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忻定定地望着她道。
慕心雅稍稍移开目光,“宫里,不是有很多妃子吗?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元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她竟让他去找别的女人?微微上翘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半天没有说话。慕心雅反正就是不看他不管他,索性绞起自己的衣角。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忽然,元忻失笑一声,只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脸色不复先前的阴暗,他勾唇反问:“朕现在,不正在朕的瑾妃这里吗?”
朕的瑾妃?
不正是她吗……
她什么时候成他的了。
慕心雅脸色一变,抬头瞪着他,打算与他撇清关系,“对不起,我根本不是——”
“不与你开玩笑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朕先走一步。”元忻突然打断她的话,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他在跟她玩笑?
他不是皇上吗?皇上不是君无戏言的吗?
慕心雅一怔,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好。”
她没看见的是,元忻转身的刹那,素来清明的双眸,染上一层浓郁的沉重。
元忻眯了眯眼,走出两步后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低低说道:
“华清宫虽不能住了,不过你放心,朕已命人整理好金銮宫。你今日还是先在这里歇息,明日即可搬去。朕今晚去方贵妃那里。”
慕心雅依然自顾自地点头,自动忽略他话里的异样,“我知道了。”
元忻负手而立,终于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包含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
复杂到慕心雅除了垂下眸选择忽视,别无他法。
不要再看她了,不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感情了。
她承受不起。
一缕长发,不经意间从她的耳间落下,元忻下意识伸出负在身后的手,想为她捋上去,却猛然想起什么,大手硬生生停在半空。
眸中逐渐罩上一层阴影,末了,他缓缓收回手,转身大步离去。周德海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也快步跟上去。
他们走后,慕心雅整个人终于无力地软下来,靠在龙榻上开始发呆。
元忻,真龙天子,大名的皇帝。
独孤绝,堂堂大漠之王。
方云廷,威武大将军的公子。
她这一生,到底要有多少感情上的纠葛,才能是个头?
“砰!”她正伤心地想要痛哭之时,门忽然开了,乐菱和墨兰慌慌张张地小跑进来。
“娘娘,你终于醒了!”
慕心雅迎声望去。
乐菱扑倒在她床侧,眼眶红红的,明显刚哭过,墨兰也好不激动。
慕心雅一看见乐菱,顿时更想哭出来,伸出双臂抱住了她——不是为了她火后重生,而是,当初在断崖上乐菱为她挡剑赴死!
还好乐菱无事。否则,她一个人要怎么坚持活下去?
她千疮百孔的心终于有了丝丝暖意。
“乐菱,乐菱,还好你还活着。”
一旁的墨兰,觉得十分奇怪,激动的心情渐渐被疑虑取代。
过了半晌,见她依然抱着乐菱不撒手,犹豫地开口:
“娘娘,你怎么了?”
慕心雅这才想起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松开乐菱,红红的眼睛扫了眼墨兰。
四目相对,墨兰的心头陡然升起一种陌生的感觉。仿佛,眼前人,仅仅只是长有与赫连心雅完全一样的脸而已。
其他完全不同。
“是啊娘娘,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乐菱也紧跟着问。
慕心雅移开目光,看向乐菱,冲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墨兰眸色愈深,慢慢问:“娘娘,这次失火的事,你还记得当时的清形吗?”
失火?
才不是失火,是有人想烧死她——顾青鸾!
慕心雅猛然想起这件事,原本的哭意立刻消失不见了。抬头,对上墨兰担忧的双眸,脑海闪过一个想法。
墨兰,赫连氏族的元老级人物,将她与乐菱从崖下救下的人,也是她失忆后最信任的心腹,对她忠心不二。
顾青鸾,也算是她的表姐了。
这两个人,都是娘亲母族那边的人,还有那个野心勃勃的赫连氏。
墨兰同样回望着她,却从她的眼里读出了一丝丝探索和陌生,微微皱起眉。
娘娘不信任她?
不,不可能,应该是她想多了,她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却只听慕心雅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这场火,纯粹是个意外,我们能够安然无恙就足够了,别的不用追究……”
乐菱听得一愣一愣的,目光在她与墨兰两人间转了一圈,错愕道:“不对啊娘娘,墨兰姑姑说,这火是青鸾放的。”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一时间竟无人再吭声。
最后还是慕心雅打破沉默,凝声问:“是吗?墨兰,你怎么看?”她将问题抛给墨兰。
墨兰的眉头越皱越深,眼中疑虑也越来越浓,迟疑一瞬后,点点头说:“火,确实是青鸾放的。”
事发时她与赫连心雅都在场,不可能不知道实情。所以,这个问题的目的,除了试探她的忠心,墨兰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公主,是想让她在青鸾和她之间做个选择吗?
还是,公主已经……墨兰不敢继续想下去。
慕心雅心里的一块石头轰然落地,稍稍放心下来。墨兰,果然是向着她的,并没有偏袒赫连氏的人。
她忽然有一种自责之情,墨兰必定察觉到她对她的怀疑,心里肯定会有些难受吧。
但她必须这么做。
换做最从前的慕心雅,不会怀疑任何一个人。但是现在,就算她恢复记忆了,也永远回不到从前那个单纯到愚蠢的她。
她被人害够了,她是真的怕了。
如果再有一个她的亲信从背后捅她一刀,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承受住。
收回泛滥的思绪,慕心雅长长吸了口气,“既然如此,从今往后,顾青鸾于我们而言就是敌人,你们明白吗?”
乐菱和墨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对了,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她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乐菱回答道:“是皇上担心别的宫女伺候娘娘,娘娘会不习惯,所以命我们来陪你的。”
闻言,慕心雅眸光一暗,微微攥紧拳头。
除了慕家和顾青鸾,她利用元忻的事,又要怎么解决?
不对,等她解决的事多了去了,她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直到墨兰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娘娘,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皇上的贴身侍卫——叶青,发现了娘娘……与独孤王之间的关系。”
慕心雅猛地沉眸,脸色立刻变了又变,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喃喃道:“独孤王……是独孤绝吗?”
“当然是啊娘娘。”乐菱不假思索地点头。
她的眼神变得闪烁不已,似在隐忍什么,“那在你们看来,我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乐菱和墨兰的脸色也不约而同地变了。
“不,不用说了,什么都不用了。”
慕心雅又自顾喃喃地摇起头,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独孤绝与她的关系。
青袍儒雅,浅笑安宁,带着丝丝清亮。明明是冰一样冷漠的男子,却始终如一地守在她的身边。
独孤绝……
脑海里的一幕幕,早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独孤绝与她的关系。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接受罢了。
她对他,根本就没有爱。
只有恨。
应是如此。
摇曳的烛光下,殿内三人的心情,却如同外面的黑夜,那么的沉重,波诡云谲。
这一夜,慕心雅几乎没有闭眼。只要她一闭上眼,过去的一幕幕,遇见的每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便悉数交叠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无尽的黑暗、冰冷,充斥着血的腥甜和恐怖。
第四章 再见竹根()
最初的开始,紫衣女子澄澈美丽的笑靥,随着她在相府书房遇见那个月白衣男子后,就一去不复返了。
月光下,黑纱掩面的方云廷,邪魅的双眼懒懒地盯着她,她的心跳得极快,一时面红耳赤。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从此之后带给她的灾难和伤痛。
漫漫的黑夜,慕心雅呆呆地睁着双眸,任凭泪水从眼角滑落。墨兰就在她床边的不远处守夜,时不时担忧地望一眼帘内,因为不想被墨兰听去,她只能强忍住哭声,默默地流着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白白遭受这么多痛苦。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加害于她?
情到深处,哭得太急时,她就狠狠咬住自己的拳头,咬出一排深深的牙印。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翌日。
天熹微亮,养心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门口守夜的侍卫定眼一看,从门里缓缓走出的,正是瑾妃主仆三人。
慕心雅一身紫色绸裙,裙尾绣着细碎的月白花朵,黑亮的长发如瀑布般散在腰际,不饰半点珠翠,为她整个人平添几分素雅纯净,犹如泼墨画里走出的女子。
只可惜,在这样一张美丽的面容上,一双美目却微微红肿,眉目间隐隐挂有一团愁云。紧抿的红唇,昭示着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侍卫不由在心里赞叹,瑾妃虽出身不详,但如此楚楚可人的绝世佳人,难怪能得皇上疼爱。
身旁的墨兰一直担忧地望着慕心雅,先前她去伺候更衣时,自然发现那被泪水打得湿透的枕巾,无奈娘娘不说,她又不能多问。
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
“走吧。”
慕心雅木然地开口,先一步走下台阶。墨兰和乐菱相视一眼,不明所以,赶紧跟了上去。
养心殿留不得,所以,她们还是尽早去金銮殿吧。
金銮殿位于后宫西侧,与她原本居住的华清宫相距甚远。单单从外观看,也算是个清幽的地儿。
西处近黄昏。
慕心雅忽然想到这么一句话,从前在相府她与娘亲也是住在偏僻的西厢房。
嘲讽地摇摇头,正准备抬步时,却发现庭院榕树下站着一抹美丽的杏色身影,让她的眼睛刺痛一下。
那人也恰好抬头,见到完好无损的她后,原本挂着担忧的芙蓉面上,由衷绽开一抹舒心的浅笑。
杏衣佳人几步迎上前,却在目及慕心雅红肿的眼睛后,动动唇,没有说出来一句话。
柳如熙!
“你怎么在这?”
慕心雅站定,声音有些暗哑,语气带着丝丝清冷。
态度冷淡到与之前截然相反。
柳如熙明显怔了一下,轻声道:“我来,是想看看你……”说着说着,她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微微凸起的小腹。
慕心雅的目光顺着她的手转移到她柔弱的脸上,眼前的柳如熙,与在怡香阁时风华绝代的她相重合,紧跟着,想起的便是总与她并肩而站的另一人。
柳如熙总会脉脉含情地叫那人的名字,“云廷。”
而她,只能默默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
方云廷……
她面容骤冷,寒眸中卷起铺天盖地的风云,先一步大步朝宫里走去,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进去说话。”
金銮宫内。
柳如熙近来体态明显丰盈不少,她刻意选了宽松的纱裙,掩盖住孕态。对于她身怀龙脉的事,皇宫里只有慕心雅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她本一直足不出户,因为华清宫的这场大火,让她担忧得紧,放心不下,怎么也要来看看慕心雅。
除去别的不谈,现在亲眼见到慕心雅安然无事,她总算安心下来。
“你的身子可有大碍?这场火究竟怎么回事?”她关心地问了一句,细眉蹙起。
慕心雅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接过墨兰递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冷声,转移到另一个话题:“先前我答应会护你周全,你放心,我一定不会食言。”
柳如熙脸一白,猛地看她一眼,不敢置信地道:“难道你认为,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提醒你这个吗?”
慕心雅脸色微变,抿唇不说话,只听柳如熙继续道:“你知道的,我的命,我从来不在乎,谁都可以拿去。从我进宫的那天起,我就已经把生死置身事外了——”
“我知道又如何?!”
慕心雅突然抬高音量打断她,毫不客气地冷笑,“柳如熙,你在乎的,从来都只是方家。他们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便死,你就是他们的傀儡,不是吗?”
说完,她嘲弄地笑了一声,接着继续问,这句话似乎在问柳如熙,也似是在问她自己。
“方家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出卖自己。”
听言,柳如熙眼中蓄积的惊讶终于越来越浓,恍惚间怔愣在原地。但过了很久之后,她似乎明白过来什么,如水的目光从慕心雅冷漠的脸上,转移到她红肿的眼睛。
柳如熙不怒反笑,桃花般美丽的眸光淡淡的,似是映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晶莹闪亮。
“能够做方家的傀儡,我已知足,我做这些,从来没有任何企图。也许你觉得我可笑,我却从不觉得自己可悲,这就是你我之间,最大的不同。”
她收起笑容,眼中的光晕也渐渐淡下去,直直地望向慕心雅,一字一顿。犹如一记石锤,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瑾妃,慕心雅,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慕心雅?!
不是赫连心雅?!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轰隆在脑海中炸开,墨兰和乐菱震惊的目光齐刷刷落到慕心雅身上,墨兰当即了然,昨日一切的异常终于可以得到解释!
而乐菱,更多的是满满的激动,一声清脆的“小姐”脱口而出,三人全都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回答!
慕心雅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小姐?
没错,从前她在相府当了足足十七年的大小姐。
任人欺凌践踏的可悲可笑的大小姐!
思及此,慕心雅猛地睁开眼,眼底射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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