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婆婆。”秦绾也不介意客气一些,她知道尤婆子对自己还不信任,不过信任这东西也不会凭空就有,目前她只需要尤婆子尽心尽力,对她交代的事不会阳奉阴违就好。
枕下的资料并不多,薄薄几页纸就述尽了祁家的生平。
祁家并不是老牌世家,人口也不太复杂,父母在堂,不过老母亲享福惯了,受不了牢狱之苦,几日之前一病不起,就在牢中去了,尸体还停在义庄没人发丧。祁展天是独子,只有一个庶出妹妹嫁得挺远,基本和娘家没什么来往,俗话说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诛九族,光是抄家也抄不到出嫁女头上去,何况也没人相信祁展天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一个久不联系也没感情的庶妹手里。
然后就是祁展天的发妻和三个妾室,嫡长子祁印商夫妻并一个还在襁褓中的男孩,另有几个庶子极其妻小,一个庶女已出嫁,同样没在抓捕的名单内。
基本上,所有人都是把目光放在祁印商身上的,唯一的嫡子,能力也不差,最有可能握着祁展天的保命符。
秦绾放下资料,陷入了沉思。
肯定有人已经在祁印商身上下过手了,所以,最关键的是怎么取得祁印商的信任,不需要推心置腹,那也不可能,只要求他能安静听完自己话不招来官军就够了。
至于听完之后,秦绾有七、八分把握拿到东西——只要祁印商真的是知情人!
不管怎么说,总比自己漫无目的地翻找靠谱多了,万一此路不通,再找别的出路也来得及。
一场暴雨,洞仙湖水匪,还是给她抢出了好几日时间的。
等到天黑,吃过尤婆子简单的晚餐,秦绾换了一身夜行衣,取下所有会反光的首饰,头发只用暗色丝带扎了,也没带那把太过灿烂耀眼的短剑,拢了阴阳扇在袖中,就静悄悄地去了祁府。
大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大概是因为最近闹腾得厉害,一座被查封的空房子门口居然还站了四个官兵守卫,尽管高来高去的江湖人不怕四个小兵,可一旦闹出动静来,马上就会惊动大队官兵。
秦绾随便找了处院墙翻进去,很快就把这座不大的府邸粗粗走了一遍。
屋子里还没看,不过只看院子里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就知道这里被人翻过多少遍,花草是肯定活不了的,就连树木都露出了根,荷花池的水就如尤婆子说的那样被抽干了,连底下的一层淤泥都被清了上来。
秦绾摇摇头,不想再去凑热闹,只是一边走,一边查看着可能被遗漏的地方,至于那些触手可及之处,她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真有东西,还轮得到她?
如果是自己要藏东西,会藏在什么地方呢?
秦绾推己及人,还是摇了摇头。如果是她,不会相信任何人,也不会相信有什么地方能永久不被人找到,她只信自己。可祁家人押入打牢的时候肯定搜过身——对了,牢头的搜身手段能管什么用?至少不可能把女眷扒光了一寸一寸搜查身体,她随意就有十几种方法能带东西进去。而如今,襄城还有什么比大牢更安全的地方吗?
正想着,思路越来越清晰,猛然间,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
同行?秦绾一挑眉,追了上去。
那人刚翻过一堵院墙,被堵了个正着,不由得恼怒起来,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你我来意相同,各凭本事就是,若是闹起来惊动了官军,对谁都没有好处。”
秦绾很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却见这人全身都包裹在黑布里,只露出两只眼睛,除了嗓音能听出是个男人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黑衣人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话半劝告半威胁,定能劝退这女子,便想离去。
“本小姐说过你可以走了吗?”秦绾身形一晃,继续拦住去路。
她的功力虽然没有恢复到巅峰,但轻功并不太依靠功力深浅,倒是有从前的九分。
“你待如何?”黑衣人显然是有顾忌,又察觉秦绾的轻功在自己之上,只得咬牙问道。
“说说你是谁的手下,说不定能合作?”秦绾道。
“呵。”黑衣人一声嗤笑,不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开襄城为好,别趟这里的浑水了。”
“多谢好意,只不过……”秦绾莞尔一笑,“本小姐还是要知道你是谁派来的。”
“去死吧!”黑衣人见不能善了,眼中凶光一闪,毫无预兆地扑了过来,右手如同鹰爪,狠狠地抓向秦绾的咽喉。
“天鹰派的?”秦绾脚步移动,避过一招,随口道,“听说前几年天鹰派投靠了六皇子,但现在六皇子自己都被流放了,你们又转投了谁?”
黑衣人见自己出手一招就被看出了来历,甚至还知道她们曾经投靠六皇子,也不禁暗自心惊。原本以为是个刚出道的小姑娘,干这等事都不知道蒙脸,开口就问别人身份,毫无经验的模样,谁知道都是故意装出来降低自己戒心的?
可惜秦绾不会读心术,不然一定会告诉他,你真想多了……
秦大小姐只是看出了双方武力上的差距,自认可以碾压,所以不耐烦兜圈子而已。
黑衣人久攻不下,又见秦绾一派轻松的模样,微微咬牙,已经有了退意。
“乖乖的报上你的身份来历不就好了。”秦绾摇头,只见黑影闪过,指间打开一把精致的仕女折扇。
“你……”黑衣人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折扇这种奇门兵器原本使用的人就不多,出名的几个都是男人,而用折扇的女人,数百年来也就出过一个。然而,还没等他来得急说什么,就感到冰冷的锋刃划过咽喉,最后残留在脑中的想法只有一个——
那个女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秦绾看着倒地的尸体,收起了阴阳扇,只可惜贴上去的扇面染了一丝血迹,怕是要换过了。
夜依旧静悄悄的,动手的时候两人很有默契地尽量不发出声响,不过秦绾可不是闲着无聊才杀个人玩的,当即俯身一把抓住尸体胸前的衣襟,用力一甩——
“轰!”尸体被砸在一间屋顶上,随着一身巨响,顿时把屋顶砸出一个大窟窿。更别提秦绾还顺手丢了个火折子下去,烧着了衣服,又蔓延到床帐,很快就起了明火。
这么大的动静,别说是门口的守卫,就是附近两条街的住家都要被惊动了,一瞬间,人喊狗吠的喧哗声打破了寂静的夜晚。
而引起骚乱的秦绾,早在第一时间就退出了祁府,找了个隐蔽的制高点看热闹。
一、二、三、四……襄城的势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复杂啊!
秦绾躲在暗中观察着混杂在来救火的百姓中的“同行”,没一会儿功夫就被她发现了不同隶属的四五拨人——来找账本的人肯定会日夜监视祁府,闹出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来查看,自然是被秦绾这个渔翁做得妥妥的。
不过秦绾也没加纵火的燃料,很快的,一点儿小火就被扑灭,只是官军头疼火场里那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又闹腾了大半夜。
秦绾看完想看的,重新绕回落脚的小院。
“小姐可有收获?”尤婆子也没睡,披着外衣,掌着灯迎出来。
“算是有吧。”秦绾笑笑,又道,“事不宜迟,婆婆尽快安排送我进大牢。”
“小姐放心,今日正午即可。”尤婆子应允道。
“好。”秦绾点点头,也没说自己的发现,径直回房休息去了。
因为送饭是正午,她一直睡到巳时三刻才起来,略微梳洗一番,吃了一碗豆浆两个包子,换上尤婆子准备好的粗布衣裳,再修饰了一下面容,正好到时辰。
“只有一刻钟时间,小姐要看好时辰。”尤婆子再三叮嘱,满脸的凝重。
就算她掂量秦绾的能力,但毕竟是宁王派来的人,她也不能看着她出事。
“婆婆放心,我自有主意。”秦绾点头,拉上兜帽,推着小车,跟随一个捕快走进大牢。
车上的东西自然是经过搜查的,连秦绾都有女子对她进行搜身,只是在她看来这种搜身太过粗糙,连阴阳扇都没检查出来。
“姑娘自便。”带她进来的捕快不知是拿了好处,还是原本就是宁王府的暗桩,带她进去后就心领神会地离开了,还站在入口处把风。
秦绾也很满意尤婆子做事稳当,推着小车一路送饭,一边观察着犯人,直到最里面才找到想找的人。
祁印商夫妻被关在一个单间里,祁妻怀里还抱着个婴儿,弱弱地哭泣着,似乎是因为母体奶水不足,婴儿饿得哭声都有气无力的。
祁印商的表情很麻木,也没管哭泣的妻儿,抱着双腿坐在角落里,对秦绾放在一边的饭菜也没看一眼。
“祁大公子,我家主子让我来跟你做个交易。”秦绾也不浪费时间,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道。
祁印商闻言,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却是挂着一丝讽刺的笑,不屑道:“你也是来要账本的?”
秦绾一听就知道,自己并不是第一位接触到祁印商的人,不动声色地接道:“不是‘要’,而是交易。”
“你能给我什么?能保我祁家一门平安?”祁印商冷笑道。
“大公子何必自欺欺人。”秦绾淡然道,“令尊犯的是什么罪过,你我心知肚明,有了证据固然要满门抄斩,就算是没有——大公子难道觉得,皇帝陛下能咬咬牙认了,再把你们放出来?祁家也不是什么根深蒂固的世家,陛下铁了心要灭你祁家,什么借口找不到?”
祁印商神色一动,但还是不说话。
“想必……有人对你说,用账本换你满门性命?”秦绾目光一转,轻笑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祁印商脱口而出,随即是满脸的懊恼。
“随便猜猜就知道了。”秦绾讽刺道,“只是,大公子真信?”
“为什么不信?”祁印商冷哼道,“人家位高权重,根本不在乎我们,拿到了账本,他也不怕我们对他有威胁,顺手把我们捞出来有什么难的。”
秦绾一面迅速思考着够得上“位高权重”的人有多少,一面道:“第一,他怕不怕你们留有账册的副本?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第二,就算他愿意救你们,可别忘了要你们死的是皇帝,连账本都没有了的祁家,有什么资本让那一位冒着得罪皇帝的危险捞你们出来?”
祁印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其实秦绾说的,他何尝不明白,只是生死关头,只要有一线希望,总是想抓住的。
“所以,其实大公子也不信这话,根本就没有答应吧。”秦绾笑道。
“凭什么这么说?”祁印商道。
“你若是答应了,现在就该是个死人!”秦绾冷哼。
既然是位高权重,走到那一步的人,怎么会连杀人灭口都不懂?
“……”祁印商无言,好一会儿才道,“他给不了我的,难道你家主子就能给?”
“救你祁家满门,除了皇帝,任谁都做不到。”秦绾斩钉截铁道。
“那你能与我做什么交易?”祁印商一阵绝望。
“我能保你祁家一条血脉不断!”秦绾道。
祁印商一愣,随即犹豫地看了一眼妻子怀里的幼子,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太美好的承诺都是镜花水月,大公子是个聪明人,想必也不会信。”秦绾微笑道,“救你祁家满门确实不易,但保一个婴儿的命,我还是能做到的。”
“你主子有什么办法保下宝儿?”祁印商急促地问道。
“不是主子,是我,我就可以。”秦绾毫不犹豫道。
“你?”祁印商摆明了不信。
“呵呵。”秦绾一声笑,轻轻地吐出四个字,“赵氏孤儿。”
祁印商一扬眉,他当然知道这个流传千古的故事,想了想,也明白过来,低声道:“孩子从哪里来?”
要知道,他可没有一个肯用自己的孩子换出小主子的忠仆!
“这世上多的是穷得卖儿卖女的人家,用银子买便是!”秦绾冷笑道。
“……”祁印商无语,仔细一想,其实还真就是那么简单。尤其宝儿还是个婴儿,不比三四岁已经懂事的孩子,换一个婴儿,别说官府,就连现在祁家的其他人都不见得能认出来。
“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大公子若不能下决断,我就另谋他法了。”秦绾沉声道,“反正我家主子和账本毫无干系,不管是账本被公之于众,还是你们被人灭口账本失踪,我家主子顶多是少拿些好处,也不会祸及自身。”
祁印商心中矛盾不已。不是不知道那位大人的承诺几乎不可能实现,但秦绾的话无疑是碾碎了他所有的希望,让一个人自己承认自己已经死定了并不好受。
然而,让他心动的是,保存祁氏血脉……一个非常可行的办法,很实际,比起那人承诺得保他满门性命,更像是一伸手就能触及的希望。
“时间不多了。”秦绾估算着自己能停留的时间,心里也有些焦急。
祁印商是个很冷静理智的人,这方便了她能站在这里跟他谈交易,可太过冷静的人同样也缺乏果决,让他在短时间里做出这样至关重要的抉择很难。
“账本,我已经送出去了。”许久,祁印商才开口道。
“什么?”秦绾大感意外。用句通俗的话来说,她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账本确实如她所料,藏在了大牢里,可送出去了……进了大牢的死囚是如何把东西送出去的?如果是别人带出去的,她不觉得祁印商这样的人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人到把全家性命托付。
电光石火之间,她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要说祁家人从大牢里送出去的东西……忽然间,灵光一闪,她脱口而出:“你祖母的尸体?”
“……”祁印商震惊地看着她,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看来,我猜对了。”秦绾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我……”祁印商还回不过神来,怎么也没想到,就凭自己一句话,眼前的女子就能把前因后果全部猜出来,她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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