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太妃隔着屏风一声冷哼:“那照国师的意思,这宫中有何人这般胆大,竟然将宫中上下弄得人心惶惶。而七皇子确确实实受了惊,又该做何解释?”
司然道:“司然受皇上之命探查宫中鬼灵作祟一事,既然并非鬼灵动作,余下的,便不该由司然管了。”
说完,竟是不再管贤太妃,转身便离开。
屏风后,贤太妃握紧了拳,将莹白的指甲掐的弯折起来,满面怒色。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冷静下来,沉声道:“来人,命人准备銮驾,本宫要去面见皇上。”
司然在兮颜殿中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呈上了小皇帝的御案,贤太妃到时,小皇帝刚因着司然的一番举动有些哭笑不得。突然见到当事人之一,险些没有绷住。
贤太妃仪态端庄,脸上却一副疲累担忧地模样。
“皇帝,本宫知道自己的身份,本不该于这时来打扰。但是近日来宫中这事皇帝也是知道的,本宫那兮颜殿里更是不得安宁。旭儿受了惊吓,已经好几日睡不好,人都病了。本宫感念皇上恩德,让国师来瞧了瞧。只是……这国师瞧过后,却一口咬定宫中无事。这……这若是真没事,难不成是本宫自己将旭儿吓成了那般模样不成?”
小皇帝心底厌恶,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先皇在世时,贤太妃便惯用这一招。无辜,可怜,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避重就轻。只可惜……如今越发的没有脑子了。这坐在龙位上的,既不是先帝,也不是贤太妃的儿子。
“太妃言重了。朕已命国师严查,想必很快便会有答案。”
贤太妃无奈地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皇帝也知道,这宫中的乱子出了已经有几日,国师却迟迟没有找到原因。难不成,就这么一直乱下去。兮颜殿中的到底是小事,这宫中流言若一旦传出去,恐怕与皇帝不利啊。”
小皇帝面色一沉,看的贤太妃心里顿时露出一抹喜色。
“虽说国师一脉能力卓绝,但也不一定是各个都会那些神通。国师到底是年轻了些,皇帝也不必逼得太紧。毕竟……国师也还小着呢。”贤太妃说完,瞧着皇帝脸色越来越差,堪堪闭了嘴。
小皇帝合了合眼,淡声道:“朕知道了。太妃若无事,便早日回寝宫休息吧。”
送走了贤太妃,小皇帝坐在勤勉殿中面色阴沉。
侧殿中走出个人影,握着扇子敲了敲手心:“折腾了半天,就是为了来告这么一状?这太妃娘娘真是太闲了。”
小皇帝挑着眼撇来人:“你觉得,她只是来告状的?”
站在殿门边阴影处的人走了出来,露出了萧迟带着几分玩味笑意的脸。
“唔……至少有一半是。”
小皇帝闻言看他:“那另一半呢?”
萧迟笑了笑:“另一半……则是为了让皇上,失了国师的心啊。”
“自古,大殷国师一脉凌驾于文武百官之上,深得帝王信任和器重。于别人眼中,靠的就是这份神通。司然若真如贤太妃所言那般,不具国师一脉应有的神通,难道皇上真的不会犹疑,是否还会给国师这般大的权力?”
小皇帝合着眼,手指轻巧地敲击着御案,半晌才道:“那皇兄觉得,国师为何迟迟查不出原因?”
萧迟笑了笑:“国师虽然久居宫中,却毕竟为臣。如今这事,并不是国师能轻易开口说明的。何况没有确凿证据,想必国师是不想与皇上禀明。既然如此,皇上何不干脆借着贤太妃的话,将这次的事情交予臣,由臣来查明?”
小皇帝睁眼看着他:“朕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抢功?若是将这事交予你,国师岂不是就要坐实了贤太妃的话?”
萧迟闻言笑道:“皇上是觉得,国师的确是不中用的?”
小皇帝一怔,连忙否认:“自然不是!”
“那便是了。”萧迟一笑,“国师自然有能力,而臣,也会借着这次的事情,为国师正名。”
对于萧迟的突然插手,让贤太妃有些措手不及。但到底没有影响她的计划,一切如她所料,皇帝已经疑心了司然的能力。虽然这件事情又落到了萧迟手中,但在贤太妃眼中,一个萧迟远远要比司然好对付的多。
远在西南的逸筠听闻此事,还专门派了几个得力的人给萧迟,生怕他出了什么岔子。谁料,就在所有人以为萧迟要大肆查探的时候,他却没有丝毫动静,每日依旧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丝毫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贤太妃本欲借着萧迟查探的时候,将人一点点撤回来。只是萧迟毫无动静,她却不好直接让人收手。否则便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宫中的诡异事情,全是人为。
更让她气愤的是,早在萧迟接下这案子开始,另一方与之一同作祟的人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丝毫没有留下把柄。
碧涛阁,司然把玩着萧迟不知从何处淘来的玄丝缀玉,时不时瞟他一眼:“这么等下去,难道不怕到头来一场空吗?”
萧迟嗤笑一声:“若是她真的蠢到继续装神弄鬼下去,恐怕不用我做什么,她自己就会露出破绽。若是选择收手……我也自然会有法子解决。”
司然凑近他,眼中有了几分好奇:“你打算如何?”
萧迟扬唇一笑:“国师大人,这可是机密内情,你就这么两手空空便想知道?”
司然一怔:“那还要我送你礼贿赂着不成?”
萧迟笑意更深:“自然是要贿赂的,而且,还不能是寻常贿赂。”
司然不知怎得,突然脸红起来。轻咳一声道:“那……王爷想臣如何贿赂?”
萧迟轻笑出声:“国师大人,本王可是什么都没说呢……你脸红个什么?”
许是因着最隐秘的事情被对方知道了,司然似乎放开了不少。对于前些日子的冷战,两人都选择性遗忘。
这样的后果,便是萧迟对着司然越发的随意起来,掉起节操来,司然完全招架不住。
112|Chapter110()
萧迟仗着自己现在于小皇帝是同盟关系,越发的懒散无礼。除了明面上做足样子,私下里根本不在意那套君臣礼法。索性他行事虽然闲散,但到底没有什么踩了小皇帝怒点的行为,小皇帝便也睁只眼闭只眼的不屑理会。
而关于这一次宫中的诡异事件,萧迟接下了任务,却迟迟没有动静。饶是小皇帝,也忍不住好奇了几分。只是几次召见萧迟,萧迟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根本不愿意将计划和盘托出。
司然晃了晃酒杯,看了萧迟一眼:“王爷就不怕,皇上借着这次机会,拿你问罪?”
萧迟抿唇笑了笑:“他虽然不算聪明,但到底还是你教出来的。若是这么轻易就折了我这个盟友,怕是对付那些人,要费好大的功夫。”
司然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转而道:“这般下去必然是会让贤太妃惴惴不安。但我担心……”
“担心贤太妃收手前,会放出一些于皇上不利的流言?”萧迟挑眉看着他,表情看似调笑,眼中却有几分不满。
他早就看出来了,媳妇对着小皇帝太负责任,恨不得当成全职保姆。
司然点点头:“宫中的事有目共睹,若是借着这个机会,将大逆不道的流言放出去,想必会起到不小的效果。”
萧迟轻笑:“她若真的放出去,那么这场戏,无论如何她也要演下去。如果不想彻底无法收手,她必然不敢轻易这样做。”
贤太妃到底是在后宫过了这么多年的人,虽然算不上有多聪明,却也到底不是蠢得。
‘帝位未得天恩,天降惩罚,宫中肆乱’这样的谣传若是传出去,必然会给现在的小皇帝造成不小的影响。贤太妃不是没动过心,但是现实却让她收敛了这样的想法。
鬼灵一事已经渐渐收敛,贤太妃暗暗将人手尽量不引人注目的撤回。然而无论怎么小心,此事终究不能做的多干净。于是贤太妃与心腹一番商量后,决定选择弃卒。
为贤太妃做事的人并非死士,大多只是因为家人在其手中不得不从。既然被迫参与了这件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下场。唯一的愿望,不过是贤太妃能看在他们鞠躬尽瘁的份上,妥善安置自己的家人。
只可惜……他们效忠的不是明君,而是一个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又不算聪明的女人。
贤太妃的心腹是宫中的老人,却并非是兮颜殿伺候的。也因此,行事方便了不少,也容易隐藏。
冷宫之中自打那名老妇人死后就荒了人烟,加上近日里的诡异事情,没人敢来打探。如此,倒是方便了贤太妃的人行事。
贤太妃的心腹背着手站在冷宫内院,冷着脸盯着跪在地上的十几个人,缓缓道:“太妃念你们做事勤快,又忠心。答应你们的,自然不会忘了。你们也该知道知恩图报,余下的,就不用我说了。该怎么做,你们掂量着办。”
地下跪着的一干人等彼此看了一眼,为首的一人一咬牙,开口道:“还望太妃记得照顾我等家人,小的们自然会将事情办妥!”
心腹微微一笑,放松下来:“自是放心。”
简单交代了几句,心腹便匆匆离去。余下的人互相张望合计了一番,终于定下计划。
萧迟的眼线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即送到了萧迟面前。
司然探头看了一眼,忍不住颦眉:“她竟真的赶尽杀绝?”
萧迟嗤笑:“她自然不会给自己留下把柄。”
司然看他:“你打算如何?现下没了人证,恐怕不好再办了。”
萧迟笑了笑:“我一直都未曾想过要用这些人来指证。既然她选了最极端的法子,那就顺其自然便好。只是……还需要国师大人帮个小忙。”
司然一怔:“什么?”
冷宫之中突然有十数个侍卫暴毙,死状奇惨,却不像是人为。小皇帝震怒,劈头盖脸将萧迟一顿训斥。
萧迟却仿佛不甚在意,从头到尾连面色都没变一下。
是夜,冷宫之中一片寂静。夜风带着透骨的寒意,让人忍不住颤栗。
两道身影灵巧的避过进军巡查,潜入冷宫之中。
司然拽下脸上的面罩,看向萧迟:“就在这里?”
萧迟点点头:“探子报的位置就是这地方,尸体已经被处理了。”
司然应了一声,站在原地半晌未动,眼中却渐渐有了变化。
原本漆黑通透的瞳孔,慢慢变成纯净而妖异的银色。月光下,银瞳越发晶亮,带着神秘莫测的光芒扫视过冷宫内院的每一处。
萧迟等了片刻,忍不住开口:“还在吗?”
司然点点头:“灵体未散,想必还有什么未完成的执念。你打算怎么做?”
萧迟道:“借执念护住他们的魂体,催生怨气。”
司然一怔:“催生?”
萧迟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先想办法将他们的魂体护住。”
司然应声,掌心摊平,星星点点的白光自掌心蔓延,缓缓飘满整个内院。无形无体的光点像是漫无目的的飞舞着,却又渐渐汇聚成一个个形体。不算清晰,却有了大致的轮廓。
萧迟仔细看着,忍不住有些感叹。
他如今也算是个鬼灵道的人,但每次看到司然出手,仍有种鬼斧神工的感觉。
形成固定形态的光点渐渐淡去光芒,一个个虚幻的形体慢慢变成了半透明的人形,赫然便是那几个所谓诡异暴毙的侍卫。
司然眨了眨眼,银色瞳孔顿时恢复成正常模样。
几个魂体像是没了记忆,看到两人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大部分都是面无表情一脸茫然,又或是望着某个方向默默出神。
萧迟看着他们,缓缓道:“吾等为何而亡?”
十几个魂体同时一震,茫然的目光渐渐有了几分清晰。
“亡故的意义何在?未曾看到结果,可甘愿就此消散?”
司然惊讶地看着这些原本即将消散,靠着他的灵力才勉强化形的魂体逐渐变得殷实,执念也越来越强。
萧迟看着这一幕,回头冲司然笑了笑:“好了,可以放他们离开了。”
看着四散离开的魂体,司然道:“你是想让他们亲眼看到贤太妃所作所为,激发他们的怨气,让贤太妃自作自受?”
萧迟抬手摸了摸他长长的黑发,笑道:“的确聪明。贤太妃必然不会留下这么多把柄,在这些人死之后,定然会寻借口将他们的家人也赶尽杀绝。这些人并未将自己所做的事告知与家人,即便我们救下他们,也没什么用。不若让他们自己去看着,靠着执念催发怨气,定然会让贤太妃露出马脚。届时,你再出手,自然会将之前的事情抹平。”
司然皱了皱眉:“但是……哪怕这些人做的不对,他们的家人却是无辜地……”
萧迟轻笑:“所以我一早就将这些人保护了起来,一旦贤太妃动手,他们至多会受些惊吓,便立刻会有人将他们救出来。若是提早将人保护起来,恐怕还是没人能指证。”
司然彻底拜服。半晌,又感慨道:“其实……他们也不过是受人所制。”
萧迟无奈:“这些人为贤太妃做了不少腌臜事,每个人手上都有不干净的血,如今死在这里,也不算是枉死。何况他们都是自裁,没必要为此感伤。”
司然摇头:“上位者的阴谋,是踩着别人的白骨而成,我懂。”
就连他自己,也未必没有因此害别人丧过命。为了将六皇子扶上位,他也做过不少不干净的事。
萧迟笑了笑,没再劝他。
明明他才是保留了和平年代记忆的人,但是做起这些事来,却适应的很好。而司然所有的记忆都是源自于这个朝代,却还会因此愧疚。司然的善,是源自于骨子里的,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改变不了。
至于他自己……虽然他不认为景王这个身份本就是属于他的,但是他有种感觉,原本的命运轨迹,本就该有他一份。或许本身就是景王,也或许,是其他什么人。
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一直陪在自己想守着的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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