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绾叹了口气,也沉默了。
虽说是庆功宴,其实也没人真正开心得没有负担。
等到散席之后,陆臻醉了——这个是真的因为酒量太浅,邵小红也晕晕乎乎的,被蝶衣扶回去休息,苏青崖自然是不会多留的,最后也就剩下虞清秋和沈醉疏。
一个是不好直接走人,另一个是觉得反正没什么事,就待着呗。
“虞先生是有决定了?”秦绾笑着问道。
虞清秋苦笑,他能走出幽禁的小院,来参加这场庆功宴,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他的决定。
“我需要一个明确的回答。”秦绾直接说道。
虞清秋是言出必践的人,只要他开口的事,就必定会做到,而反之,她并不想和一个顶级的谋士玩什么文字游戏。
“我帮你把北燕赶回嘉平关以北。”虞清秋道。
“你有办法?”秦绾一愣。
“有想法,不过需要去实地看一看。”虞清秋坦然道。
秦绾询问地看向李暄。
“本王,相信虞先生。”李暄淡淡一笑。
不提秦绾对虞清秋的另眼相看,就连他自己,也对这个人非常欣赏,如此人才给李钰殉葬,也实在太可惜了。
“不过江州气候恶劣,先生的身体如何?”秦绾担忧道。
“养了小半年,说不上痊愈,不过总算小有气色。”虞清秋轻笑道,“如果顺利,嘉平关的事数月便可解决,回来继续养着便是了,何况在下是谋士,也就是在郡守府中出出主意罢了。”
“有劳先生。”李暄郑重地行了一礼。
嘉平关已经成了东华的心腹之患,若是虞清秋能解决这个死结,就绝对受得起他的礼。
“王爷客气了。”虞清秋淡然道,“只是在下也不是很喜欢北燕的铁骑在江州纵横。”
北燕以草原民族立国,全民皆武,保留了很大一部分的凶悍于野性,加上江州是他们占领的东华的土地,断然不会多加爱护,那里可是还生活着几十万普通百姓的。北燕能征善战,可不善治国,这是他当初第一个排除了北燕的理由。所以,对于冉秋心最终选择了宇文忠,虞清秋虽然理解她的立场,却不能赞同她的想法。
或许北燕一统天下之后,融合了各国,终有一日会变成理想之国,但是在那之前,要流的血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这么大的代价,让无辜百姓来承担,实在太过残酷。
所以,虞清秋会答应秦绾,重新走上战场。骨子里,他依旧是那个希望着天下太平的儒生。
“那我要去哪里?”沈醉疏还抱着个小酒坛自斟自饮,一边问道。
“南线大营。”李暄答道。
沈醉疏倒酒的手微微一僵,随即抬起头来,一脸的诧异:“南线大营?”
他没听错吧?李暄说的确实是“南线大营”而不是“北线大营”?
“嗯。”李暄点点头。
“你要动南楚?”沈醉疏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秦绾,仿佛在问,她可是半个南楚人,就没什么意见吗?
“北燕是要动的,可谁规定,不能同时动南楚了?”秦绾很平静地问道。
“两线作战,兵力吃不消吧?”沈醉疏迟疑道。
摊子铺得太大,万一惹火烧身,另一个盟友可也不是那么可靠的!
“南楚这边,可以借力西秦。”虞清秋插口道。
“是的。”秦绾眯了眯眼睛。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一点就透,连解释都不需要。
西秦和南楚的矛盾绝对比东华更深,东华还是和北燕交手更多一些。
“可是,一直以来的政策,不是先攻打北燕吗?”沈醉疏惊讶道。
“本来是的。”李暄叹了口气道,“可惜,北燕攻破嘉平关,大大打乱了我们的计划,现在北燕在边关纠集重兵,一旦我们攻打北燕,就是纯粹的硬拼,达不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而直接正面作战对上北燕的军队,我们并不占便宜。”
“所以,攻打北燕是做给人看的,其实是要一举拿下西秦?”沈醉疏不解道,“可南线大营的军马已经抽调北上了,别说来回大动干戈消耗钱粮,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调集,南楚不可能没有防备吧?”
“可以的。”虞清秋却断然道,“走海路。”
“海路?”沈醉疏惊讶道。
“是的,海路。”虞清秋点点头,沉声道,“卓然曾经率领船队出海,远征南洋,带回无数的珍宝香料奴隶,一直到后来南洋诸国被打怕了,开始年年进贡,这才作罢。所以,只要派遣船队到达江州东面,从沧河口入海,绕过东华腹地,就能一举插入南楚后方。”
“先生说的不错。”李暄点头道,“这事我和紫曦商讨过很久,海上的风暴季大约在七八月才会来临,那之前还是比较安全的,何况船队只需要在岸上看不见的地方航行,不需要真正进入深海。南线大营抽调北上的那十万大军本就大都是南人,习惯了乘船,借着反攻北燕的名义将之召集到江州,也不会引人怀疑,毕竟当初抽调这十万人就是为了攻打北燕的。”
“很胆大包天的计划。”虞清秋点头道,“对于北燕来说,只要扼守苍茫关和嘉平关,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南楚那边,若是西秦能出兵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南线大营再做出一点动作,恐怕不会有人想到大军会来自海上了。”
“所以,夺回嘉平关就全靠先生了。”秦绾笑眯眯地说道。
“在下尽力而为。”虞清秋深吸了一口气。
“等等等等。”沈醉疏一抬手,止住他们的话题,又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秦绾,“我记得,南楚的皇太弟是你的亲舅舅吧?”
“是啊。”秦绾点头。
“你舅舅对你很不错。”沈醉疏道。
“然后?”秦绾不解地看着他。
“然后,你就毫不客气地想灭掉你舅舅的国家吗?”沈醉疏道。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会杀了舅舅。”秦绾不以为然道,“个人关系和国家本就不能混为一谈,舅舅的位置,将来必定是要传给表弟的,表弟可比我还小几岁,按照你的说法,难道我这辈子就不能攻打南楚了?我记得前前前代的宁王妃还是北燕的郡主呢,也没见王爷为了曾祖母就对北燕客气过了。”
“这个……”沈醉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这话听起来那么有道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总要打一仗的。”秦绾淡然道,“是我灭了南楚的话,至少舅舅不会想殉国,以后我也能照顾他们很好。”
“……”沈醉疏只想说临安王不会因此就感谢你的。
“舅舅心里清楚,迟早是要打的。也就表弟那个天真的性子看不出来。”秦绾一声哂笑。
只不过,临安王大概唯一没想到一点,就是她会成为摄政王妃。
原本,两国相争,无论谁胜谁负,她总不会亲自和舅舅对上的,可如今却说不准了。
“搞不懂你。”沈醉疏一耸肩。
“这就接受了?”秦绾诧异地看着他。
“那是你舅舅不是我舅舅。”沈醉疏翻了个白眼给她。
“好吧,敬你一杯,就当是践行。”秦绾拿起酒杯,笑道,“正好去南线大营路过云州,你顺道送小红回去。”
“嗯。”沈醉疏一饮而尽,又叹了口气。
“别那么担心,邵震……应该没事。”李暄道。
“洞仙湖的事,是你操控的?”沈醉疏只是想了想,就明白过来。
“不是。”李暄摇了摇头,又道,“言凤卿是我的人,不过我从不安排他做什么,都是他自己根据形势自作主张。”
“言家啊。”虞清秋也神色微动,“没想到摄政王和言家居然有交情。”
李暄笑笑没有回应。
确实,现在没有流言说洞仙湖的事和他有关,连杜太师一系的人都不敢说,就是因为,言凤卿是言家的人,而言家是恭亲王的心腹——恭亲王和当初的宁王有没有交集,当时也算是亲近恭亲王的杜太师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谁也不会想到,言凤卿,还真是李暄的人,只不过,他刚好姓言,而且出身言家罢了。
“西秦那边,会出兵吗?”沈醉疏又担忧道。
“西秦已经传回国书,订于五月初一,在西京举行会盟。”李暄道。
“王爷亲自去西秦?”虞清秋惊讶道。
“十年前,南楚先皇也曾亲入东华,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李暄不在意道,“就目前而言,东华和西秦的利益还是一致的,西秦没有任何要杀我的理由。”
“要想说动西秦出兵,并不容易。”虞清秋道。
西秦的皇帝已经老迈不堪,失去了年轻时候的野心和斗志,而太子夏泽苍虽然威望如日中天,可他毕竟还只是太子,不是皇帝。
“平分南楚,相信夏泽苍不会舍得错过这个机会的。”李暄道。
“平分?”虞清秋一挑眉。
“总是这么说的。”李暄顿了一下才道。
“王爷倒是诚实。”虞清秋忍不住失笑。
“西秦攻打南楚的道路比我们东华好走,楚江天险不是这么容易过的。”李暄胸有成竹道,“东华和西秦一起出兵,夏泽苍绝不会认为,我们能比西秦占更多的好处,如果从南线大营出兵,我们会吸引南楚大半的兵力,只怕西秦都吞下南楚三分之一国土了,而我们还在楚江上纠缠。所以,他会答应的。”
虞清秋默然,一般人确实很难想象,大队军马会从海上而来,尤其从沧河口到南楚腹地,那航路可是当初卓然远征南洋的长度的一倍还有多,就算只是在近海航行,也是一件很震撼的事。
“如果顺利,船只可以从海上绕过南楚重兵防守的楚江天险,直接攻打南安郡。”李暄显然是早就考虑清楚,连地图都烂熟于胸。
南安郡,那距离楚京也不过只剩下三日路程,可以说是转眼就到,尤其,那一带是整个南楚最为繁华富裕的地方,两州之地就占据了南楚三分之二的税收,拿下那里和楚京,哪怕西北面那一片全部让给西秦都没有关系。
“若是有意外……”虞清秋迟疑了一下。
“战争从来就是有风险的。”李暄说道。
“冷伯伯有丰富的航海经验,只在近海航行的话,就算有点小麻烦,至少不会全军覆没的。”秦绾说道。
“确实,若是能成功奇袭,收益很大。”虞清秋表示同意。
“富贵险中求啊。”沈醉疏伸了个懒腰,却道,“军队集结没那么快,等我送小红回去,就去江州,跟冷将军一起出海吧。”
“不行!”秦绾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行?”沈醉疏奇道,“我这辈子还没去过海上呢,难得有这机会,多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你认识去江州的路吗!”秦绾几乎要咆哮了。
“……”沈醉疏抹了把汗道,“你派个侍卫给我?”
秦绾瞪了他半晌,终于扶额道:“现在我觉得,让你从军真不是个好主意,以后你带兵要是根本不认方向怎么办。”
“这个……我可以去水军的。”沈醉疏想了想,一脸诚恳地道。
反正,水军多半是在江上航行,没有岔路,想走错道也是挺困难的……
第五十章 言凤卿()
♂,
言凤卿进京的那天,百姓都上街看热闹,想瞧瞧那位听说曾是恭亲王妃族弟的水匪头子长什么模样,因为人太多,凌子霄不得不出动禁军维持秩序,以免发生什么踩踏事件。
在众人想象中,强盗头子应该是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手持一柄宣花大斧、声如洪钟、大口喝酒整块吃肉的形象,然而,当年的恭亲王妃言氏却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她的亲弟弟,言家的嫡长子也是风度翩翩,文武双全的少年郎,便是当他被砍头的时候,还有女子默默垂泪叹息。而这个言凤卿虽然是旁支,可总也是和恭亲王妃有血缘关系的,不至于……长成那样子吧?
李暄也是思虑再三,派了秦枫去城门口迎接。
他和言凤卿的关系,也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肯定是不能直接宣之于口的,秦枫是礼部侍郎,他去迎接是本分,而另一方面,秦枫又是摄政王妃的亲兄长,也不显得太过冷落。
而这个时候,摄政王府上,却来了几位客人。
严凤华的妻子魏氏毕竟是言凤卿的寡嫂,一起进京当然不妥,魏氏是带着几个侍女家人,赶在之前就进了城的。
秦绾让夏莲把人带到客厅,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出来。
“王妃。”魏氏赶紧起身。
“夫人不必多礼,好歹也是故人,上次见面可没这般拘谨。”秦绾笑道。
“不敢。”魏氏尴尬地笑了笑。
上次见面她可不知道这个女孩子居然会成为真正手握大权的摄政王妃啊,如今哪里还敢直呼其名。
“雪儿还记得我吗?”秦绾对她身边的小姑娘招招手。
“嗯。”言雪怯生生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一张小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显然是来之前被母亲教导了很多。
“王妃,这是小儿言冰。”魏氏赶紧指着另一边的少年介绍。
秦绾一挑眉,却见那少年和魏氏母女长得倒是不怎么像,大约是随了言凤华的容貌的,只是……她却从少年眼中隐隐看到了一丝敌意?
“多谢王妃救护母亲和妹妹。”言冰彬彬有礼地说道,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不满。
不过,秦绾还是很相信自己的感觉的,刚刚那一闪而过的,肯定是敌意。
可是,她和言冰素未谋面,还救了魏氏母女,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有敌意?
夏莲端了茶上来,随即站到一边。
秦绾和魏氏其实也没那么深的交情,礼貌性地问了一些分别后的事和他们这一年的生活,魏氏也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了。
秦绾让夏莲把人送出去,自己却沉思起来。
那少年言冰除了那一句感谢,就再也没有开过口,站在魏氏身后,简直像是一座冰雕,不过少年人终究还无法完全掩饰内心的想法,在秦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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