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应了,黛玉又道:“民女打算让身边的婢女先行到田庄打点,待手续办好,就能从容搬过去了,还请王爷派辆车相送。”
水溶也颔首应了,关切地道:“姑娘劳神半日,也该累了,小王先告辞了。”言罢深深看黛玉一眼,拱手去了。
一切妥当后,紫月拿了几本书过来,送到黛玉面前,嫣然道:“方才王爷打发人送了这些书过来,给姑娘瞧着解闷,还说姑娘若是想看别的书,就吩咐一声,奴婢自会去书房拿来。”
黛玉感念水溶处处留心体贴,翻了翻她拿过来的书,见是诗词戏曲,皆用上品白麻纸刻印而成,价值不言可知。
黛玉颔首道:“这几本书很好,我看这个就行了。”抬首看着紫月,因笑道:“此间也没什么事情,两位姐姐请下去歇息,留我的侍女在此即可。”
紫月听了,虽想在跟前伺候,但转念想,也许这姑娘想与身边的人说些私房话,也就点头道:“既如此,奴婢就先告退,姑娘若是有事,只管命人去隔壁唤一声。”言罢,行了一礼,方与紫兰一起告退了。
待她们去后,黛玉看了一会子书,便将春纤唤到面前,向她道:“贾家京郊的田庄,老太太已经给我了,我打算搬过去住。你且收拾收拾,明儿个先过去,瞧瞧父母,再替我收拾个小院子。”
春纤一脸惊喜,笑盈盈地道:“姑娘是说,以后都住在那田庄吗?”
黛玉颔首:“是呀,以后那田庄就是我的安身之所,你也能跟家人团聚,大家一起过自在日子。”
春纤听她说得笃定,更是欢喜,忙应道:“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雪雁却是有些惊疑,脱口道:“之前姑娘要田庄,雪雁已经百思不解,如今姑娘又命春纤去收拾打点,难不成姑娘竟打算在京城长住不成?”
黛玉颔首道:“不错,我的确有这个打算。”
雪雁越发不解,眼睛骨碌碌盯着黛玉,追问道:“贾家人如此算计,姑娘继续留在这里,岂不危险?”
黛玉娇颜如玉,低低道:“留在这里危险,去别处难道就能安生了吗?”叹了一口气,眸中骤然浮现出一点冷意,接着道:“之前我一心想着回江南,没想到不但没人应允,还被她们算计了。如今我脱身离开,闹得那样僵,她们那些人,如今心里必定恨死我了。我若是还按之前的想法行事,也不知能否平安回去。就算侥幸回了江南,贾家人绝不可能罢休,必定会另起心思算计我们,到时候,只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雪雁听得咋舌,怔怔问道:“如此说来,那天姑娘要那个庄子,是有意为之?”
黛玉点了点头,直言道:“那日北王爷、平王世子仗义相助,我看得出,贾府的人很忌惮他们。当时我就在心里拿定了主意,索性我哪里都不去,就留在这京城。”转眸看着雪雁,声音略略低沉了些:“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放心,虽然贾家人都甚是无耻,但只要我们留在京城,就会安全一些。毕竟,我是被北王爷、平王世子救出来的,就算今后我与他们并不来往,但冲着那天他们两人的态度,贾家那些人,无论如何都会忌惮几分,绝不会轻易出手招惹我。”
雪雁听了这番话,方才明白她的思量,颔首道:“姑娘心思缜密,非雪雁所能及。”
黛玉唇角浮现出一抹苦涩,声音也有些凝滞:“都是被她们那些人逼出来的,不然,以我的性情,岂会在这些事情上留心?”
雪雁、春纤听了这番话,看着神色凄苦的黛玉,心中甚是痛惜。
出生世家,才色双绝,这样的黛玉,清傲似梅,高洁如玉,本该养在深闺,受尽万千宠爱才是。
但是,命运却让她受尽百般委屈,逼得她不得不直面世俗,处处为自身思量打算,为的,不过是寻一方天地,安安生生过日子。
如此简单的愿望,却要在心中思量千万遍,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算计了,落入万劫不复的田地。
黛玉将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感念她们待自己的心意,沉默了一会儿,蓦然一笑,摆手道:“你们一心为我,我是知道的,留在京城是我深思熟虑过才做出的决定,绝不会出什么问题。”
雪雁忙道:“姑娘的主意,雪雁自是信得过的,只是姑娘身份高贵,如今却要操心这些世俗事情,雪雁实在为姑娘伤心。”
黛玉淡笑道:“也没什么,世事艰难,凡事留心一些,也就是了。”顿了一顿,接着道:“你们都是我信得过的,我的心思也不必隐瞒,我留在京城,一则是为了自身安全,二则,也是有缘故的。”
雪雁听了很是吃惊,忙追问是什么缘故,黛玉唇角笑意微深,恰如冬日一朵寒梅绽放,带着几许娇美,几许清冷:“她们如此薄待我,那私下的无耻事,只怕也做了不少。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想亲眼看看那些人的下场,看看贾家如何一点一点从繁华走向没落。”
雪雁听了,沉思了一会儿,颔首道:“私底下,那些人定然是做了不少贪赃枉法的勾当,只是,贾家宫里毕竟有一位娘娘,势头如日中天,只怕一时之间,根基不会被撼动。”
黛玉冷冷淡笑,声音微沉:“俗话说得好,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心肠太黑,总有一日会遭报应,我等得起!”她说到这里,端起春纤递过来的茶,抿了两口,接着道:“当然,正如你所说,贾家的势头,不是我能够改变的。但是,在报应到之前,我也有法子,令那些人尝尝梦想成空、失望痛苦的滋味。”
雪雁、春纤听了这番话,看着黛玉刚毅坚决的眼神,倒是没有怀疑,一起点了点头,一脸的笃定。
春纤笑得憨厚温顺,轻轻道:“春纤还是那句话,无论姑娘想做什么,只要有用得着春纤的地方,无论如何春纤都会帮姑娘办到!”
因黛玉相待甚厚,因此近来春纤也放开了些,在无人的时候,也如雪雁一般,以名字自称,而不是一口一个奴婢。
黛玉微笑道:“你的心,我是明白的,我筹谋之事,待到了田庄,安顿下来,再与你细说吧。”转首看着雪雁,叹道:“当日我曾应承你,带你回江南,今日看来,只怕要失约了。”
雪雁忙道:“姑娘何出此言?姑娘的思量很是,雪雁自进林家以来,就跟着姑娘,雪雁自是誓死追随姑娘。”
黛玉心中温暖,携了她和春纤的手,温婉道:“你们如此相待,我很高兴。”明眸流转,眼神中透出决绝不移之色,一字字地道:“没人可以依靠,我也不打算再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以后的路,我们一起用心走。”
时至今日,历经风雨的黛玉,再也不是昔日闺中纤纤弱质,在她身上,有着点点的刚毅,点点的冷傲,虽然世事变幻莫测,但她眸中的神采,焕发出夺目的光华,丝毫不见闺阁女子的娇弱无助。
雪雁、春纤忙一起点头,主仆三人手握在一起,相视而笑,虽是清寒秋日,却有温意流转于眉间心上。
004 闺阁情谊()
黛玉说了一会子话,觉得有些倦意,便倚靠上窗下,持着书卷慢慢品读。雪雁、春纤在旁伺候,趁空找紫兰拿了点针线,绣帕子打发时间。
一时相安无事,过了小半个时辰,黛玉觉得口有些干,正要唤雪雁倒茶时,突听得紫兰在外面道:“林姑娘,我们郡主来了!”说话之间,已经听到打帘子的声音。
黛玉有些吃惊,将书卷放下,水濛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换了一身烟霞色的宫装,越发显得容颜俏丽、清婉洒脱。
黛玉怔了怔,向她福了一福,微笑道:“给郡主请安。”
水濛抬手道:“免了。”一面说,一面走到黛玉面前,目不转睛盯着黛玉看。
黛玉心中讶然,却并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只是依旧笑道:“民女在这里打扰郡主,实在不安,还请郡主多多包涵。”说着就唤了一声紫兰,让她斟茶来。
水濛微微眯眼,只是打量着黛玉,过了一会子方道:“哥哥方才将你的身份大略说了一遍,告诉我你要在这里借住几天,我这里平时少有人来,如今多个伴儿,我自是欢迎的。”顿了一顿,接着道:“只是我想问问林姐姐,平时你是如何保养的?怎么长得如此特别,又有一股子异于常人的气质?”
黛玉见她言词娇憨亲热,心中不由失笑,答道:“长相是天生的,至于气质,俗话说得好,腹有诗书气自华,民女才华浅薄,大约是因多读了几卷书,气质才稍稍不同罢了。郡主如此赞誉,民女实在不敢当。”
水濛道:“林姐姐这话,倒与我哥哥说的有些像,他也常跟我说,女子要多读些书,有才便是德。但我总嫌读书闷,怎么也看不进去。”
黛玉看着她无忧无虑的神情,心中有些羡慕,抿唇笑道:“郡主年纪还小,沉不下心看书情有可原,但我听北王爷说,郡主似乎是公主的伴读,郡主的模样,看起来极冰雪聪明,只要郡主肯将心思略略移到读书上,自然学有所成。”
水濛听了她这番话,咯咯一笑,宛如银铃,声音也亲热了几分:“还是姐姐会说话,先赞我一番,才开口劝告,不像哥哥,一见面就板起脸教训人,我才没耐心听呢。”说着,便拉起黛玉的手,问黛玉的年龄和平时喜好。
黛玉性子本有些清冷,但眼前的水濛却娇憨可爱,黛玉打心里喜欢这样不染世俗的女孩,很愿意与她聊天,将自己平时的事情大略说了,又问水濛的情况,两人一问一答,虽然年龄相差了三岁,却也不碍事,聊得很开心投机。
闲谈时光容易过,一时入夜了,水濛命人将饭传来,与黛玉一同用了膳,又嘱咐紫兰好好照应着,才起身去了。
次日起来,黛玉梳洗妥当,用过早膳,春纤已经收拾妥当,挽了个小包袱过来辞行。
春纤笑嘻嘻地道:“去田庄的路,春纤是知道的,姑娘且在这里住着,春纤先行一步了。”
黛玉颔首,命雪雁取了十几片金叶子包好,让春纤收好,微笑道:“这些东西给你,你选个清雅幽静的院子收拾出来,若是要添置东西,合宜的即可,不必太贵重。”顿了一顿,又嘱咐道:“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办事仔细又妥当,只是我还是要提前嘱咐你一声,那田庄虽然归了我,但到底时日短根基浅,你去了谨慎些,不必跟那里的人起冲突。”
春纤忙敛了神色,认真听完,应道:“姑娘的嘱咐,春纤一定会谨记在心的。”言罢嘱咐雪雁几句,方依依不舍地去了。
送走了春纤,黛玉有些心闷,拿着昨天没看完的书卷立在窗下,翻看着聊以排遣心情。
这时水濛带着丫鬟走了进来,见状莞尔道:“姐姐一大早就看书,难怪我总觉得姐姐身上有股子书卷味儿。”
黛玉回首请了安,也微笑道:“只是解解闷罢了,郡主若是愿意,不如我们一起看书,如何?”
水濛摆手道:“一拿起书我就头昏,姐姐还是饶了我吧。”眼眸流转,往屋子里打量了一番,瞅见一旁放着围棋小几,回头笑道:“这里有围棋,我却是极爱的,不如姐姐陪我下棋吧。”
黛玉颔首道:“也好,只是郡主语气这般笃定,一定是个中高手了?”
水濛格格笑道:“高手不敢当,只是闲暇时爱以这个打发时间。”拉住黛玉的手,又道:“我下棋时最爱爽快之人,姐姐不许让子,也不许留情面,只管放开了下。”
黛玉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以她的性情,也是不愿让来让去,纵使对方是郡主,也不想刻意讨好。
博弈博弈,自是要搏斗,直来直往才有趣味。
两人相对而坐,水濛惯于执黑,先捻起一颗落下,黛玉微微含笑,紧随着落子。
你来我往,棋盘上已经密密麻麻,水濛起先还胸有成竹,时不时喝几口茶,命丫鬟去拿好点心什么的,但下了一会儿,神色就变了,越下越慢,心思完全掉进棋局里。
再过了一会儿,黑子已经被困到死角,情势已然不妙。
水濛盯着棋盘,喃喃道:“亏我还以为自己棋艺不错,一遇上姐姐,竟马上溃不成军了。”
黛玉见她神色失落,劝慰道:“下棋自是有输有赢的,郡主何必灰心?不如我们再来一盘,如何?”
水濛摇头道:“虽然只是一盘,我却看得出自己与姐姐相差太远,重新下一盘,结局还是一样的。”用手点着棋盘,笑着道:“交我的老师,下棋的水平只怕及不上姐姐,倘若姐姐愿意,不如指点指点我的棋艺,我就感激不尽了。”
黛玉点头应了,水濛甚是高兴,拉着黛玉只唤好姐姐。
水濛很聪明,虽然有些贪玩没耐性,在读书诗词上没有灵性,于棋一道却是真心喜爱。
黛玉在贾家时,因寄人篱下,心情郁郁,常以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打发时间、排遣寂寥。因她天赋好,人又聪明,所以每样即使称不上精通,也是强过许多人的。
如今见水濛肯学,黛玉自是很是用心教她,一点都不藏私。
水濛聚精会神,认真听她讲解,简直入了迷一般。
清谈半日,水濛感叹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姐姐如此用心,可见是真心待我的。”顿了一顿,笑着道:“在我面前,哥哥千般万般说你好,让我跟你好好相处,他虽一向爱训我,这次话倒是没说错。索性我们也别拘泥那些规矩,我也不是郡主,你也别称自己民女,咱们姊妹相称如何?”
黛玉打心里喜欢这个女孩,听了她这番恳切言辞,心中甚是欢喜,何况以后彼此多半再无交集,只有眼前这几天的时间而已,想了一下就点了头。
水濛很是高兴,两手一拍跳起来,喜滋滋地道:“我果然没看错人,真豪杰,就算是女子,也是爽爽快快的,不像那些酸文假醋、矫揉造作的人,最爱扭扭捏捏膈应人。”
黛玉见水濛满面欣喜,心中也十分开心,这是她走出贾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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