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这个上门女婿,舒老太便不在下地了。
尤其是分田到户以后,地里的活全部推给了舒彩云俩口子,但家里的财政大权依旧捏在她手上。
嘴上说得挺好听:等舒彩云生完孩子、她做太奶奶了,就把家交给舒彩云来当。
舒彩云岂是省油的灯。
小时候舒老太这么说她没准会信,这几年婆孙俩间磕磕绊绊不晓得吵过多少次,遮羞布都曾被撕下来过,傻到家了才会把舒老太的话当真。
只不过她心里另有成算:
如今所谓的当家,钱帛来源靠的还不是田地?舒老太爱享福、不愿下地,地里的收成具体如何,问她也答不出个子丑寅卯。
俩口子暗戳戳地扣下一成,回头找机会去城里兜售,不照样能攒下私房?
现如今乡下人挑着粮担去城里卖,不需要再偷偷摸摸的了。黑市不存在了,红袖章也解散了。
相反,城里人非常欢迎乡下人挑着农副产品进城卖。
每年挑去卖两次,攒上几年,等老太婆两腿一伸进了棺材,把老房子推倒盖新房,以后就是小俩口的天下了。
舒彩云拉着丈夫一合计,决定就这么干!
上门女婿是个耳根子软的,又是初来乍到,几乎可以说是舒彩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舒彩云恰恰又是个强势的,俩口子也算“般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眼下夏收临近,俩口子一直在物色藏夏粮的地方。
可物色好久都没找到合意的,不由将算盘打到了盈芳养父母那三间历久弥新的青砖黑瓦房。
“俺那堂姐可真够抠门的,人都去京都了,还霸着这么敞亮的大三间,借给俺们住多好啊。”
提到大伯家那三间大瓦房,舒彩云就心不甘,扯着丈夫嘀咕,“反正人不在,屋子里空空的,俺们把粮食藏到那里去,谁也不会知道。等交完公粮,再趁大伙儿不注意的时候,悄摸拉去城里卖了。”
原计划是这么打算的没错,谁料下地时,听村民们都在念叨盈芳,说暑假要回来避暑,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早不回、晚不回的,偏在这节骨眼上回。”
上门女婿傻愣愣地问:“要不,跟堂姐打个商量,仓房借咱们临时囤一下粮?反正他们也不住人。”
“你傻啊!藏粮的事本就是瞒着老太婆进行的。一借不就见光了?见光就死定了!老太婆会把咱们盯得死死的,以后想干点啥就不容易了。”
“那咋办?”
“算了算了,另外再寻个地儿吧。”
舒彩云心里挺后悔。
当年要是没跟她堂姐结下那么大梁子,如今两家你客气我客气的,私底下找她借间屋子藏点粮,也不会这么纠结了。
应该说,除了舒老太,老舒家的人都在后悔,当初咋就跟盈芳交恶了呢,要不然现在哪还轮得到其他人啊,有好处都是他们老舒家的。
除了舒老太。倒不是说她不后悔,她也后悔。只不过悔的是当年为啥要同意大儿子收养盈芳,没这个死丫头拦路虎,大儿子留下的三间大瓦房就是她的了。
不管老舒家的人怎么个后悔法,这世上都没有后悔药。
同样的,江北另外几个公社,也悔得肠子都青了。
雁栖公社里有他们公社的闺女和女婿,当初向荣新刚拿定分田到户的主意,其他几个公社就听说了。
可他们当时都干了啥?——取笑雁栖公社,坐等看他们出洋相。
结果咧!老脸被打得啪啪响!出洋相的反倒成了自己。
看着雁栖公社那一亩亩分到社员们手里的田,那土壤肥沃的、那庄稼饱满的、那蔬菜肥美的……要说多后悔就有多后悔。
曾经有一个实现粮食增产的机会放在眼前,他们没有珍惜,等错过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如果上天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一定积极向雁栖公社学习!
被取笑算个啥,粮食丰收、棉花增产才是正经事!!!
第758章 一年没见,甚是想念()
是以,当盈芳一家下了火车,回到雁栖老家时,出来迎接的社员夹道欢迎、掌声雷动,把她吓一大跳。
听向荣新说了来龙去脉,才恍然大悟。盈芳对此哭笑不得。
然而,夹道欢迎还不算什么,到家一看——好家伙!院子里里外外被打扫得异常干净;后院的菜地被整饬得和常年在家的自留地有的一拼;各家当家的婶娘、嫂子端着自己最拿手的点心、菜肴,笑容满面地相继送到家里……
回来第一天不仅不用忙着打扫卫生,连带着做午饭的工夫省了。
盈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家无意中透露的消息,给雁栖公社带来的利好,超乎她想象。
等晕晕乎乎地送走最后一拨热情的邻舍,盈芳一家围坐饭桌前。
桌上满满当当摆着热心村民们送来的点心、菜肴。
米饭是师傅师娘得知他们这两天回来,特地开大锅煮的带金黄酥脆香锅吧的铁锅饭。
师傅老俩口年纪大了,平日里就他们俩口子吃饭,都是生的煤炉子,架个小铝锅煮点饭菜什么的,没用拎起来死沉死沉的大铁锅,那个刷洗起来太费劲。
也就逢年过节、闺女一家或是去邻市念书的孙女一家放假回来探望他们,才生大灶、开大锅。
这次收到盈芳来信,说暑假要回老家住一阵子,高兴地一早起来就开始准备。
具体哪天回来不确定,估摸着这两天该到了,干脆每天晌午都煮上一铁锅饭,没来也不浪费,俩口子吃不完,剩下的摊开晾凉了晒成饭干,回头搁油锅里炸得酥酥的,给三胞胎当零嘴儿。
再有的多,弄点饴糖(弄不到饴糖就去县城买白糖,如今买糖也不需要糖票了,继食盐之后又开放了一项不需要凭票才能消费的民生需求,大大方便了老百姓),和花生碎、炒芝麻一起垒冻米糖。
以前冻米糖只在过年时才做,如今日子好起来了,偶尔奢侈一把也不见得多稀奇。
就是这个天气有点热,不耐放,不晓得能不能撑到徒弟一家回京都。否则就多做点,到时候让他们带些回京都招待左邻右舍。
因着老俩口的这个想法,盈芳一家回宁和的第一时间,就吃上了热腾腾的铁锅饭。
“师傅、师娘,辛苦您们了。”
盈芳给二老斟了一酒盅带来的太岁酒,笑吟吟地向他们敬了一杯。
老张大夫一喝这就竖大拇指:“是药酒吧?还是上乘的药材!”
“老张你这嘴巴忒灵了!”萧老爷子剥着早上才从地里刨出来的第一茬嫩头落花生,笑着指了指他。
老张大夫乐呵呵地道:“哪是我嘴巴灵,是这药酒泡得味道足,不是上乘药材,泡不出这味。一口下去,浑身都有劲。唯一没把握的是,这药材味我不怎么熟悉……嘿!这世上居然还有老头子我不熟悉的药材,闺女,你快告诉我,这药酒到底拿什么药材泡的?”
盈芳故作神秘地一笑:“师傅,咱们先吃饭,吃完饭我送一坛这个酒给你,你看了就知道是什么药材了。”
“这丫头还卖关子!”老张大夫捋着花白胡子哈哈笑,“行!那先吃饭。来来来,别浪费了大伙儿们送的一片心意,趁热吃!”
……
吃过午饭,盈芳送二老回家午睡,顺便抱了一坛五斤装的太岁酒送师傅。
老张大夫一看高兴坏了:“太岁啊!这可真是好东西!我从医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活生生的太岁,都是医书或是别人那道听途说来的。”
要不怎么说老小孩呢,得了一坛五斤药酒,乐得眉开眼笑不说,抱着酒坛子都不肯撒手。
盈芳哭笑不得:“师傅,这是泡好的现成药酒,我这还给你炮制了一份干的,喏,药量比泡酒的大一倍,你岂不是要抱着一块儿睡觉了?”
老张大夫顿时搁下酒坛,小心翼翼地从盈芳手里接过丝帕包着的风干太岁,瞅一眼,再凑到鼻尖嗅一嗅,立马眉开眼笑,一个劲地说:“好东西!好东西啊!”
师娘见多了老伴儿的德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拉过盈芳说道:“咱不理他。每次拿到药材,就这副德行,跟讨到小老婆似的。”
盈芳噗嗤笑了。
老张大夫指指他老伴:“哎呀你个老太婆咋说这样的话,都不嫌害臊。”
“我臊什么呀!你都抱上了,该害臊的是你才对!”
盈芳哭笑不得地拉开师娘:“师傅你研究太岁去吧,我和师娘说会子话。”
老张大夫立马抱着太岁躲进了房间。
老太太笑骂了他一句,拉着盈芳坐下,唠起闲嗑。
一年多没见,饶是书信往来从不间断,但还是惦记彼此。
两人从各自生活,唠到邻市读卫校的燕子以及省城的师兄俩口子。
“燕子离得不远,平时应该有回来吧?”盈芳给师娘捶着肩膀问。
老太太舒坦地眯起眼,靠着椅背说:“回来,基本上每个月都回来的。农闲的时候,阿九也会带着孩子去看她。不过最近农忙,阿九抽不开身,把孩子送省城你师兄那去了,等燕子放假再去接回来。”
盈芳点点头:“我等安顿好了,也要上省城一趟的,去看看师兄师嫂。”
“对了,不是说你煤城姥姥、姥爷要接回来住吗?咋没看到他们人?”
“原本是这么想的,不过来之前收到我小舅的信,说过阵子他送姥姥、姥爷过来,担心我们大包小包的还要上下车麻烦吧。”
“那也好。刚回来,应该有不少东西要收拾,等安顿好了,再迎他们来也不迟。”
盈芳在师娘那坐了半个来钟头,还是她觉得师娘神色有些疲倦,催着她和师傅一块儿去午休才打住这场唠嗑。
要不然以师娘那兴致,还能再拉着她聊上半天不带打折的。
“师傅师娘你们好好睡个午觉,晚饭我们家吃。我先回去收拾,阳阳几个午觉起来,让他们来接你们。”
“不用接,你师傅下午还要去卫生院坐诊。这会儿农忙,热出病的不少。我一会儿起来,自己过去就成了。你让仨小家伙多休息。大热天的,别跑来跑去的发痧了。”
“师傅还要上工啊?那我等下给他送壶绿豆汤去。我娘回来泡上的豆子,吃过饭煮上了,午觉起来正好能喝。”
出了师傅家,盈芳见天阴下来了,不像是要下雷阵雨的样子,但没了太阳,感觉凉快不少,干脆拐道去了趟娘家。
整整一年没回来,舒家后院的池塘、菜地,在师傅师娘的照看下,依旧欣欣向荣、生机无限。
一公二母三只鸡在树荫下啄草;两只灰鸭在池塘里自在嬉水。
去年过年盈芳一家没回来,这批鸡鸭享福了——没被宰杀,跟着过了个丰盛的大年——过年的剩饭菜吃得只只圆润肥溜。
如今已是第二个年头了,一年半的鸡鸭,宰了吃,味道比年鸡年鸭还要好。
“再让你们悠哉几天。”
盈芳清扫干净鸡舍、鸭舍,掸掸手说。
等姥姥、姥爷他们到了,再宰了它们招待客人。
至于这两天的伙食,没下火车呢,萧三爷就琢磨好了:上山打野味去!
一年没摸打猎工具了,着实想念。
在京都的日子虽说清闲,后来有了四进四合院,也有地儿消遣,但总归不如雁栖山上打野味痛快。
这不午觉起来,萧三爷就背着麻绳、提着箩筐,筐里象征性地扔了把锄头、铁耙,上山碰运气去了。
三胞胎去张家把老太太接过来后,也一人一只小背篓、一把小药铲,带着金虎,跑山脚玩去了。美其名曰“挖野菜”,说是天热了喝野菜汤能清热解毒。其实是和久违了的小伙伴们拆天拆地去了。
盈芳笑着摇摇头,放任他们玩去了。
要不是晚上邀请的亲戚朋友多,得留下帮厨,她都想进山放飞自我。
老爷子则抱着他那副心爱的象牙棋子儿,跑村口的大槐树,找熟悉的老伙伴们对弈去了。
当馆长带着两名助手从宁和县城一路问到雁栖公社、找到盈芳家时,院子里飘出的饭菜香,差没让三个大男人集体流口水。
第759章 心累()
“馆长,你们也是早上那班列车?”
盈芳迎他们进屋,上茶、上点心,看着他们吃了几口停下来了才问。
“哪儿啊,我们仨前天就到了,这两天都在宁和附近考察,不过其他两处遗址,都没你们这边报上来的有价值。这不从老钱那听说你是昨儿的火车,今儿晌午到,我们就摸过来了。”
顿了顿,馆长厚着脸皮对盈芳说,“小舒啊,我们仨估摸不准县里到你们这的路程,这不,出来时把招待所的房间退了,今晚得在你家借个宿,明儿一早你带着我们上山去遗址考察,行不?”
“房间倒是有现成的,只是不知道你们今儿就过来了,这不还没打扫……”
不等盈芳说完,馆长阿莎力地一挥手:“这有啥,我们三个大老爷们,还怕搞不掂睡觉的屋子?你说怎么打扫,我们照着做。需要去河里打水吗?”
依馆长这两天的实地考察,对宁和附近的村落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边的人家,虽然都会在院子里挖一口水井,用来弥补天落水的不足,但因为是土办法挖的,深度并不深。
所以洗衣服、打扫用水什么的,基本还是去河里洗的多。一口小眼井冒出的地下水,可不够一大家子这么祸祸。
盈芳笑着道:“那行,我这就带你们去房间安置。”
她给馆长三人安排的是隔壁的院落。
小李搬出去以后,这边空了两个房间,床也有两张。
“等我爸回来,我让他去熟人家借张钢丝床过来。”。。
“不不不,你说哪家有多的床,我们自己去借。付点使用费,我想老乡们应该乐意借我们住几宿的。”馆长忙摆手。
他哪敢支使萧家的人替他干活啊,之前犯的蠢事,已经把萧老爷子得罪狠了,眼下刷好感都来不及,哪里敢让萧三爷帮他们借床、搭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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