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小姐在那儿过活了十几年,对她们而言,那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儿好吗!
墨兰虽对她们那些难堪的过往不甚了解,却也满心的忧虑。她担心的是,让娘娘去丞相府邸养病,岂不是等同于羊入虎口?
娘娘阻了慕落柔登上后位的路,定被慕府上下视作眼中钉,人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而且,慕承天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长公主当年被他骗得那样苦……
不曾想,正当她俩在心中暗自担忧时,很快响起一个声音,打断她们的思绪,让她们心里一喜。
“你这个主意好虽好,只是我与相府非亲非故,如此贸然住进去,岂不叨扰了慕丞相清修?而且,我素来一切从简,像相府那样的大门大户,着实不适合我养病。”
慕心雅故作可惜地摇摇头,毫无余地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她的话里有两层意思:一是慕府不欢迎她去,二是就算慕府巴不得跪求她去,她也不想去。
横竖左右怎么听来都是不答应的意思。
现在的慕心雅可不笨,墨兰乐菱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的到。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中有诈,倘使她果真去了相府,等同与完全被孤立,慕落柔想加害她简直易如反掌。
虽说倘使她在相府遇了什么险,慕承天肯定要承担其中责任,皇上不会放过他。但怕就怕万一慕落柔真想来个鱼死网破,不惜搭上自己的亲爹和慕府满门,那她可就性命堪忧了……
要知道慕落柔可是多么心狠手辣的女人。想当年,为了帮元忻夺位,她连自己的皇姨娘和表哥都能背叛,那么背叛父母,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咬牙一狠心的事。
再三思量后,这个险,还是不能冒。
见她竟果断拒绝,慕落柔眼神一暗,心急劝道:“姐姐多虑了,如若姐姐能莅临家门,实在是我慕家上下的荣幸,哪有什么叨扰之说呢。至于姐姐说的一切从简,也是全凭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根本不必劳姐姐费心,妹妹自会安排妥当的。”
慕落柔苦口婆心地长长说了一大段,说完之后,连她自己都怀疑起是不是她表现得太过热心了,所以被怀疑了。
干干笑了两声,她又接着解释道:“这是皇上交给妹妹的差事,妹妹自当全力以赴,为皇上排忧解难,还望姐姐体谅。”
慕心雅扬了扬唇角,讽刺地望着她矫揉做作的模样。心头主意不改,依然打算开口拒绝,不留半点商量的余地,让慕落柔的计划落空。
“真是不好意思,姐姐怕是要辜负妹妹的盛情了。不过妹妹只管放心,我定会在皇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至于这位神医,辛苦一趟,该有的赏赐也一样不会少!”
说好听点叫“为她美言几句”,说难听点,慕落柔就是个忙前忙后只为跟主子邀功讨赏的丫鬟!
果然,话还没说到一半,慕落柔的小脸就红一阵白一阵了,笑容僵在脸上。
慕心雅看在眼里爽在心里,说了这么多话她感到些许口渴,伸手端起紫玉茶杯,准备喝口水润润喉咙。
只是,这茶杯还没来得及碰到嘴唇,她的手却硬生生僵在半空——
“小人有一物呈给娘娘一看。”
竹根的声音蓦地响起,长满粗茧的大手伸入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样东西,左右晃动起来。
“铃—铃—铃—铃……”
竟是个金色的铃铛。
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定眼一看的乐菱和墨兰先是一惊,随后心生不解,不明白他为何要掏出个铃铛来。
就连慕落柔也心生疑惑——铃铛?这不是小孩子喜欢把玩的玩意吗,竹根这会拿它作甚!
可当她三人齐齐把目光移向慕心雅时,心中的想法瞬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见慕心雅的脸色“刷的”变成惨白,额头渗出的已然不是细汗,而是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一滴滴滑落,打湿细碎的绒发,服服帖帖地贴在脸上。
她的眼神变得呆滞,骤缩的瞳仁慢慢放大,原本的灵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无神和空洞。
她握住茶杯的手指也连带着僵直住,弯曲的胳膊一动不动,眼睛大大睁着,嘴里说不出一句话。
“铃—铃—铃—铃……”
魔性的铃声在耳畔回响,唤醒了脑海深处的记忆,血色与阴影交叠袭来。
“娘娘,娘娘,娘娘……”
墨兰迅速察觉到慕心雅神色的不对劲,连连喊了几声,试图唤回她的心智,结果竟是徒然!
见状,竹根黑瘦的脸上浮现满意的神色。其实,他手里的铃铛已不是最初的那个,而是换了一个新的,能达到这个效果他自然已经很满意。
嘿嘿,方才他为慕心雅诊脉用的锦帕,上面可是掺了好东西的,不然什么效果也不会有。想当初,他把铃铛交给老三竹叶青,让他去控制慕心雅借以威胁方云廷,没想到老三竟然一去不复返,死在慕心雅的手上,而他也被方云廷戳瞎双眼,沦为废人。
想到这,他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见。
杀死三弟的凶手就在面前,取她性命简直易如反掌,但竹根深知眼下不能这么做。倘使没了慕心雅这张王牌,他还怎么和方云廷斗?
所以,还是一步步按计划进行的好。
“瑾妃娘娘千金之躯,怎能受得了病痛折磨?依小人之见,娘娘还是早早向皇上请旨,及时移驾丞相府养病。”
竹根停下晃动铃铛的手,一字一顿沙哑地道。说出的话听起来是在提建议,却给人感觉古怪的很——感觉他根本是在以上命下!
一直静观其变的慕落柔转了转眼珠,附和竹根的话,问道:“这个提议不错,妹妹一定会替姐姐打点好一切,不知姐姐意下如何?”说完眼睛发亮地看向慕心雅。
慕心雅依然处在怔愣之中,半天没有反应,乐菱和墨兰对她的表现全都又惊又怕,焦急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墨兰一直在她耳边低喊,却没得到半点回应,心中暗道不妙。让她没想到的是,很快竹根的铃铛声又响起来了!
“钩—铃—铃—铃……”
“请命皇上,移驾相府,此计甚妙。”铃铛声中,夹杂着竹根不耐的声音。
不可思议地,慕心雅竟真的张开嘴,脸上的表情木讷如旧,只有嘴唇一张一合,缓慢地低声地说道:
“请命皇上……移驾相府……此计甚妙……”
她一字不落地重复一遍竹根的话。
“娘娘!”
墨兰慌忙捂住嘴,才没让这声惊呼叫出来。心中乱作一团,娘娘一定是被控制了,这铃铛绝对有古怪!
这该如何是好?
慕落柔唇际泛起一抹得意的笑容,赞许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竹根。啧啧,想不到这厮竟有如此神通广大的能力,微微欠了欠身,她欢快地道:“既然如此,妹妹这就回去打点,丞相府恭迎姐姐大驾,妹妹先行告退。”
“我们走,现在就回相府打点去!”
经过竹根身边时,满脸得意的慕落柔停顿片刻,伸出胳膊杵了杵他。竹根嘿嘿笑了下,立刻跟在她身后,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殿门口。
“娘娘,娘娘你快醒醒!”
他们二人一走,墨兰马上绕到慕心雅面前,弯下腰焦急地摇起她的肩膀,试图唤醒她。
第七章 联手决裂()
乐菱见她摇了半天也没用,焦急之中,索性一咬牙一狠心,伸手狠狠掐了把慕心雅胳膊上的肉。
“小姐!你快醒醒,大夫人和二小姐他们想害你啊!”
她这一手用了差不多有十成力,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原本木然的人皱了一下眉头,胳膊猛地往回缩了一下。
两人登时大喜,乐菱见有了成效,伸手又是使劲上一把。这回,慕心雅不仅眉头皱得更深了,过了好久之后,连迷茫的眼神都带上几分清醒。
意识一点点地回笼。
失心过后,头,是一阵阵的剧痛。
“娘娘,你醒过来了吗?”
“乐菱,墨兰……”
慕心雅怔愣地望着面前喜不自禁的两人,抬起一只手,扶住胀痛的前额,“发生什么事了?”
墨兰脸色一变,乐菱则湿了眼眶,泛起泪光道:“娘娘,你知道刚才有多吓人吗?那个竹根拿出一个铃铛一直摇一直摇,然后娘娘整个人就变了,竹根说什么娘娘就跟着做什么……”
听着乐菱后怕的哭声,慕心雅脸上的迷茫一扫而空,渐渐记起之前的事情,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
也就是说,她又被竹根控制了?
为什么要加个“又”字,因为她还清楚地记着,之前已经有过两次!
一次是市集上竹根插她刀的时候,还有一次,是竹叶青在烟溪岭的茅草屋里。
“可恶!”
她用力一甩手,将手上端着的茶杯砸向地面,瞬间摔成一地的碎片。
慕落柔,竹根,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墨兰和乐菱吓了一跳,没有料到她会发这么大的火。
“娘娘莫要心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想好对策,丞相府万万去不得啊。”墨兰连忙上前轻抚她的后背,柔声劝道,希望她平息下怒气。
“嗯!丞相府就是狼窝虎穴,二小姐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想加害小姐!只要娘娘赖账不去,不承认答应过二小姐,不就不用去了?”
乐菱负气地道,她说的话话糙理不糙,墨兰也附和地点头,觉得她此话有理。
今日之事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只要到时娘娘抵死不认,说不定还可以倒打慕落柔一耙……
“这是第三次了。”
半晌,却只听慕心雅幽幽地道。
“什么?”墨兰和乐菱不解。
“这是我第三次被他们控制。”慕心雅闭上沉重的眼皮,呵呵冷笑了一声,“赖账不去?他今日能像这般控制我,你们觉得他们以后就不会这么做了吗?”
冷冷的声音,叫其余二人顿时噎住。
说来也是,只要她还受制于人一日,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全都是枉然,只会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竹根的一句话,便能让她乖乖就范。
“那该如何是好?”乐菱很是慌神,眼角的泪还没有干,“小姐要是一直被他们控制着,岂不一切都完了?”
没错,一切都会玩完。
金銮宫里的气氛因为这么一句话陷入低谷。
慕心雅的眸色逐渐加深,握成拳头的手慢慢收紧。
最终,她还是敌不过他们吗?
愤怒、不甘、怨恨,积聚在她的内心。当她快要流下绝望的眼泪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清亮亮的光芒。
“心雅,若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就一起回大漠好不好?”
“咳咳咳……心雅,我再也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忘了那个人好吗……”
很久之前,在她第一次身中巫蛊昏迷不醒的时候,有一个人,曾在她的床榻边浅吟低语,如斯深情。这些话没有被她记住,却被烙进了记忆的深处。
如今,它们竟在这个时候回响在她的脑海,拉回她的意志。
连带着独孤绝含着笑意的黑白分明的寒眸。
该死!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想起他!
慕心雅使劲甩了甩头,将脑袋里杂乱的东西一扫而空,包括之前绝望的心情,瞬间完全清醒过来。
她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绝望!
现在绝望,等同于找死!
她就是死,也要拉着那些人一起死!
熊熊的斗志重新燃起,思虑很久很久后,慕心雅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身,“不,最后是谁完了,还说不定呢!”
她亢奋的声音,引得墨兰乐菱齐刷刷地看向她,脸上重新燃起希望。
只听慕心雅有条不紊地分析道:“现在他们想取我的性命易如反掌,然而他们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要将我引向丞相府。这代表我之于他们,还有很大的用处,杀不得。亦或者,他们不敢杀。”
乐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墨兰则眼睛一亮,脱口道:“因为有独孤王在,所以他们不敢动娘娘是吗?”
慕心雅心里咯噔响了一下,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太复杂,复杂到不到万不得已,她根本不愿去想起。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且不论这回,如若没有他在,没有他大漠独孤王的庇佑,她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
可是,想让她因此感谢他,她也做不到……
至于她说的前一个原因——她对他们还有很大的用处,则是因为方云廷。
竹根想借她之手杀了方云廷,除掉方家,为竹门报仇雪恨。这个居心,她早就了然于胸。
方云廷……现在她对他,又是什么感情?
不能再想下去,不然,她必会深陷其中,眼下根本容不得她去细想这些儿女情长。
慕心雅抬手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将那两个人的名字强行从脑海中移出,意味深长地瞅了眼墨兰后,沉声说道:“不管是哪个原因,总之现在我性命无忧,这就足矣。”
因为她那一眼,墨兰自知说错了话,提到了不该提的人,噤声不语了。乐菱便接话问道,眼睛亮亮的,闪烁着期许的光芒,对她性命无忧松下一口气,“那娘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她有一种直觉,她们不会再任人宰割了,她相信现在的小姐!
接下来吗?
慕心雅眼神一凛,眸中划过一道寒光,一字一顿,说出的话直叫人胆寒:
“在对我动手之前,把他们赶尽杀绝。”
乐菱和墨兰皆是一呆,随后点点头,不置可否。
终于,要真正对慕家动手了吗?
接下来,等待她们的,将会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金銮殿外,骤然刮起一阵邪风,吹得未关上的纸窗呼呼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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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心雅的身体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并没有性命之忧。”
“哼,她还真命大,一场大火都烧不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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