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叶摘下来后洗干净,摊在圆簸箕上晾干。
馅儿调了好几种,甜口的有蜜枣、豆沙、枣泥、果脯;咸口的有鲜肉、蛋黄,以及鸡肉丁、鸭肉丁、红烧肉丁、冬菇丁、胡萝卜丁、豌豆等调配的什锦馅儿。
咸口粽子是宁和那边的风味,京都这边则流行甜口居多。
另外,盈芳还包了一批青叶白米粽,粽子里没馅儿,而是另外调配炒熟的黄豆、花生、芝麻为粉末再混入白糖调和而成的蘸料蘸着吃,口感别具一格。
包粽子这天,萧鼎升俩口子又上门了。
老爷子已经从儿子口里听说大孙子的近况了,也知道他在西宁结婚了,和其他人一样,心里很是不得劲。
西宁离得远,双方长辈想见个面确实不容易,但结婚这么大个事,提前拍个电报、来封信知会一声总不至于做不到吧?
老爷子那天晚上把老大喊到房里训了一顿:“你们这个家,要我说什么好!老子不像老子、儿子不像儿子,亏我当年还夸你媳妇会做人、事事追求完美,可瞧瞧她这一手带大、教大的儿子,三十而立的年纪,过两年再四舍五入一下就四十不惑了,做出来的事,就没一件像样的……当年我真瞎了眼,同意你娶了那么个糟心玩意儿……”
萧大伯能说啥?老爷子骂的正是他想骂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不管怎么说,大孙子娶媳妇儿了总是事实。不管这孙媳妇是好是坏,既然进了萧家的门,那就是萧家的人了。
老爷子比照着当年送鼎华媳妇的份例,给了许兰芳一个红包。
许兰芳捏了捏,红包还算厚,笑吟吟地谢过老爷子。心念一转,提起住房的事。
“爷爷,阿升这次回来,单位给分配住房,就是这地方离您这儿着实有点远。”
老爷子手心里转着两颗被他把玩得油亮油亮的大核桃,乐呵呵地坐屋檐下看晏晏在天井里训练金虎,随口说:“不打紧,放假了来看看老头子我就行了。知道你们年轻人忙,心思放在工作上挺好的。”
好什么呀!她又还没工作。
一想到以后住在家属房,一天三餐都得自己解决,还要买菜、洗衣,想想就郁闷。她可不想结婚三年就成个黄脸婆。
第743章 裂纹的玲珑卍字青玉牌()
咬了咬后牙槽,许兰芳试探性地说道:“爷爷您不知道,我这单位还没落实,阿升一上班,我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要不我过来陪您?我和阿升结婚后一直待在西宁,没能在您老跟前尽孝,如今好不容易调来京都,就让我好好孝顺您吧。”
老爷子人老心可不糊涂,相反敞亮着呢。这话一出,就明白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了。
要说尽孝,你倒是尽呀,家里人忙着包粽子、蒸粽子,你倒好,端个小板凳坐老子旁边,哪点看出是来尽孝的?分明是来享福的吧。
啧!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和萧鼎升一样都是心思重的。
老爷子心里腹诽着,脸上不动声色:“怎么?鼎升调过来的时候,没给你落实工作?这不应该啊,一般这种情况,地方都会给家属安排工作的。”
许兰芳急忙解释:“地方上确实有安排,就是当时吧,阿升单位催得急,我想着到这边以后再落实也可以,就先跟着一道过来了。”
其实是地方上安排的岗位她看不上——萧鼎升驻扎地村小的副科老师,还是教低年级的。
一想到成天要和一群叽叽喳喳的皮实村娃子为伍就头疼得要命。
她想进待遇更好的肉联厂,再不济副食品厂也行啊,就是要等。好单位哪有那么多空缺等着她。即便是军嫂,可军嫂不止她一个啊,各个单位都给予特殊照顾、工作第一时间给予优先安排,可没空缺总不能强塞吧。
再者,她来之前,老想着萧家那么强大的背景,还愁不能给孙媳妇落实个好工作?谁会想到老爷子那么不按牌理出牌——气派的二层洋楼说退回就退回,小辈工作上的事也不上心,白瞎了萧鼎升那么好的出身。
心里丛生的怨念,多多少少从眼底倾泻出来。
老爷子扫了她一眼没接腔,而是呷了口今年的新茶感慨道:“今年没待在宁和可惜了,百年老茶树出产的新茶吃不上咯。”
许兰芳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晏晏正给金虎进行每日一训。
“坐”、“起”、“趴下”、“扑”……一个发布口令一个迅速执行。完了拍拍它脑袋,赏它一条小鱼干。
鬼知道狗怎么会和猫一个口味。但显然,金虎丝毫不介意,相反还快活得很,甩着尾巴,叼着鱼干溜去后园撒野了。
晏晏在井边洗着小手说:“太爷爷,小李叔清明和立夏前各回了趟乡下,明前茶和谷雨茶都炒了几斤,回到省城后寄出来的,算算时间快到了。”
“真的啊?还是小李懂我,远在x省,还惦记着我好这一口。”
“所以说,有心孝顺,不用在乎距离。”晏晏人小鬼大地瞥了眼小板凳上的许兰芳。
老爷子心里头憋笑。论小辈里谁最聪明,非晏晏莫属啊,不动真格就把敌人撂倒咯。
咳,虽然这么说显得他有些偏心,毕竟孙子、孙女都是他老萧家的种,可有些人啊,由不得他不偏心。
拄着拐杖起身道:“走!看看粽子熟没熟,闻着香味儿我都馋了。”
“粽子要焖一晚上才好吃,要不我给太爷爷削个苹果?”
“那感情好!咱俩一人一半,太爷爷一个可吃不了……”
“那给二姐留一块,二姐今天辛苦了,一直都在灶房帮忙包粽子呢。”
“是呀,小丫头都懂得帮忙,咱们做大人的哪好意思坐板凳嗑瓜子哦。”
“……”
抓着一把瓜子坐板凳的许兰芳一脸尴尬。
端午期间,博物馆果然没像往年那样放假。
盈芳便提前和钱教授打商量,周二放学能不能请个假。反正她手脚快,要是同学们有意见,大不了把周二这天分到她头上的活,单独拎出来,保证后面几天赶上进度。
钱教授看过那份评分表,知道她一贯的表现可圈可点,很爽快地准了假。
班上同学了解自己班长的性格,没事肯定不会请假。要知道,从开学到现在,盈芳连迟到都没发生过一次。更别说无故缺席、偷懒旷课了。
但那几个大二女生就不服气了。
“凭什么她可以不来?我们却要在这里忙到晚上。请假不扣工资,我们都请假好了。”
“就是!文玉你不是认识馆长吗?你去跟馆长说,组里有些人哪,仗着小组长的身份搞特权。这样的组长,谁当不是当啊?”
萧文玉扭捏着开口:“还是算了吧,万一人家是有什么急事才请假的呢。”
其实她是不敢找馆长,说多了怕露馅。
“文玉你就是太好说话,这种人,你给她脸,她回头蹬鼻子上你脸。”
“算了算了,干活吧。”萧文玉心不在焉地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清洗着手里的一枚玲珑卍字青玉牌。
不小心,玉牌叩到木盆边缘,顶部竟然裂了。
萧文玉惊出一身冷汗。
下意识地瞅了瞅四周,见大家不是在埋头清洁手上的玉器,就是在交头接耳唠闲嗑,提着心把玉牌擦干,而后悄悄放回盒子。
过了会儿,重新拿过盒子,假装要洗,“哎呀!这玉牌是坏的!”
“不会吧?”其他人围过来看,发现青玉牌的顶部确实有一道细微的裂纹,虽然还是完整的玉牌,但有裂纹和没裂纹,价值相差太多了。
钱教授听说后手套没摘就来到现场,小心翼翼地接过青玉牌,拿放大镜细细查看,半晌,皱眉扫视了大伙儿一圈:“这青玉牌刚才谁经手的?”
萧文玉弱弱地举手:“是我。可是教授,我拿到手上时就这样了。”
“怎么可能!”钱教授确凿地道:“肯定是清洗过程中受到了撞击,要不然不会裂这么明显。”
“可文玉她说还没开始洗就这样了。”边上一个大二女生替萧文玉说话。
这可真是猪队友!
萧文玉抿了抿唇,眼神躲闪。
钱教授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着明显沾过清洁剂的玉牌若有所思。
他从事考古有四十个年头了,要是连这起子眼力都没有,还在这行混什么呀!赶紧地收拾包袱滚蛋吧!
“你们这组暂停手头的工作,跟我到会议室来。”
除萧文玉外,其他人不免觉得委屈,张嘴想反驳,看到钱教授铁青的脸色,到底没敢说什么,憋屈地跟着他来到会议室。
馆长听到秘书的回报,也神色匆匆地赶到会议室。
这可是流行于前朝皇室间的青玉牌,虽说这次收获的文物古件里,类似的玉牌并不少见,但卍字的青玉牌就这一块,且论玉的品质,亦是极品级的存在。没准是哪个亲王的贴身佩饰。
换言之,倘若这玉牌真是人为致损的,在场这些学生,卖了他们都赔不起。
哦,萧文玉除外,毕竟萧家还是有点财力的。
馆长暗戳戳地想。
岂料,萧文玉听钱教授分析完玲珑卍字青玉牌的价值,吓得脸色都白了。
一个劲地推卸责任:“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拿到手上的时候就有裂纹了,和我没关系!你们别诬赖我!”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错咯!”负责安排学生工作、分发具体任务的陈列室主任气得浑身发抖,“我发出去的每件物品都有登记,登记前都会检查,这是馆里一贯的流程。这批因为是出土就送来的,没有经第三批人的手,迄今为止还没发现有瑕疵的。即便如此,分到你们手上的那一刻,我也有叮嘱你们看仔细,有异常当场汇报。要真是老裂纹,当时咋不说?我看就是你弄裂的,瞧你眼神躲闪的鬼祟样……”
“咳!”馆长轻咳一声,打断了手下的愤懑之辞。别惹到了不能惹的人还不自知。
钱教授握着放大镜,盯着青玉牌看了又看,表情肉痛不已。
萧文玉求助地唤道:“教授——真的不是我!”
“也不是我!”陈列室主任说话像机关炮一样继续发射,“馆长,我就说这些毛没长齐的学生靠不住,还不如招些吃苦耐劳的临时工靠谱。工作效率低倒也罢了,弄坏了博物馆的藏品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还大学生呢,我看文盲都比他们有素质……”
第744章 懵逼()
这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话,引起其他学生的不满。
本来就憋屈——工作得好好的,突然被喊到会议室“站桩”,完了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不靠谱、骂比不上文盲有素质,一个个气得脸涨得通红。
性格耿直的刘大丫受不了这样的委屈,正想跳出来撂担子不干,钱教授叹口气道:“这是干啥呢!喊你们来,只是想给你们上堂课,让你们了解这青玉牌的价值到底有多高,而不是让你们互相批|斗的。裂纹的事,我心中已有数,希望这位同志能主动找我说清楚。”萧文玉低着头,始终不敢看钱教授的眼睛。
钱教授轻叹了口气:“萧文玉你留下,其他人回去继续工作。”
“教授——”萧文玉脸色惨白。
“咳,老钱啊,我先跟你说个事。”馆长把钱教授请到办公室,离开前朝萧文玉使了个眼色,还让秘书送她回家。
萧文玉哪敢让秘书送。
她心里清楚,馆长之所以对她青睐有加,完全是因为将她误认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和她一样姓萧,但家庭背景要比她雄厚得多。瞧,哪怕惹了这样的大祸,照样会替她全须全尾地兜着。
这一刻,萧文玉内心无比复杂:有害怕、有忐忑,但更多的是庆幸。
担心真相迟早大白,然而此时此刻打死她都不敢承认。
因为青玉牌的价值实在太大了,照价赔偿的话,把她全家发卖了都赔不起。所以,哪里敢让馆长秘书送她回家啊,万一发现她家不是那个萧家,一切不都完了?
秘书见她执意不让送,耸耸肩回了办公室。
馆长还在和钱教授打商量:“……老钱你看,这些老物件得亏萧家,才回归国家怀抱。萧文玉是萧老的孙女,这要是被萧老知道,你为了区区一件裂纹玉牌,把他孙女训得灰头土脸的,完了还追着人家赔礼道歉,这事儿整的……”
钱教授眼一瞪:“啥?区区一件裂纹玉牌?这可是前朝皇室成员佩戴过的玲珑卍字青玉牌!搞不好全国就这一件!别人不知道它的价值就算了,你身为国家博物馆馆长,咋也这么分不清轻重……”
馆长头疼得想挠墙:“哎哟喂老钱,我白跟你说那么多!这不是萧老……”
“我管他萧老、李老,做错事担责任这不是应当的么?连这点责任都不肯担,念什么大学!照你这么说,身居高位的就不用遵守规章制度了?连带着他们的子孙后辈也一样有特权?这不瞎搞嘛!”
“哎哟,你这个冥顽不通的……”馆长指着钱教授,不知说什么好。
使出浑身解数都劝服不了这个老顽固。真是够了!
“你才冥顽不通!”钱教授没好气地怼回去,“行了,你不就是不敢得罪人嘛,多年老朋友了,我还能不了解你?你把萧文玉家的住址给我,我亲自登门找她谈,不当着学生的面处罚她,给她留足面子这总行了吧?”
“行行行,随你吧!”馆长无奈地揉揉眉心。
不行也没辙啊,钱顽固决定的事,哪是能让人轻易更改的。
钱教授是那种遇事希望分分钟解决的性格,要不也不会长期驻扎在博物馆,家也没时间回,恨不得九十五个大箱子里的宝贝,一个晚上全部清点、分析出来。
说登门就登门。
照着馆长打探来的萧老住所,寻摸到八嘎子胡同,叩开了萧家大门。
开门的恰好是盈芳。
忙了一下午,多种口味的端午粽终于蒸透出锅了,趁热给萧二伯家送一篮去。
刚要开门就听到叩门声,顺手拉开——
“教授?”
“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