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城郊的酒庄附近有一片荒地。原本工厂林立，但十年前因山洪改道加之严重的泥石流，工厂厂房被砸毁淹没，机器设备报废，损失惨重，原本的厂房接二连三迁离。
倒是有一家人家财大气粗盘下了这一片工业用地，重新建立工厂。
不幸的是，那位富商三年前因不知名的原因宣布破产。也不知是不是时运不济，这一片厂地被传言风水太差会削弱财运。
五区商人对此很有讲究，即使不尽信风水之说，这种事也是宁可信其有，从而那富商这几年几次想脱手都无人接手，直到几个月前，被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买入。
就连那富商本人都不知道某个厂房地基的地表下，埋藏着一个随着那场洪水而被掩盖的秘密，也无人知道，在十年之前被有心人销毁的秘密，会被人掀开尘封的面目。
车子路过工厂，大门保安间正给自己添茶水的保安抬眼看见了监视器里那辆黑色的车，不由睁大眼睛去看那车尾的车牌。待看清那号码，猛一拍大腿，大喜过望。
那保安正是阿强。
随着浮车修理店的二老板重伤入院后，为支付昂贵的手术费和术后复健的费用，向老板将生意红火的店面盘出筹钱，店里的员工不愿迁就新老板，纷纷辞职。
这种小变动在五区的核心城市里屡见不鲜，谁也没有关注这些修理工的去留和死活，也没有人联想到，他们合伙就职的这家工厂有什么特别之处。
地下响起一阵通知的电铃声的同时，或是过招或是单练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站直了身体。
酒庄老板亲自接待了封傲，将他引至地窖。封傲如今是五区新贵，比之从前看在周三少的面子上奉承这位董事。
此时酒庄老板拿出一万分的热情招待封傲：“您看看这一款，刚到不久的新品，那老师傅可是祖传的手艺，我这里也就从他那里拿到这么一瓶，我特地给您留了……”
在阿超将监控录像控制的同时，酒庄老板只觉浑身一麻，软在了地上。
他手中随他掉落的酒瓶封傲操手握到了手里。他继续酒庄老板做了一半的开酒动作，闻了闻酒香露出满意的神态，重新封了酒递给上前来的阿超。意思再清楚不过：离开的时候务必把酒也带上。
阿超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酒庄老板，再看看手里的酒瓶，煞有其事地在心里默哀了一声。
酒庄隔着一条河与那片工厂遥相对应，而酒窖往地下延伸了三层，与工厂的地下室相距并不远，是绝佳的掩人耳目的入口。
今天，众人费心挖出的地道也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光临。
“封先生！”
“老大！”
“老板！”
全然不一的称呼，但众人语气里的激动完全相同。
众人站得整齐笔直，精气神十足，见到封傲时眼里的狂热也隐然透露着敬畏和追崇的姿态。不说五区其他人，就是五爷如果此时在场，恐怕都要被惊掉一层下巴！
五爷当年在梧桐巷建立的武馆能够招揽到这些能士，追根究底，就是因为五爷比世人更加强悍的武力值和实力。这个道理，在如今的封傲身上更得到证实。
封傲住院时对他们简单地做了安排。他并不是藏私的人，既然首肯了他们的追随，承诺要让他们跟随自己走上这个世界的顶峰，便绝无虚伪，很是痛快地将自己的武学传授给他们。
在封傲的信条中，比起权势，他更相信自己手中的力量。一个人的拳头有多重，说话才有多少分量，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现代社会的科技为封傲等人提供了十足的便利，虽然此前封傲不曾和这些人直接接触，但武学示范的视频和他用毛笔书写的繁体字样的秘笈已足够让这些慧根不浅的手下自学成才。
封傲冷落他们良久，他们早等不及让封傲看看自己两个月修炼的成果了！
封傲微一笑，“我的时间不多。你，对，就是你，由你开始。”
被点到的人激动地出列，道：“老大，我叫大斌，您可终于来——哼。”
封傲与他们过招只用单手，众人连他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封傲就已经收回手了。他看了眼被他一手摔开的人，道：“这是告诉你，战斗的时候，废话就别说。我，此时是你的敌人，明白么。”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严肃，一众想爆笑的人都没敢出声。
且说这厢，周三正对手下大发雷霆。
“废物，这么简单看个人你都看不住，要你有什么用啊？他要死你不会拦着？你竟然还让他有机会自杀，狗东西！”一脚狠狠踹在手下身上，见那人张嘴要辩解，更是怒不可遏。
虽然表面上一直风平浪静，但周家自知一直处于风尖浪口上，这段时间尤其是。哪怕拿不出实证，只是周老爷子的预感，也没有人怀疑周老爷子的判断。
五区周家能恢复如今的辉煌，周老爷子本人功不可没。如果没有这样的远见和危机意识，恐怖早在周家和苏家合作时周家就已经被华夏维权会除名了。
多番查证，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么一个可能是关键人物的奸细，竟然一点有价值的消息都没弄到手，就让这个人在自己手下面前自杀了。
这个人是周家技术维修部的人，要知道倚重现代科技的集团事业，单只一台电脑就可以接触到太多东西，能够被放在这样位置的不是周家信任的人是不可能的。
可，正是这样的人，若是背叛或谋私对于周家将会是不小的打击。
但人现在已经死了，说什么都晚了。
可恶，这岂不是让老爷子以为他无能吗？
既然从这个奸细嘴里掏不出有用的话，周老爷子没再浪费精力在他身上，干脆地让郑宥廷结果了这个还十分年轻的男子，不再多看一眼。周老爷子道：“让底下人都长着点心，这种事情我不想看到第二次。老三，你处理干净。”
周三正要应是，郑宥廷截了话道：“周爷，交给我吧。”
“你什么意思？”周三恼了，又听周老爷子竟点头同意，更是气愤：“爸！”
周老爷子明白郑宥廷的考虑，也很清楚自己儿子得了这尸体不拿去折腾地威慑那些可能有异心的人是不可能的，但这种紧要关头确实不适合节外生枝，能少一事是一事。
周老爷子便留下郑宥廷，带着周三和余下几人离开了。
周三暗恨地看了郑宥廷。
从前虽被老爷子拿来对比已经他心里头不痛快，好在郑宥廷也算本份从不介入他周三的事，因此周三虽处处想高他一等，却也不曾怀恨在心。可现在，任佑竟敢直接抢他的差事！
他如此不甘寂寞，那以后老爷子眼里可还能看到他的努力？自己上头压着两个哥哥，再来这么一个任佑，以后这周家还能有他一席之地？
想及此，周三眼里露出杀气来。
待脚步声再也听不见，郑宥廷手中的匕首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从主人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冰冷的碰撞声。
地上的‘尸体’在郑宥廷扶起他的时候突然睁开眼来，死死盯着郑宥廷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抽搐了几下，眼里紧缩成一点的光陡地涣散，颓然地剩下一团死气。
郑宥廷的身体和双手都在轻微的颤抖，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盯着怀里年轻的生命，渐渐流失。
他在想着什么，他在承受些什么，又怎样辛苦地在忍耐，在这空荡阴森的地下室没人能感受到。
好一阵，他才松开几乎要将还带着体温的尸体捏碎的手，将那人从地上抱了起来，抬步离开。
拎着几纸袋好酒回来的封傲，没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
混账！
冷静如封傲，此时此刻一脚踹了自家的门冲进来！
当看到郑宥廷四周乱七八糟的、他花了大心思得来珍藏的好酒的‘尸体’时，他险些一掌过去劈死郑宥廷。
任何一个爱酒嗜酒的人被人糟蹋自己的珍藏就没有不发怒的，更何况现在他所有的藏酒都遭了厄运！
他放下手中的酒，冷声道：“立刻给我滚出去！”
趁他还没发作，赶紧地给他滚。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在他进来时还自顾往嘴里倒酒的郑宥廷闻声才转过头来，单看那一地的酒瓶子就知道他喝了不少，此时看封傲的目光迟钝而呆直，显然已经醉得不轻。
和那些喝酒上脸的人截然相反，郑宥廷越喝脸色越白得可怕，显然是没大酒量的人。这下没准已经酒精中毒了，可思维却出奇的清晰。
“你回来了。”
他竟对封傲说出这样日常的招呼，说罢还打了一个酒嗝，撑着沙发想从地上坐起来，却察觉自己做不到。
他固执倔强的一面在脆弱的时候暴露无遗，好比上一次受伤时的自我打理，好比此刻不断跌倒又重新站起来，反反复复。
封傲没想帮忙的意思，他是看着心烦，只想拎起这个胆大包天的混账东西从阳台丢下去让他从哪儿来从哪儿回去。
可就在他的手碰上郑宥廷的时候，被郑宥廷拉住了。
他费劲地靠着封傲的力量站了起来，整个人都趴在封傲臂弯里才勉强直立。他抬起头看着封傲，似乎在确认什么，忽道：“我是谁。”
“你说，我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ˉ﹀ˉ*）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郑宥廷执着地重复着这个问题，他问封傲：“我究竟是谁？是你的儿子郑宥廷，还是被维权会需要而存在的任佑？你说啊……”
他的声音被酒烧得沙哑，在封傲想推开他的时候，他用力地抱住他的胳膊，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嘟囔着：“父亲。”
“父亲，如果不是你出现，我都快忘了我原来还是你的儿子。不只是维权会训练出来的武器，不是郑家的牺牲品，不是一个随时换了名字就变成另一个人的傀儡。”他是真的醉了，自嘲地冷笑，“竟然还是你这个可怜虫让我想起来，你说是不是很可笑？你不过是一个被女人摆布的窝囊……”
他忽地又摇摇头，“不，你也变了。或许你根本就不是生我那个王八蛋也说不定。”
“哦，是了，你和那女人离婚了，我是不是还没有恭喜你？哈哈，你终于和她散伙了。我想象不了你究竟是蠢到什么程度才会拉着她不放，你知不知道，我七岁就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车上胡搞，那个男人还是三叔的司机！这么饥渴，连这种男人她也能找，可就是不要你，哈哈……真的笑死我了，你怎么会那么可怜，到底有多可怜……”
连郑宥廷都没想过自己喝醉后话是这么多。
那些他放在心里很多年的事，留在他心里成为自认微不足道阴影的事，这时候因为看见封傲的脸都不能控制地倒了出来。
“我当时就在想，我是不是就是那样被制造的。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你就是从那个女人的肚子里捅出我这个儿子，想想就让我恶心。你，还有那个女人都让我恶心，我的存在更恶心。”
他说着，英气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似乎正被这样厌恶的情绪困扰着。
封傲一言不发地听着，至此忽地轻声道：“所以，你才喜欢男人？”
他低头看郑宥廷，对方显然没有听到他的问题，自顾地嘲讽着，自顾地情绪低落，自顾地暴露着他的脆弱。
他垂着头，身体打着晃，喃喃地说着什么：“你终于变聪明了，聪明得我有时候我都不认识了。可是……”
“你没了那个女人也再也不会在意我了，我知道的，你连我是死是活也不会管了。爷爷说我出国，你当时还找过我呢，可是现在，你根本连看都不想看到我。因为我长得更像那个女人？还是你从来在意的就不是我这个儿子，而是她给你生了这么一个东西？”
“你记不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你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喊我的名字，来抱我……我都记得，真奇怪我还记得……可是后来我再也不愿意了，有一次你还因为被我拒绝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呵，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真是没用，没用……”
“到现在，你不是以前的样子了，我也不是了，连郑宥廷这个名字都变得不真实……”
封傲听他像个需要怀抱的孩子一般埋怨和自弃的话，竟有想叹气的冲动。
他扶直郑宥廷的身体，想把他丢进沙发里省得赖在自己手上没完没了。后者却因总算站稳了身体，干脆地整个人往封傲身上靠，他没有自觉此时的自己全然是偎在封傲胸膛里，伸手抱住的支撑物，是封傲的身体。
封傲浑身僵了僵。
这个姿势让封傲觉得怪异。他从不曾和人如此亲近过，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人这样亲近。他伸手正想着将郑宥廷推开，郑宥廷突然又低囔着：“他死了。他死了……是我害死了他。”
“如果不是我那么冲动，如果没有把那个风声那么早就放出去让周家起疑心，他们就不会花这么大的心力去追查，他也不会被发现，更不会因为要保护我这条线被那样虐待。”
他深深地自责着，这种自责让他非常痛苦，折磨得他的神经被酒精催化得不堪一击。“是我考虑不周，我明明知道……为什么等不了这几天，如果，如果不是我这么冲动，他或许就可以活下来了……可是他死了，连三十岁都没活到就死了。”
“我把他烧了，连骨灰都没法留下来。”
“他的墓碑只会有一个名字，一个他不知道有没有用过几年的名字，空荡荡的什么都不会有。”他突然激动起来，“家族的英雄？他稀罕这东西吗？有谁会知道他曾经受了多少折磨，谁会知道所谓的英雄头衔是他用多大的代价换来的，谁知道他这辈子是怎么活的，谁会记得他，他甚至活着的时候都不是他，是另外的今天可是是张三明天就变成李四的人！”
“又谁问过他想不想死……他是为什么而死……他生在世家又享受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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