熟了,斩了半边下来,拿干净的油纸包好,装在透气的布袋里闺女提着走。
至于活鸡,清苓坚持不肯带。
本来就是送师兄一家吃的,哪有待一晚上又提走的道理。
背上背篓,拉着张海燕欢快地跑出筒子楼。愣是没理那只咕咕叫的山鸡。
“算啦,那丫头是个有心的,你就甭追了,免得楼上楼下听见,又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张岳军见妻子拎起那只鸡,还想追出去,忙制止道。
罗胜男一听有道理,同时又发愁:“可现在居委会盯得紧,没法放平房里养,总不能一直这么绑着喂食吧,那家里不得臭死啊。”
“杀了吧。要赶不及送你娘家去,都腌了做熏鸡。要是能留到过年,熏鸡送年节,不也可以?”
第156章 姑丈?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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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口子趁还不到上班时间,动手烧水褪鸡毛。
不想,平时和张家走得比较近的几户邻居,听说两只山鸡都要杀,手里攥着粮票或是别的什么票上门,问能不能换点鸡肉给孩子补补。
别的倒是不怕,就怕徐朗媳妇昨晚才交恶,若是知道这个事,大嘴巴一张,往外说她投机倒把,那冤屈就大了。
罗胜男后牙槽一咬,没收邻居一张票,送了他们一家两块白切鸡肉。
果不其然,徐朗媳妇见进出张家的左邻右舍,手里都端着一个小碗,碗里盛着两块热气腾腾的白切鸡肉,心里暗喜,带着居委会大妈冲了上来。
结果可想而知,一场闹剧。
居委会大妈严肃着脸对徐朗媳妇好一通批评和教育,末了对张家俩口子和颜悦色地说:“这是个误会,回头我一定如实向组织反应。你们俩口子的思想觉悟很高,有吃的不忘左邻右舍,不像某些人,”居委会大妈瞪了徐朗媳妇一眼,意有所指地斥责,“心思歪邪,听到风就是雨的……”
罗胜男满心苦笑,塞了条鸡腿给居委会大妈,总算安然无虞地把这尊大佛请走了。
邓梅看着这一幕,咋舌连连:“我滴乖乖,城里人咋比咱乡下还可怕啊。一言不合,就把人领家里搜查。幸亏你们俩口子想得远,要真收了那些人的票,还不被安上投机倒把的罪名往死里批斗啊。这么看来,还是咱们乡下好——养两只鸡那是谁家都有的福利,养三只的都有,只要不私底下买卖,大队干部向来睁只眼闭只眼,谁让他们自家也这么养……”
说到这里,邓梅顿了顿,感慨道:“不过城里有城里的好,农民靠天吃饭,收成不好的年份,你们城里人照样有稳定工资领、吃穿不愁,我们就惨咯,一小斗杂粮,得想办法让一大家子人吃上三五个月,唉……”
“可不就是这个理。”张岳军夫妻俩齐声叹了口气。否则干嘛要削尖脑袋,东托人、西托人地送闺女进工厂做工人,图的不就是铁饭碗、稳定么。
张海燕也在电车上跟清苓吐槽:“……干活辛苦也就算了,总有一些人喜欢别后阴人。上个月我明明可以拿到奖金,被耍阴的抢走了……”
“奖金有多少啊?”清苓好奇地问。
“有一块五呢。另外还有一张奖状、一只印着红双喜的搪瓷杯,可漂亮了。”张海燕气鼓鼓地说,“工分好几级,每一级的奖金数额都不一样,级别越高、奖金越高。学徒工拢共才设这么一档,名额也少,加班加点、忙死忙活一个月,拿到手才十五块,好不容易多挣一块五,还被人阴走,简直太气人了……”
“……一个月工资才十五块啊。”清苓唏嘘,她上山挖草药、摘野果,拿去收购站换,也能挣介多呢。
不过转念又想,上山之所以这么太平、还不时能挖到一些名贵草药,那是托了小金的福,否则也够呛。
小金在背篓里愉快地扭了扭腰。
“学徒工十五块,加上粮食补贴,一个月有十七块五,一年下来也能攒不少了。关键是厂子招工少,想进的人却很多,和尚多,稀粥少,怎么分都不够啊……”
清苓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水利局家属楼底下的电车,是七一三部队驻扎的霞山镇的。俩姑娘提着行李,下车又上车、连换两趟,才晕晕乎乎地抵达霞山镇。
镇上到部队还有两三公里路程,这就得徒步了。
好在出门早,转来转去,到这会儿就个晌午十分。两三公里称不上多远,两人一个翻惯了山头,另一个也经常从棉纺厂步行回家,便说说笑笑地往目的地走。
途径肉联厂的职工福利房时,张海燕一脸羡慕地说:“要是能进肉联厂上班该多好啊!学徒工当三年我都乐意。转正了不仅待遇好,还能分到崭新的福利房。”
清苓偏头打量旁边一栋独立的筒子楼,门口筑着一间岗亭模样的小房子,心猜莫非这就是向刚曾在信里和她描述过的家属院?
仰头看看崭新、高大的楼房,再看看不远处云雾缭绕的青山,心想在这里生活似乎也不错,有挨着镇中心的高楼住,离大山也不远,小金猎食方便,她也能偶尔去山里寻摸些草药……一想二想的,思绪飘远了。
“姑,你想啥呢这么出神?”张海燕徜徉半天,回头发现有个人走神得比她还要厉害。
“没啥,咱们快走吧。”清苓隐感脸臊得慌。
证没领、婚没结,她竟已经在想如何和他一起在陌生的城镇安居乐业了。
三公里路程,快走的话,半小时出头就走完了。
这不,七一三部队巍峨的铸铁大门,近在眼前。
岗亭前值勤的哨兵,唰地像两人行了个军礼,问她俩找谁。
清苓忙报出向刚的大名。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刚好从大门口经过的一列士兵,其中一人朝她咧嘴笑了一下。
传达室的卫兵让俩人在来客登记簿上签字,然后由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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