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刘继红不屑地瞟了她一眼,扭头走人。
她一贯瞧不起乡下人,即使几次三番受挫,不得不卸下几丝骄傲,低调做人,心里依旧瞧不起这些粗俗、没文化的乡巴佬。
见蒋美华自从嫁了个傻子农夫后,真的把她自个当成了农妇,就免不了讥诮。
她是一定要回城里的!
只是,眼下看来,回城的希望相当渺茫啊。
这几天她不止一次想过,要不要找舒盈芳道个歉,然后求她帮忙,最好能把自己调回海城去。实在不行,宁和县里当个车间工人也行。总比一天到晚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早出晚归耕作强。
可一次又一次的心理建设之后,最终还是没能迈开那一脚。
她实在做不到朝一个曾经被自己讥笑、辱骂地抬不起头,如今却比自己过得好太多的情敌弯腰低头。
眼下舒盈芳走了,她又不由打起另一个主意——打算找萧老爷子帮忙。
岂料,萧老爷子嫌没事做无聊,带着小李和福嫂从地道上山了。
山腹谷底溪水潺潺、山风徐徐,比起山下凉快多了。三人在林子里搭了个土灶,中午饭就地解决。
刘继红扑了个空,不死心,人在翻地,心却惦记着回城的事,以至于一锄头下去没控制好力道,锄中了自己的脚。
这下,更多人看她不顺眼了。
农忙期间请伤病假,这不给集体扯后腿嘛。
刘继红有苦说不出。
受了伤,不仅得不到大家的同情和关心,还要看他们脸色。好像犯了多大的错似的,这样的日子,实在受够了!
在卫生院包扎时,实在憋不住问老张大夫:“老张,你和盈芳的爷爷,咳,就是现在那位亲爷爷,想必很熟吧?”
老张大夫扶着老花镜看了刘继红一眼,复又低下头给她开化瘀止血的伤膏药,边说:“咋地,有事请教他?”
“呃,我……”刘继红支吾着道,“我就是想问问,咱们这些下乡的知识青年,到底还有没有回家的机会。”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张有康严肃地提醒她,完了让护士把药膏给她,“刚刚那些,我当没听到,出了这个门,你也别再说了。既是政策规定,那就老老实实服从国家分派。”
刘继红被老大夫教育了一通,懊恼地捧着药膏包,一瘸一拐地回了知青站。
“老张,刘继红以前还特别针对盈芳,你咋还待她这么好?”接替盈芳的小护士名叫赵茹,一如冯美芹对她的评价——是个精明又爱占人便宜的姑娘。
“都一个公社的,她出事,咱们能讨好?”张有康说。
赵茹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心里却想:那刘继红如今是公社唯一单着的女性,脾气是差了点,但想讨她做媳妇的单身汉不是没有。
冯军达以前不也喜欢许丹那类型的么?要不是许丹后来出了事,他俩说不定真会处对象。
可见男人都喜欢白白净净的城里姑娘,有这些个漂亮女知青在,谁还会把目光投在自己这样的普通村姑身上?
赵茹和冯美芹同岁,按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可因为她长相一般,皮肤又随了她爹——既黑又粗糙。因此家里着急想把她嫁出去,偏偏越急越找不到合适对象。
她自己喜欢冯军达,可冯军达眼里没她,去年是许丹,今年则和他爹妈相中的姑娘订了亲。赵茹心里难过,可这事还真没办法。
这次盈芳回来,让她看到了希望——她突然想嫁个解放军,像向刚那样的,魁梧帅气,经济条件又好——每个月津贴好几十呢,婚后不用干活都能过上舒心日子。
无奈公社里去参军的单身小伙子着实不多,即便有,也都是两年就回来的。不像向刚,升了职留在部队当干部,前途杠杠的。
于是,心眼小、心气却挺高的赵茹姑娘,把目光投在了隔壁公社。
别说,还真被她娘打听到了一户,不过五月份时退役了,回来后托关系进了县革委,取代了先前犯错误的红小兵头头,前途相当光明。
赵母打听回来后,劝女儿打消念头:“人家要求挺高,看不上眼的,他爹妈点头都没用。我看你还是别想了,踏踏实实在卫生院上班,完了就找个屋前屋后知根知底的。”
赵茹哭丧着脸:“咱家屋前屋后哪还有合适的人啊?你以前还瞧不上向九呢,如今连他都快定下来了。”
“那不是还没定下么,他自己说有对象,可大伙儿谁也没瞧见不是?”
可赵茹对向九没想法,她如今满脑子都想找个手捧铁饭碗、吃国家米饭的干部。部队干部指望不上,县革委干部不也很好?
可对方看不上她也没辙啊,不!不是看不上,而是没机会相看。说不定那人就喜欢她这样踏实又本分的姑娘呢?
赵茹被她娘堵塞的心门豁然开朗,觉得自己没准还是有希望的。
第455章 双呀嘛双胎()
这次刘继红的抱怨,更是给了她一个大启发——假若她去举报,岂不是能和那人见上面?见上面说上话,才有进一步的可能啊。
而且她听说,红小兵每完成一项任务,上头都会拨奖励,得了奖励,他会不感激自己?
这么一想,赵茹哪里还坐得住,数着时间盼下班,一到点,窜得比谁都快。还趁走神的工夫,把男方家的路线琢磨得清清楚楚的——
对方人在县革委上班,但目前住仍然住在江这边。公房据说要等主任一职满两年并且途中不出错才给分。因此收工后去他家,一准能碰上。
张有康见她急吼吼地下班,还道是她家中有什么急事,哪晓得,他再三叮咛别往外说的事,转个身就被赵茹捅出去了。
没两天,就有红小兵气势汹汹地上雁栖公社抓人,抓的正是刘继红。
说她故意传播不利于政局安稳的反|动言论。
刘继红当即懵了。
这边脚还没好透彻,就被抓去县革委严审了。
县革委可不像公社牛棚,就小范围丢个脸,再苦再累、起码还能趁干活或是坐广播前念悔过书时放个风。
一旦被关进真正的监狱,不仅要上大字报、满城宣扬,完了还要白天黑夜地被关在阴暗潮湿的牢里,据说觉都不让睡饱,没日没夜地干活、做手工。
刘继红反应过来,歇斯底里地质问对方自己犯了什么错,凭什么抓她云云。
红小兵有过前车之鉴,这回自然是调查清楚的。
事实上,不仅她被抓,张有康也被叫去问话了。书记、社长急得上火也没能插上嘴。官高一级压死人,县革委提审,轮不到他们开口。
张有康稍微一想就知道,多半是赵茹多的嘴。可这时候任凭他怎么解释,都百口莫辩。
上头自从进入大革命,非常注重政局稳定。偷鸡摸狗这类事被抓,认真悔过一番,说不定还会给你个机会。可涉及到批评、指责、抱怨时下政策等不良作风,那就对不住了,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其实赵茹举报的对象就刘继红一个,张有康狠狠心,把过错推在刘继红头上,还是能把自个完完整整地摘出来。可他那会儿非常生气,明明叮咛过赵茹,这丫头却依然捅出去了。这让他十分心寒。以至于错过了最佳的“抗辩时间”,被红小兵安了顶“默认”的帽子,一并带走了。
这下张奶奶急了。
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要遭这样的罪。
别说坐牢,就是被关起来审问几天都不定受得住啊。
好在有萧老爷子,当即派小李同志去县革委,问清楚前因后果。得知老张大夫只是受牵连,说清楚就给放出来了。
刘继红就没那么好运了,毕竟她确实说了抱怨的话,怨天尤人也不顶用。倒不如蹭着萧家人的面子,求县革委从轻发落。
不少社员反过来拿这个事当典型教育自家的娃——
“瞧瞧,嘴巴不带门,说话不知轻重,就是这样的下场。你们要记牢!”
不过经过这次事件,萧老爷子在社员们心里的形象更加高大。大伙儿对他的态度也比往日更敬重。
以前的敬畏、仰慕,是基于听来的新闻,如今却是切切实实地目睹——若非萧老爷子仗义出手,老张大夫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都俩说。
收了工下泥塘摸黄鳝泥鳅,摸来了送到盈芳娘家,给老爷子下酒吃。东西一放下就跑,说什么都不肯收老爷子让小李同志拿出来的票。
至于刘继红,一来是外来知青,二来平时态度不咋地,相反还得罪了不少人,这次出了事,还不及许丹那会儿让人同情、唏嘘。
没几日工夫,关于她的话题就淡下去了。
好比小石子儿投在江面上,除了激起一小串细碎的水花,复又归于平静,丝毫没给江上的船只带来任何激荡。
再说盈芳一行人,奔赴海城后,先在萧鼎华安排的招待所住了下来。
他家客房倒是有,可就一间,给谁住好啊。姜心柔拍板说,干脆都住招待所,离医院近不说,出来就是大街,闺女想溜达也不用特地坐车。
医院那边,方周珍事先打好了招呼,到海城的第二天,就直接去科室检查了,都不用排队。妥妥滴朝中有人好办事。
B超照出来,果然是双胎。
这下萧延武夫妇开心坏了。
向刚却想到生产时的艰难,趁媳妇被丈人、丈母娘围着津津有味地看B超数据时,凝眉问护士:“结果靠谱吗?”
护士翻了个大白眼:“咱们这机器可是国外进口的,全国一共就两台,京都仁和医院一台,咱们这一台。生怕机器运作多了出故障,一天只放出四个号,上午两个、下午两个。即便这样,迄今为止也已经给四五百个产妇照过B超了。最早的那些,如今孩子都能爬能走了,你随便去打听,看结果靠不靠谱。”
给盈芳做检查的是妇产科主任,要不是萧主任亲自拨电话到院长办公室,也不可能由她来给一个孕妇做产检。
此刻听到小护士的嘀咕声,微笑着走过来说:“这位同志,B超结果你大可放心,男女不敢打包票,但双胎绝对能肯定。话说回来,现在有些家庭啊,一心想生男娃,得知是女娃,出了医院偷偷去打掉的不计其数。所以上级有规定,一律不准透露性别,但胎数我们肯定据实以告,一方面方便你们做好产前准备;另一方面,双胎比单胎风险大,生产周期也会缩短,还请你们予以重视。”
总算有人说到点子上了,向刚想咨询的可不就是这个么。干脆拉了椅子,和医生对面对坐着,像学生找老师请教问题似地认真讨教起来。
主任也实在是无语极了,还没见过谁家媳妇怀孕、做丈夫的有这么多问题的,有些还不是她一个妇产科医生回答得出的。不过反过来,见小伙子这么重视,身为妇产科主任的她倍感欣慰啊。假若人人都像他这么疼媳妇,哪里还会产生那么多家庭悲剧。
第456章 买买买()
妇产科主任也实在是无语极了。
还没见过谁家媳妇怀孕、做丈夫的有这么多问题的,有些还不是她一个妇产科医生回答得出的。
不过反过来,见小伙子这么重视,身为妇产科主任的她倍感欣慰啊。假若人人都像他这么疼媳妇,哪里还会产生那么多家庭悲剧。
直到那边丈母娘喊该走了,向刚才意犹未尽地和妇产科主任结束交流,合上细心摘录的小本子,攥在手心,和医生握手告辞。
“检查过没啥问题就放心了。”
走出医院,姜心柔将蒲扇拿到闺女头顶上,替她遮着毒辣的日头,放心地说道。
“照出来是两胎也放心了。”萧三爷接了句,“就是这医院咋还瞒着性别呢,吱一声男的女的不就完了?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对此有些怨念。
“人医生不解释了么?怕照出是女孩,一个转身给拿掉了,这不造孽么!”
“那这下咋办?不是说衣裳、包被要照着性别来准备,这下没法子了吧。”
“没事。”姜心柔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三个月前不分男女,小衣小袄什么的,只管照咱们的心意准备就行了。”
萧三爷一阵无语。
非要跑来照一下、说什么确定了男女,回头好方便做准备的是她,而今照不了男女说没事的也是她。女人咋能这么善变!
好在方周珍私底下和他们说,妇产科主任偷偷告诉她性别了,七八成概率是两个男娃,也可能是一个男一个女。因为胎儿的姿势,看得不是很模糊。
“小叔小婶,胎儿性别的事,咱们几个知道就好,待产包男女都准备,别人要是问起,就说照出来是双胎,不知道男女,所以做了两手准备。医院明令禁止,要是传开了,我那朋友要吃批评的。她之所以没当着你们的面说,也是这个原因。”
姜心柔开心地直拍手:“哎呀!知道就好了,哪会和别人说啊。”
其他人也都点头。何况也不是十分明确的事,只说有男娃,一个、两个并不确定。
但不管怎么说,确定了盈芳肚里到底有几个娃,几个人总算放心了。
“走!去百货大楼给外孙扯布做衣裳去!”姜心柔胳膊一挥,朝百货大楼进军。
偏爱女娃的萧三爷听了不乐意了:“还有外孙囡!被你这一吼,给吓回去了怎么办?”
“……”
大部队朝百货大楼进军。来海城前,盈芳把手上的票都带上了,海城百货大楼里的货品,确实比X省多,更别提宁和那样的小县城了,那是比都没法比。盈芳先把美芹姑娘托她买的海魂衫买了,随后是看啥都想买。没办法,买买买那就是女人的天性。
向刚和丈人负责拎东西就对了。插一句嘴就有可能引来女人们的不满。左右手里攥着的钱和票用完就没了,回家后吃土也认了。
八月下旬的海城,不论白天晚上都还十分炎热。逛了一阵大伙儿就直喊吃不消,何况盈芳还大着肚子,于是赶紧拎着大包小包退出百货大楼。
方周珍从家里搬来一台铁壳风扇,小心翼翼地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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