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擦着眼角和三太太说道:“……嫁过来还不到一年,谁知道竟然是这样薄命的。”
一屋子人脸色都很难看,想来都知道少夫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去世的。想起那个宁致达,谁都不会有好心情。
老夫人见了二太太说道:“你来得正好。这几日事情多,大媳妇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和三媳妇也帮衬着些。”
书香听了这话抬眼看了看老夫人和三太太,三太太沉默寡言,也不知能不能堪当大用。
大概老夫人也想到了这一层,又说道:“虽然二孙媳妇进门才没几天,你也带着她一同帮衬帮衬吧。”
书香暗暗吃惊,少夫人发丧这么大的事,怎么老夫人这样信任地交给了她。
虽然心中疑惑,书香还是上前应了下来。
老夫人看着书香。似乎想要开口嘱咐几句,想了想却又岔开不提。
她也并不放心这个二孙媳妇,只是上祭的年轻媳妇小姐也会有不少,宁府的孙媳妇如今只有书香。不过是让书香陪着来客说说话罢了,又会出什么岔子。何况她这几日冷眼瞧着,书香行事说话虽然恭顺却不失大方,何况书香又是安清县主看重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不懂规矩的。也好通过这件事来看书香的行事,若是当真堪当大用……
老夫人还有其他的心思。
*
次日一大早便有交好的人家前来探望,到了中午更是乱哄哄的,前院已经设好了灵堂,时不时便会响起一阵哭声。
一时间宁府上下人等均披了孝服,宁夫人前后院忙碌着,三太太只是坐在房里陪着众人,二太太带着书香帮衬着里外的事。时不时便有婆子丫环进来,找不到宁夫人,便只好请二太太的示下。
二太太将事项发落得有条不紊,书香看在眼里暗暗点头。二太太虽然不掌家,却也是个心中自有主意的。
只是大的事件二太太还是要打发了人去问宁夫人,宁夫人出来露面几次,说不上几句话就又有人来催。
书香四下打量,这个时候,宁致达竟然没有出面。
前院的男客都是有宁致远和宁致连等人接待着,作为正主儿的宁致达却不知去了哪里。
想起宁夫人也是不太出面,书香不由得有些纳闷,虽然办丧事情杂乱,可毕竟是宁家大房的事,怎么掌家的宁夫人和靖远侯宁致达都像是躲着什么似的。
事情很快有了答案,一个丫环慌张地跑了进来,低声回了二太太:“林大太太来了。”
林家是少夫人的娘家。
二太太眉头微蹙,回首却发现宁夫人又不见了踪影,大概也是得了这个消息。
二太太只得站起身来:“请林大太太去偏室。”
若是要闹起来,也不至于当着一屋子的人丢了脸面。
书香默默地跟着二太太出去,二太太回头看了眼书香,露出一丝赞许的意思。
连书香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都不会躲事,这一点就已经比宁夫人强多了。
林大太太红肿着眼睛坐在房里,抬头见了二太太也不起身,眼泪又涌了起来,立时哭出声来:“我那苦命的儿……”
二太太心一沉,只得上前劝道:“亲家太太保重身子——”
话未说完已经被林大太太兜头打断:“宁夫人呢?宁致达呢!?他们怎么不出来?”
二太太脸上有些下不来,一旁的书香已奉上茶来,柔声道:“大太太请用茶。”
林大太太不知书香是什么身份,冷哼了一声就不再理睬,只是向着二太太的脸咄咄逼问:“叫宁致达出来见我!当初下聘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怎么我家好好的女儿才嫁过来一年就没了!?”
书香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林大太太手旁,看来林大太太这次是有备而来,一定要闹宁家一个难堪。
二太太面有难色,她进来前就打发人去请宁夫人了,可是她也知道,宁夫人这半天就是预备着要躲开林大太太的质问,单凭她打发了人过去又怎么可能请得过来。
二太太又不能晾着林大太太不管,否则当真闹起来,宁家最后的脸面也就荡然无存了。
林大太太用帕子捂着脸只是大哭,时不时抬头骂上几句,二太太涨红了脸,想劝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毕竟是宁致达惹的祸,二太太身为宁家的人怎么好为自家开脱。
书香遣了房里的丫环婆子出去,见二太太也是长吁短叹的,偶尔说上几句也是苍白无力,反倒让林大太太越发的恼火起来。
林大太太还在不依不饶地骂道:“……见了我就躲出去,我看她能躲几天?”
书香便上前说道:“大太太先别太伤心,娘已经打发人去请夫人过来了。”
林大太太擦了擦眼角瞟了书香一眼,二太太忙说道:“这是我家二媳妇。”
林大太太别过了脸不搭理书香,书香不以为意,又温言说道:“也请大太太多多体谅,夫人是掌家的夫人,前后多少事情要料理。大太太也是掌家的,自然也知道其中的事情。夫人也不是存心躲着大太太,倒是真的走不开,所以特意吩咐我和娘来陪着大太太。”
林大太太脸色缓和了少许,办丧起来自然是手忙脚乱,宁夫人忙成这样也是为了让少夫人的丧事风光些不出差错。宁家大房无人,让二房的二太太和二媳妇两个人来陪着已经是难得的了。前院还放着那么多客人呢。
林大太太不由得多看了书香一眼。听说也是刚娶进来才几天的新媳妇,怎么说话这样大方。
书香继续说道:“方才我出来的时候还听见老夫人心疼大嫂,在后院正哭着。”书香说到这里擦了擦眼角,“侯爷也是愧对大太太。”
少夫人毕竟是孙媳妇,能让老夫人这样心疼,可见少夫人是很得老夫人喜欢的。
林大太太不由得开口说道:“他还能愧对?当初又干什么去了。”
书香劝慰道:“大太太,容我说句僭越的话,人死不能复生。大太太如今还是为以后的事情多打算打算。”
一来书香几乎没听说过这个林家,二来见林大太太的言语样子便觉得不像是世家出身,这样的人家能与靖远侯府结亲,就只有两种可能,为了攀附权贵或者迫于宁致达的权势。
如果是后者,那就算是少夫人是因为宁致达而死,林大太太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来闹。如果是前者,那林家这样趋炎附势的人家自然也不会得罪宁府。林大太太来闹,大概不过是为了能多得些好处。
为了攀附权贵就把女儿嫁给臭名昭著的宁致达,书香对林大太太也就提不起尊敬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提防(四)
林大太太听了书香这话果然迟疑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是啊,就算是她再闹起来又有什么用,万一当真得罪了宁府,那她可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何况那个宁致达又是个出了名的浪荡子弟,就算是真的耍起泼皮无赖来,他们一个小小的林家又能拿宁致达怎么样?
二太太见林大太太低了头思量着,便知道书香的话说到了林大太太的心坎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人有软肋,就不可怕。怕就怕林家对宁府没有什么要求,那可才是真的难办。
二太太和书香劝了林大太太半天,林大太太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抹着眼泪说道:“……我那女儿也真是命苦。还指望她跟着侯爷,封了诰命,我们家也跟着风光风光,谁知也是个没福气的。”
也是个没福气的,这话又是说谁。
书香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太太请节哀。”
林大太太清了清嗓子,说道:“还请二太太带我去灵前哭一哭。二太太不知道,我那女儿嫁过来之前,和她大弟弟最是要好,我今儿来之前,她大弟弟还特意让我来替他送送他姐姐。唉,二太太不知道,她大弟弟现在都十八岁了,还没混上个一官半职的,我女儿生前最是惦记他。”
书香听了心底里冷笑。既然当真是姐弟情深,为什么今天都没有亲自来,反而让林大太太替他来送,又没什么官职的人,难道就忙成了这样?林大太太这话分明就是想借着少夫人的去世来要求宁府替她儿子寻个职位。
二太太也听明白了这个意思,只是不管家却不好直接应承,只好暂时敷衍着。谁知林大太太却紧逼不舍:“……前阵子皇上将京郊运河的差事给了侯爷,可见侯爷现在是很得重用的。”
这是暗示林大太太心里清楚宁致达完全有这个能力。
二太太面露难色:“那也是工部的事,侯爷毕竟管不到吏部。”
林大太太脸上立刻不高兴了:“谁不知道六部都是通了声气的。不过是请侯爷说句话罢了。何况侯爷是有爵位的人,我们又不要求什么高官厚禄,只要给他舅弟安排个差事罢了。”
这话说得也太过分了。少夫人尸骨未寒,林大太太竟然就这么着急地做起交易来了。大概是生怕少夫人死了。往后再和宁府求情就难了。
书香开口说道:“大太太先别急,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何况这事我们也做不了主,待回头跟夫人和侯爷商量过了再说。大太太也说是侯爷的亲舅弟,侯爷自然会尽心尽力。”
书香这是暗示林大太太,她们毕竟二房,又没有宁致达有权势。就算是现在空口无凭地应承下来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让宁夫人和宁致达做决定。
林大太太这才心有不甘地住了口。
到了晚间,二太太看左右无人便拉起书香的手,轻声说道:“真是委屈你了。”
书香淡淡地笑:“娘说的这是哪里话。”
二太太叹了口气:“你才嫁进来几天就遇上了这样的事。今儿要不是你,那个林大太太还不知道要怎样闹起来,倒让你受累了。”
书香安慰二太太道:“我毕竟是小辈,就算是林大太太想要骂几句也无妨。”
总比二太太受辱要好。
二太太听了这话对书香更生出一份敬重感激来,两人去了老夫人那里,寻了个机会将林大太太的意思说了。
老夫人沉吟着说道:“原来林家倒存着这样的念头。”
二太太低声说道:“这事关系重大,媳妇不敢做主,只好来回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二太太和书香恭顺的样子。明明是大房宁致达闯下的祸,却要二太太和书香出头解决。老夫人虽然在后面却也知道前院的情形,宁夫人躲着不肯出来,却将林大太太推给了二太太和书香。
老夫人也见过林大太太几次。略一思索便知道林大太太一定给了二太太和书香难堪。此时两人站在自己面前却没有丝毫的不满和委屈,满脸都是为宁家着想的担忧。
老夫人不由得叹气道:“我知道了,你们婆媳俩也辛苦了一整天,早点儿回去歇着吧。”
二太太和书香告退出去了。
老夫人看着书香的身影若有所思。
二太太做媳妇这么多年,老夫人很了解二太太的行事和品性,性情虽然端庄却十分敦厚,又怎么能将刁蛮自私的林大太太安安静静地打发走了?
想起二太太来回话还带着书香,老夫人眯起了眼睛。
这应该是书香的功劳。
*
书香回了房,忙碌了一天,此时只觉得周身似乎都散了架。
锦瑟和碧萱忙上前服侍书香换衣裳,净了脸。
书香一边拭去脸上的水珠,一边问道:“二爷呢?”
锦瑟答道:“有个要紧的客,二爷陪着呢。”
书香点点头:“打发人去看看,前头留饭了没有?”
碧萱应了,刚要出去,就看见宁致远掀开帘子进了房,书香站起身来:“二爷回来了。”
书香看了锦瑟一眼,宁致远这个时候回来,说明还没用饭。
锦瑟会意地出去了。
书香上前想服侍宁致远换衣裳,宁致远却笑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歇会儿吧。”说着看了碧萱一眼,“让碧萱替我换就行了。”
碧萱也有些吃惊,下意识地看向书香。
这些日子来,如果不是书香服侍宁致远,通常都是绿云。宁致远怎么忽然点名要碧萱服侍。
书香笑道:“也好。”
碧萱红了脸,低头跟着宁致远进了套间。
一旁的香竹偷偷打量了书香一眼,不知道这位二奶奶到底是真的贤良淑德还是不动声色。既然宁致远叫了碧萱进去,怎么书香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想到这里香竹不禁多了些指望。
锦瑟带了丫环进来摆饭。宁致远换衣裳出来就坐到了桌旁,书香面色如常地说道:“二爷还没用饭吧。”说着站起身来。
宁致远点点头,说道:“你也过来一起吃。”
锦瑟眼神复杂地扫了碧萱一眼。
一时房里鸦雀不闻,只有偶尔的杯碟碰撞之声。
宁致远看了看书香,这样沉静的面容,让人和她坐在一起的时候格外安心。
用过了饭,锦瑟和绿云将碗筷收拾了下去。宁致远和书香去窗下吃茶。
书香将林大太太的意思说给宁致远听:“……娘已经禀过老夫人了。”
宁致远看着书香还有些稚嫩的脸庞,那个林大太太是出了名的难缠,竟然会被书香这样年轻的女子劝服了。
宁致远低下头吹了吹茶叶:“林大太太说话一向刻薄,你没受什么委屈吧?”
书香笑了笑:“倒也没什么。”
宁致远若有所思地看着跳跃的烛火:“大嫂是个贤惠的,只可惜……”
宁致远打住了话题,书香看着他带着淡淡忧伤的神色,是可惜少夫人被林家人送来攀附权贵,还是可惜少夫人嫁了宁致达那样的人。
书香也跟着感慨起来,难怪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再贤淑的女子,嫁得不好也逃不过红颜薄命的结果。
书香温言说道:“二爷也累了一天,早点儿歇着吧。”
宁致远放下了茶盏:“林大太太说要替她儿子谋个出身?”
书香点点头,林大太太的态度这样强硬,只怕要是对林家没个交待,她是不会甘心的。
宁致远说道:“也难怪他们,毕竟大嫂是因为侯爷的缘故才……”
宁致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说道:“就怕林家的公子不是那块料。”
长姐过世,竟然都不亲自来吊唁。
书香想起白日里林大太太说的话:……十八岁了还没有一官半职。
林家虽然比不上宁府,却也不至于一点儿门路也没有吧,怎么能让长子到十八岁了还是游手好闲的。就算是平常人家的儿子,这个年纪也该有些出息了。
再想到林大太太那副样子,书香也叹了口气。
宁致远见书香担忧的神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