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来参加及笄之礼的贵眷众多,自然不乏口舌伶俐的,对外将那日之事说得有鼻子有眼。
说那康婷玉如魔鬼般上门索命,多么凶恶,就是为了赶走吴蓉贞,霸占吴国公府嫡女千金的位置。
还有人说康婷玉粗俗无比,仗着自己与吴国公夫妇有血缘关系,对吴蓉贞这个养女嚣张跋扈,全然没有教养,果真是田庄养大的……
“怎么会这样?”吴蓉贞听春花说起京城上下的流言,心中诧异,不该是这样啊。
前世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名誉受损的是她而不是康婷玉。
今世怎么反过来了。
“贞姐儿。”
雕花窗外传来四哥吴敬的声音,不久,他人就到了门外,推门朝她走来。
吴敬神清气爽:“怎得?不认得你四哥了。”
吴蓉贞收起诧异之色,她不解吴敬今日前来何以。
“别盯着看了,眼睛都成斗鸡眼了。”吴敬宠溺地用食指戳戳了她的额头,又看了眼她房里的膳食,“厨房那边的婆子没有苛待你吧?”
春花语气凶巴巴:“王婆子哪敢啊!看苛待我家小姐,看我不抽她……”
越是说到后面,她底气越是不足,耷拉着脑袋转头看向吴蓉贞。
是了,如今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不仅她再也不能在府里作威作福,就连小姐的处境也变得很是艰难。
“怎么不说了?”吴敬挑眉看春花一眼,声音徒然就变了,“春花你听着,这府里除了你家小姐自己可以欺负她,其他人谁都不行。若是衣食住行,底下的有半分苛待,立刻前来告知我。”
春花诚惶诚恐赶紧发誓保证一定做到,心里也窃喜不已,看来四哥儿还是看重小姐的。
吴蓉贞无语地看吴敬。
什么叫除了她自己可以欺负她自己……
“四哥哥。”
见吴蓉贞轻轻咬唇,丝丝犹豫的模样,吴敬再也没法淡定。
他钳住吴蓉贞的双臂,认真地看她:“是不是不是吴国公府的女儿,就不要哥哥们了?”
吴蓉贞抿唇不看他。
不是她不要他们,分明是他们不要她啊。
眼泪在眼珠子里打转,她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
前世是他们站在康婷玉身边,与她对立,让她滚出吴国公府,让她不要再唤他们哥哥。
想到昔日对她百般疼爱的哥哥那样对待她,昔日的一切浮现在脑海里,吴蓉贞浑身发颤,内心早已脆弱不堪。
吴敬没曾想吴蓉贞会突然眼眶发红,他心虚地松开她:“我很生气!气贞姐儿不要我们了。不过你放心,哥哥已经帮你出了气!”
吴蓉贞抬眸看他。
吴敬失落的模样撞进她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诧异道:“所以外面那些关于康婷玉的流言……是你……”
“嘘!”吴敬嘘声,朝康婷玉住的那个院子瞪了一眼,“就那模样像咱们母亲,其他的哪里像吴府的人,我的妹妹只有你一个,这一生,这一世,就只有吴蓉贞一个妹妹!”
吴敬真的怕极了。
他怕吴蓉贞不要他们,不要吴府,就那样回到康家。
自小他们一块长大,有些话他不好同兄弟们说,就同这个妹妹说。在他印象中,妹妹永远都是安安静静,乖巧可爱,也十分知书达理。对待丫鬟婆子从来不会嚣张跋扈,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可自打康婷玉来了吴府那日,吴蓉贞对她冷言冷语,还扬言要离开吴国公府,这让吴敬如何能答应。
吴蓉贞点点头,却是垂眸不看他。
这都只是暂时的,等后面你们都会喜欢上康婷玉的柔弱善良,然后逐渐忘记有她这么一个妹妹。
吴敬以为吴蓉贞累了,又叮嘱了春花几句,这才离开。
“四哥儿还是很关心您的。”春花犹豫再三道。
吴蓉贞只看窗外,月色高悬在夜空,无云,无风,无雾,如今她的心境就如那一般,空无。
这一世她为什么要重活。
是佛祖让她报复吗?可她不想恨啊。
或是佛祖赐她重生让她报恩?
前世那个给她收尸的人,那个自称是萧家后人的恩人,到底是谁?
突然顿悟,那阻拦在她心口的迷雾仿佛瞬间散了。
是了。
她得找到他。
然后好好报答他!
翌日,她派人出府,打听萧将军的后人,或者但凡跟他有关系的奴仆,或有来往的旧友。
可萧将军是前朝的大将,在外又背负叛国通敌的骂名,这样的一个人,羽国上下谈论起来除了唾弃就是辱骂,但凡跟他沾上边儿的人,也备受牵连,想要打听知道当年之事的旧人,着实有点难。
想到这里,吴蓉贞有些失落。
正巧,春花将昨日及笄之礼收来的礼品单放在桌案上清点,她便暂时没有想那事。
如今,得护住自己,不能再被康婷玉给迫害了,这才是第一步。
吴蓉贞余光瞥了一眼又长又厚的礼品单,面色不屑。
有人可以同富贵,却不能同贫苦。
她从来不知朋友唯有在你落寞之时肯搭把手的才是真朋友,却在前世感受到闺阁姐妹的落井下石。
“将这些礼品找个恰当的时机偷偷拿出去当了,换些银票傍身。”
春花诧异:“小姐……这、这是为何?”
吴蓉贞看了她一眼,叹气:“你自小就跟我长大,从来也没吃过什么苦,若是我一直都是吴府的小姐,自然有我立足之日,不会少你一口饭。可……世事无常,我如今都不能知晓能否护住自己,更没有能力保护你跟秋月……”
“等时机成熟,你们就拿些银票出府嫁人,过自己的日子,高门府邸内宅之事,通通不要管了。”
吴蓉贞不是吴国公府真千金,而是被抱错的农家女这件事,不仅在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更在府内被下人们传得有鼻子有眼。
昨日一整天春花都不敢跟她提起这件事,怕她伤心,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终于要正面提到这个事了吗!
“小姐!”春花眼中噙泪,性子倔,跪在地上就不肯起,“您也太小看了我和秋月,当年夫人将我们带了回来就是让我们伺候您,可您从没嫌弃我们笨手笨脚,还一路相护。我们哪里是没有吃苦,是小姐您给了我们不吃苦的日子。怎得?如今小姐您可能不是吴府的小姐了,就想撇开我们,不要我们了吗。”
秋月也哭,她嗓门大,恨不得哭得全府上下都知道:“就是就是!小姐你要不要我们,我们就撞死在这门上,一了百了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吴蓉贞被她们吵得脑袋疼,揉了揉太阳穴:“别哭了。”
她只不过想让秋月跟春花日子过得好一点,伺候人一辈子哪有出府嫁人,然后过自己的日子舒坦。
可如今看她们两个这副模样……
“罢了罢了。这话当我没说,你们都起来。”好歹这一世她尽力护着她们两个,不再让她们如前世般被康婷玉折磨致死。
春花秋月这才擦完眼泪止住哭声。
屋内发生的一切,全都映在屋外另一人的眼中,吴文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
本该千宠万宠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妹,却因为他的浪子心性,带回来一个女人,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吴文内心十分自责。
康婷玉,简直是个祸害人的妖精!
他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杀意,从吴蓉贞的屋子离开,向康婷玉的院子迈去。
康婷玉的院子丝毫不比吴蓉贞差,因着孟氏对这个女儿的愧疚,将府中最好的东西都往康婷玉那里送了一份。
从小到大,康婷玉哪里见到过这些好东西?
康家的人只会教导她苟富贵,觉得人这一生过得平平安安就万事大吉。可她生来就是喊着金汤钥匙出生的啊,凭什么要她过那样清苦的日子,凭什么吴蓉贞就能享福那么多年。
这些金银首饰越是耀眼,康婷玉内心就越是阴暗。
明明她才是吴府正经小姐,偏得吴蓉贞还能赖在这里不走,天知道当吴蓉贞主动提出要离府,她心里有多么高兴。
本想装装善良,主动求爹娘让吴蓉贞留在府里,谁知她还未开口,她一个爹妈生的哥哥们倒是迫不及待,纷纷求情。
不仅不让吴蓉贞走,还把她也当正经小姐供起来。
康婷玉眼尖,听门口有声音,就那一眼扫到那人的衣角,就知来人肯定是吴文了。
打定主意,她决定拉拢吴文,这人时而阴时而傻,如果能成为她这边的人,他日她也能将吴蓉贞赶出府。
“小翠,你将这些首饰都给妹妹送去,我福薄,来府上本就只是为了认回爹娘。如今心愿已了,却不想伤害了妹妹,是我不好,这些东西就给她送去赔罪吧。”
她帕子擦着眼泪,哭起来娇弱的身子一颤一颤,如被风雨摧残的花骨朵儿,惹人怜爱。
吴文本怒气冲冲想找康婷玉算算账,却在快到门口时听到里头这样的动静,他立刻驻足,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原本被怒火充斥的心,见了康婷玉这副模样,竟有些心疼。
小翠是孟氏拨给康婷玉的丫鬟,自然心向着她这边。
“小姐您这是何苦?你对二小姐这么好,可人家不一定领情啊!明明你才是正经的小姐,您才是凤凰,受苦的人是您才是,怎得倒成了您对不起她?”
“不是这样的……”康婷玉哭得哽咽,“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家人,真正的家人,那康家……”
她吸了口气道:“那康家老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却还是不肯来吴国公府认回妹妹……我也不懂这是什么缘由……若不是那日无意之间偷听康家母亲与康父说话,我怕是死了都不知道我亲生爹娘是谁。”
小翠也哭:“小姐,您受苦了。”
“我哪里苦了。”康婷玉一双清澈的眼睛柔波一笑,“如今我这才算是回到真的家了,虽然爹娘对妹妹比对我好,哥哥们也更喜欢她,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接纳我,毕竟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吴文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
只知道回到屋子,他脑子里还在想康婷玉所说的那句话“毕竟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是啊,不管康婷玉做了什么事,不管她是不是利用自己,无非不过为了想回到真正的家人身边使了点手段。
毕竟她才是他的亲妹妹!
至于贞姐儿……
吴文又想到今日在她屋子口见她愁眉不展倒卖家产的所为,一时之间又对吴蓉贞心疼不已。女孩子家家都喜欢衣服首饰,这得在府上过得多么艰难,多么不安稳,才会让贴身丫鬟做这样的事啊。
发生这样的意外,贞姐儿跟康婷玉她们都没错。
那谁有错?
必须得找个人有错才行,这样才能将他满腔怒火宣泄出来。
吴文眸子里闪过一丝恶毒。
康家!
是了,最该死的就是康家。
明明知道两个女儿可能掉包换了,还不肯来吴国公府将真相说出来。
吴文冷冷一笑,这么多年,他在官场上见到的人太多了,类似康家这样的,必然是全靠女儿得道,一家升天了。
两个妹妹如今这么痛苦,没有理由让康家还幸福地待在田庄过日子,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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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认祖归宗()
康婷玉派人送来一堆金银首饰,春花一脸无语。
“您说她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向您示弱?还是讨好?”见惯了家宅内斗的春花,自然不相信康婷玉会如此好心。
吴蓉贞揉揉眼心:“别人既然送来,收着就是了。”
秋月跳起来瞪眼:“真收啊?”
春花瞥了眼她:“当然了,送上门来的金山银山,不收还退回去?就这些上品首饰,可够我们小姐穿戴好一阵了。”
管它呢,反正捡来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将这些东西也拿外头去换银票,不用留下。”
春花惊了:“小姐!这些首饰都是极好的。”
“换银票。”吴蓉贞坚持,又想到一件事,从小金库里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秋月,“派人给康家送去。”
毕竟康家那边与她才有血缘之亲,前世虽无康家人给她收尸,但她不恨。毕竟她对康家人从来也避而不见,还引以为耻,自己都做得这么过分,怎么还能奢望别人替她死后收尸。
这一世,她左右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离开吴国公府的,至于何时离开,看目前情况,还得找机会了。
但这平白留在府里的机会,倒是可以助她积攒钱财,日后真的离府,她也能有一桶金在外做些买卖,有了银钱,康家与她这一生也不必过得那般艰难。
做好这些事,吴蓉贞又开始清点小金库,这么多年收到了很多礼,将它们都折现应该也有一笔可观的收入,目光挪到一个红色锦盒上。
这是她唯一没有让春花去变卖的及笄礼单上的物件。
是二哥吴文送的。
吴蓉贞瞳孔缩了缩,前世康婷玉的贴心助力。
她想不通,明明她才是与吴文一起长大的兄妹,即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吴文怎么会对她那般无情……
一门心思扑在康婷玉身上,视她为仇人。
打开那个锦盒,里面是一尊玉雕刻的像,吴蓉贞拿起那尊像,底座上刻着她的名字“贞姐儿”,可这人像却不像她。
反而颇有几分康婷玉的模样……
关上锦盒,吴蓉贞突然就想明白了什么,她大口揣着气,脸都有些红,她怎么会有那种荒唐的想法。
……
康婷玉是吴国公亲生女儿这件事,京城上下谣言满天飞,为此,吴蓉贞闭门不出,不想听那些假情假意姐妹情深。
其实前世,她也可以做到淡然,但她放不下的东西太多太多,心里藏的事儿也太多,令她失去了过平静安静日子的权利。
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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