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老臣彼此对视一眼,有了几分恍然。
“他们定然会想,二皇子所为如此明显,定然是得了皇上您的授意。而二皇子与皇上您站在一头,定然有许多人不愿意看到。所以此事,不需要我们出手,自然会有人替皇上您出手。”
涨潮君抚须踌躇,犹豫了一下开口:“这么一说……二皇子如此大张旗鼓,倒显得十分可疑。难道……有人借二皇子投石问路?”
兵部尚书段大人颦了颦眉,道:“可是……二皇子也不是个傻得啊……这么明显的事情,他会看不出来?”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目光怪异地看着他。
小皇帝轻笑一声,随手将二皇子的折子放在案上,“朕这位二皇兄……还真是没什么长进。”
殿中再度安静下来。
虽然是事实,但也不是他们能应和的。
司然面色平淡地道:“无论如何,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佳的法子。何况,既然有人愿意将把柄送上来,皇上安心握着便是。”
“国师大人。”
司然刚走出勤勉殿没多远,张潮君便急匆匆追了上来。司然脚步一顿,停在原地等着老首辅走近,才作了一揖:“张大人。”
张潮君摸了摸胡须,笑道:“国师大人缘何知道,二皇子背后尚有其他人?”
司然颔首:“显而易见,若不是有人怂恿,即便是二皇子胆子再大脑子再直,也不会如此莽撞。”
“国师是说……背后之人不仅得二皇子信任,还有极大的可能,拥有比二皇子更强大的势力?”
司然轻笑一声,淡声道:“这宫中,卧虎藏龙本就是必然的。”
张潮君还想说什么,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的萧迟,顿了顿,道:“耽搁国师了,告辞。”
瞧着老首辅走了,萧迟才悠然地走进。
“怎么,这老家伙在里面还没和你说清楚?还专门跑出来追问?”
司然笑了笑:“不过是有些疑问罢了,倒是三皇子,怎么今个有空来专门等着臣?”
萧迟眯着眼笑开:“这宫中路四通八达,国师大人怎么知道,本王就是专门在等你的呢?”
司然被噎的无言,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半天,最终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半晌,甩袖向前走,颇有几分赌气得意思。
萧迟轻笑出声,负手跟在他身边漫步:“怎嘛,本王不过随口一问,国师大人就恼了?这是本王说错了,惹了国师大人发怒;还是说对了,国师大人恼羞成怒呢?”
司然脚步一顿,头也没回地冷声开口:“景王爷,自信是好事,太过自信却是狂妄自大了。”
萧迟闻言啧了一声:“国师这是说我呢,还是说自己呢?”
司然想起刚才自己的话,顿时羞怒更甚,甩袖走得更快,打定主意不愿意再和萧迟说半句话。
萧迟一路紧赶慢赶,可算是在司然让下人落下碧涛阁宫门前挤了进去。
“我说,本王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国师大人至于的让人将本王关在外头么?瞅这衣服让门夹的,都快扯了。”萧迟抻着衣角,直往司然眼睛下头送。
司然瞥了一眼,冷笑:“王爷应该庆幸自己走的快,若是慢点,夹得可就不是衣角了。”
萧迟煞有介事:“也是,要是被门夹了脑袋,岂不是要跟我那二皇兄一般了?”
司然手下一顿,端着茶盏眯眼看萧迟。
萧迟一笑:“怎么?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司然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萧迟笑道:“誉王请命重建河道,这事举朝上下谁人不知?这会估计有一多半的人都在琢磨,我这二皇兄是大着胆子和皇上叫板呢,还是真的是脑子缺了弦了。”
司然不自觉砸吧了下嘴,似乎想说什么。忍了忍,还是没开口。
萧迟看了他一眼,笑道:“他就是脑子缺了弦儿,我替你说了,瞅你憋得。”
司然顿了顿:“臣不敢。”
萧迟道:“是,你不敢。这话你放心里就行了,本王说了却没什么事,所以本王代你说了。”
司然快被他气乐了:“合着下官还要谢景王爷了。”
萧迟摆手:“小事小事。”
难得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司然彻底拿萧迟没了办法,无奈道:“王爷今日找臣,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我找我媳妇还用得着想个理由?
话到嘴边,萧迟生生咽了下去,“这不……就是闲着没事,来找国师坐坐么。”
司然瞥他一眼:“臣这碧涛阁粗陋,不适合招待王爷,王爷还是移驾万华楼吧。”
萧迟摸着下巴道:“啧。万华楼是皇叔的地盘,也至于你拿出来吃个醋?”
司然一顿:“谁吃醋了!”说完一愣,“逸王爷?”
萧迟一笑:“怎嘛?你不知道吗?万华楼是十年前皇叔闲着没事的小手笔,没想到一眨眼,倒成了京城一处繁盛地。”
司然轻轻皱了皱眉,“逸王爷……好大的手笔……”
萧迟笑了笑,淡定地端起司然的茶盏喝了一口:“你放心,再大的手笔,誉王的事情也不是他的主意。”
司然摇头:“臣不是这个意思。逸王爷为人,臣自然是信得过的。”
萧迟摇头轻叹:“哎……我这成天跟你眼前转,也没见你肯定一下我。这逸筠和你见了还不到三四面,你就这般肯定,真是……”话一转,萧迟凑近他,皱着眉道:“什么臣不臣的,跟我面前你还臣个没完?”
司然垂下眼眸不与他直视:“王爷,礼不可废。”
萧迟轻笑着又凑近了几分:“哦~礼不可废啊?那国师与本王该尊的,也不是君臣之礼……应当是……夫妻之礼……”
话音消失在唇齿间,司然且战且退,被萧迟逼得仰在椅背上直不起腰,没过一会便脖颈酸痛,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挣脱。萧迟似乎发现他的不适,伸手托着他脖颈,微微用力,将人又拉进自己怀中抱紧了几分。
屋中气氛一下子旖旎起来,老七敛眉一笑,体贴的关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司然才被萧迟放开,气喘吁吁地瘫在椅子上。
萧迟笑眯眯地坐在扶手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半搂着人,一只手挑着司然的发梢把玩,“怎么,国师大人现在可还跟我论礼数不了?”
司然被他弄得头脑蹿火,捂着发麻的嘴唇瞪他:“登徒子!”
萧迟撑不住笑了:“本王可是说了,即便是登徒子,也只对你一个人。”
司然手微微动了动,半晌才低声道:“王爷,日后还请不要这般对臣了。”
萧迟被他一句话气炸了,“我说怎么这还说不通了呢?要我说多少次我没和你开玩笑?以前不是挺乖的么,怎么现在就顽固不化了呢?”
司然抬眼看着他,语气平淡:“臣本就是迂腐之人,若是得了王爷厌烦,就请王爷莫要再与臣开这样的玩笑。”
萧迟怒极反笑:“成!你就跟我绷着,咱们看谁耗得过谁。”
小子!都是我媳妇了,还给我来这套。我能搞定你一回,还就不信精分了之后就搞不定你了!
109|Chapter107()
司然本以为萧迟还会像以往那样,死缠着他不放。却不想这一次萧迟突然改了路数,不仅没有缠着他,反而人前礼数周到,人后更是毫无交集。
起初司然还没当一回事,但日子久了,莫名就会觉得不习惯。管事老七还来试探着问过司然两人是怎么了,只是司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对于两人间的改变,最高兴的莫过于小皇帝了。初时,小皇帝也是单纯好奇两人因何不愉快,但到后来,却明显是乐见其成。甚至还接连召司然入勤勉殿,为的就是不让两人有和好的机会。
内因外素之下,两人竟然接连有了将近一个月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就在司然犹豫着要不要主动低个头的时候,麻烦找上门了……
二皇子接手河道重建一事,不负众望地大肆与户工二部官员结交,并且暗中贪墨了不少银子。河道建好之日,小皇帝拿着下面人呈上来的密保,当即就摔了案上的茶盏。
“朕的好皇兄!可真是没让朕失望!”
大殿中一片寂静无声,一众内阁老臣恨不得把脑袋埋在胸口里,丝毫不敢接话。
户部工部两位尚书更是跪在地上冷汗涔涔,生怕皇帝一个激动把他们拖出去斩了。虽然此事是众人商议之后,皇上也同意了才设的局。但是这贪墨数额巨大,两部中做样子与二皇子结交的人又有数十人之多。足够让皇帝怒极牵连,性命不保。
得了好几个人的眼神示意,司然无奈地上前一步,开口道:“誉王所为早已是意料之中,皇上不必为此恼怒。只要借着这个当口,让人上奏誉王结党营私,贪污受贿,便可一举拿下,不必担心过多损失。再则,誉王落马,背后之人必然有所动作,说不定,我们可以一网打尽。”
以目前形势来看,这的确是最为妥帖的办法。
誉王的罪责自然不能只有这两条,而就在众人忙碌着拟定誉王数项罪责之时,西南突然出了事。
河道重建,取了河水阻隔不过七天,河道尽数坍塌。周围数百里,近三十个村庄尽数被淹,死伤惨重。誉王请命重建河道一事已经天下皆知,河道一日坍塌,誉王面临的便是千夫所指。
京中举朝哗然,内阁一众人却暗暗松了口气。
实打实的罪,可比捏造的要让人踏实地多。誉王虽然不足为惧,但难保哪一日皇帝为封口,寻由头要了他们的命。
相比之下,司然则心情一落千丈。
他猜到誉王会偷工减料,借着重建河道一事贪污受贿。却没想到这里面的蛀虫不少,河道修建期间,竟然有了这么大的水分。偌大的一项工程,竟然连半个月都未曾坚持到,便轰然坍塌。
照他的本意,借由河道之事将誉王打压一番,即便不能将其彻底压制,也至少会让誉王几年内翻不得身。
待解决掉誉王后,再派几个靠得住的官员,将河道重新加固,至少能保证几十年内不会有意外发生。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料到这些蛀虫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全然不顾百姓安危……
上朝之时,西南官员递上来的折子险些把小皇帝气了个倒仰。指着户部工部和西南一众官员的鼻子一通大骂,当堂就拖了几个人出去斩首。
只是到底事情已经发生,再大的怒气也不能挽回灾难的损失。逸王在朝堂上请命,下西南救灾安民。小皇帝这次倒像是没有多心,还特地派了大理寺丞段思坤随行,细查西南河道贪污一案。
同时,天龙卫暗中出动,前往西南捉拿誉王。
不过五日,天龙卫日夜兼程,将誉王缉拿归案。大殿之上,二皇子誉王垂首跪于殿前,满面颓丧。文武百官出列近二十人,检举誉王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使得西南民不聊生。誉王反抗无望,只得俯首认罪。
兮颜殿。
殿中盘香缭绕,带着淡淡的香气,显得平和而端庄。殿中的贤太妃侧卧在贵妃榻上,听着心腹禀上的密报,面上满是讥讽。
“还道这几年多少他会有所长进,亏得我还想了些法子来做掩饰。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自己折了进去。罢了,这可不是本宫没给他机会,既然如此,便不用留着了。”
心腹脸上闪过一抹滞涩,迟疑着开口:“誉王现如今虽在天牢,但皇上为了名声,想必不会有重罚。娘娘何必……”
贤太妃抬眼看了他一眼,凉凉地道:“怎么……嫌本宫心狠?他大肆揽权揽财,在封地上享清福之时,可是从未想过本宫的。如今有求于本宫,倒来俯首做小。再则,誉王与本宫的关系众人皆知,到时他真的说出个什么来,本宫纵使有千万张嘴,也是说不清的。”
心腹垂头应了一声:“属下明白了。”
贤太妃轻笑一声,缓缓道:“不过你说的也对,皇上为了史官的一支御笔,自然不会要他性命。只是这贬为庶人,削去王位,却是在所难免。难不成……本宫今后要为一个庶民掣肘?”
顿了顿,她坐正了身子,“誉王离京之后在寻人动手,处理的干净些。最好……将由头栽到逸王身上……”
心腹一愣:“逸王?”
贤太妃眯了眯眼,轻声道:“逸王在这个关头徘徊宫中,迟迟未曾离去,想必是先皇留了什么口信。逸王与皇帝并无亲近,却与三皇子交情甚好。若此事在逸王身上,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们。”
心腹再度应下:“是。”
“既然……路已问明,也该是时候……动手了……”
不出所料,没出几日大理寺便将誉王的一系列罪证查明,小皇帝朱笔一挥,批了折子。
最终,誉王因贪墨银两,造成河堤崩塌,百姓受难;及结党营私,行贿受贿等多项罪名,削去亲王职位,西南封地尽数收回,贬为庶民,终生不得归京。
按照道理来说,这样的惩罚对于一个亲王来说多少有些重。只是林景焱赶得不巧,西南河道重建一事可以算上小皇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却让他办了个砸。这样的惩戒未必没有小皇帝撒气的成分。只是小皇帝到底顾忌着史官,不想让人留他一个弑兄暴政的名头,否则,林景焱这条命还不一定能不能留下。
而大部分人也很清楚,皇帝虽然没有明着要他的命,但他也不一定能活多久了。想要他的命的人,不止一个。
林景焱难得聪明一回,圣旨下来之后,千方百计托了人给贤太妃带话。得到了贤太妃的答案,才安心的离开了京城。
司然拿着逸筠递给他的天龙卫传来的密报,摇了摇头。
逸筠笑道:“老二还是这么蠢,把自己的命送到了人家手里。”
司然一怔:“是……贤太妃?”
逸筠挑眉看着他:“太后膝下无子,待皇上也算亲厚。只要皇上一日不倒,她还是能在宫中安稳享福的。无非就是比之做皇后之时差上些许,却也是让人敬着的。与皇上对着干,于她没有任何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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