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成虎。
很快,言语讨伐的对象又从老汉移到了明玉锦主仆二人身上。
明玉锦由得她们说,仍是津津有味地听着,看着,即便被谴责的人是自己,依然是托着下巴听的有滋有味。
她这番作态,那些人倒是不敢说下去了,不知不觉就闭了嘴,场面霎时陷入沉寂。
“紫涵,取一百两银子给老汉。”
空灵悦耳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似给众人心间送去了新生的气息,让人如沐春风。
开口的,自然是那白衣女子。
明玉锦唇角一勾,这人可真是会制造存在感啊。
“是,小姐。”
那唤做紫涵的婢女,躬身应是以后,就从袖间取出张百两的银票递于老汉眼前。
哪知老汉似乎哭累了,坐在地上,双腿半环着,眼睛要闭不闭得,对那百两银票掀不起一丝兴趣。
“你说这老汉是不是傻,一百两诶,他省着点花都可以用个几年了,竟然还不接!”
有人看不过眼了,真想上前一步自己收下那银票啊。
“是啊!”
有这种心理得又何止一人。
婢女紫涵也不勉强,轻轻的把银票放到老汉和土狗尸身前的黄泥地上,就退回了白衣女子身边。
此举自然又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扬。
“这是结束了?”
清脆带着笑意的嗓音,淡淡透着困惑不解。
发问的自然是一直不做声的明玉锦。
此时她的笑颜上似带着不解,亦有些对这结果的不满意。
白衣女子蹙了蹙美丽的黛眉,空灵的声音带着些许凝滞,“不知姑娘有何高见。”
明玉锦还是一脸的笑意,听得白衣女子的话忙假意摆摆手,“不敢不敢,我乃一介俗人,斗大的字也不识几个,能有什么高见啊,就是羡慕你有个能言善辩的婢女,真是省心,不像我身边这个,一天也蹦不出一个屁来。”
白衣女子的黛眉蹙的更紧了,这是什么人,怎的言语这般粗俗,但她却不相信这人在这个时候出言,单单只为了说些个粗言秽语。
果然。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啊,我是想说,既然阁下囊中羞涩,这钱,就我帮阁下出了吧,这点小钱不过就是一顿饭的事,你也别跟我客气啊,乐清,还不快把一万两银子给这位失去亲人的可怜之人送上。”
闻言,众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直到亲眼见到冷面女子从袖间掏出一叠子的银票,随手抽了一张,几步上前,放到了那一百两的旁边。
胸口憋着的那口气都咽不下去。
真的是那么随意的抽了一张啊。
有眼尖的从商之人已经看到了银票上的印鉴。
失声道:“宝通银号,通存通兑的一万两!是宝通银号啊!”
无怪乎他这么惊讶,这宝通银号遍布大兴各府州县,实力雄厚,是钱庄银号里的龙头老大,这通存通兑的银票,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整个大兴怕也数不出十个啊!
什么叫打脸,这就叫打脸!
刚才还肆意谴责的众人不敢看热闹了,忙三三两两的退了开,却也舍不得走,实在是好奇心作祟,想看一看结果,就远远地站在。
见明玉锦二人如此做态,白衣女子眼底染上浅浅的怒意,却是修养极好,隐忍不发。
站回明玉锦身后的乐清,又淡淡地补了一刀,“还好有剩下一张一万两的零头。”
刹时,那主仆二人脸色阴沉的都要滴出水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借花献佛()
明玉锦默默地给难得入戏的乐清点了一万点赞。
婢女紫涵气怒攻心,她可没有她家小姐的好修养,深吸了几口气也没压下喷薄而出的怒火:“你们是故意得!”
明玉锦摇摇头,表情十分无辜,“你误会了,我这个人有个不好的癖好,口袋里钱多了,就想散散财,不像你们没钱。。。。。。”
随即似反应过来说错话了,忙解释道,“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们穷的连一万银子都掏不起。。。啊呸”
捂着嘴轻拍几下:“瞧我这张嘴,我的意思是你们一看就不似人,自然是不通这些俗事得。”
不似人还是不是人!还有,谁穷了!
“你!”
紫涵怒气上涌,掌心一推就想击上明玉锦。
明玉锦不躲不闪,依然是笑意盈盈,即便掌风快要袭到身上了,眼睛也不见眨一下的。
紫涵见这一击就要得中,心上正有一丝怒意得以发泄的快意传来。
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手隔开。
立时不甘心地叫道,“小姐,她如此出言不逊,就应该受点教训!”
“闭嘴。”
白衣女子连呵斥的声音也那般空灵悦耳。
如果不是彼此磁场不合,一见面就控制不住的想干上,明玉锦觉得自己怕也是会拜倒在这声音之下啊。
见小姐发怒,紫涵也不敢造次了,只是恨恨得瞪了眼明玉锦。
然,瞪出去的眼还没收回,就听自家小姐又说了一句让她觉得捶心肝的话。
“取一万两银票出来。”
“小姐!”
紫涵惊呼。
“照做。”
白衣女子却不打算给她出言干预的机会,只简单地命令道。
紫涵心里暗暗叫苦,小姐,你可是比我还意气用事啊,一万两银子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声,做什么扔给一个一看就是来敲竹杠的糟老头啊!
心里想着,手上动作却是不敢停顿,从身上的钱袋里掏出两张五千两的银票,收回了那一百两,又将另外的那张一万两银票捡起,递给了自家小姐。
白衣女子接过银票,缓步走到明玉锦跟前,淡淡道:“如数奉还。”
明玉锦也不跟她客气,极其快速地接过银票,嘴上却推诿扯皮了起来:“真是的,我说给了就是给了嘛,你怎么这么较真呢,唉,为了不打击你的自尊心,算了,我就勉为其难收回来吧。”
横竖都讨不到一句好话的白衣女子鼻间轻轻一哼,“幸会。”
言罢,转身走人。
幸会?应该是不幸的会面吧!
明玉锦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扬声道:“慢走不送啊,我替这老汉谢谢你的慷慨解囊拉!”
见那老汉竟然真的用一条狗换来了一万两银子的赔偿,这坐地生财的本事,让远远观望的众人俱是咋舌不已。
此间之事,后来被民间广为传颂,甚至还被有心之人编成了一首脍炙人口的童谣,自然,这是后话,暂且歇下不提。
见围观之人渐渐散去,明玉锦伸脚踢了踢坐在地上,自方才开始便纹丝不动的老汉,戏谑道,“怎么,哭够了?给你个建议啊,下次你要把大黄嚎成你儿子,应该更能催人泪下一点。”
老汉微微睁开眼眸,“真的?”
“煮得。”
知道自己被戏弄,那老汉也不计较,只伸手捡起地上的银票,无比恭敬的捧到明玉锦眼前。
明玉锦对他的反应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却也没有伸手去接,“这可是你的辛苦挣来的,给我作甚?”
老汉固执地抬着手,“鄙人想拜在您的门下,这是鄙人的投门礼。”
“你方才做的可不像是那么一回事啊,再说了,我又不收徒,你拜入我门下作甚?”
明玉锦支肘摩挲着下巴,静待老汉的解释。
老汉站起身,此时他已全然没有方才那粗鄙耍赖的模样,挺直腰背,一手置于身前,一手自然垂落,下颚微抬,不多一分也不减一分,自信得恰到好处,俨然一派高人风范。
连嗓音也一改方才的粗粝沙哑,变得温厚而有磁性,让人一听便心生好感。
“时移事异,鄙人不过因势利导,顺应天意而已。再者,鄙人想做您府上的门客,并不是拜您为师。”
“天意?”
“是,鄙人在此守候半月有余,只为等有缘人。”
这下明玉锦有些不懂了,她一早看出这人有古怪不错,只不知,他这是在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啊。
纯粹为那一万两?
“你这有缘人是如何判定得?”
“月前,鄙人占六爻,先得风地观卦,再得坎为水卦,前卦爻辞乃旱荷得水,得遇贵人,后卦爻辞乃水底捞月,劳而无功。。。。。。”
一堆子的爻辞啊卦象啊迎面袭来。
明玉锦乐清:。。。。。。什么鬼!
感情这邋里邋遢的老汉还是个算命先生?
明玉锦扬手止住老汉得侃侃而谈,“你说的这些我也听不懂,你能简洁点吗?”
老汉也不在意,斯文有礼得为二人解惑。
“鄙人的意思是,若出现二人同时给鄙人一万两,之前那人便是鄙人的贵人,以后需要效忠之人。”
呵呵,这么随意。。。也真是没谁了。。。
可是,她怎么觉得应该是反过来理解呢?
算了,这不重要。
“可那一万两,我们已经收回了。”
乐清清冷的面上带了些疑惑。
老汉咧开嘴角,露出一口白牙,“此事只论先后,不论结果。”
明玉锦眯着眼盯着那口白牙看了许久,遂微微一笑,“好,你跟我们走。”
老汉原本想弹一弹衣袖,可是抬手看看自己这身衣物,便又作罢,只拱手道,“多谢贵人,请容鄙人先把大黄安葬。”
明玉锦嘴角一抽,“这狗真的叫大黄?”
她还以为都是瞎编得呢。
老汉念念有词道,
“名字只是生灵存在于世上的一个代号,于其本源无关,贵人又何必在意,大黄有相助鄙人寻得贵人之恩,鄙人应当还它归于尘土之义。”
明玉锦不耐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见老汉抱着大黄的尸身走到远处去刨坑,了,乐清凑到明玉锦耳边问道,“主子,真要带上他?”
看刚才那山野村夫的模样,一转眼就变成一本正经的高人了,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如果乐清在现代,定然会用一个词总结:蛇精病。
明玉锦得知她心思,暗暗笑了下,然后就翻了个白眼,“你当我傻啊,自然是带回去交给四哥拉,我没事养个男人在府里做什么,不过你看他那神神叨叨的模样,说不准还真有几分本事,回去后让四哥定夺吧。”
甩了甩手上刚刚接过来的那两张五千两的银票。
就冲老头借花献佛这一手,本菇娘还是挺满意得啊!
要真有几分本事,这么个卖身还外带送银子的苦力,那是不要白不要啊!
而远去的马车上,紫涵问着白衣女子,“小姐,刚才为什么不让紫涵收拾了那个臭丫头!”
白衣女子正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闻言,眉眼不动,声音稍显冷淡,“自不量力,如果不是我拦下你,你已经命丧黄泉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鄙人鬼谷()
紫涵闻言一惊,有些不敢置信,“小姐?”
白衣女子也不睁眸,依然冷淡道,“方才有三股杀气瞄准你,不等你得手,便会毙命当场,那三人的功力连我也不及,只怕只有三师兄才能胜上几分,好了,别吵了。”
白衣女子应付过紫涵,心中也在思量方才那女子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高人保护?
紫涵是知道自家小姐的功力的,在年轻一辈中,自家小姐可称得上是佼佼者,如果不是心系那人。。。。。。
既然小姐这么说,那必是真有其事,心里也有些后怕,遂静静坐着,听着外头马车碾过地面的声音,排解心绪,也不敢再打搅自家小姐。
而这厢,由于老汉行的那归葬之礼异常的繁琐拖沓,耽搁了不少时间,明玉锦她们想追蒋氏等人的计划自然是落空了。
你说说,不过是挖个坑埋了的事情,都能折腾一个时辰,说是要用什么古礼厚葬,要不是明玉锦威逼,那老汉说不定还能折腾出一百种繁文缛节,狗生里能得这么一个知己,这狗也当真是死而无憾了啊!
而明玉锦却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应承得草率了,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该不会这回又给自己招回来个祖宗吧!
三人回到县主府时,已是酉时正,连城门都是掏了楚王府的令牌才进来的。
不得不说,明玉锦的预感还是很准的,进府前,在安排老汉住处的问题时,两人就起了争执。
明玉锦以安平县主府宅邸太小为由,请老汉去隔壁楚王府居住,反正这么近,到时候互相串门即可。
说罢,就要带老汉去往隔壁。
事实是,明玉锦觉得用人这事可不是她擅长的,得交给她家四哥来办,加上她留着这人目前也没什么用处,而大兴地广人多,庶务繁杂,缺的就是能办事的人,这人嘛,看着应该还能办点事。
谁料老汉似是有所觉,纹丝不动,还文绉绉得来了一句,“纵有大厦千间,不过身眠七尺。”
明玉锦停下步子,转回身,掏了掏耳朵,很是虚心地求教:“请说大白话。”
老汉一听有些呆愣,我这说的就是大白话啊。
即便脸上脏污一片,这神情还是被明玉锦接收到了。
本菇娘就是文盲咋滴了,本菇娘还就要改改你这绕文的毛病。
就见她抱臂环胸,右脚轻点地面,十足的痞象,似笑非笑地看着老汉,一副听不到大白话不罢休的模样。
老汉无奈,只得顺着贵人的意又说了一遍,“鄙人的意思是,贵人您随便找个地方匀匀,鄙人就这么一副身板,身无长物,很好安置得。”
“你这是打定主意要住在县主府了,本县主的府里头可住了一屋子的女人,你就不怕冲撞了谁?毁了人家的清誉?”
“贵人说笑了。。。”
两人正打着机锋,早由下人通禀,在府里久候明玉锦不到的蒋氏,明宇泽二人已经眼巴巴地迎了出来。
这么巧的就把那句“毁了人家的清誉”听进了耳里。
是以,二人就有些断章取义了,俱都以为老汉心怀不轨,护犊子心盛的蒋氏几个箭步便冲到两人中间,把明玉锦牢牢地护在身后。
美目如电,狠狠的射向邋里邋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