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就明白了。”
惜春更是震惊,默默想了半晌,也叹气道:“还是三姐姐心细如尘,老太太的心思,的确已经变了。”
探春拉起她的手,殷殷道:“晚辈不言长辈事,但我们是姊妹,自小一起长大,情分比别人不同,姊妹之间相处,不必遮遮掩掩,所以我才要提醒你,不要去老太太那里为林姐姐出头,你的一片好心,对林姐姐并无好处。”
惜春缓缓点头,站在原地发怔,半晌才叹道:“林姐姐真可怜,一个孤女离乡千里,在这府里住着,平时已经有不少白吃白喝的闲言碎语,幸亏还有老太太压着,下人们才不敢太放肆。如今老太太也转了心性,林姐姐将来的日子,只怕举步维艰了。”
探春仰头看着天,脸上露出涩涩难言的神色,可怜吗?的确可怜,但这世上的可怜人,从来都不少。
庶出的自己,自诩才色双全又如何?方寸之地,禁锢了她的身心,束缚了她的梦想。
心比天高又如何?还不是得收敛本心,小心翼翼周旋在长辈之间,在嫡母的手底下讨生活,日日忐忑不安,时时如履薄冰。
惜春看着她的神色,猜出她所想所思,唏嘘道:“举步维艰的何止林姐姐?这府里,从来就不是一处安生之地。”
探春唇角溢出一抹苦笑,吸了几口气,慢慢平复心情,向惜春道:“四妹妹性子太直,这样会吃亏的。有些话,我们姊妹知道就行了,不要说出来。”
惜春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心中很感动,颔首道:“三姐姐放心,你这些话,我会记住的。”叹了一口气,唇边露出一抹惘然的笑容,慢慢道:“三姐姐说的是,这大观园里的女子,都是可怜之人,二姐姐如是,林姐姐如是,我与三姐姐也不会例外。”
同命相怜的两姐妹盈盈而立,相顾叹息,脸上满是怅然和迷茫。
清风袭过,四周是开得如云似锦的菊花,芳菲如醉,秋深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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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两年,再写红楼,文章有些慢热,但亲们放心,雨竹一定会很用心,一定会让亲们耳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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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柔肠()
黛玉沉沉昏睡,魂魄仿佛在游离一般,再醒来时,已近午时了。
雪雁、紫鹃一脸倦色,垂手守在床头,见她睁开眼睛,都露出一脸喜色,雪雁忙道:“姑娘可醒了,觉得怎么样?”
黛玉微弱苦笑,没有说话,紫鹃知她心中难受,没再言语,默默招呼春纤端来清水,伺候黛玉净面,又让小丫鬟将熬好的瘦肉稀饭拿进来。
黛玉哪里有食欲,勉强吃了两口,便不肯再用,示意雪雁扶自己起身,斜靠在床头出神。
窗外,网馆的千株青竹随风摇曳,沙沙声不绝于耳,仿佛少女纷乱的心事一般。
母亲离世,父亲深恐她深闺寂寞,觉得贾府既有慈爱的外祖母,又有众姊妹相伴解闷,这才忍痛将她送进京城。
遵父命进了贾府,第一天就遇上了前世的冤家宝玉,宝玉知她懂她怜惜她,让寄人篱下的她感动之余,不由自主心生涟漪。
水滴石穿,是因岁月有功,几年的时间,日久天长相对,终让她生出一丝情愫。
然而到今时今日,自己缠绵病榻,宝玉那边,却是金玉姻缘、喜结连理,命运的莫测,不是人可以预料的。
无人知道,为了宝玉,她怎样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怎样默默饮泣,湿尽罗衫。
只是,在那么多的眼泪流尽之后,换来的,竟是金玉联姻的消息,这才明白,自己是世间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再深的情,再缠绵的心,到如今,不过是笑话一场。
鸳鸯织就双飞,是属于他们的,至于自己,终究只落得潇潇落花,形单影只人,
最痛苦的时候,甚至觉得,就这么去了也好,不必再柔肠百结,不必再面对宝玉、宝钗,不必再忍受闲言碎语。
有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只是命运莫测,自己死而复生,想到先前听了傻大姐一句话,病至垂危、焚巾毁稿,百般深情,万种愁绪,真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又忆及离魂之时,与警幻仙子的一番对话,按她话中之意,自己再入红尘,似乎另有一段情缘,让她更是愁上加愁。
情之一字,百转千回,生生折磨人,因为宝玉,自己仿佛含了一把黄连在口,从舌尖到心底都是麻木的涩,止也止不住。
比黄花瘦的人,千疮百孔的心,如何经得起再一次的爱恨情愁?
这般怔怔想着,泪水不知不觉滑落下来,润湿了脸颊斑驳了心。
紫鹃素日里见惯黛玉悲风伤月,虽见她这次比往日更伤心,却也无话可深劝,只是叹道:“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又哭了?刚才三姑娘、四姑娘还来瞧姑娘呢,若是见姑娘这么伤心,一定要怪奴婢不中用,没伺候好姑娘呢。”
话犹未了,突听得有人通报道:“四姑娘来了!”雪雁忙止住话头,站起身迎接。
惜春曼步进来,见黛玉桃容雪白,零星几点泪痕,心中很是伤感,忙笑着道:“林姐姐才好些,怎么又伤心了?莫非是太孤单了?若是为这个,姐姐大可不必,我虽不爱出来走动,但姐姐这里,却是爱来的。这不,早上过来姐姐没醒,我特意又来一趟了呢。”
惜春的性子,本是最清冷的,就能昨夜宝玉大婚,也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愿去凑热闹。
黛玉目下无尘的性格,虽不得大观园下人的心,却合了惜春的脾气,加上早上探春那番话,惜春已经明白贾母对黛玉的态度已经变了很多,不由有些心疼命运凄凉的黛玉,这才转了心性,一天之内到网馆来了两次。
黛玉听了她这番话,倍觉温暖,虽然仍旧愁肠满绪,却还是喘了一口气,打叠精神道:“多谢四妹妹惦记,我没事,休息一两日也就好了。”
惜春笑道:“姐姐可要说话算话,院子外面的菊花开得很好,等姐姐好了,我们约上三姐姐,一起赏看作诗,岂不有趣?”
两姊妹正说着话,袭人突走了进来,一身崭新的粉红衣衫,敛衣行礼,笑意盈盈地道:“林姑娘、四姑娘一向安好?”
黛玉别过脸,没有说话,惜春也不是爱言语之人,瞅都没有瞅袭人,更别提答话了。
袭人仿佛早料到她们会这般冷淡,一点都不尴尬,依旧笑得清甜,神采飞扬地道:“林姑娘、四姑娘,宝玉与宝二奶奶一早起来,就去祠堂拜了祖宗,待会儿宝二奶奶要与亲戚、族人们见礼呢。”
黛玉依旧一动不动,不言不语,倒是紫鹃哼了一声,唇角挑起讽刺的弧度:“宝二奶奶才进门,袭姑娘就叫得这么欢,感情可真好,惟愿以后你们一起服侍宝玉,一直像现在这样和和美美才好。”
袭人被她的话一噎,脸上登时浮出一抹红晕,雪雁打量她两眼,也冷笑道:“以你的身份,现在应该在宝二奶奶面前使劲儿奉承才是,怎么有空到我们网馆来?”
袭人默了一下,才呐呐道:“因见林姑娘没有去上房,特意过来瞧一瞧,告诉林姑娘一声,若是身子已经好了,不如去老太太那里坐坐,与宝二奶奶重新见礼。”
黛玉听了这番话,终于按捺不住,回首睨着袭人,声音清冷如寒冰:“倒多谢你想着我这个病人,只是不知这主意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你那新主子吩咐的?”
袭人脸上红一块青一块,半晌才道:“自然是奴婢自己的主意。”抿唇勉强一笑,旋即又道:“时辰不早,奴婢还有事要办,林姑娘、四姑娘若是愿来,现在动身正好能赶上呢。”话刚说完,匆匆一礼,已是转身去了。
惜春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一抹怒容,冷笑道:“这也忒欺负人了,林姐姐身子不舒服,阖府的人谁不知道?巴巴让袭人过来说一趟,不就是想炫耀她成了宝二奶奶吗?哼,幸亏只是嫁给宝玉,若是嫁个王爷什么的,只怕我们这些人要被她踩到脚底了。”
黛玉身子还没恢复,与袭人针锋相对又耗了精神,一边咳嗽一边喘息,颇有些支撑不住。
惜春忙上来扶住她,皱着眉道:“林姐姐别跟她们一般见识,由着她们去,看她们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紫鹃倒水过来,也劝道:“见礼罢了,有什么大不了?姑娘养好自己的身子是正经。”
黛玉喝了两口茶,养了会儿神,才恢复过来,轻轻颔首应了。
薛宝钗是不是故意炫耀,黛玉不用想也猜得出,别说她现在身体支持不了,就算真好了,她也不会去。
黛玉明白,选择回避,必定又会惹出一番闲言闲语,必定会有人在背后嘲笑她胆小,但是,她就是不愿意,不愿意为了赌一口气而去上房,不愿意沦落成薛宝钗春风得意的陪衬,白白让人看笑话。
没了宝玉,她唯一可以拥有的,只剩这份宁折不弯的心性了。
005 宝钗心思()
薛宝钗自出生起,因长得出色,待人接物又温和有礼,一直众星捧月,深受众人夸赞喜爱。
进京之后,薛宝钗很快赢得贾家上下的欢心,人人对她赞不绝口,唯独贾母虽也夸过她,但最疼爱的还是黛玉,至于宝玉,眼里心中更是黛玉最重,这样的落差,让她很不平衡。
前几年倒还罢了,毕竟她进京是为选秀而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是她对自己前路的美好描述。
只是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才色双绝的自己,竟然会落选。
她伤心过,愤恨过,却不得不接受残酷的命运,重新思考自己的前程。
既有无双颜,又有道韫才,她深信,自己匹配得上王孙公子的。
无奈她出身商贾之家,士农工商,真正显赫的贵族,是绝不会将她娶进门做正室的。
高不成低不就,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放弃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转而将目光投在贾宝玉身上。
仔细想一想,贾宝玉其实也不差,长得好,与自己年纪相待,对待女孩儿时又温柔脉脉,真真是个翩翩公子哥儿。何况他出生好,是荣国府的嫡孙,又有一个当了贵妃的同胞姐姐,将来的前程无可限量。
贾府人丁兴旺,与各大世家王府都有来往,家大业大,若真的成了荣国府的当家少奶奶,也是极尊贵体面的。
加上薛姨妈也属意宝玉,常在她面前似有意若无意地称赞宝玉,念叨亲上加亲,让她更是心动。
于是宝钗的一缕情思,一日一日地,往贾宝玉身上去了。
她善于察言观色,早就看出近两年来,贾母对待黛玉的态度已经冷落了不少,这让她很是快意,但宝玉那边,却与黛玉越发亲近,至于自己,自出了大观园,竟只在贾府摆宴席的时候见了两次,宝玉对自己的态度也不热络,更别提像之前那般特意到家探望了。
嫉妒与不甘在心中滋长,日久天长,就成了一根刺,拨不了,抹不去。
直到那天母亲回来,说起王夫人进宫请了旨,元妃已经将她许给贾宝玉,她静静听着,面上一片平静,心中却早已喜得笑开了花。
不为人知的期念,竟在一夕间成为现实,美好得让人不敢相信,一颗芳心仿佛飘到了天上。
她快意地想,黛玉才色双绝又如何,如何敌得过莫测的命运?黛、宝心有灵犀又如何,如何逃得开有缘无份的宿命?
数年来循规蹈矩、贤良淑德,得不到宝玉的眷顾,但终究得到王夫人的认可,得到贵人的青睐,从此以后,富贵地位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不再遥不可及。
她在闺阁里静静绣着嫁衣,暗自想,自己美梦成真,自是可喜的,美中不足的是,宝玉心里,一直有黛玉的身影。
不过转念想,宝玉到底年纪小,虽然与黛玉有些青梅竹马的情分,却不至于情根深种。
自己的才色不逊于黛玉,只要成亲后自己与他多亲近亲近,用些心思将他笼络了,不怕他不动心,再苦熬几年,荣国府也就成自己的天下了。
这样想着,一颗心也就慢慢平静下来,只等着花轿上门了。
到了成亲之日,梳妆打扮、上花轿、拜堂行礼,一切都很顺利。
宝钗早盼着这天,一颗芳心欢喜又甜蜜,虽与宝玉早就见过了,但时移世易,忍不住幻想起与他在花烛下相见的场面。
不想进了洞房,宝玉先在她跟前说:“妹妹身上好了?好些天不见了,盖着这劳什子做什么!”
宝钗听他唤妹妹,心中已经大奇,不想宝玉将她的红盖头揭开,满脸的喜色都变作疑惑,忙向袭人盘问,袭人又是些藏头露尾的话,宝玉也没听进去,只叫说:“我才刚看见林姑娘了么,还有雪雁呢,怎么说没有。你们这都是做什么玩呢?”
薛宝钗的心登时从天上落到谷底,聪慧如她,不用旁人细说就能猜出这件事的始末,必定是有人哄骗宝玉,说今天娶的不是自己,而是黛玉。
指鹿为马,一场骗局,众人心知肚明,只瞒着局内的几个人。
她只觉得手足俱冷,洞房花烛之夜,本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她的夫君,却在喊着另一个女孩的名字,在质问众人,为什么娶的不是他心尖上的人,这令满腔欢喜的自己情何以堪?
但再难受,她终究还是冷静下来,宝玉想娶黛玉又如何?拜了堂,一切都已成定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要自己肯用心,即便是个石头,揣在怀里也能捂热了。况且宝玉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儿,暂时吃点苦又何妨?时日久了,等宝玉知道自己的好处,一定会回转心意的。
这般想着,她便将手掐进掌心里,脸上依旧恬静温婉,带着几丝羞涩,与寻常的新嫁娘一般无二,让满屋子的人都敬服不已。
后来,凤姐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连相劝,宝玉虽然没听进去,但因为长辈都在,心里有些畏惧,只得沉默下来。
待到众人散了,丫鬟上来伺候,又点了安息香,宝玉便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