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顿时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虽说有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传统,何况使者已经走了再去追回来杀,但架不住白鼎在崇州军的威望,他说杀,还真没人说一句“不行”的。
“将军,息怒。”裴咏苦笑。
但是,也难怪白鼎如此愤怒了,因为锦盒中的衣服,是一件女装,不仅仅是女装,还是……一件肚兜!
真丝裁剪,刺绣精美,非富贵人家的小姐用不起。
可从古至今,就算是闺中密友,相互送衣裳鞋袜手帕香囊,可断然没有送贴身肚兜的,何况这还不是送给女子的,而是送给皇帝陛下的寿礼!
这东西,就算送给皇后都是羞辱,何况是送给皇帝。
“秦绾,秦绾!”白鼎死死捏着拳头,相信这会儿若是秦绾在他跟前,他绝对不会有什么不打女人的原则,铁定先揍了再说!
“将军,这个……”裴咏迟疑着,没把话说完。
白鼎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复了怒火,瞪着眼前精致的布料,陷入了沉思。
这个,能送吗?
如实送上去,不用想,肯定是龙颜大怒,哪怕是封存锦盒,上秘折说明情况,可万一消息流传出去,陛下收到一件女子的肚兜作为贺礼,整个南楚都要沦为笑柄。不送……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少,想要隐瞒,首先就要向众将说明为什么不送,同样是丢脸至极。退一万步,他不说,众将都缄口不言,可秦绾送了这东西来,若是没有下文,难道她不会说吗?
怎么办都是为难!
“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裴咏苦笑。
就算杀了冷卓然也别想他会出这种主意,顶多是送件女装来,他们大可以呈送给皇后,可这贴身衣物……送给谁都不行啊,也就只有女人才能想得出来,男人……在这方面终究还是要点脸的。
“先生觉得如何?”白鼎问道。
“这是要逼迫我军出城一战。”裴咏摇头。
毕竟是两国相争,不管对方送什么东西来羞辱人都是天经地义的,只要以血还血就好了,可是……重点就在于,他们不能出城交战。
“将军多年镇守崇州,远离京城,可知朝中对将军有所不满之人,未必是少数。”裴咏提醒道。
白鼎不禁沉默不语。
要是东西是送给他的,忍了便是,可古来主辱而臣死,陛下受辱,他却无所作为,立刻就会成为政敌抨击他的最佳把柄。
“确实够狠的。”裴咏道。
“将军。”就在这时,之前的侍卫一脸凝重地来回复道,“我等无能,并未追上顾宁。”
“什么?”白鼎一怔,怒道,“这么点时间,他怕是还没走出崇州城,怎么可能没抓到!”
“可是……他一出府衙,并未上马,而是用轻功走的啊。”侍卫一脸无奈道,“他是以使者身份入城的,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城门尉自然是轻松放他出了城。”
“这是早有准备啊。”白鼎气结。
亏他之前见那少年单身入城,不卑不亢,还赞了一句有胆量,敢情人家这不是大胆,而是早就知道,一个人事后才好逃跑?要知道,若是能把送东西来的东华使臣斩首示众,这事也就算能有个交代了。
跑得还真快!
裴咏也很无语,不过再想想也觉得理所当然,秦绾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让自己的心腹折在崇州城内。
而此刻,被他们惦记着的顾宁早就回到了大营,向秦绾报告此行经过。
“王妃这是送了什么东西给白鼎?”顾宁好奇地问道。
“路上没打开看看?”秦绾一挑眉。
“王妃不要说笑了。”顾宁无奈,半途偷看内容……别说军法,就是顾家的家教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也没什么,就是想起前几天荆蓝给本妃做了几件贴身衣物,还没上过身,刚好想起过几天是皇帝舅舅寿辰,就当做礼物让你送过去了。”秦绾轻描淡写道。
“咳咳!”顾宁还没答话,就听帐外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冷伯伯?进来吧。”秦绾提高了声音。
掀帘而入的果然是冷卓然,后面还有莫长风,只是两人的表情都异常精彩。
“幸好我跑得快。”顾宁擦了把头上的汗。之前还不明白王妃为什么让他送完东西就用最快的速度出城,这要是稍慢一点,恐怕要被白鼎当成出气筒和替罪羊,把脑袋挂在城头示众吧!
“王妃,这是不是……”冷卓然有些艰难地开口。能说这实在太下三滥了吗……
“冷伯伯做好准备吧,最近白鼎一定会有所动作。”秦绾正色道。
“这样能把他气出城?”冷卓然有点不相信。
“未必是决战,也有可能是偷营。”秦绾想了想道,“就算他不愿意,可形势也逼得他必须做点什么,来为他的皇帝陛下讨回颜面。要知道,白鼎的存在,也挡了不少南楚人的路的,就连我那个皇帝舅舅……呵呵。”
她的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白鼎镇守崇州太久,威望太高,崇州军几乎只知有军令,不知有皇命,怎么能不引起皇帝忌惮?先帝在位时还好,毕竟白鼎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可新帝上位,难免就会觉得白鼎不受掌控了。若是没有这场战争,过个两三年,等新帝坐稳了皇位,只怕也要动一动崇州了。
“功高震主还不自觉,他不死谁死。”秦绾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这就召集众将议事。”冷卓然神色一肃,连来意都没说,风风火火就走了。
------题外话------
腿上划了很深一道口子,血流如注……泪奔,好痛啊,可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幸好伤的是腿不是手/(ㄒoㄒ)/~
第三十八章 死间()
南楚,京城。
虽然前方战局紧张,但对于京城的影响却不算大。
大路上四国鼎立已经长达千年之久,每隔几十年总会有一次大规模的混战,谁也不觉得京城会有什么危险。
去年的万寿节,先帝刚刚驾崩,新帝登基,尚在举国重孝之中,别说是过节了,就连寿礼,宫中也没收,这个可以说是新朝第一个万寿节,尤其又是在前线不利的情况下,更需要一场庆典来激励民心士气。
所以,对于万寿节国宴,礼部和内务府的官员们卯足了劲,只求尽善尽美。
南楚富庶,这些年有没有什么天灾**,就算去年苏青崖席卷了大批黄金,可那都是各王府的私库,并非国库。
楚帝是最清楚现在的状况的,虽然心里忧虑,但面上却丝毫不显,整个国宴看起来一片歌舞升平。
从临安王上官英杰开始,众亲王、皇子、重臣一一献上寿礼。
妃子和公主所送的,自然是送往后宫由皇后收下。
礼物并没有什么新意,不过是带着吉祥寓意的珍宝,或是书画古玩之类。毕竟,寿礼这东西,若非确定是能讨皇帝欢心的,否则太过特殊还不如泯然众人,至少不会出错。
上官英杰知道自己这个皇太弟的身份已经足够立于风口浪尖了,寿礼上自然是低调,选了一幅前朝的古画《破阵子》,刚好寓意前线战事顺利,从楚帝的神色来看,显然也很满意。
“陛下。”就在这时,内侍总管王公公一脸喜气地从殿外走进来,躬身道,“崇州的白鼎将军八百里加急,给陛下送来一份寿礼。”
“哦?”楚帝神色一动,眼底也染上了几分喜意,很有兴趣地道,“快,呈上来!”
“是。”王公公应了一声。
“恭贺陛下。”
“想必白将军是赶着送上好消息来为陛下贺寿了。”
朝臣们纷纷恭维。
楚帝的笑容也多了些真心,不是之前满是担忧又不能说的强颜欢笑。毕竟,就跟那些朝臣们想的一样,若是前线战事不利,白鼎那个死板固执的将军恐怕也没心情凑趣给陛下送贺礼,还八百里加急了,若是捷报,想着双喜临门,倒是可以理解。
很快的,王公公亲自捧着一个精美的锦盒走进来。
“正好,让众卿都瞧瞧,白将军千里迢迢送了什么好东西来。”楚帝笑道。
当然,就算他这么说,也没臣子敢真的围道御案前面来,只有坐在下首的上官英杰和上官策父子稍稍探了探身子。
王公公微微挽起了衣袖,轻轻掀开了盒盖。
“……”楚帝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可是前线捷报?”上官英杰道。
楚帝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神色迅速阴沉下来,眼底孕育着深沉的风暴,许久没有说话。
而站在边上打开盒盖的王公公这会儿只觉得背后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双腿如筛糠般颤抖着,终于一个撑不住,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额头触地,颤声道:“陛下饶命!奴才……奴才不知啊!”
内侍的嗓音本就尖细,惊恐之下的这一声大喊更是直刺耳膜,大殿中央的舞姬吓了一跳,纷纷停下了舞蹈,偏殿的丝竹之声凌乱了一下,也渐渐停歇。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可是……就算是崇州失陷的奏折,在打开之前,王公公也不至于这般惊恐才对,毕竟他是陛下刚被封为太子时就一直照顾的小太监,太子登基,他自然一步登天,成了宫里的内侍总管,可以说是陛下的心腹之人。
“陛下,怎么回事?”上官英杰低声问道。
“好个白鼎,简直欺君罔上,活该千刀万剐!”楚帝怒吼着,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
顿时,精致的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美酒汤汁横流,一片狼藉。
一瞬间,整个金銮殿里鸦雀无声,都被楚帝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住了。
上官英杰犹豫了一下,起身走过去,却在看清锦盒内的东西时,脸色也变了。
女子的肚兜……
然而,他毕竟是旁观者,又有些心理准备,却比楚帝冷静,断然道:“这绝不可能是白将军送来的东西!”
“这是谁送来的?”上官英杰转头,问的是王公公。
“王爷,这是白将军麾下的偏将李治牧亲自护送上京的。”王公公苦着脸道,“李将军曾经奉命进京,奴才有幸见过,要不然也不敢……”
“不对。”上官英杰皱了皱眉,打断道,“就算是崇州军的将军亲自送上京的寿礼,所以你才敢送到御前来,可礼物进了宫,你保证无人掉包?”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的,但稍稍静下心来的王公公自己也想到了,就算无人掉包,可送到御前的东西,必须是有人彻底检查过的,若是是这么个玩意儿,谁敢送上来?所以,寿礼除了问题,肯定不在路途,而是宫中检查完后才被掉的包。
想着,王公公的汗就流得更厉害了,因为他很确定,检查完后,那锦盒就是自己直接捧过来的,一路都没有经过第二个人的手!
“王爷明鉴……”王公公没敢抬手去擦汗,只觉得眼睛都被糊住了,眼前一片模糊。
“查!立刻查!”楚帝咬牙切齿道。
“去把李将军和内务府检查寿礼的内侍统统带过来。”上官英杰喝道。
“是!”王公公答应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陛下息怒。”上官英杰迟疑了一下,又压低了声音道,“苏神医说过,陛下的身体要控制七情,尤其不可大喜大怒。”
楚帝的目光闪了闪,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慢慢放缓了脸色。
帝王震怒,下面呃效率自然是快到极点,一会儿工夫,就有侍卫来报,负责检查寿礼的大太监在自己屋里自尽身亡了,用的还不是宫中最常见的自缢或是投湖之类的死法,而是打碎了花瓶,用尖利的碎瓷片割腕,弄得整个房间鲜血淋漓,极为可怖。
在万寿节当天见血,显然是不吉,因此侍卫都只敢含糊地说自尽身亡,不敢说具体。
楚帝虽然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但还是脸色发青。
不用再等李治牧进宫,问题就是出在宫里!而万寿节上来这一出,要说和东华没关系,打死他都不信!
上官英杰想了想,还是让国宴散了,以免后面爆出更加惊人的真相来。只是一个万寿节如此虎头蛇尾,想来明日京城里的流言必定不少。
“咦?”却听上官策惊疑了一声。
“阿策,怎么了?可是想起来什么?”面对自己看好的继承人,楚帝还是缓和了一下语气。
“这个……侄儿觉得,这寿礼未必是被掉包的。”上官策犹豫道。
“嗯?”楚帝一挑眉。
“盒底好像有字。”上官策道。
楚帝一愣,再次低头,才发现盒子底部的丝绒垫上确实有字,只是他第一眼看到那件内衣的时候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这才一时忽略了。
“所以,有没有可能并不是内侍掉了包,而是……那人视而不见了?”上官策小声道,“毕竟,一个太监要弄到……这东西也不容易。”
太监不能随意出宫,而那肚兜的料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宫女用得起的,难不成他还敢去偷哪位娘娘的贴身衣物?何况,要真是哪位娘娘丢了如此私密之物,怕是后宫不可能如此平静。
“陛下,李将军带到。”侍卫来禀告道。
“带进来。”楚帝压下了原本想说的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上官策一眼。
上官英杰看看儿子,也不禁有些意外。这小子出去了一趟,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居然一下子成长多了!
“叩见陛下。”进宫的李治牧也知道了刚刚金銮殿上发生了什么事,却很疑惑。
白鼎选了他来干这件棘手的差事,自然是看在他行事谨慎稳重,也是想让他戴罪立功的意思,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会弄成这样子的?他一个小小偏将没资格入宫,可对于这件“寿礼”的来龙去脉可是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的,一同送上的还有白鼎的奏折,最后怎么会让东西堂而皇之呈给陛下呢?
“说吧!”楚帝沉声道。
“启奏陛下,东西确实是白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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