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夏并不以为意,他刚刚失去了母亲,不理会人也是常理:“你想过以后要怎么办吗?你还想和你父亲在一块吗?”宋知夏激了他一下。
少年猛地转向她,眼神锐利。
宋知夏不怕,反而笑了:“经历了今晚的事,你也该想想你以后了。”
少年低头不语,就在宋知夏以为他是个无趣之人,想要走开时,少年开口了。
“你是什么人?”少年迟疑了一下,仍是问道,“你可以帮我吗?”
宋知夏停下脚步,再次蹲下来:“我是谁你先别问,你先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少年转头看了章金庆一眼,很快又转回来:“我此时还没有想好以后要怎么办,我只知道我此刻只想离我爹远远的,你能帮我吗?”
宋知夏有些好奇:“你不能自己离开吗?你也这么大了。”
宋知夏比了比少年的个头:“你应该有十五了吧?”
少年的脸上浮上了几分羞惭:“再过三个月就十五了。”
“十五了你为什么还不能离家啊?”多年的战乱令整块大陆的人口锐减,从八国到三国,减少的不仅仅是国家数量,更是人口数量,因此男女的成年年龄从晋朝时的十七岁一路降到了如今的十四岁,章家长子年已十五,还不能离家独过,简直就是没用。
少年脸上的羞惭之色更浓:“我文不成武不就,没有能养活自己的本事,我知是我错了,我会改的。”
少年没有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反而一口便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和无用,宋知夏对他的印象倒是好一些。
“既然你想改,那你就想想该怎么改吧,我帮不了你,我只能给你指一条路,你自己想想能不能走吧。”宋知夏捡了一根小树枝,随手在地上划起了地图。
“怀州在这,往东是封州,往东北是廊州,封州和廊州都与越国接壤,所以两州都是边境,按律得有驻边大将镇守。”宋知夏在地图上写了个宋字,边上还画了个圈,“镇守封州和怀州的驻边大将姓宋,名讳力刚,驻边大将位列三品。”
少年很认真的看着。
宋知夏抬头看他:“你父亲是守备将军,位列四品,宋将军是驻边大将,位列三品,如果你想从武,入军营,你最好投入宋将军麾下,有宋将军的保护,你父亲不敢折腾你。”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当然了,你也可以去找别的驻边将军,我只是建议你先去找宋将军,因为我们今夜就要前往封州,你如果去找宋将军,我们可以顺路送你过去。”宋知夏笑得率真天真,完全看不出来她是想把他拐到自己父亲麾下,不管怎么说,他总是章金庆的嫡子,他投到了父亲麾下,章金庆就与父亲多了一层关系,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章金庆就是天然的联盟,章金庆再不济再猪脑,他手底下好歹也有一支怀军。
少年低头沉思着。
宋知夏扔掉小树枝,拍了拍手,站起来。
少年突然开口唤住她:“你名唤什么?我叫章真。”
宋知夏回头笑应:“我姓张,排行二,你唤我张二娘吧。”
章真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考虑,东景和边畸说完话后,两支队伍就要出发了。
八甲先锋队前来这块大陆时,每支队伍都分了一株大日穗,当大日穗吃完的时候,他们就要赶回老家大陆了,东景这支队伍还剩下三粒,但边畸那支队伍因为一路上都不顺,大日穗已经吃完了,所以他们得赶快离开了,既然有队伍要离开了,东景他们也要跟着离开,因为返程时是得五支队伍一起走的,边畸这支队伍不能一直等着东景这支队伍,他们没有了大日穗是熬不久的。
廊州是这块大陆的最北端,是一个尖角形的半岛,八甲人登陆和离开都得从廊州走,而东景要先把宋知夏送回去,所以两支队伍都得先拐道去封州,然后北上去廊州。
只是一个晚上,章金庆这边的事情就解决了,裴峰裴潮在八甲人的武力威吓下不敢再对付章金庆,章金庆的危机过去了,他仍旧可以平平安安地做他的守备将军。
章金庆的危机过去了,但很多人的命运也随之改变了。
比如裴峰裴潮,在前世时,因为裴府杀了章金庆,引发了一连串的后续,才有了八甲人的报仇入侵,这件内情被密探上报给皇帝后,裴峰裴潮以及公主附马,都被皇帝密令灭口了。
有好的改变,自然也有坏的改变。
比如章金庆的一妻三妾,再以如章真,以及章金庆的六个庶子女,因着四个女人的死,章家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章金庆、章真、六个庶子女,彼此之间都结下了血仇。
章金庆要带着六个孩子回府,他看向章真,似要说些什么,但在他开口之前,章真先一步走向了宋知夏。
“我和你们一起走。”章真看着宋知夏,语气很是坚定,虽然这个决定做的有点仓促,但比起留在这里,与章金庆相对,与六个弟妹相对,他更想离开。
宋知夏抬头看他:“你不再考虑一番?”
“不必了,我想先去封州投靠宋将军,不管宋将军收不收留我,我总要去努力一番,不然我不甘心。”章真做了决定便不想改变。
宋知夏也只是意思意思地劝他一劝:“好吧,那你和你父亲说一声,我们就出发吧。”
章真转身走向章金庆,他并没有行礼,只是直白的告知了他的决定:“我要去封州投靠宋将军,今后我不会再回来了,保重。”
章真说完就走了,留下章金庆面色黑沉的看着他的背影。
八甲人天生神勇,恢复起来极快,虽然经过一夜的搏杀,边畸小队甚至人人带伤,但只恢复了这一小会,他们的体力就恢复了,可以直接奔赴封州了,东景照例扛上宋知夏,章真则由东景小队的人轮流背负,十二人就这么起程了。
星夜赶路,到天色大亮时,十二人已经来到封州城门附近了。
到了封州城门口,宋知夏犯愁了。
糟糕了,昨晚耗去了太长时间,错过了回来的时辰,此刻天光大亮,没法偷偷摸摸进城了。
宋知夏拍拍东景,东景转头看她:“我们,去那边。”宋知夏指向官道旁的林子。
东景朝伙伴们打了个招呼,一行人往林子里钻去。
进了林子,宋知夏就让东景他们去寻找目标了。
宋知夏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找个商队,把人打晕几个,然后他们混进去。
封州府虽远离京城,但也是一州首府,来往的商队总是不少的,等了不到半个时辰,东景他们便物色好了一支商队。
有了目标,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等商队行进到林子前,东景他们便扑上去敲昏随行看货的伙伴,只留下一个领头的管事,再由章真出面,说明要借用他们的商队进入封州,管事在强大的武力震慑下不敢不从,不仅献上了好几套衣物让东景他们换上,还让出了商队中最好的一辆马车让宋知夏和章真乘坐。
东景他们更换好衣物,扮作随行看货的伙伴,护送着商队进入了封州城,进了封州城后,他们没有马上抛弃管事和一长队的货物,反而十分热心的帮着管事把货物护送到了指定的仓库,还积极地把货物卸下放好,态度好的完全不像是之前强硬借用商队的恶人。
东景他们个头大,体力好,一人扛着两大箱货物也没有半点晃荡磕绊,轻松的就像是扛的只是两包棉花而已,这样的举动在东景他们看来只是平常,但在一帮守库人的眼中简直就是武力震慑了,原本他们收货入库总是要多收一笔辛苦钱,但这次他们完全不敢收了,规规矩矩的只收了存放费,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放好货物,东景他们便要离开了,仍旧由章真出面向商队管事告辞。
商队管事受了他们的好处,赶紧向章真塞上一个荷包,说是要答谢他们的护送和卸货之功,没有他们的帮忙,他一个人根本卸不了这么多的货,还得费心看守,等着昏迷的伙伴们醒来,而且入库也不会这么顺利,还得看人脸色并送上辛苦钱,这一帮人虽然硬拦了他的商队,但行事看着像是好汉,他很愿意结交一番。
章真收了荷包后转交给宋知夏,但宋知夏却不肯接,只让他自个收好,因他出来的匆忙,身上并没有带上多少钱财,此后他独自一人过活,总得多攒点钱财傍身才好。
章真面上羞惭,但他也知道这是宋知夏的一片好意,他没有扭捏,大方地谢了宋知夏,收下了荷包。
告辞了商队管事,一行人往武宁伯府行去。
到了武宁伯府附近,宋知夏向章真辞别,她不想带着章真回府,她已经尽到了引路的责任,章真能不能投入父亲麾下,这得看他自己了,而且她也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身份,她是偷偷出府的,万一被人发现她是与章真一块回府的,那不是给自己平添麻烦么。
章真郑重地向宋知夏行了一礼:“多谢二娘相助,日后章某若有出息,必定报答二娘。”
宋知夏笑着回了礼:“章公子多礼了,二娘谨祝章公子此行顺利,此后人生坦途、事事顺心。”
“谢二娘。”
第52章 回府()
宋知夏带着东景边畸他们绕到了武宁伯府后花园,然后东景轻车熟路的扛着宋知夏就跃上了围墙,向后花园赏景台疾速进发。
进入后花园后,因八甲两支队伍一共十个人,目标太大,东景让信岐雷刀他们先带着边畸小队往他们原先居住的地方行去,他则扛着宋知夏往她的院子行去。
宋知夏离家出走了一天两夜,她的院子早就被张氏亲自看管起来了,因为怕走漏风声,张氏把信不过的奴仆都打发到院子外围,宋知夏的绣阁里只留下最忠心最心腹的人。
因为绣阁里的人少了,东景反而更容易进去了,他寻了个开着的窗户,小心地把宋知夏给送了进去,然后挥挥手,往后花园过去了。
到了自个的绣阁,宋知夏就不用再顾忌了,她大大方方地走向了自己的卧房,惊得沿途遇上的嬷嬷丫鬟们差点尖叫出声。
青天白日的,小姐怎么就跟鬼一样的突然冒出来了?
呸呸呸,小姐才不是鬼,小姐回来了是大好事。
可是小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
有谁看见了?
就这么冒出来,想想还是有点害怕啊。
不提一路上嬷嬷丫鬟们的心神浮动、胆颤心惊,宋知夏就这么顺顺当当的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在卧房中努力擦拭边边角角的碧珠,猛地一看到宋知夏,她直接没出息的软了腿,扑通一声就跪俯在了宋知夏的面前,然后就杜鹃泣血般的哭了起来。
碧珠就跪俯着一直哭,哭而不诉,但她的话语却全部包含在这一声声的泣哭中,听得没心没肺半点没想过碧珠会有什么下场的宋知夏心里也不好受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快把眼泪擦擦,去和我母亲说我回来了吧。”宋知夏把报喜的差事安排给了碧珠,她知道自己这次的任性连累了碧珠,只希望能借此事让她在母亲面前找补点好颜色回来。
碧珠擦了擦眼泪,扶着宋知夏落了座,然后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这才出去给张氏报喜去。
张氏正在听底下管事娘子们的日常汇报,听秦妈妈说碧珠来了,她随口就允了碧珠进来。
碧珠进来后俯地行了大礼:“禀主母,小姐退热了。”张氏为了压制消息,对外只说宋知夏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热,这几日都不能出楼,要卧床静养,碧珠说小姐退热了,就是在说宋知夏回来了。
“什么?!”张氏先惊再喜,“快快,我们这就过去。”
张氏急匆匆地赶至女儿的绣阁,见到女儿完好整齐地站在自己面前,似乎令她提心吊胆的意外全部没有发生,她心中一块大石头顿时就落了地,心里轻快了,没有挂碍了,她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张氏身边的秦妈妈和碧珠没预料到会有这一番变故,脸都吓白了,但她们久经训练,遇事反应快,两人齐齐伸手,把张氏给接住了。
宋知夏也吓白了脸,赶紧扑了过去:“母亲,母亲,您怎么样?您别吓女儿啊!碧珠,快,快去请郎中。”
秦妈妈和碧珠赶紧一人一边把张氏搀扶到床上躺下,宋知夏守在床边用指甲掐张氏的人中,碧珠急慌慌地往外面跑,去交代请郎中的事。
在宋知夏死命掐人中,秦妈妈开窗扇风下,张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悠悠醒转。
“夏儿。”张氏低低地叫着。
“母亲。”宋知夏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她真的被吓到了,她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兴起竟然会让母亲如此忧心,“是女儿不好,女儿错了,母亲您责罚女儿吧,女儿累母亲如此忧心,实在是太不孝了。”
张氏笑了,女儿主动认错让她心情转好不少,她笑得和蔼温柔:“好,就罚你禁足一个月,抄二十遍孝经,不抄完不许出来。”此次必定是要罚的,若是不罚,开了先例,以后还怎么管教夏儿,只是看在夏儿知错了,主动认罚了,可以稍稍减轻一点责罚。
宋知夏刚要点头应承,突然她就想起了章真的事,她的神情一下僵住了。
张氏见女儿似要反悔,脸色马上板了起来,刚要开口教训。
“母亲,女儿有件事还没和您说,我们府马上就要有人来访了,是章金庆的儿子,他是来投靠父亲的。”
张氏赶紧撑起身子:“章金庆的儿子?你怎么会和他认识?”夏儿这次离家不会是与章家儿子有了什么瓜葛了吧?章金庆几乎是必死之局,夏儿怎么能与他的儿子有交情!
“这事说来话长,女儿任性妄为,母亲罚女儿禁足抄经是理所应当,女儿这就去抄经,只是还请母亲送信与父亲,让父亲速速回来,女儿有要事要禀报。”宋知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经过来,她不是不信张氏,而是这事牵扯有些大,最好避开所有人,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说给父亲母亲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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