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个孩子!
柴房的门被打开,夕阳的余晖洒进屋子,室内的光线也有些暗淡。
云卿没有进去,汀悠点亮了盏红灯笼站在门口。
“姨娘?”谢瑞言轻声唤了一句。
“嗬嗬,嗬嗬,”房间内传来女子沙哑的嗬嗬声,像笑,又不像。
女子仅仅醒了片刻,就将本来收拾整洁的衣物在地上滚了个脏乱,头发也散开了,咧着嘴发出嗬嗬之声,嘴角还挂着涎水,原来是个疯子!
哦!她早就哑了,云卿想起来了,神情中略有遗憾。
遗憾的是什么?也许,不能听到她说一些悔过的话?不,她不需要她悔过。那这份遗憾,就有点儿莫名其妙了!
回身,就离开了,连同柴房里压抑的呜咽声,一同留在了身后。
“送走了?”沐浴过后,身上似乎还环绕着水气,一身白色棉布袍子裹着身子,纤瘦的身子更显单薄,安静坐在妆镜前,如同一个白瓷娃娃,可爱透亮,如瀑般乌黑顺滑的头发还有些潮湿,披散在胸前身后。
依兰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块毛巾,乖巧的为云卿擦拭头发。
云卿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金丝楠木制成的妆台甚是华美无朋,花鸟镂空的屏壁上镶着一块打磨精良的铜镜,女子娇美的容颜在铜镜中映现出来,可能是刚出浴的关系,女子的眼眸有些朦胧,有些慵懒,慵懒中也透着妩媚。
“送走了。”玉兰应道。
依兰看了她们两眼,扁扁嘴,没有说话,继续认真的帮姑娘擦头,依兰也想开了,什么事她都不用操心,只要顾好姑娘就好。
“三公子想见姑娘。”玉兰又说。
九岁稚童。。。。。。
云卿不放在眼里,可是也不轻视,九岁稚童都敢参与毒害自己的事儿,以后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
谢瑞言被带到书房。
小男孩低着头,没有四处张望,鼻子里闻到非常好闻的香,他也不懂,木制的地板上铺着柔软的地毯,男孩踩在上面,可能犹豫身子较轻,竟然总觉得摇摇晃晃,脚步虚浮,站不稳。
他出着神,脑海中想到那个脏乱的、陌生的姨娘,自己那样在她面前哭泣,她也只是嗬嗬的缩在墙角,都不来抱自己一下。
她疯了他知道,他不能怪她他知道。
可是他就是怪她!
是她毁了他。
清悦的珠帘声响起,甜甜的香气伴着洁白的袍子走过,谢瑞言低着头,可是他知道这是三姐姐来了,最后,他鼓起勇气,抬头,想看看三姐姐看自己的目光。
目光平静。
“见我能如何?”
三姐姐的声音真好听,可是也好冷。
谢瑞言眨眨眼,男孩的目光有些空洞,似乎想靠眨眼来拉回神经末梢的感官。
“三姐姐是在惩罚我?”谢瑞言开口,问。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云卿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回答的也很明白。
“再见到姨娘,我发现,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谢瑞言感叹。
“你那时候还小,不怪你。”云卿似乎在安慰他。
“真的不怪我么?”
这个怪,又是怪的什么?两个人好像在说两件事儿,但其实,也是一件事儿。
少年的目光带着希冀,也带着恳求,云卿却沉默了,真的不怪么?她也给不了他明确的答案:“上天是公平的。”
谢瑞言错愕,公平?他忍不住想笑,可是三姐姐的表情却很认真,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
“是的,都是在赎罪罢了,也许,我前世将该赎的罪赎完了,今生,轮到我来要债!”云卿笑着说:“然后,你们,他们,都成了赎罪的人。”
“三姐姐竟然相信轮回?”谢瑞言觉得很可笑,虽然他小,可是他不傻啊!他有点儿怀疑自己来见这个三姐姐是不是本来就是错误的。
“我相信。”云卿答道。
静默,男孩的头又低了下去,云卿也不急,看着烛花爆裂,看着珠帘在风中摇曳,看着少年小小的身影,他无助,又带着彷徨,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一刻的室内,竟也很温馨,平和。
“三姐姐会原谅我么?”谢瑞言开口,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抬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像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不会。”云卿说:“当然,已经有人为你付出代价了,她是心甘情愿的。”
谢瑞言脑海中又浮现出姨娘的样子,那蓬乱的黑发中都已经有白发了,若是没有记错,姨娘今年才三十出头,凌乱的头发里,露出一张笑的很傻,也很纯净的脸,只是这张脸,有点儿恐怖,她的额头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奴”字。
“奴”字已经落了疤,看样子,是很久前留下的,是在离开的那时吧!她已经不能说话了他发现,即使她没疯,她也不能对自己说话了。
她是自愿的?她当然会自愿!她是他的姨娘,生他的姨娘,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姨娘。
三姐姐是这样狠毒的一个人?
三姐姐看起来那么干净,那么明亮,那么,透亮。。。。。。
“她中的,是你们给我用的毒。”云卿又说。
她的目光还是那么清澈,那么清澈的看着自己。
“瑞言明白了。”谢瑞言摇摇晃晃的给云卿鞠躬,转身,离开。
“瑞言,”云卿喊他,喊住之后,有些自嘲的摇摇头,自己,还是心软:“我希望你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男孩的身子又是一晃,也许只是脚下地毯太浮了,他没站稳,点点头,离开。
(。)
第一百一十章 满朝哗然()
京城的戒严解除了,百姓松了口气,百官也松了口气。
京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繁华。
只是江家,再一次进入世人眼中。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多有议论。江家,目的何为?只为立威么?立威的另一面也是立于危险之上,安乐侯,这么愚蠢?
“陛下,天色不早了,今日就歇息吧?”李公公剪了个烛花,看了眼伏案看折的皇帝,轻声劝道。
御书房空旷、安静、肃穆,皇家应有的威仪尽显。
皇帝嗯了声,在手中的折子上做了批注,合上放在一边,没有再拿新的折子,可是也没有起身,坐在龙椅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在思索,还是仅仅闭目养神。
“海英啊,你说朕,是不是真的老了?”皇帝的声音透着疲惫。
十六年了,在位十六年了。
皇帝在心里感叹,十六年,不短,也不长,足够一个少年长大成人,足够将一个暴躁的人,性格磨平,也足够让一个最有耐心的人,暴躁起来。
李公公笑着安慰:“陛下说笑了,您正值壮年,日子还长着呢!”
皇帝笑了笑,没有说话,撑着御案起身,坐久了,骨头架子都软了,一动浑身酸痛。
李公公看皇帝面现痛苦之色,连忙上前想要搀扶一二,皇帝摆摆手,示意不用。
慢慢走到正殿门口,汉白玉做的台阶广场,在夜色里看着有些清冷,禁军侍卫不间歇的巡岗,高高的屋檐上雕着龙头高吟,在夜色中更加庄严,月亮已经爬上屋顶。
静,这个宫城,真安静啊。
洁白的玉石台阶上还有一滩暗红的污渍,就在昨天,他杖打了两名御史大夫。
全城无理由的戒严,即使皇帝,也不能如此任性妄为。
“陛下,先祖同太祖皇帝共战天下,建立大夏皇朝,也是战功赫赫,现如今,宵小之徒许是忘了我江家之势,竟然拐臣的女儿,雅仑忧思而病,恳请陛下下旨戒严京都五十里,三日之期,臣要让天下识江!”
永乐候气愤难当,立于殿上,挥斥方遒。
“爱卿是否言重了?”皇帝温和开口,只是深邃的眸子又深了几分:“爱卿真要动丹书铁卷?”
最终,安乐侯得偿所愿,调令一出,满朝哗然,其实何止满朝,皇帝知道,一定举国都会震惊。
自己又何尝不震惊,也许真的是时间久了,人人都把江家忘了,连江家每代家主都可以向当代皇帝提三个要求的丹书铁卷,都被人忘了。
全城戒严三日,皇帝也想了三日,只是一个女儿,一个,各方面都不突出的女儿,怎么就劳永乐候动了此特权?是给世人警醒?还是给自己警醒?
终于按耐不住了吧!
太子。
“陛下万岁!”一个小太监跪拜在御书房门口。
皇帝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太监,真年轻,小小年纪就进宫做了太监,还如此乖顺,倒是可怜。
“免礼吧,什么事儿?”问这句话的时候,皇帝已经注意到小太监手里端的青花暖盅。
“彤贵妃吩咐宫女送来了玉米百合粥,说是让陛下歇息前吃了,可以睡个好觉。”小太监低着头,将手中的端盘端的稳稳的,举在身前。
皇帝眼里闪过一抹柔色,点点头:“你是新来的?”
李公公将粥接过。
“奴才小武,前日才调到李公公手下干活。”小武低着头,恭敬的回话,声音清亮,吐字清晰。
“这小武,前日奴才在御花园滑到,他将奴才背了回来。奴才年龄不小了,看他机灵,就带在身边教他多学点儿东西。”李公公满意的点点头。
皇帝点点头,神色晦暗不定,李公公见了,冲小武摆摆手,小太监恭恭敬敬的下去了。
“贵妃娘娘也提醒陛下该歇息了呢!”李公公笑着说。
“有心了。”
第二日,早朝没有前几日的争论,似乎之前那三天只是个错觉,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前线又传来战报,将众大臣的目光引导前线战事上。
由阿史那和罗庆涛将军率领的主力军在小巫山进行了一场大战,西胡军由于粮草供应不足,加上装备落后,虽然西胡军勇猛无匹,还是遭到剧烈打击,歼灭敌军八万,西胡军被迫退回渭水西岸。
七皇子还亲自捉了西胡阿史那的小女儿,莎莎安公主,取得大捷,阿史那投鼠忌器,双方暂时休战,两军隔渭水对立。
“陛下,此乃好时机,正好一鼓作气,歼灭西胡军!”
此次大臣们倒是一边倒,全都支持继续战斗,若是谁还能再提休战议和,那可真是有通敌之嫌了。
可是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早朝哗然。
“七皇子来奏,说要议和!”
哗然之后,就是一片议论,七皇子的议和之论众人无法接受。
在战争初时,有声音说要议和,战未打,先议和,是懦夫的行为,也是罔顾国家利益,但是到底西胡军残暴之名久扬,说要议和,也有避免死伤过重的原因。
可是此时此刻,一场场胜战下来,值此胜利之际,突然提起议和之论,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接受了。
没有人能够明白议和的必要。
“陛下,七皇子可有说其他的?”杜预摸摸胡子,他也心有疑惑,虽然现在是打击七皇子的好时机,但是,谨慎如他,直觉告诉他,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谨慎了一生,他不会在任何时候放松警惕。
“有什么好说的?议和?他是不是看上了西胡的公主!”说话的是光禄寺卿贾正道,只见他面带调笑,说的玩笑话,却是让人心惊肉跳。
为了儿女私情,枉顾大夏利益,这无疑是在质疑七皇子通敌叛国!
“贾大人慎言。”杜预虽然也不想七皇子军功太重,可是无根无据的话,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是有自己的原则的。
“那怎么早不说议和,晚不说议和,偏生擒了西胡公主提起议和之说了?”贾正道也不相让,自己虽然只是猜测,但自己能想到的,别人自然也能想到,自己说出来,呵!那七皇子就得坐实一半,心中颇有几分得意。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胜利()
“西胡民族历来盘踞西北,向中原称臣,此次因为三年大旱,阿史那政权风雨飘摇,为了巩固政权,侵我大家边境,导致凉州肃州两州之民惶恐不安,许多百姓流离失所。今日战败求和?岂能如他阿史那的意?然我军也是粮草后继不足,加上死伤不少,西胡干旱三年,我大夏西部又何尝不是?本不是战争的最佳时候,能有此胜,已颇难得,今虽战胜,然歼敌八万自损十万,实属败仗!
阿史那愿意归降,继续想中原称臣,受大夏分封,本已达到朝廷目的,继续西征,即使歼灭西胡政权,于我大夏,并无过多益处,此一因;西胡与西域诸国比邻而居,亦是我大夏西部屏障,若是彻底摧毁西胡政权,直面西域,我军必然需要双倍兵力驻守边疆,此为二因;西胡王愿意与大家再结姻亲之好,此三因。
今阿史那将派来使臣,愿送莎莎安予大夏,以表议和之诚。”
李公公将周文昱的奏折当朝宣读。
“嗤,还不是为了美色?”大臣中,有一声嗤笑。
然而其余众臣却都陷入沉默。
之前是因为议和二字迷障了,然而此折一处,众人明白,原来,议和并不是七皇子提的,而是阿史那,求和了!这代表,战争,结束了。
结束的,这么突然。
大夏从来没想过要歼灭西胡政权,这是朝臣都知道的,西胡可以存在,应该存在,西胡是大夏的版图,想独立?就打!打到你不想。称臣?你就守好边疆。
站在大臣前面的太子,头低垂着,脸色难看至极。
结束了,自己的计划还没开始,战争就结束了?他的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讯息传来,想来是被阿史那杀掉了,原来自始至终,阿史那都是要光明正大的打这一仗,来向大夏展示他西胡兵力,从始至终,都没想过大胜。
那么自己的人真的被杀了么?
阿史那会不会将人交给西北军?
想到这里,周文昊脸色更加难看。
“太子?”皇帝唤道,陷入思绪的周文昊没有听到。
身后的大臣轻轻用手中的玉竹戳了下周文昊僵直的背脊。
周文昊回神,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正看着他,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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