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没事儿人似得指使着丫头们给她佩戴上首饰。
珍珠灵龙八宝簪插在鬓角,红翡镂花点金珠额簪缀在头顶发髻正中,眉眼细描,带着温婉得体的笑容。
糯白色对襟短衫,藕绿色褶裙,四福绣边褐色宽腰带束出袅袅细腰,外罩一件暗红色描金边长褙子,雍容中透着端庄显贵。
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满意的点点头,从丫头手中接过镶金红宝石戒指,没有立即戴到手上,而是在手中把玩着起了身,绕过雕花紫木大屏风,瞥见沉着脸坐在花厅的罗大爷,笑着说到:“怎么的一大早摆着脸色过来?可是哪里受了气了?”
大夫人踱着步子,不急不缓的走过去,在矮几对面的软榻上坐下,看到领着端早点的丫头进屋的碧和,抬声说道:“碧和,大爷前日还说想吃藕粉糯糍丸,我不是吩咐小厨房备着了么?让他们赶紧做出来。”
说着,又回头对沉着脸不吭声的罗大爷笑着说道:“本以为你今日不会过来,昨日就没留话让她们早上备置。”
“都备着呢,我这就去让厨娘新做出来!”碧和笑着应声下去。
“嘭!”
罗庆玉抬手嘭的拍了一下矮几。
身边站着的两个丫头一惊,缩了缩脖子,心中暗道糟糕,又偷偷往大夫人脸上瞧去,见大夫人面色自若的坐在一边,她们不禁心惊胆战的想往后退一步,可是脚下却像被地面黏着般一动不动。
远处听到响声的丫头们,悄悄地,不动声色地远离现场。
大夫人优雅的将戒指戴到左手中指上,轻笑一声,若无其事的问:“怎么了?这是在生我的气?”
“玲娘母女是怎么回事儿?”罗庆玉声音低沉的说,似乎一场暴风雨将要到来,他当然生气,他一直对李氏敬重有加,李氏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妻子,为自己生儿育女,打理家务,他从来都不需要为家里的事情操心半点儿,可是,这次李氏做的事儿,有点儿让他拿不准,不过是个外室而已,虽然也为自己生了女儿,可是自己从未想过领进门的。
“呵,这该是妾身问的问题吧?”大夫人冷笑。
玲娘?看叫的多亲热,他都要把自己的闺名忘了吧?大夫人眼底闪过失落,暗吸口气,给自己打气。
见他扭过头看自己,大夫人有些嘲讽的笑了:“老爷您天天不在府里,可能不知道这府里府外都传遍了吧?您让我怎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传遍了?什么?”罗庆玉疑惑的问。
“自然是妾身失了宠,您养了外室的事儿啊!妾身以为,这玲娘有多美呢,不过也是个半老徐娘而已。”
大夫人的声音也有些失控,尖锐的声音让她自己都是一阵发颤,原来,自己心里这般厌恶这件事情的发生。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可关键,二十年了,她已经老了,他也不是年轻莽撞的小伙子了,为什么?
尤其是底下人口里嚼的舌根,那真是说什么的都有,自己竟然成了妒妇?竟然成了想要暗害罗家子嗣的恶毒女人?呵!
她知道这个叫玲娘的不是省油的灯,不然,怎么买通府里的人传出这样的话来?正是因为她不是省油的灯,她才要把她揪出来,放倒自己眼前,看她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大夫人脸上的笑有些刺眼,还有她一口一句妾身妾身的,听在罗庆玉的耳中,分外觉得不适。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自称过了?他们夫妻和睦,她是他的妻,和他平等相待的妻,她竟然这样与自己生疏。
罗庆玉正要开口说话,一个丫头直直的走进花厅,躬身行礼。
“什么事儿?罗庆玉不耐烦的说,自己的问题还没说完,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但是,丫头也都不是没眼色的,这样进来,肯定也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来报。
“老爷,夫人,太老爷派人传老爷过去。”小丫头是个三等的小丫头,这个时候传话,自然是她们这种小丫头的事儿,大丫头才不会来触这样的霉头的。
“知道什么事儿么?”
“不,不知。”小丫头颤着声音回道。
小丫头战战兢兢的样子,让罗庆玉一阵反感,挥挥手,就让丫头下去了。
得了令,小丫头如释重负的跑了出去,这样子,连大夫人都皱起了眉头。
“我让丫头将早餐温上等爷回来吃。”大夫人声音依然柔和,让罗庆玉已经起身往外走的脚步一顿。
“不用了,没有胃口,一会儿还要去躺衙门,我晚上再来寻你。”罗庆玉头也没回的说了一句,就走了。
(。)
第八十六章 父子议事()
见罗庆玉离开,一直在外边的碧和端着一盅红枣山芋粥进来。
“13夫人,用膳吧!”碧和小声说道。
大夫人点点头,来到餐厅的桌子旁做下。
看着满桌的精美吃食,大夫人也没有太多的胃口。
“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呢?”碧和叹了口气,将粥放在大夫人面前。
“我李芸嫁到罗家二十年,他待我也算是好的,虽然罗家家训是男子成婚十年不得纳妾,可是二十年了,他也从没和我提过纳妾的事情。我本以为,他是不同的,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可是,谁能想到,他竟早在八年前,就养了女人在外边。”
她话里辛酸,一朝梦破,迷茫,无措,难以释怀。
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大夫人的面上还带着笑,她温柔的拂过脸颊,将脸上的泪拂去,望过去,好似从来没有泪流下过一样。
“碧和,因为我,也是让你委屈了这么多年。”
碧和沉默,她是李芸的贴身丫头,也是李芸十二年前为罗庆玉找的通房。
但是,碧和摸摸自己的脸颊,皮肤依然光洁,可是她知道,她已经二十有八了,青春不在,她却连个侍妾的身份,都不算。
碧和柔柔的笑了笑,眼里没有一丝晦暗:“夫人,碧和这条命是夫人救回来的,碧和这一生不为别人活着,能伴在夫人身边,碧和觉得很好。”
罗庆玉到了罗远山的书房。
书房里,罗远山换了一身干净的棕色长袍,翻领绣着万字翔云,衬得他的神情越加严肃。
“父亲找我?”
罗远山看着站在书房正中的大儿,大儿虽然相貌是最像自己的,可是这性格,却和自己一点儿都不像,自己的沉稳多思,是四五十年军营官场磨练出来的,而老大。。。。。。罗远山欣慰的笑了笑,继而又严厉的盯住罗庆玉。
“你母亲去的早,你又一向洁身自好,芸娘也是个得力的,帅府后院一直也是平安无事,没成想,”罗远山顿了顿,继续说道:“接到眼皮子底下也好,总不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这几日府里风言风语,芸娘是受了委屈的。”
“父亲,事情不是传言这样的。”罗庆玉拱手,急急的想要解释。
罗远山摆摆手。
“事情是怎样的我不关心,这件事儿你自己处理好,不要让芸娘受了委屈。”
“是,父亲。”罗庆玉低头应道。
看罗远山面有忧色,罗庆玉忍不住道:“云卿这孩子好点儿了吧,这几日衙门忙,我也一直没顾上看看她。”
“受了大罪了这孩子!”提起云卿,罗远山有些自责的开口:“若是当年绮嫣的婚事,我再坚持下,也许就阻止了她嫁去谢家了!”
书房又陷入沉默,罗庆玉盯着桌案上的砚台,书桌上放了两个砚台,一个正在用,另一个雕着翠竹图案的砚台已经干了墨。
这个干了墨的砚台是洮砚,用的是产于卓尼县喇嘛崖和水泉湾一代的极品老坑石,是有名的“鸭头绿”,碧绿如蓝,细腻如婴儿的肌肤。
当年父亲的五十大寿,年仅十五岁的罗绮嫣,连哄带骗的从三个哥哥这里捞走一千两银子,跑去买砚台!
要知道,父亲是武将,虽然也熟读兵书,可并不代表父亲是个爱好舞文弄墨的人!
一千两银子还不够,据说,当日罗家大姑娘在墨客居,好声央求半天,原价一千五百两的洮砚,店家死活不愿一千两卖给她。
后来罗大姑娘急了,横眉怒目,火红的皮鞭在空中一阵噼啪响,甩出几朵鞭花儿,然后叉腰指着店伙计,卖还是不卖?
想到这些,罗庆玉冷硬的面容也有了松动,眼底闪过追忆的神情。
他还记得店掌柜后来找上自己时那张苦瓜似的大长脸,他还记得小妹在父亲寿辰上得意洋洋的将砚台送给父亲时的样子。
然而,时光,真的过去这么久了,一晃眼,二十多年,物是人非。
“父亲不用太过自责,小妹的脾气我们都了解,小妹这些年也并没有后悔过。”罗庆玉从回忆中回过神,看了一眼仍然阴沉着脸坐在那的老父亲,叹了口气。
“哼!”罗远山一声冷哼。
罗庆玉知道父亲一直对小妹去世的事儿耿耿于怀,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父亲还是放开些吧。”
“不说这个了,这几日朝堂对前线作战讨论出什么结果没?”罗远山转了话题,说起正事儿来。
“能有什么结果?”提起这个,罗庆玉就来气,继而是无奈:“安逸了几十年,竟让他们产生了求和的心。”
罗远山圆眼一瞪:“求和?”
大夏泱泱大国,竟然有人主张求和?这不是太搞笑了吗?
“提出的是内阁学士曹安,可谁都知道曹安是谁的学生,杜阁老也真是老了!”罗庆玉冷冷的说,眼里寒光闪动。
自己的弟弟在前线浴血杀敌,后面竟然有人妄言。
说什么战乱只会引起民不聊生,如今正是国家多灾时节,天灾已经可怕,再加上人祸,很有可能引起朝局动乱。
另外,还有人说,有人故意引起战争,是为了赚取军功!
想到这种言论,罗庆玉就觉得有一股火酝在胸口,憋闷的胸口突突的疼。
还好,圣上也是个英明的主子,不仅惩治了这些小人,还下了名文警告大臣,若再有此言论,严惩!
“圣上是英明的。”罗庆玉又道。
“自然,要知道,三十年前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也是亲征过的,他自然知道战争的利弊,对于未开化之人,圣上一向的策略都是——杀!”
罗远山眼底一片肃杀:“也是这几十年太过太平,让他们这般宵小忘了当日之辱了!”
“只可惜太子。。。。。。”罗庆玉小声说了半句,话就断了。
“太子如今是越发浑了!”罗远山却没有那个顾虑,说着还拍了下桌子。
田镇贪污灾银和贾正道通敌叛国的事儿,虽然折了太子羽翼,可是太子到底是一国储君,想要网罗官员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
这次,竟然将手伸向了秋闱!
“父亲,我们是否该早作打算?”罗庆玉思虑再三,开口问道。
“不急,我想看看,西北这场大战再说。”
罗远山靠回椅子上,手指轻叩扶手,西北大战,哼!
“父亲的意思是?”罗庆玉眼睛一亮,然后会心的笑了:“儿子明白了。”
罗远山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罗庆玉眼底闪过疑惑,莫非不是?但抬头看到罗远山已经闭上眼冥想,明显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便住了口,又停了片刻,默默的退走。
(。)
第八十七章 血染的政权()
八月的凉州,只有一个字形容,热!
火辣辣的太阳如盘挂在天空13。
此时,城外西十里外的西北主营已经撤回小巫山以东,荆树林的后方了。往日的屏障渭水,实在不成屏障。
所以,渭水小巫山以东只留了两千骑兵驻扎巡逻,两万先锋步兵与主帐呼应。
西胡王阿史那虽不冒进,但绝不是个有耐性的。
自从中军赶到前线,只休整半日,当天夜里,阿史那便派出一队骑兵,越过渭水,想要偷袭大夏西北前营。
也就是这次交锋,莎莎安公主露面,被罗明然看了个清楚,竟是往日在凉州城与他和七皇子周文昱二人多次交锋,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子。
当日凉州城,他们就认定此女非是常人,正要派人进一步调查时,她就失去了踪影。
这件事,他和周文昱也曾多有猜测,可是,他们谁也没往西胡那边想,因为,此女三年前就在凉州城出没了,是此地的私商。
说到私商,这就是不能放倒明面上说的行当了。
西北民风苦寒,百姓衣食住行,都很艰苦,所以,就有一部分游走商人,他们将南方和中原的产物运到此处,然后卖往西域,当然,许多也会流入西胡,然后再从西域各个番邦运回中原稀少的宝石,皮草类的货物,运售到中原,这类商人,统称域商,取跨地域经商之意。
而私商,又不同于域商,私商,就类似于走私朝廷禁令物品的商人了,这类物品,比如盐,比如,兵器!
此时,渭水河畔,已经不知道是西胡的第几次进攻了。
周文昱抿了一下干裂的嘴唇。
虽然己方一直将西胡王军拒之渭水对岸,一直以来,也没有过多的伤亡,可是,他的眼底并没有一丝喜悦。
抬头,看了一眼对面,草原大旱,本是碱草、针茅、冰草等长势最好的季节,本应是绿油油的,一望无垠的美景,此时却是枯黄的没有一点儿眼色,马儿神色恹恹,偶尔无精打采的低头啃两下干草。
抬头望天,赤日炎炎,云不见一丝,风不见一缕,干热烘烤着身上的铠甲,里衣早就被汗水浸湿。
“莎莎安,你们是赢不了的,早日劝阿史那退兵吧!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你也在凉州城呆了三年了,我军的情况,你不会不了解,这个时候来犯,你们是自找死路!”罗明然大声喝道。
今日,是他和周文昱第一次带兵,有兴奋,也有激动。
周文昱看了一眼身边的罗明然,想咧嘴笑一下,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七皇子,你是否也觉得,我们在自寻死路?”
对面的莎莎安高声回话,问的是一边默不作声的周文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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