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快谢谢大家啊,尤其是这个小哥哥,要是没他见义勇为,你就被那些可恶的拍花子抱下火车了,妈妈到现在都还后怕着。”秦梅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
盈芳安抚地拍拍她手背:“都过去了。”
秦梅一个劲地点头,随即拿出一块墨绿色的观音玉,坚持要送给阳阳当谢礼。
盈芳推拒不肯收。
秦梅严肃道:“救命的大恩,舒妹子你就让我表表心意吧。这玉是年年她爸去南方出任务时买的,那边玉石便宜,当时又帮了当地人一个大忙,只收了几个本钱。不过水头还不错,都说玉石养人,你给阳阳带着。”
秦梅还想着,等到了西北驻地,让丈夫弄些当地盛名的虫草,给救命恩人家寄一些。
“好了,不就是一块玉嘛,身外之物,哪及人的性命重要。舒妹子你啥也别说了,要不然就是看不起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盈芳还能说啥?
见阳阳拿着墨绿色的观音玉好奇把完,抬手秃噜了他一把:“还不谢谢秦梅阿姨。”
“谢谢秦梅阿姨。”
“不谢不谢,其实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就上头的观音雕得精致了些。”
阳阳想了想,把自己最喜欢、谁讨都不给的子弹坦克车从书包里拿了出来,虽然很肉痛,但还是大方地递给年年:“给,咱俩交换礼物。”
年年看着坦克车没动。
阳阳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拿着坦克车的手往前伸了伸:“拿着呀,这是我最喜欢的玩具,平时不让人碰的,不信你问我弟弟妹妹。”
年年往后退了一步,摇摇头:“我不要。”
“哥,年年跟我一样是女孩子,才不喜欢你们男孩子的玩具。”暖暖忍不住给一根筋的兄长解惑。
“啊?那我没有布娃娃咋办?”
那就不用换了?可说真的,那绿得发黑、可以挂脖子上戴的小玩意儿他还挺喜欢的。
暖暖从自己书包翻出一个碎花布缝的布娃娃,递给年年:“这我娘自个缝的,是不是很可爱?”
年年立即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洋娃娃,一个劲点头:“好可爱。”
“那这个送你了,回头我让我娘再缝一个。”暖暖笑眯眯地说。
年年看着布娃娃,摇摇头:“这是姐姐的娃娃,我不能要。”
看着这一幕,盈芳几个大人感到无比欣慰。
盈芳笑着摸摸年年的头:“喜欢就收下,以后有机会来阿姨家玩,阿姨给你做个更大更漂亮的娃娃。”
等孩子们排排坐着玩起手里的玩具,盈芳问秦梅:“年年除了吸入迷药,没被他们喂别的吃食吧?”
人贩子的手段多着咧,有时为了便于控制抱来的孩子,还会给他们喂食些迷药、哑药什么的。
“漂亮阿姨,我没吃他们给我的东西。”抱着布娃娃的年年脆生生地回答盈芳。
六岁的小姑娘,盘着两个小发髻,乖巧又懂事。一想到稍有差池就要走上和现在截然不同、仿若两个世界的人生,在场诸人都不禁心生后怕。
秦梅从公安那了解到了更多的始末,愤愤道:“那两个人贩子一开始诱骗年年吃加了料的饴糖,年年听我的话没要,转身想跑回包厢,被他们捂住了口鼻,幸好没吃,要不然就哑了。”
“还真有哑药啊!”姜心柔气愤地拍桌,“挨千刀的!这种人枪毙一万次都不足惜!”
“我听我爸说,那两人被珠城公安带走了,不晓得会判几年,但愿一辈子都关在农场劳改。”
盈芳说着,给小姑娘拿了一包冯美芹送三胞胎吃的牛皮糖,代销点新进的零嘴儿,据说很受孩子们欢迎。
小姑娘懂事得很,先看了看她娘,得到她娘的首肯,再礼貌地跟盈芳道谢,这才把牛皮糖接了过去,秀气地咬了一小口,愉快地眯起眼。
“这么乖的孩子,我不明白她爷奶、小姑为啥不喜欢她。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见他们疼过她。”秦梅哽咽道。
家公家婆一天到晚骂她闺女是小讨饭,小姑也天天“臭丫头片子”不离口。
也不想想,她们自己不也是女的!这个社会是男人和女人共同组成的。要是家家户户都只生男不生女,人类怎么发展?社会怎么进步?
“以前她们怎么嫌弃我都依着年年她爸,没跟她们呛声,这次是真的惹恼我了。要不是你家阳阳,年年就真的……那两个该死的人贩子下家那边的钱都收了,就等着抱个五六岁的姑娘,送去下家给个小时候高烧烧傻了的男娃子做童养媳……这次的事给了我一个深刻的教训——我那婆婆的心是捂不热的。等到了西北驻地,我一定和年年她爸讲清楚,他如果还要我让着他妈、他妹,行,我带着年年离开这个家……”
重男轻女是农村里最普遍的现象。
盈芳有时候难免会想:假若自己的婆婆也在身边,假若自己只生了闺女没有儿子,是不是也会有这样的烦恼、上演这样的悲剧?
安慰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可眼下能做的也就只有安慰。
两人交换了通讯方式,有什么事也能通过信件彼此交流。
“这次高考我也参加了,就是好多年没碰书,有些题都忘记怎么做了,也不晓得有没有那个运气……”说到高考,秦梅有些赧然,又有几分向往,“要是能上大学就好了,我带着年年去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年年也到上学的年纪了,留在家指不定连小学都不让上。我是一定要培养她的,女孩子怎么了?只要有本事,女孩子照样撑起半边天!”
“说得好!”姜心柔给她鼓掌,“小秦啊,你的这个想法是对的!重男轻女那是没文化的人才会折腾的旧思想。元首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那可不单是种地,还指各行各业。只要孩子成器,男娃女娃有啥子分别?生儿子难道就一定享福了?我看未必,儿媳妇要是选不好,儿子生的再多又顶啥用?搞不好辛苦养大的儿子都成了别人家的,见天地伙同他媳妇跟老子娘作对……所以说啊,关键是怎么把孩子教育好。教育才是一门真学问!”
“姥姥姥姥,你放心!我将来一定讨个让你们满意的儿媳妇!”阳阳一本正经地保证。
“噗哈哈哈……”
大伙儿一通笑。
阳阳被笑得莫名其妙。
那不大人们自己说的么——儿媳妇要选不好,家里鸡飞狗跳,他保证选个好儿媳、好让家里不那么鸡飞狗跳,大人们又一个劲地笑,有啥好笑的,真是!
暖暖捂着嘴,拿胳膊肘撞撞兄长:“哥,你这么小就想媳妇儿了?羞羞羞!”
晏晏也笑弯了眉眼:“哥,你力气那么大,不会把小媳妇摔了吧?”
“哈哈哈哈……”
大人们又是一通笑,边笑边说:“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阳阳看了一眼笑疯了的众人,又低头看看自己肉乎乎的小手小脚,老成地叹了口气。真不晓得大人在笑什么!
第675章 笑一笑十年少()
接下来直到下火车,只要不是睡觉和三餐,秦梅都会带着年年过来。
与其在自己车厢跟婆婆、小姑相看生厌,动不动被她们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数落,倒不如和盈芳交流交流中西医结合的对症治疗,或是听听三胞胎的童言趣语。
笑一笑十年少。
秦梅甚至觉得,火车上短短的一天一夜,比她过去几年笑的次数都多。
不止她,女儿的笑容也多了,天天和三胞胎待在一块儿,人也活泼不少。
不禁在心里暗下决定:哪怕是为了保住女儿单纯、甜美的笑容,也要强硬起来,也不会再给那家人伤害自己娘俩的机会。
这列火车是去大西北的,盈芳一家在煤城下车,秦梅娘俩还要再坐一天才到目的地。
“别送了,赶紧上去吧,车开了多危险。”盈芳挥手让秦梅带着年年上去,别在月台逗留。
“有什么事你给我写信,要是事情紧急,你就打我抄给你的那个电话,那是老向单位的,直接找他说就行,能帮我们一定帮。”盈芳不希望看到秦梅娘俩被生活打倒。
秦梅自然知晓她的用意,感激地握着盈芳的手不停道谢。
火车发出“呜——”的长鸣,意味着休息够了要启程,秦梅这才带着女儿依依不舍地跟盈芳家人道别。
年年隔着窗户看了又看,直到月台上的人影越来越小,才转过头对她娘说:“妈妈,舒阿姨和向叔叔人真好。”
秦梅摸着女儿的秀发表示认同:“嗯,他们一家都是好人。”
“好人会见天地吃你拿过去的东西?”秦梅的婆婆阴阳怪气地道,“那红糖、枣子、云片糕可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
秦梅垂着眼回道:“那也是应该的,没他们,我闺女不晓得被拐去哪个穷旮旯了。送点吃的算什么!要不是在车上不方便,我还想给买几个大件送过去呢!”
老太太气得倒仰:“好你个秦梅!胳膊肘往外拐!等到了地方,非要让振刚休了你不可!”
“行啊,你让他休我。我还不想跟一家没心没肺的过下去了呢!”
“你!”
“好了妈,跟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吵啥吵啊,等到了地头,让哥狠狠削她!没良心的东西!”
“对!”
娘俩沆瀣一气,头碰头凑一块儿嘀嘀咕咕的,秦梅不用听都知道,一准在谋划什么。
不过她想明白了,大不了一拍两散。
带着闺女苦是苦,但好过憋屈受委屈不是?
自己有工作、有工资,哪怕陈振刚不想养年年,自己咬咬牙也能担负得起。
如此一想,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管婆婆、小姑嘀咕啥,她带着闺女在火车上该吃吃、该睡睡,偶尔还带着闺女去餐车体验火车上的美食,贵是贵了点,但有些小食,是老家那边没见过、更没吃过的。看着闺女纯真的笑脸,心情舒畅了不少。
那厢,盈芳一家背的背、拎的拎,带着大包小包出了火车站。煤城辣么大,上哪儿找姥姥家?
盈芳迷糊了,求助地看男人。
向刚眼神安抚,心下得意:关键时刻,媳妇儿最信赖的始终是自己啊。
“不怕,咱不是有姥姥家地址吗?我记得是红旗公社……”
“红旗公社十三大队第一小队。”盈芳麻溜地报出姥姥家住址。
吕姥姥家所在的红旗公社可是个大公社,那可比雁栖公社规模大多了,百多户人家组成的大队就有十六个。吕姥姥家属于十三大队。相当于一个雁栖公社了。
“这就好办了。”向刚正想找个大盖帽问红旗公社位于哪个方向,身后传来一道略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小芳!刚子!这儿——看这儿——大舅来接你们啦!”
吕家大舅还是赶着牛车来的。
“大舅,你咋会在这儿?”盈芳欢喜又惊讶。
“你前些天不是往家寄东西了么?还说过几天要来看你姥姥、姥爷。宁和往煤城的火车就这一趟,额思忖着你们也该到了,每天这个时辰就来火车站门口转转,嘿,没成想还真的等到了!”
大舅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盈芳寄火腿的包裹里,夹了封信,说了亲爹妈要随他们一道来探望姥姥、姥爷。当然了,主要是火车上人多,怕看不住三胞胎。
因此吕大舅一来就和萧三爷熟络地聊开了。
明明没照过面的两个人,愣是聊出了老乡见老乡的情分。
边聊边挨个抱了抱三胞胎,白嫩嫩、石墩墩的,养得真好!一看就是城里人……
咦?不对啊!外甥女不是说已经不在省城随军、而是回老家了吗?老家那不就是乡下?
同样是山旮旯小山村养出来的孩子,为啥外甥女家的三胞胎如此健壮、白净,自家的熊瓜娃子却又黑又瘦,像根烧成黑炭的竹竿。有机会一定找外甥女婿取取经才是。
不过眼下嘛——
“大家都上车,县城到额们大队好几里呢。行李放中间,人靠着行李坐,这样舒服点。来,阳阳、暖暖、晏晏,大舅公抱你们上牛车!额们回家去咯!”
“谢谢大舅公——”
嘴甜没坏处。
这不挨个被吕大舅抱上了牛车。
向刚想搭把手,被吕大舅制止了。说这牛认生,得经他的手才能上车。就算大人他也要挨个扶一把。要不然牛会撅蹄子。
盈芳失笑,竟然还有比她家那两头经野牛驯化过来的牛更拽的?
“你别不信,这牛真认生,前不久,大队长赶着它来县里交公粮,回去路上,几个隔壁公社的小年轻搭便车没经大队长,直接往额们牛车上跳,结果被大牛撅蹄子掀翻了,摔了一屁股淤青,哎哟喂,到现在还哼哼唧唧地在炕上躺着呢。”
话一说完,吕大舅瞥见牛车上,暖暖丫头捡起他随手搁在车头的牛鞭,在挠牛的左后腿,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慌忙要去抱仨孩子,生怕牛撅蹄子把牛车掀翻了,却见那牛好像很舒服地甩了甩牛尾巴,还扭过头,友好地朝小丫头“哞”了一声。
第676章 暖暖的小金手指()
暖暖发出咯咯咯的脆笑,跟身侧的兄弟俩说:“大牛说谢谢我呢!它后腿痒,我给它挠挠了。”
吕大舅:“……”
牛的后腿痒?小丫头拿牛鞭戳是在给它挠痒痒?
哎妈呀,这世界魔幻了!
“爸、妈、姥姥、姥爷你们都上来呀!”
暖暖在车上朝他们欢快地喊:“牛牛可欢迎咱们了。它答应驮咱们去太姥姥家。”
吕大舅回过神,四肢有些僵硬。
七手八脚地帮着外甥女一家将行李搬上牛车,又扶着车板让他们坐好,自己坐在前头,正想拿牛鞭甩一下,当然,只是甩孔鞭。
这年头耕牛多重要啊,犁地、交公粮都需要用到它。地位赶超壮劳力了。谁要是敢动真格甩鞭子,大队干部能让牛朝你撅蹄子。
问题是空鞭都没甩,那牛居然嗒嗒嗒地主动朝前走了。以前可是不甩不动的。大牛啊!你真给我面子!吕大舅喜滋滋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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