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帮助他办理了出院手续,再全程护送林茵林晖回家。蔓蔓当日就走了,毕竟她现在转学去了南临的金遥小学,旷课对她的学业也有影响。
车子行到巷口,萧泽因为一通紧急电话脸上犯了难,作势下车送林茵时,却被林茵推了回去:“师兄你去忙,就这么一点远,能有啥事?何况那几人现在还在派出所里呆着呢!”
萧泽实在是怕了,再三思量还是决定下来护送他们到家门口。一来一回也就十分钟的事,他若是省下了这十分钟,去南临的一路上他都要担心受怕。
拗不住萧泽的坚持,林茵只能答应,但也加快了疾走的时间,师兄没有说什么,但时间肯定极其仓促,不然不可能如此为难,要知道军人一向严于要求自己,尤其是时间必须得精确到秒。若是师兄因为他受到什么惩罚,那么她就是大罪人了。
行走在青石板上,幽深的小巷很快就转了弯,透过来往的行人,茶馆酒肆就能够看见林茵家小楼的轮廓了。
没有看见熟悉的红梅树,林茵心里有些伤感,毕竟那颗老树自她出生时就有了,小时候经常折取上面的红梅,轻嗅一口,整天的心情都变得舒畅起来。
步子加快,小楼的轮廓也愈发清晰,但一抹蜷缩着的灰色人影却突兀地出现在了林茵的家门口。
什么人?这时候萧泽无比庆幸自己陪在林茵身边,要是省下了这十分钟自己去了南临,茵茵又到了举目无亲的境地了,万一遇着了什么危险,这可怎么好?
到了跟前,似乎感受到萧泽扑面而来的胁迫气势,蜷缩在林茵门口的老头子悠悠醒来。
他身着脏兮兮的灰色粗布衣裳,板寸头里夹杂了不少的白发,看起来五十多岁,黝黑的脸上皮肤松弛,布满皱纹,额上更是有三段分明的纹路,乍一看见萧泽,这人明显慌了一下,似乎很不明白这样气势迥然的贵人一脸审视地盯着自己,那凌厉的目光似乎令自己无所遁形。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豆子一样大的眼睛深深陷在眼窝里,他低下头,萧泽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只能选择逃避。
裹了裹衣裳,蜷缩在空无一人的小楼门口,人来人往的,鄙夷的目光,嘲讽的视线,他都感到深深的羞耻,他不是乞丐,不需要别人的另类目光,他虽然是个农民,但是他把家里的田地都照料得很好,每次都是大丰收,虽然没有多少钱,但自给自足还是没问题的。
可一想到家里闲着也要没事找事尽瞎折腾的婆娘,他就一阵头疼。前一阵子不知她得来的消息认为妹妹和妹夫死去了,收拾着行李就去县里了,任他百般阻挠都不行,最后竟然连“窝囊废!跟着你真是够了!”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唉,早该知道的,当年她就不是很甘心嫁给他,原本过了这么多年,以为相安无事其乐融融,却没想到她心里一直向往着富足日子,是!自己就是个穷种田的,可吃穿不愁啊!真不知道她的心怎么这么大的,从小就教育佳佳要擦亮眼睛找个有钱的,不能向她一样过苦日子,每回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头都深深地低到了尘埃里。
佳佳从小被她惯坏了,骄纵跋扈,明明是个村姑的命,却一心幻想着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家里的盈余也全部用在了她的身上,身上的衣服哪一季不换的?都是去城里买的新款式,买了回来穿在身上向乡亲们嘚瑟,可人家一转头说的那叫什么话:“打肿脸充胖子,家里就那么点铜板还幻想着千金小姐的生活!”
每一次他听到时都攥紧了拳头,心中的火无处去发,只能全部发泄在天地里,开垦种植,即使自己累得快不行时,也咬咬牙坚持了下来。最后收成的时候哪家比得过他?只有抚摸着黄灿灿的麦穗时,他的心里才是满足的。
他沉默寡言,不代表他心中不明,他懦弱可欺,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他相信妹妹和妹夫不会死去,不要问他为什么,他就是相信,乡下人就是这个执拗,他认准的事情一向很灵,所以他不相信传言。婆娘要去那边,他自然是不肯的,但他闹不过自家脾气被他惯坏了的婆娘,去了那边也好,认清自己,早点回来,踏踏实实地生活吧!
他知道妹妹的孩子们虽然生活在城里,可也不好过,每年总有那么一天,他会去城里偷偷地看着几个小家伙,再偷偷地往他们家窗户里塞了几块钱,虽然只有几块钱,但也是他偷偷摸摸攒了好久的。自从那年偷偷送过粮食被婆娘发现大闹了一顿后,他再也不敢送粮食了,只能省吃俭用攒起私房钱。
自从妹妹知晓自己是他们老宋家领养的孩子,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再加上婆娘无理取闹得寸进尺的占便宜,他们之间彻底闹翻了。之后,她从来就没有回来看过他,他不怪她,是他没有尽好一个哥哥的责任。况且她一个女人,为了生活,整天在军营和男儿一般训练也是很苦的,每年也只有一点点假期,陪孩子都不够,怎么会来看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呢!
所以,他从来没有打扰孩子们的生活,孩子们也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便宜舅舅。每年偷偷过来,也只是远远看上他们一眼,晓得他们还活泼快乐地成长,他就满足了。
第105章 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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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晨他穿上干净的衣衫,背着装了一天吃食的行囊就出发了,从乡下一路步行走到县里,已经是艳阳高照的下午,偷偷翻铁门过去塞进几块钱到窗户里,再翻越出来,躲在小巷子里等待着孩子们归来,远远地望着林晖和林蔓进入家门后,他才再度紧了紧身后瘪了的行囊,在夕阳西下时踏上回家的路,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但婆娘还没有回来,他知道她在打牌,也只有确定了她第二天会去打牌时,他才能够得闲出去看孩子们,这么晚回来婆娘也不会发现。
可是他真的没有想到婆娘和孩子会一去不回,他以为婆娘和孩子们是看孩子们可怜,住在妹夫家照料孩子们几天。然而等了一个礼拜还不回来,他终于急了。婆娘该不会真的在城里生活吧!把孩子也带去了,他一个人在乡下怎么过活?
于是收拾行囊,来到县里,居然发现妹夫家里是大门紧闭,没有人烟。询问乡亲们才得知这么恐怖的一件事,他的心都寒了,他知道婆娘心狠,但真的没想到她居然不经过妹夫同意,私自撬门进入妹夫家里,把妹夫家里当做自家来住,孩子们回来了,不需要她,她还没脸没皮地死赖在那里,最后虎子居然请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过来砸场子,居然还把孩子给打伤了……
这一瞬间,心痛有,自责有,但他无计可施。
他想去医院探视林晖,但不知道哪家医院哪家病房,即使去了,估计他们也不欢迎他吧!
他又去警察局探望过婆娘,她在里面也不好过,原本油光满面的脸现如今明显面黄肌瘦,而佳佳一向光彩照人现如今也眉目黯然。
听说是有贵人帮助林茵整她们,她们不甘心,她们要出来,她们认为没有做错什么,一直在为自己辩解。若他没有了解事情真相听她巧舌如簧的辩解恐怕还真信了,但已经听过邻居们的描述,他才知道她是多么的没脸没皮,赖在妹夫家里,破坏庭院,贩卖家具,甚至还偷出来500块钱!
这一刻,他真的寒心了,一向懦弱的他再也压抑不了心中的怒气,冲她们大吼一声就冲出了派出所:“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似乎第一次听闻丈夫的顶撞与发火,李春花足足楞了数十秒才反应过来,脸色大变,当下逮着丈夫还没完全消失的背影就破口大骂:“房子钞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你忘了当年你怎么拉扯那个扫把星的?她现在倒好,住到城里去清静了去享福了,如今她死了,那栋房子还有钞票就是我的!”
出了派出所,他无处可去,只能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衫,随处流浪,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妹夫家里。
回响这些年来妹妹对自己从依赖到疏远再到陌路,都是这个婆娘从中搅合,但自己却是最大祸首,自己活得太不像个男人了,就是这样一昧的沉默,虽沉默却在偏袒婆娘,如今妹妹妹夫在外当兵,孩子们独自在城里过活,本已不易,婆娘还要过去闹,扰乱孩子们的生活,更是偷出了妹妹留给孩子们的私房钱。
在他的思维里,500块可不是小数目,大概是三个孩子一年的吃销吧!连孩子的生活费都贪,她!!……
宋玉林浑身颤抖起来,压抑不住地痛苦:“她贪婪她无耻她没脸没皮……可是不管怎样,她都是我的老婆,她犯了错,我得去道歉,我得去求情……”
一瞬间他似乎又老了十岁,他才四十一岁啊!已经长得像个老头子一样了。
一路魂不守舍地来到妹夫家门口,蹲了下来,等了好几天依旧不见人,他都要以此为家了……一阵苦笑,他缩了缩泛寒的身子,蜷缩起来沉沉睡去。
醒来时看见了一个陌生男人冷冰冰地盯着自己,神色坚毅意气风发,眉宇间还带着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他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妹夫,第一次看见他,也是这样的感觉。
他们天生不是一类人,他是自卑的,而他是高傲的。
他缩下身子想了很多,直到视线无意一转发现两个瘦小的身影,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悠长悠长,他身子剧烈一晃,站起身来抬起头。
果然是自己的小外甥和外甥女,这还是他第一次正面看着他俩,他想扯出一抹笑容,但发现孩子眼中的陌生和戒备,老实的庄稼汉子迟疑了,双手不自觉地在身上摩挲两下,由于常年累月的干活,他的手就像一截老槐树枝一样干硬,上面长满了许多厚厚的硬茧还有老年斑,手的纹路很深,指纹都能看得见,指甲也已经裂开了,手上还有一些流出血的口子和泥土的痕迹。
似乎察觉到林茵的视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干涩甚至粗糙无比的手藏到了身后,憨厚地笑了笑。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萧泽锐利的视线扫来,宋玉林几乎站不稳。
“我……”宋玉林张了张口,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口,苦涩地笑了笑,稳定了心神这才开口:“林晖…林…茵,我…是你们母亲的…哥哥。”
他并没有说是他们的舅舅,因为他没有尽到舅舅的责任,他也怕孩子们不认他,怕受打击所以……其实,说是玉萍的哥哥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呢!玉萍本就是父亲当年捡回来的,二十年来也没沾自己多少光,十年前早已和自己决断,自己已经不是她的哥哥了。
林茵下意识地皱眉,但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像李春花那般的无赖与泼辣。他,反而是一副庄稼人的样子,是典型的农民形象,总是低着头,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甚至连说话也吞吞吐吐,唯唯诺诺的。
林茵能看出来宋玉林的性格,萧泽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走到一边拿起身上的大哥大,拨通了对方的电话,他得事先道一声抱歉,恐怕不能赶过去了。
第106章 父母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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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有什么事?”林晖冷冷开口,他不记得有这样一个舅舅,这些亲戚他都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宋玉林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他本是要道歉的,却突然发现林晖脸上的红肿,大感意外:“这……这么严重!”他生活了四十多年,没有受伤但总见过受伤的,林晖脸上的伤势他自然可以推算出原来的样子,那是怎样一个触目惊心。
宋玉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真的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婆娘还和他说孩子只是轻伤休息几天就行了,天!
他赤红了眼,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要触碰林晖的脸颊,却被林晖偏头避过。
察觉到林晖的躲避,宋玉林尴尬地收回手,两只手不知道往哪放,他知道他的手脏,孩子嫌弃也是应该的……但……宋玉林苦笑啪嗒一下跪了下来。
“哎!你这是如何?”林茵赶忙掺起他的身子,却被他执拗地躲过,“梆铛”一声,是膝盖触碰到地面的声音。
林晖也想不到,怎么没说几句话就跪下来了呢,不管谁对谁错,一个长辈对一个晚辈跪下来,他们实在是受不起。
林茵林晖赶紧捞起他,但一个庄稼汉子最自豪的便是有着巨大的蛮力,他要想跪在地上,十头牛都拉不起来。
萧泽在不远处也看到了这一幕,立刻挂断电话赶了过来。
“您先起来,有什么话慢慢说。”林茵捞着他的右手臂无奈地开口说道。要说不触动是假的,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已经经历过沧桑的成年男人,他有着自己的脊骨,有着自己的骄傲,可却为了给婆娘道歉,为了给婆娘求情,居然舍弃了尊严,甘愿跪倒在地。
其实,当他说出自己身份的时候,她大概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这些天来师兄没有说那几个人的状况,可她也能想象得出必定是不好的,如今这个“舅舅”过来,肯定是来求情的吧!
说不怨恨是假的,哥哥的脸伤得这么严重,估计还得一个月才能彻底恢复,那些人,她们实在被惩罚得太轻了。
“林晖,林茵…我替我婆娘我两个孩子向你们道声对不起。”宋玉林深呼吸了好几口,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是他最想说的,可也是最无用的,凭什么孩子会原谅他们,凭什么要接受我这个对他们而言是陌生人的道歉呢?
林茵沉默了,她猜到是一回事,但原不原谅是另外一回事。
宋玉林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也知道孩子心中的怨气,他也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但是……他别无他法。若是婆娘和宋佳宋虎被关进监狱……他……可怎么办?
萧泽走了过来,看到此情此景眉头一皱,他最为讨厌这种胁迫式的道歉了,是不是不接受就要一跪不起?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周围的邻居纷纷聚拢过来,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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