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纤仰起头,声音中有凛然之意:“那些人让姑娘受尽委屈,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过他们。姑娘想到什么主意只管说,无论要春纤做什么,春纤都是愿意的。”
黛玉便道:“既如此,我也不再说什么客套话了,我想让你悄悄去贾府走一趟,找到你那个远方表叔,让他留意贾环的起居,得了消息立刻传过来。”
春纤沉吟道:“这事情倒不难,只是我想不明白,姑娘为何要见环二爷?”雪雁闻言也忙看着黛玉,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黛玉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我且问你们,在老太太、二太太、薛二奶奶眼中,有什么人是她们最看重的?”
雪雁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宝二爷了,她们那些人,将宝二爷看做天上有地上无的,几乎当做凤凰一般。”
黛玉颔首道:“你说得很是,在她们心中,宝玉最重。”勾了勾唇角,脸上的笑容却呵气能化,声音也淡淡的没有一丝感情:“以我目前的状况,想独力对付贾府无疑是蚍蜉撼大树,所以,要让那些人受报应,无疑要另辟道路。众所皆知,她们在宝玉身上寄予厚望,却从未想过,太过优渥的生活让宝玉变得不思进取,宝玉将来前程如何,我大略可以猜出来。如今,我要从贾环身上着手,鼓励他去应试考科举。”
她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雪雁却立刻会意,露出一抹微笑:“二太太一向看不来贾环这个庶子,等到有朝一日,环二爷金榜题名,宝二爷碌碌无为,二太太的脸色,不知会多精彩。”
春纤这才明白过来,看着黛玉的目光中透出敬服之意,拍手道:“姑娘此计甚妙,春纤立刻去办这事,姑娘且等我的好消息。”言罢行了一礼,含笑去了。
黛玉盈盈立在窗下,目送她远去,心神陷入沉思之中。
可以说,整个贾家,除了迎、探、惜春三姊妹及凤姐儿之外,并无真心待她之人。就连二舅舅贾政,对她的情分也不算什么。
虽然之前凤姐儿曾说过,二舅舅吩咐了老太太,让老太太给自己寻个好姻缘,旁人也许会觉得二舅舅人很不错,但已经看透世情冷暖的黛玉却很清楚,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挪用了林家的银子,心中不安罢了,不然,平时住在一起时,岂会不时常命人探望妹妹唯一的骨血?
之前种种,已经过去,但并不代表那番委屈自己只能硬生生哑忍。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牢笼已出,从今以后,轮到自己反击了。
她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用心扶持贾环,让这个庶子风生水起,令老太太、二太太、薛宝钗气得无话可说。
011 世子探访()
春纤去后,黛玉便与雪雁守在院子里,一个看书,一个刺绣相伴,很是悠闲。
临近午时,庄子上的小丫头秋儿突然跑了过来,行礼道:“姑娘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是个公子哥儿,也不肯说名字来历,只说自己是登徒子,要见姑娘呢。”
雪雁听了立刻失色,跺了跺脚,皱眉道:“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这般大胆,姑娘别担心,我立刻去找贾喜管家,让他多找些壮丁,出面处理这件事。”
黛玉也怔了一怔,候醒过神来,却已经明白过来,摆手道:“你且别慌,来的是熟人。”
雪雁瞪大眼睛,很是不解,黛玉唇角泛出一抹浅笑,道:“你当我哄你吗?来的人你也见过的,是平王世子。”顿了一顿,微叹道:“我虽不爱与权贵之人打交道,但世子对我实有重恩,他特意探访,我若避而不见,倒有些
不近人情。罢了,你去将他迎进来,我在院子里会一会他。”
雪雁听了这话,见黛玉一脸笃定,便将信将疑站起来,起身自去了。
候她去后,黛玉命秋儿准备茶点,自己则蒙了面纱,走到院子里,立在梅树下等候。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得脚步声响,雪雁笑嘻嘻地道:“姑娘猜得很是,来的正是平王世子呢。”
黛玉回眸而笑,明眸流转处,果然见李明佑大踏步走进来,一袭流云长袍,将其人衬得风姿如竹,俊朗翩翩。
她回头的一瞬间,李明佑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春日温暖的阳光中,止住脚步怔在当地,一颗纷乱的心,也似乎在瞬间平静下来。
李明佑自成年起,一直流连繁华之地,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甚是风流得意。
却没有想到,一次心血来潮的仗义相助,到后来,竟然发展到自己无法预料的地步。
那日在贾府前,黛玉昏倒,水溶以黛玉的声名为由,执意要将黛玉带回北府。当时李明佑只觉得无所谓,加上熟知水溶的品性,便没有争辩,同意了水溶的提议。
只是,不知怎的,那天分别后,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李明佑常常会想起黛玉,明明是单薄纤弱的女子,身上却有令人惊骇的决绝气概。
这样世所罕见的女子,轻而易举震撼了李明佑,黛玉的身影,深深留在了他眼底心头。
在这之前,从未有女子令他有过这种感觉。
在经过了几日的辗转反侧之后,终于迟钝地认清了自己的心思。原来,贾府一行,救下了黛玉,也令自己的心,飘然落到那个女子身上了。
素来风流自诩的李明佑,在发现自己动情之后,心中很是惊惧,百般想要逃避。
但感情之事,又岂是想逃避就能逃避的?
苦熬了几天,李明佑终是发现,原来,心中一旦存了情愫,越是避,越是避不了。
他心中的思量,黛玉茫然无知,只是如常敛衣行礼,温婉道:“见过世子。”
李明佑这才回神,勾唇道:“林姑娘不必多礼。”打量了黛玉几眼,轩眉道:“看来姑娘很厌烦我呀。”
黛玉不解,蹙眉道:“世子何出此言?”
李明佑指着她脸上的面纱,微笑道:“林姑娘若不是讨厌我,怎么会不肯以真面目见我?”
黛玉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淡淡笑道:“世子误会了,我戴着面纱,只因礼仪攸关,绝无别的缘故。”
李明佑走到她面前,笑着道:“只要自身坦坦荡荡,那些礼仪,根本不必在乎。何况我们见过面,你大可不必如此拘束。”
黛玉听了,沉默了须臾,方颔首道:“世子言之有理,是我拘泥了。”言罢,果然伸手取下面纱,看向李明佑的目光中透出好奇之色,蹙眉道:“这庄子甚是偏僻,世子是怎么找来的?”
李明佑凝睇着她的娇颜,徐徐道:“自那日别后,我想知道姑娘的近况,就到北府找了北王爷,才知道姑娘已经离开北府。我找北王爷打听你的消息,他却以姑娘想过安生日子为由,不肯如实相告。”顿了一顿,桃花眼里显出一抹骄傲,笑吟吟地道:“幸好我聪明,想起当日林姑娘从贾家得了张田契,就让人到官府打探,果然让我查到姑娘已经将田契转名,这才知道姑娘的住处。”
黛玉听得有些发怔,看着他道:“如此说来,倒也费了一番周折,只是不知世子急着来找我,到底是什么缘故?”
李明佑深深看着她,眸光炯炯如星辉闪耀,半晌才道:“自然是有事才来找姑娘。”剑眉微微凝起,嘴角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浅笑,接着道:“林姑娘仔细听好,别被我吓着了,我来找姑娘,是想向姑娘讨债呢。”
012 情赠侍卫()
黛玉怔了须臾,却是明白他意有所指,向他行了一礼,婉声道:“之前多蒙世子出手相助,民女才能逃脱牢笼,受世子大恩,民女还未报答。世子身份尊贵,按理说,民女不应以黄白之物回报,但民女身边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身无长物,不如……”
李明佑摇头,打断黛玉的话,笑着道:“那些东西,我当然没有兴趣。”朝黛玉走近一步,深深凝视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只对姑娘……”说到这里,故意拖长语调,慢慢止住了。
黛玉被他的话惊住,骤然抬头,看着他的笑颜,玉颜生晕,几乎连耳根子都红了。
正不知所措之际,却见李明佑转一转神色,哈哈大笑道:“林姑娘的脸为何这么红?我是想说,我只对姑娘的庄子有兴趣,这里离京城不算远,但很是僻静,景致也不错,倘若闲暇时来此消磨一天,倒很不错呢。”
黛玉听了这番话,方才明白他的心思,失笑道:“世子这话倒让民女不解,以世子的身份,想到庄子里消遣,享田园之乐,实在轻而易举。”
李明佑凝眸看她,目光中暗含深意,慢慢道:“庄子东王府自然也有,但凡事都讲究一个缘字,唯有林姑娘这个庄子,本世子才觉得顺眼,至于其他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竟收起笑容,露出委屈之色,微叹道:“当初我助姑娘,只是同情姑娘的际遇,绝无挟恩图报之心。林姑娘不说话,想必是不愿意。哎,算了,姑娘不情愿,我也无法勉强,刚才那番话,姑娘就当我没说过吧。”
黛玉见他一脸怅然,不由心生不忍,想了想向李明佑道:“世子如此喜欢这庄子,不如我将地契交出来,另觅别居,如何?”
李明佑做啦有车,只为能与黛玉时常见面,没料到她竟然想出这么个主意,瞠目结舌,忙摇头道:“千万不要,我的名声在京城已经够糟了,倘若要了姑娘的庄子,知情的人,自然不会说什么;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仗势欺人,欺负林姑娘这个孤女呢。”
黛玉凝眸道:“世子这番话倒也有理,确实是民女莽撞了。”抬首看着李明佑,沉吟了一小会,咬着朱唇道:“世子说得是,人生在世,只要自身坦荡,世人的闲言碎语,却是不必在意。在外世子名声如何,民女一无所知,就民女之见,世子本性是极好的,倘若以后世子起了兴致,想到这里游玩,只管过来就是,民女定然会以礼相待。”
李明佑得偿所愿,心中自是欢喜,唇边的笑容慢慢扩大,声音也清朗欢畅:“多谢姑娘应允,以后我定然常来拜访,还望姑娘不要嫌弃才是。”顿了一顿,转了话头道:“对了,我还没问姑娘,姑娘金尊玉贵,如今住到这里,可还习惯吗?”
黛玉微笑,挽发的七宝玲珑金簪在阳光下发出清婉的光华,徐声道:“很好,海阔天空,自由自在,虽然是乡野之地,但比起那些朱门,却更让我喜欢。”
李明佑颔首道:“姑娘喜欢就好。”沉吟了须臾,目光中微露冷意,旋即道:“贾府之人实在薄情,差点将姑娘逼上绝路,倘若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为姑娘讨回公道。”
黛玉忙道:“世子与民女素不相识,却肯如此相待,民女感激不尽,但民女受世子大恩,已经感激涕零,实不愿世子再为民女的事情操心。”说着,向李明佑敛衣行礼,接着道:“如何对付贾府,民女已经有了主意,世子心意,民女心领了。”
李明佑看她一脸坚决,倒没有再坚持,只颔首道:“既然姑娘自有主张,我不插手就是。”凝睇着黛玉,唇角泛出一抹赞赏的笑容,旋即道:“倘若是一般女子,被贾府欺辱后,要么就白白忍受、畏缩逃避,要么就说些以德报怨的无聊话,膈应死人。哪里及得上姑娘的回答?姑娘心思明透、爱恨分明,我不得不敬服。”
黛玉摇首道:“因贾府那些人伤我甚深,我才想到计划反击,世子如此赞誉,我实在当不起。”顿了一顿,唇角的弧度微微转冷:“在贾府时,我行事都依照本心,惹得众人纷纷传言,说我小心眼,爱斤斤计较。这一次,就让那些人见识见识我是怎么小心眼的,也不枉了当初她们对我的评价。”
李明佑更是折服,连连点头道:“姑娘这性子,很合我的脾气,我有言在先,绝不会插手姑娘与贾家之事,但我心中却有一层顾虑,不吐不快。”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贾家毕竟是百年基业,宫中又有一位皇妃,地位显赫,姑娘孤身一人,应对起来只怕困难重重。我打算将身边的侍卫抽出两位,赠给姑娘,以防万一。”
黛玉吃了一惊,忙推辞道:“多谢世子美意,世子所赠之人,必定是能干之辈,但我这庄子地处偏僻,实在委屈了他们。”
李明佑峨冠耀目、面如冠玉,深深看着她,微笑道:“什么委屈不委屈,他们能为姑娘这样的人效劳,是前生修来的。”
黛玉脸上微红,执意推辞,不愿再承受李明佑的恩情。
李明佑眸中闪过一抹狡黠,也没有再劝,只是淡淡笑道:“姑娘的心意,我自是不能勉强,但那两个侍卫的人选,我已经定好了。姑娘不肯要,我也不想再收留他们了,今日回去,就将他们打发了。”
黛玉瞠目结舌,惊得说不出话来,李明佑盯着她,接着又道:“东平王府在京城薄有名声,那两个侍卫都是有家有口的,若是被我扫地出门,只怕很难寻到什么立足之地。倘若将来他们沦落街头,没法子供养家人,也与我无关。”
黛玉心思转了又转,沉默了半晌,终是道:“世子将话说到这份上,那两个侍卫,民女不能不收。”抬眸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声音中透出一丝娇嗔:“世子行事与众不同,真是让民女无话可说。”言罢,果然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李明佑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开口道:“姑娘先是将我当成登徒子,如今想骂我是无赖吗?”呵呵一笑,接着道:“为了林姑娘的安危,就算当一回无赖又如何?”
此刻他并不知道,自己一语成谶,这两个侍卫,竟在不久后的危机关头,救了黛玉一条性命。
黛玉听出他言语中的关怀呵护,心中又惊讶又感动,本是萍水相逢的人,竟肯事事为自己打算,这样的际遇,只怕凤毛麟角。
只是,受如此大恩,以自己如今的能力,显然无力偿还了。这般一想,心中不由自主添了一抹惆怅愧疚。
一时之间,黛玉五味杂陈,竟是无话可说。
李明佑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仿佛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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