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咱们当真心底无私。”
锦瑟越听越是迷惑:“二少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书香摇摇头:“没什么,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第一百六十二章成见(七)
院子里传来小丫环的声音:“侯爷回来了。”
书香回过神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宁致远沉着脸进了院子,见了书香,脸色才缓和了些:“外头冷,你出来做什么,快进屋去。”
书香见宁致远神色不同于往日,觉得有些奇怪,看了看绿云和锦瑟等人,也是一脸茫然。
难道这么快,老夫人就叫宁致远过去问起那一千两银子的事了?
书香服侍宁致远换了衣裳,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宁致远接过锦瑟手中的帕子,净了脸。
屋子里少有的安静,透着淡淡的压抑。
书香接过碧萱端上来的茶,给碧萱使了个眼色。
碧萱会意,示意锦瑟和绿云等人出去。
书香将茶盏端给宁致远:“侯爷喝口茶,暖暖身子。”
宁致远点点头,示意书香坐下。
书香坐了下来,刚要说话,就听见宁致远说道:“陪我下盘棋吧。”
书香微微一怔,这段日子以来两人都十分忙碌,书香这边要操办宁若霞的婚事,要惦记沈府开铺子的事,还有家里的日常琐事。宁致远前几天便去京郊治理运河,也是早出晚归。两人难得有一会儿清闲的时候。
这会儿宁致远怎么忽然想下棋了?
虽然疑惑,书香还是拿出了棋盘。
袅袅的茶香萦绕鼻端,温润的棋子握在手中,不知为什么就有渐渐平静下来的感觉。
下了一盏茶的功夫,书香慢慢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宁致远沉默不语,只是将黑子依次布下去。时而左突右冲,时而陷于困境,完全不是平日里悠闲恬淡、胸有大局的下法。
以手写心,宁致远的心情,只怕不像他表面上这么平静。
下到一半,其实胜负已分。
书香伸手去取茶,衣袖却不小心碰乱了一处棋子,书香一惊,忙笑道:“是妾身不小心了。”
棋局已乱,再继续下也没有什么意义。
宁致远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脸上的神情却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心里自然清楚,书香看得出来他心烦意乱的样子,便借势早早结了这盘棋。
书香起身去香炉里添了一把安息香,回眸笑道:“侯爷累了一天了,不如歇着养养神。”
宁致远缓缓摇摇头。
书香已经隐隐察觉宁致远并不是为了府里的事,难道是在外头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
可是宁致远不说,书香也不好直言相问。
书香柔声说道:“要不然,侯爷看会儿书?”
宁致远拿起案上的《河防一览》。却又触动了心事。
宁府的名声早就被宁致达毁了,这一点他心里清楚,可是他没想到,宁致达的名声对他的影响是这么大。
他刚去运河上任的头几天,因为天寒地冻,运河还没有开工。只是做些筹备之类的事情。沈万宏对他倒也十分帮衬,闲暇下来便会叫他进帐,拿出河防图来一处一处细细地和他讲解探讨。
他本以为只要他能做出成绩来,便不会有人认为他与宁致达是一样的人。
可是今天他却无意中听到下面官吏的交谈。
“……朝廷也真是的。头里派来一个不干活只会添乱的靖远侯也就罢了,这回又派来一个。也不知道咱们这里是来修运河呢,还是来封侯拜将呢!”
一阵笑声过后。又有人说道:“一看他就是个公子哥的模样,朝廷的事咱们管不了,只有求菩萨别让这位侯爷给咱们再添乱就行了!”
马上有人接口:“谁说不是呢!先前那个侯爷,开工两个月都没见过他人影儿!来了两次,说的狗屁不通,当真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不懂也就罢了,还把大舅哥都安排到咱们这儿来了,哎呀,难不成当这运河是他们家的了?”
“你知道什么啊,不是大舅哥,是人家侯爷的亲小舅子呢!”
……
再往后的话他听不下去了。
握紧了拳头,他竭力克制着自己冲进去怒吼的冲动,转身离开了。
这些人的嘴巴的确是太过刻薄了些,可是,要不是有宁致达在前头做的榜样,别人又怎么会有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些闲言碎语又算得了什么。他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只要他能做出成绩来,自然堵得上这些悠悠众口。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那些话就像挥之不去的苍蝇,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
所以他回来的时候脸色才会那么难看。
又不想让家里人跟着担心,所以他不能说。
男人,总是要负担起更多的责任。
书香抬头看着宁致远,好一会儿的功夫了,他手中的书一页都没有翻。
他这是怎么了?
书香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轻声说道:“妾身吩咐小厨房煮了参芪汤,先出去给老夫人和二夫人送去。”
宁致远默默地点点头。
书香出了房,锦瑟和碧萱忙迎了出来。
书香吩咐锦瑟:“你带人把参芪汤给老夫人和二夫人送去。”
说着话绿云也回来了,书香示意绿云过来。
绿云跟着书香去了厢房。
书香坐下便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绿云说道:“奴婢也不清楚,听门房说,侯爷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看。”
书香说道:“去问了长兴长旺了吗?”
长兴和长旺是跟着宁致远出门的小厮。
绿云说道:“问过了,听说……”绿云顿了顿,说道:“……像是侯爷在运河那边听了什么话。”
书香看着绿云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由得起了疑心:“听了什么话?”
绿云有些难以启齿,蹙着眉头低下了头。
书香看在眼里,便猜到定是些不好听的话:“是关于咱们家的?”
绿云低声说道:“……是有人在背后嚼碎嘴子,编排从前大爷的事。”
书香顿时了然。
宁致远一定是听到了有人说宁致达的坏话,却又不好出口反驳,这才受了闷气回来。
运河那边除了沈万宏便是宁致远最大,在背后说闲话的只怕是些官职低微的人,若是宁致远与他们较真,只怕会跌了身份。
何况宁致达也实在是不争气,活着的时候落下那许多话柄,也连累了宁府上下人等。
想起宁若霞和宁若莲等人在外的多疑和自卑,书香不由得心生感慨。
宁致远虽是男子,终究还是跨不过这道坎。
事关宁府脸面,宁致远自然心里难受。
书香沉吟了片刻,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绿云退出去了。
书香想了想,出门叫了碧萱过来:“你去吩咐徐妈妈,晚上做一盘核桃糕。”
碧萱迷惑不解地看着书香,应了下来。
也没听说过书香爱吃核桃糕,怎么忽然就想起来要点这个糕点来吃?
碧萱不好多问,照着书香的话吩咐了下去。
晚饭传上来,宁致远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书香却也不多说,命人将碗筷撤了下去。
碧萱将核桃糕端了上来。
书香用帕子拈了一块,笑着让给宁致远:“侯爷尝尝。”
宁致远不便拂了书香的好意,接过来吃了,只觉得入口细腻柔软,滋味糯甜,阵阵的核桃仁香味。
书香说道:“侯爷觉得怎么样?”
宁致远抿了口茶,润润嗓子,说道:“还好。”
书香笑着说道:“侯爷可别小看了这盘核桃糕,做的时候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呢。”
宁致远有些好奇:“不过是盘糕点罢了,怎么倒费功夫了?”
书香娓娓道来:“别的先不提,只说核桃。要做核桃糕,先要将核桃在太阳下晒干,再剥壳,然后入锅翻炒,既不能焦糊又不能反生,火候要恰到好处。炒好了又要磨碎成粉末,这才能做核桃糕。”
宁致远不禁露出一抹笑意来:“只一个核桃就要这么麻烦,那其他的呢?”
书香抿着嘴笑,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闪动着光芒:“其他的更麻烦了。糯米,要浸泡七天,滤干了再炒,炒好了才能磨成细粉,磨好了还要过筛,还要回粉……糖粉做起来也是如此这般……只食材就这么多繁琐的步骤,待要做糕,又要装盆又要走平,还要上屉蒸……”书香笑得握住了嘴:“……真真儿是麻烦!”
宁致远也感染了书香的笑容,笑道:“也不知是当真这么麻烦,还是你说的这么麻烦?”
书香止住了笑,正色道:“可是侯爷想想,若不是这么麻烦,哪能做得成如今侯爷手中的这块核桃糕呢?”
宁致远心头微震,抬眼看着书香。
书香说道:“世间凡事,皆是这般。经历的磨难越多,才能更加完美。所谓‘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既然知道前头定是坎坷,忧又有何用?惧又有何用?倒不如一往直前。”
宁致远轻声念着“仁者不忧,勇者不惧”,若有所思。
书香微微地笑,拈起一块核桃糕,放在了口中。
半晌,宁致远抬起头来,与书香相视而笑。
书香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宁致远,一定明白了她的心意。
正如她懂得他一般。
第一百六十三章谋划(一)
老夫人静静地倚在榻上,若有所思。
方才香竹进来,把从二房打听来的话都一五一十地说了。老夫人听了,心里又是吃惊又是疑惑,一时间五味杂陈。
吃惊的是宁夫人的话竟然是真的,书香果然拿了宁府的银子去帮沈府开铺子,而且一点儿口风都没告诉老夫人。
疑惑的是书香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一千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书香竟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支了去,要不是账房通知了宁夫人,宁夫人又来禀过了老夫人,只怕老夫人现在还在蒙在鼓里。
老夫人心里最在意的并不是那一千两银子,而是书香怎么会都不跟老夫人说一声儿,就这么自作主张。老夫人刚刚把管家的权力交给书香,书香就出了这样的事,让老夫人心里不由得觉得很不舒服。
何况还有个宁夫人在一旁看着。
老夫人十分明白宁夫人的心思。表面上宁夫人似乎是在关心家里的事,实际上是想让老夫人对书香产生警惕和戒备,这样就会渐渐疏远书香,或者对书香见疑。只要老夫人发了话,书香能不能继续掌家还是未知之数。
老夫人和书香之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得益最大的人无非就是宁夫人。
所以老夫人觉得左右为难,要是太信了宁夫人,未免寒了书香的心;若是偏心着书香,宁夫人即使表面不敢说什么,私下里也一定会觉得老夫人处事不公。
偏偏这一千两银子的事,又是书香做的不够周全了。
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难道真的是她看错了书香?
老夫人正蹙着眉头沉思着,院子里传来丫环的声音:“二少夫人。”
书香的声音隐隐地传了来:“老夫人歇下了么?”
丫环答道:“老夫人刚歇了中觉起来呢,”
悉悉索索地脚步声渐行渐近。
老夫人支起了身子。书香的声音已经柔和地响了起来:“老夫人。”
老夫人嗯了一声:“进来说话吧。”
香竹打起了帘子,正和书香撞了个对面。
书香看了香竹一眼,香竹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帘:“二少夫人请。”
该说的话,她都已经原原本本地给老夫人说了,现下看书香来了要怎么解释。
老夫人看到书香深深地看了香竹一眼。
书香这么快就知道了香竹去二房打听消息的事。
老夫人想起刚才她问起香竹,这些话都是谁说出来的。
是绿云。
如果老夫人没有记错,绿云是服侍宁致远的大丫环,一向沉默本分。因此一听是绿云说的话,老夫人才彻底相信了。
可是书香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只怕也是绿云给书香透了口风。
看来绿云对书香很是忠心。
而同样是服侍宁致远的丫环。香竹却显得心思太多了些。
老夫人的脑中迅速地转过了这一连串的念头。
若是如此,只怕香竹对书香的事情这般上心,还是别有所图。
老夫人方才的想法不由得动摇了起来。
书香上前给老夫人行了礼:“老夫人安康。”
老夫人说道:“坐吧。”
夏薇给书香奉上茶来,书香接了,向老夫人恭敬地说道:“孙媳妇这次来,是有事向老夫人禀告。”
老夫人便知道书香是来说那一千两银子的事,给夏薇和香竹等人使了个眼色,房里的丫环退了出去。
书香站起身来。端正肃然地给老夫人跪了下去:“孙媳妇擅作主张,特来向老夫人请罪。”
老夫人有些吃惊,伸手扶住了书香,不许她再跪下去:“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你先起来。”
书香面有愧色地低下了头:“都是孙媳妇不懂事。此事早该与老夫人商议的,是孙媳妇思虑得不周全了。”
书香这样说。老夫人也不好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声音也缓和了不少:“坐吧,什么事,慢慢说来。”
书香垂首落座。说道:“上次回娘家探病,孙媳妇的大嫂子说家里入不敷出。想要早作打算,就说起了开铺子的事。可是孙媳妇娘家没什么家底。去年孙媳妇姐妹几人出嫁,又花了不少银钱,所以开铺子的事情就一拖再拖下来。孙媳妇想着,若是想要做事,自然是宜早不宜晚,因此就打算从陪嫁庄子的出息里拿出些帮衬帮衬娘家,孙媳妇将此事与侯爷商议,侯爷知道了便说不必动庄子的出息,让孙媳妇从二房侯爷的账面上支出来一千两,先给娘家送去。孙媳妇便听了侯爷的话,次日便从账上支了一千两送到了沈府。此事是孙媳妇私下做主了,还求老夫人恕罪。”
书香将此事说得清清楚楚,老夫人心里的疙瘩也就解开了,老夫人的脸色晴朗了不少,说道:“原来如此。沈侍郎为官清廉,朝野内外无人不知,没想到家境竟然这般……”老夫人缓缓摇头,一脸的慨叹。
书香连沈家清寒的事情都没有瞒着老夫人,自然也是没有把老夫人当成外人。老夫人想到这里,便温和了许多。
只是老夫人没想到,沈家竟然到了这般地步,堂堂正三品工部侍郎,家里竟连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
书香方才也说了,沈家这样捉襟见肘也是因为去年的几桩嫁娶之事,其中自然也有书香嫁入宁府的事情。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