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两?”这个巨大的数目可把乐菱吓坏了,拍拍胸脯,不敢置信地再次瞅瞅方才她汲取暗香的牡丹,“它怎么这么贵啊!”
一万两,搁在普通百姓人家,十辈子都花不完啊!这盆花虽然好看,怎么会值这许多银子!
慕心雅轻轻笑了,“这种花自然不是卖的,而是用来送的。贪官污吏,硕鼠贪墨,花不再是花,而是镶璞玉、砌银兰、运金银,成为官官勾结中饱私囊的工具!”
咬牙喝出最后一个字,修长的玉手骤然停下,猛一带力,最大最娇艳的牡丹花被无情地摘下,蹂lin成一团。松开手,残缺的花瓣一片片从手心落下,洒满一地落红。
乐菱的心突地一停,一张脸上布满惊愕,反应过来后,弯身伸手便要去挖土,“小姐,这土里会不会也埋了金子?如果有的话,我们大可以去向皇上揭发他们,告他们一状啊!”
然而她还没碰到泥土,就被人凭空扼住了手腕。
“这土里不会有,赵玉陵还没那么笨,把行贿的玩意公然放在沁香园里。”
“啊?”乐菱失望地拖长语调。
“但是——”慕心雅顿了顿,松开她的手腕,直起身子,“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花开正艳,如果不是我要来了它,只怕很快它就会装满金银,被运送到别人家的后宅。”
乐菱嘴角一撇,原本对被她折了的花还有点心疼,此刻半点都喜欢不起来,正琢磨着该怎么处置它时,含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乐菱,好好琢磨琢磨厨艺,今个吃的是玫瑰露,明日,本宫要尝尝你做的牡丹羹!”
抬头,只见慕心雅嘴角含着一抹狷傲的笑容,眼睛闪烁着无比晶亮的光芒。
乐菱被那抹光亮照得几乎快睁不开眼,眯眼粲然一笑,脆生生答了句“好勒!”,转身一溜烟跑回去拿了个竹篮回来。
摘花!
择叶!
做牡丹羹!
墨兰迟迟没有回来,隔壁厢房的婢女倒是前来催了好几趟,说什么午膳早已准备妥当,娘娘千金之躯饿不得,还请娘娘尽快用膳。
本来慕心雅是没有怀疑什么的,但经她们这番三催四请,她不得不思量起:
他们莫不是想毒死她吧?
这方法直截了当,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慕承天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毒死她,他怎么向元忻交代?慕家满门还不得为她陪葬?
她正琢磨着,墨兰熟悉的声音忽地从外面响起。很显然,墨兰这是远远地在提醒她,与她同行的还有其他人在。
乐菱也听见墨兰的声音,走上前伸长脖子瞅了瞅,看见几个人影后,扭头朝她传递了一个眼神,“小姐,他们来了。”
慕心雅点点头,伸手抚平袖角的褶子,也不起身,就这么坐等他们过来。
慕承天刚一走进庭院来,紫藤花下,她冷若冰霜的面容就进入他的眼帘。心中暗道不妙,他立马弯身赔罪,“老臣来迟,还请瑾妃娘娘赎罪!”身后,跟着他一起来的赵玉陵也不情不愿地弯身行礼。
但赵玉陵的腰还没弯下去一半,余光猛然瞥见一地的花瓣,顾不得行礼,便惊讶万分地抬头望去。在发现她那原本开满花骨朵的牡丹,此刻竟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连半朵花的影子都看不见时,她的眼睛睁得浑圆,气血一瞬间冲向头脑。
慕承天隐隐察觉到她不对劲,急忙回头顺着她的目光过去,在看见光秃秃的牡丹后,也是不敢置信地吞了一大口口水。
这、这是怎么回事?
赵玉陵已先他一步问出声,气势汹汹地上前几步,在她面前停下,伸手一指牡丹,“敢问瑾妃娘娘,臣妇的花是哪里招惹您不高兴了吗?娘娘为何要这般糟践它!”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变得很压抑,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只剩赵玉陵不稳的呼吸声。
大家早就想看看,这位瑾妃究竟是不是大小姐,大夫人又到底能不能容得下她,把她视作瑾妃娘娘。
一切,就看眼下。
无数双眼睛都暗暗盯着稳坐在藤椅上的慕心雅,她一直微阖眼帘,美丽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似乎恍然不觉自己已成为庭院里的焦点。
过了好半会,在众人几乎要看低这位瑾妃娘娘时,慕心雅终于缓缓抬起眼,嘴角漾开一抹笑容,似突然绽放的雪莲。
“慕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本宫何时说过不喜欢夫人的牡丹了?”
她的语气平淡无痕,与往常无异,对于赵玉陵无礼的质问,听不出半点责怪恼怒的意思。
赵玉陵对她这副淡淡的样子更加厌恶,“娘娘如果喜欢,那为什么还要摘它的花择它的叶,把它毁于一旦?!”
“这个吗——”慕心雅淡淡飘一眼她扭曲的怒容,故作思索,随即轻轻一笑,“本宫正是太喜欢它了,所以才想尝尝新鲜牡丹羹的滋味,正好滋养身子,不可以吗?”
“你——”赵玉陵一噎,半句话也说不上来,气得只能干瞪眼。
慕心雅不再拿正眼瞧她,瞥一眼垂着头不吭声的慕承天,缓缓道:“丞相大人,不过一些牡丹花罢了,相府连这些要求都不能满足本宫吗?本宫真的失望透顶。”
说完,她可惜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一口气。
慕承天闻声抬头,尴尬至极地瞅瞅自己的夫人,又瞅瞅她,说出的话竟结巴起来,“这个,老臣、老臣也……”
慕心雅见他这股怂样,不禁在心里冷哼一声,觉得他这一介丞相,当真是可笑窝囊极了。
“丞相府自然远远比不上皇宫,娘娘若是觉得有不周之处,臣妇只能在此说句抱歉,想不出其他任何法子。”
赵玉陵傲慢的声音响起,话里含有浓浓的挑衅,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她身上去。
第十六章 浅笑晏晏()
“哦?是吗?”慕心雅不怒反笑,眸中陡然划过一道寒芒,音量比之前提高几度,“本宫要问一句,慕夫人是当真想不出,还是压根不想想?”
赵玉陵听出她话里的不悦,脸色变得不太自然,之前的怒气和傲气稍稍减弱,但要她示弱也是不可能的,“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臣妇不过区区一介妇人,哪里见识过宫里的富贵荣华,娘娘误会臣妇了。”
慕心雅秀眉一挑,弯弯唇,霍然从藤椅上站起,直直对上她的目光,“慕夫人的话说的可真好听,不愧是名门出身,见识短浅怎么可能用在夫人身上呢?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先皇在世时,夫人的嫡亲姐姐赵孝陵,可是贵为大名皇后的。”
“不过可惜了,如今慕夫人的姐姐已沦为一代废后,长居冷宫,怕是很难与夫人再见上一面了。”她又自顾自地加上一句。
既然赵玉陵在她面前提起她娘,那她就在她面前提废后赵孝陵!
果然,赵玉陵在听见她直呼孝陵皇后的名号后,脸色顿时煞白到极点,身子在原地晃了几晃。慕承天赶紧上前扶住她,才让她没有摔倒。
对赵玉陵而言,孝陵一直是她从小到大最崇拜最敬爱的姐姐,神圣不可侵犯。姐姐高贵大方,贵为皇后,一生唯一的败笔就是生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才害的她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跌落。
现如今,慕心雅这个小贱人,居然胆敢在她面前讽刺起孝陵姐姐了,她凭什么!
慕承天眼见形势不对,生怕惹出什么天大的麻烦牵扯到他,拍拍赵玉陵的后背安抚安抚她后,打圆场道:“瑾妃娘娘,时辰不早了,您还没用膳,想必已经饿了吧。”说完,他尴尬地笑了两声。
慕心雅挑眉瞧一眼这对金玉其外的夫妻,定定看了他们很久,最后,缓缓移开目光,漫不经心道:“慕丞相忙于政务,心系天下,时间一定很宝贵,我们用膳去吧。”
随后,她伸出手,墨兰已来到她身侧,心领神会地搀扶住她的手。
闻言,慕承天和赵玉陵相视一眼,暗中传递了什么信息。慕心雅眼中寒光一闪,捕捉到他们的眼神,却一句话也没说,视若无睹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朝隔壁厢房走去。
三人在精致的檀木圆桌旁坐下后,墨兰正为慕心雅布筷时,赵玉陵出乎意料地换上一张笑脸,看着桌上摆放好的佳肴,为难地道:“都是方才耽误了时间,如今,这饭菜都凉透了,娘娘不能吃啊。”
“哦?”慕心雅惊讶地反问,心却陡地一沉,验证了先前的猜想——饭菜里有问题。垂眸扫了扫满桌的佳肴,心疼可惜地道:“厨房费心准备了这么多,难道仅因一句快凉了便弃之,实在浪费。”
赵玉陵好不容易扯出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已经十分不悦,压抑下满满的鄙夷,道:“这有什么浪费的?瑾妃娘娘放心,相府这点家财还是有的。”
慕心雅却摇摇头,忧心忡忡地皱起眉,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慕夫人身居深宅不知道就算了,丞相大人不可能不知情。如今边疆战乱,民不聊生,皇上日夜为此忧心难安。一顿饭看似微不足道,但本宫为妃,你等为臣,理应为天下人做出表率才是。”
一听她把这顿饭上升到家国百姓的高度上,赵玉陵和慕承天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卡在嗓子里。赵玉陵更是间接被安了个“妇孺短见”的名声,传出去定要被天下人笑话。
若不是这饭菜里事先下了伤身折寿的毒药,她才不想费此口舌!可恶的贱丫头,硬是拉着他俩一同用膳,摆明想拿他们当挡箭牌!
慕承天和赵玉陵相视一眼,焦急中慕承天脑子中灵光一闪,清了清嗓子,道:“瑾妃娘娘所言极是,如今战乱四起,老臣也是日夜忧心生活疾苦的百姓。娘娘先前多虑了,这些饭菜在我丞相府当然不会浪费,来人啊,把饭菜撤下去,再带些银两布衣,一并送去给街上的乞丐,就说是拜瑾妃娘娘犒赏!”
他不再过问慕心雅的意思,直接大手一挥,唤来几个婢女,撤起碗碟来,自己则稳坐在座上,悠然自得地捋起胡须。赵玉陵精致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抹讥笑,对慕承天投以称赞的目光。
慕心雅脸色猛地一沉,但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先前的淡然。然而放在膝上的手却紧紧绞住丝绢,指节泛青,冷冷盯着一盘盘佳肴被端走。
墨兰微微皱眉,听见她冷冽的声音响起,“如此,甚好。”
慕心雅勾唇一笑,眸底泛起幽幽的寒光。
让乞丐做替死鬼,而且还是用她的名义,慕承天果真是老奸巨猾。
好,我记下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连乞丐都不如。
皇宫。
护送瑾妃去相府的一行侍卫很快回到神武门。首领下了马车,对其余几人吩咐道:各回其职,他自己则去向周公公请命。
随后,首领便先一步大步离去。
御书房门口,周德海的干儿子小卓子正一丝不苟地守在门外,首领走过去对他耳语几句后,小卓子点点头,转身朝着书房里的周德海伸长了脖子,周德海一见,便躬身退了出来。
看到门外的首领后,他立刻明白大半,低问了句,“如何?”
首领恭恭敬敬地答:“周公公,一切顺利。”
周德海自喉咙里“吱”了一声,挥挥手说:“辛苦了,去内务府领打赏去吧。”前脚说完,他后脚便踏进了御书房。
此时此刻,一袭明黄金纹龙袍的元忻正坐在书桌前,低头批改奏折。左手旁,一碗还没动过的燕窝已然凉了。周德海见他坐了很长一段时间,手里窝着的毛笔却没有落下去写半个字,面前未批改的奏章还是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哎……
周德海不禁低低叹下一口气。
不想,这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竟被元忻听了去,慢慢放下笔,沉声问刚进来的周德海,“好好的叹个什么气?”
周德海眼角肌肉突地一跳,慌忙地垂下头,“老奴不敢。”
元忻没有追究过多,也没有再拿起笔,而是侧首透过长窗望了眼天色,眸色深不见底。
周德海顺着他的目光瞅过去,将方才侍卫传来的消息如实禀报,“皇上,方才侍卫回话说,瑾妃娘娘已经安然抵达慕府。”
元忻眸光一滞,视线中烟青色的天色渐渐淡去,过了好半会,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周德海瞧见他眼底的黯淡,又瞅瞅凉了的燕窝,一口没动,不禁在心里连连叹息,苦心婆心地劝道:“皇上,从早上到现在,您连一口东西都没吃,一直坐到现在,这可怎么行啊?如此下去,龙体可怎能受得了?若是太后见了,又该担心皇上,寝食难安了。”
因为元忻是孝子,所以他刻意提上太后。
果然,元忻眼神闪烁了下,伸出修长的食指揉揉发痛的太阳穴,“晚些时候,提醒朕去给太后请安。”
“哎,老奴记住了!”周德海连忙点头,心中一喜。
“还有,朕今夜要连夜批改奏章,让敬事房的人不用来了。”
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叫周德海一怔,刚才涌起的欣喜顿时全消,讪讪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太后可是一直都盼着皇孙呢。”
太后催这事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皇上膝下没有一子一女,太后能不急吗?
元忻微微皱眉,心中升起不快之情,不由地冷下声音,“朕知道,用不着你来提醒。”
周德海自讨没趣,识时务地闭上嘴巴。本来他还想说,宫里嫔妃太少,如今是时候该在民间广选秀女了。
但是见此情形,他哪里还敢再说这话?除非是不想要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了!
元忻修长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起桌子,面无表情,不知在思索什么。右手旁金玉茶杯正飘着氤氲茶香,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微微侧目,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心中也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什么。
准确来说,是少了一个人。
他英俊的脸上掠过一丝暗光,头隐隐作痛,脑海里接连闪现几张美丽的面容。
方羽依,最早陪在他身边的人。算是他的发妻。温雅贤良,出身名门,无论何时都是他最得力的帮手,得意让他敬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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