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那我也祝你明年学习进步,快点长高!”涂玉菊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
两个碗碰了一下,“干杯!”涂玉泉一口饮尽。
朱成英和涂奶奶见此,乐呵呵的,朱成英说:“你们两个娃儿,做那些‘秋式怪’(装模作样)!”语气嗔怪,带着愉快。涂大军也嘿嘿笑起来。
农家人并不讲究这些形式,他们也没有真正的正式敬酒干杯。
团年饭吃了一个多小时,一家人酒足饭饱。
涂玉泉之后还倒了点酒喝了,饭后,他倒是没有醉,只觉得浑身热烘烘的,脸上更热。他走到挂镜子的墙边,伸手取下镜子,一看,脸红通通的,连耳朵都红了,火烧云的天空一样。
几间屋子前几天的时候就扫干净了,椅子桌子都是用水洗了一遍,再用干抹布擦干的,看上去焕然一新。打豆腐、生豆芽、煮醪糟、推汤圆,这些都在忙年的时候忙完了,如今已没什么年活儿要干了。
团了年就开始过年。远处不时响起别人家里团年的鞭炮声,年味,渐浓。
或许是因为雪都下在腊月了,这两天天气很好,看样子接下来几天依旧会很好。冬日的太阳暖暖的照着,一片温和。
涂玉泉跟朱成英把房屋里的糖果拿到堂屋里,每样捧了一些到小簸箕里,再加一些苞谷子(爆米花),炒瓜子和花生,端到地坝里给正坐着晒太阳的涂奶奶和涂玉菊吃。糖果是涂玉泉逢场时在九树槽买的。腊月的年货相当丰富,涂玉泉买了各种水果糖,芝麻糖,苕。苞谷子是用自家的苞谷,加了糖精,到村里去炒的。那里有一个炒苞谷子的葫芦,也可以炒米炮儿,炒好后,那师傅就把葫芦盖子敲松,“嘭!”的一声,苞谷子就炸裂在套着口袋的竹笼子里面,老远都能闻到香味。
把剩下的糖过称分为三份,一份自家留着吃,一份提给涂奶奶,最后一份留着送情,给朱成英的娘家。
涂玉泉知道涂奶奶很节约,有时候糖放在那儿都长虫了还不吃,或者拿给喜欢的小孩吃。他特意嘱咐涂奶奶:“奶奶,这些糖要快点吃完,放不得哟!放久哒要长虫哦!”
“嗯,要得,我早点吃!”对于儿子媳妇孝敬的糖,涂奶奶非常喜欢,心里高兴。
“吃完哒又给您买哈,放烂了的话再就没有了!”涂玉泉红着脸说。
“嗯,我晓得!”
这下,涂玉泉放心了。
涂大军裹了了一袋含烟,点燃后,拿了锄头和撮箕就咂着出发了。他是去给老祖宗的坟头添土。这里兴土葬,坟头都是石头和泥巴砌起来的,每年大年三十都要添土,寓意子孙兴旺发财。
涂奶奶晒了会儿太阳就回去了,因为涂玉泉幺爸家也接她吃团年饭,虽然还饱着,但也会去,凑个热闹。
朱成英给涂玉泉和涂玉泉发了压岁钱,不多,一人一块,但相对于往年,已经是很丰厚的了。
朱成英说:“虽然青娃儿个人今年挣了不少钱,比我们大人挣的都多,但是你还是小娃儿,没有长大,这个压岁钱也就是个意思,希望你明年挣更多的钱!”
涂玉泉双手接过钱,立正敬了个军礼:“嗯,要得!”说完还顽皮的眨了眨眼睛,逗得涂玉菊和朱成英哈哈大笑。
“哥哥,你给我发点压岁钱呗?”涂玉菊撒娇。
“为什么啊?”涂玉泉逗她。
“因为你是我哥哥啊,而且,挣了钱的人要给人发压岁钱,明年才能挣更多钱!”
“你这是在哪儿学的歪道理?哈哈。”涂玉泉笑她,“要压岁钱可以,但是明年要好好学习,晓得不?”
“嗯。”涂玉菊忙不迭地点头,眼里亮晶晶的,显然没听进耳。
涂玉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块钱新钱,递给她,顺便揉了揉她的脑袋。看着她欢天喜地的样子,涂玉泉眯了眼。不管她性格怎样,他都希望自己能从现在开始,将她培养成能干、明事理的人。
不一会儿,涂大军回来了,四个人在一起嗑着瓜子,打扑克牌。四个人打升级,他们按性别分,两个人一组,当然是男的这边实力强,但抵不住涂玉菊的撒泼耍赖皮,女的这边赢的更多一些。
没有电视机,没有游乐场,这小小的充满快乐的四人牌桌上的天伦之乐,美好得令人歆羡。
下午全家都不饿,只热了些剩菜吃了。过年就这样,团年后吃的大部分都是剩菜。
天气虽然晴朗,但是晚上还是很冷的,一家人烧了大火笼,围在火笼边守岁。涂大军回忆他修堰的事情,给儿女讲伙食团、搞集体的事情。辞旧迎新的时候,感触总是特别多。
十点多的时候,全家人都洗脚睡了。睡前把火笼里的木柴扒开,火没有扑灭。
三十的晚上的火不灭,意味着来年运脚红火,今年的好运延续到明年,生生不息。
第29章 新年(一)()
大年初一不兴赖床,天刚亮涂玉泉就起床了。
在他们这里,新年的第一顿饭是要吃汤圆的。所以朱成英挖了汤圆面,包汤圆,一种包炒菜馅,一种包红糖馅。涂大军烧水,涂玉泉和涂玉菊来帮忙包汤圆。
涂玉泉拿出四个五分的硬币,洗干净了给朱成英包进菜馅里。
“我们一家人一人一个,吃到钱了就要挣大钱!”朱成英笑呵呵地说。
“好啊,”涂玉菊搓了搓手里的汤圆,“我要把我手里这个做个记号,到时候肯定能吃到钱了!”
这句话说得所有人都笑了。
很快,汤圆就煮好了。朱成英先给涂大军舀了一碗,三个。
涂玉菊也迫不及待地拿碗,在锅里找她做了记号的。可惜,锅里煮熟的汤圆都变了样,没一个有她的记号,她只能不甘心地仔细选了一个。
涂大军已经夹开了第一个汤圆,朱成英问:“有没得嘛?”
他用筷子拨开馅儿,仔细看了一下,“没得。”
一边的涂玉泉和涂玉菊也很失望,同时,又充满希望。
涂玉泉拿碗选了一个看起来圆鼓鼓的,然后拿筷子,抱着很大的希望夹开。
涂玉菊把脑袋凑过来,眼睛瞬间瞪大了:“哥哥这个有钱!”
涂玉泉吃到硬币,很开心,大大的眼睛一下就笑眯了,夹起硬币,炫耀:“哈哈,我这个有钱哦!”
朱成英笑呵呵的说:“嗯,青娃儿今年运气不错,要挣大钱!”然后去舀锅里的汤圆。
涂大军也笑了。他已经吃完了第一个,一筷子夹开第二个。
涂玉菊连忙往前凑,最后失望地说:“又没得!”
“你快点吃,看你碗里的,都快要冷哒!”朱成英见她端着碗到处凑,忍不住提醒她。
涂玉泉很快吃完了第一个,又舀了第二个,夹开,没看见钱。吃了两口,突然被硌了牙,有硬币。他把它吐出来,放到之前那个一起。原来,硬币被揉到汤圆皮里去了,这个肯定是涂玉菊包的那一个,馅儿少皮厚,里面还揉得很乱。
涂玉菊立刻凑过来,大声嚷嚷:“妈,哥哥又吃到一个!啷个运气恁个好呢!”除了涂玉泉,他们夹开的汤圆里,都还没有看到钱。“还有两个,我今天一定要吃一个!”说着,猛吃碗里的汤圆皮。
吃了两个后,涂玉泉已经七分饱了,不过,他不想就此放碗,又去舀了一个。依然如此,一枚硬币裹在馅儿中间。
涂玉菊这次更惊叹了,还带着哀怨:“哥哥,锅里就只有一个里头有钱了。。。”
“哈哈,加油,你把锅里剩下的吃了,一定能吃到钱的!”涂玉泉笑着调侃她。
“我吃不完。”她扁扁嘴。
“青娃儿你这个运气哪儿恁个好呢,哈哈,吃三个,三个都有钱!”朱成英笑眯眯的,而涂大军已经吃了五个,碗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我来看哈这个有没得!”然后在这三娘母的注视下夹开。
“有没得,爸爸?”涂玉菊最是急切,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涂大军。
“没得,”成功的看着涂玉菊的眼神暗下去,涂大军才笑起来,把硬币夹出来,“这儿!”
涂玉泉实在没想到,一向老实正经的涂大军也开起了玩笑,当即乐得开怀大笑。
朱成英也笑眯眯的,“嗯,你爸爸的运气也好,今年要挣大钱!”
只有涂玉菊,哀怨的说:“锅里一个都没得哒!”
“过来,”涂大军吃到钱,显然很开心,然后把筷子上夹着的硬币塞到涂玉菊碗里的汤圆里,再把汤圆翻了一翻,“你夹开嘛,这下有钱了!”
涂玉菊立马有了精神,兴致勃勃的夹开汤圆,夹出硬币,欢喜地说:“哈哈,妈,我吃到钱啦!”
涂玉泉和朱成英当即哈哈大笑。
大年初一,家里的男丁要去给坟上给祖宗们拜年,烧点香和纸钱,放挂鞭炮。到处都是一阵一阵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这一点,和后世完全没有差别。
初一的中午饭在涂奶奶家吃。一大家子都聚在这里。
老大涂大金是单身汉,老二是涂大军,老三涂大银娶了个过婚,家里没小孩,老幺涂大国,已经有了个儿子,这个正月满岁。在涂奶奶眼里,她四个儿子,只有老二最有福气,儿女双全,不过,老幺还年轻,幺儿媳妇儿还会生,操心的是老大和老三,唉。不想了。涂奶奶摇摇头,新年大节的,全家人在一起,该高兴才是啊。
中午饭掌勺的是涂大军的幺婶王兴春,三妯娌,也就她的厨艺最好了,朱成英和老三媳妇何德敏帮着打下手,涂奶奶自己在灶门口烧火。自家几个大人,大家都没穿新衣服,一是没有,二是即使有也怕弄脏了,要留着初二回娘家穿。
涂玉泉倒是没什么顾忌,穿着新衣服,帮着抱着幺婶家的小娃娃。这娃娃涂玉泉没见过,但是见过他长大后的样子。上辈子,他比她大□□岁,而且因为性别差异,虽然经常看到,但是很少玩到一起。他是幺爷爷家的骄傲,是整个涂家这一辈的一颗明星,奈何,这颗星星却在他二十二岁的时候,因为肝癌而陨落。不是没有查出病来,早在他初中毕业,考兵体检的时候,就查出来他患有乙肝,但顽固的幺爷爷愣说是因为没有塞背手,那边故意找的搪塞,不予治疗。涂玉泉看着怀里流着口水的小娃娃,再望望那边聊天的幺爸,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
小孩子已经十一个月,咿咿呀呀地开始冒话,额额哇哇地闹个不停,最喜欢涂玉泉把他抱着,站在他腿上,还不会走路,却能在涂玉泉扶着手的时候勉强站立,他欢喜地不停想蹦起来,劲头十足。
涂玉泉上辈子带过妹妹弟弟,对于带小孩,经验丰富。他哄着他:“来,明明,叫哥哥,啊,跟我学,哥—哥—”他耐心的哄他。
“嘚嘚。”终于,小明明嘴里蹦出了类似“哥哥”的声音。
涂玉泉欢喜得很,“再叫一声!”
“嘚嘚——嘚嘚——”小明明高兴了,重复地叨叨这个音。
“哎哟,明明你真是太能干了,奖一颗糖。”涂玉泉从荷包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自己咬掉一大截,把剩下的小截喂给小孩。不能喂太大的,怕他噎着。
小孩嘴里尝到甜味,不停蠕动,很快把糖抿化了,最后还剩下一小粒,整个儿吞下去了。涂玉泉检查他嘴巴里没有了,又喂了小半颗。
中午饭一家人吃的和和乐乐,大家都穷,人也都是没什么文化的,甚至,连勾心斗角都还不会。饭桌上,叔叔伯伯的一起谈到涂玉泉做生意的事,他们觉得,那个靠不稳,要他好好读书,考学才是最重要的。他们不知道涂玉泉要考高中,考大学,但反正是考了一直读,就叫“考学”了。老实愚昧是可以遗传的,涂大军四兄弟的看法几乎一致。涂玉泉不想多说,点点头,喏喏的回答几声,表示知道了,他们也不再说了,这个话题还不如今年准备插多少秧苗有吸引力。
下午,涂玉菊要了去村里的小商店买气球,这是惯例,他们以前每年的压岁钱,都换成了小商店里不同形状的气球,气球这种过年才能玩的东西似乎对小孩有着天生的吸引力,涂玉泉无聊得很,抱着小明明到处转悠,幺婶是个很温和的人,她也由着涂玉泉。
初一自己本家聚会,那么初二,就是约定俗成的回娘家的日子了。
初二同样起了个大早。
一家四口穿上新衣,收拾妥当,就到朱成英的娘家去了。涂玉泉的外婆家住在韩家坝,低山,靠河边,从家里下去,几乎不停歇地要走两个半小时。
小孩子空着手,涂大军和朱成英打着换地挑着两碳箩筐的年礼。礼物主要是面,还有糖和酒。要送的有好几家,所以面和白糖就多了。
朱成英有四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她一岁多的时候,涂玉泉的亲外公就过世了,她的母亲带着她改嫁,后爸姓叶,不过也死的早。大的两个弟弟已经成家了,小的两个,一个比涂玉泉大两岁,一个比他小一岁。
河边一带普遍比高山富裕,韩家坝已经有好几家盖上了二层的水泥板楼了。
涂玉泉一家人在十一点多的时候到达涂玉泉的外婆家。他外婆姓周,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太太,这时,她还没有涂玉泉印象里那么老,见他们来了,高兴的把他们迎进屋,招呼他们坐。一行人礼貌的跟她问好,才进去。
朱成英最不客气,自己进屋倒茶喝,熟门熟路。
外婆住的这栋房子是有三间的土房子,屋里各种东西摆放得些微的乱,而且很多,猜着应该是他舅舅的。
“老三和老幺没在屋里啊?”朱成英随口问。
“嗯,他们跑出去玩去哒,些娃儿一天伙到到处跑,像些野人样!”外婆没好气地说。
“哎呀,你管他们的,他们还小嘛,不正是喜欢到处跑的时候嘛,长大哒就好哒。”朱成英劝解到。
“哼,就他们那个样子!”外婆没好气地嗤了一句。
朱成英沉默着没接话。
“听到说青娃子在城里头读书啊?”过了一会,外婆又问。
“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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