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庄,那地方已经废弃了十七年了,虽说是江阳城最好的位置,距离江阳郡守府不到半条街,出去就是西门,可十七年来,依旧维持着当初的模样。
十七年前,沈家庄里死了多少人,第二天收尸的差役和帮忙的街坊邻居都记得,当夜那些马贼倒是想放火,可毕竟沈家附近有不少人家,一旦风助火势,后果会不可收拾,于是,马贼一走,百姓们就自发纷纷救火,最终,房子只烧掉一小半,也是因为如此,才保下蝶衣一条小命。
可是,那地方毕竟死过那么多人,瞒也瞒不住,根本就没有人愿意买。何况,就算沈家那个地方已经被收归朝廷,可赵文正心虚,不敢挪作他用,当然,就算挪作他用,一个曾经血流成河的地方也没人愿意踏足。于是,拖下来,官府干脆在大门上贴了封条,就让那个地方在日渐繁华的江阳城中独树一帜了。
不过,现在沈家的直系后人回来了,按理,沈家庄得还给沈醉疏,毕竟这不是因为主人犯事抄家才被封的宅子。
然而……十七年来,这座宅子早已杂草丛生,荒废不已,还是著名的鬼屋,是胆大的熊孩子们探险的乐园,这样的屋子,让摄政王妃来住?
“王妃说,沈家庄地方好,方便。”差役苦着脸继续说道,“虽然房子破了些,但她带的人不多,修整出一间院子就够住了,还请郡守大人趁着天黑前,赶紧派些工匠过去修房子。”
“……”蒋奇无语了。
“大人,我们怎么办?”栢元春苦笑着问道。
他们倒是按照各种情况制定了不少应对摄政王妃刁难的方法,可那位王妃,显然是不按常理行事的啊。
“先去沈家庄!”蒋奇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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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真要住这里?”沈醉疏也很为难,“你看,我修了一晚上,也就让自己的房间不漏雨,十七年了,这里简直跟鬼屋似的,怎么住人?”
“就是啊。”荆蓝连连点头,“王妃就算不想住驿馆,我们去旁边的客栈包个院子也使得的。”
“不用,这里挺好。”秦绾笑眯眯地说道,“驿馆太远了,蒋奇根本就想我们住得越远越好,相比起来,沈家庄得位置最好,距离军营、城墙、郡守府都很近,又没有客栈的人多口杂,这鬼屋外人也不会来,正好方便干点见不得人的事。”
“……”众人无语,王妃您把“干点见不得人”的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还哪里见不得人了?
“本公子也觉得这里挺好。”苏青崖从院子里走了一圈回来,脸上的神色很满意,随即认真道,“把院子里的花草改改,不介意吧?”
“不介意。”沈醉疏立即摇头。
“我们顶多住两三个月的,你还想在这里种药草吗?”秦绾诧异道。
“就是做点实验。”苏青崖顿了顿道,“院子别收拾了,就这样。”
“哦。”秦绾恍然。敢情他是想拿这里的植物实验什么新的毒药吗?
“那么,我先叫人来修补一下,好歹整理出今晚能住的地方。”沈醉疏无奈道。
“不用了,一会儿会有人来收拾的。”秦绾淡定地说道。
“蒋奇……”沈醉疏皱了皱眉道,“他是赵文正的师爷出身,做到江阳郡守的位置,钻营手段不凡,不过一向是和赵文正一个鼻孔出气的。”
“绝天堡在什么地方?”秦绾想了想,又问道。
“江阳城外不远。”沈醉疏道,“你想动绝天堡?”
“顾宁,去一趟绝天堡,敢不敢?”秦绾回头笑问。
“有何不敢?”顾宁一挑眉。
虽然顾月白的武功比不上沙天棘,可沙天棘也是占了多练了几十年功夫的优势,半月山庄在江湖上的威名可不逊色绝天堡,尤其,沙天棘之后,绝天堡的年轻一辈没有一个如同顾家两兄妹那般出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等沙天棘一去,绝天堡必定是要没落的。
“还是让我去吧。”沈醉疏皱眉道。
“放心,不是去打架的,你露面平白让人疑神疑鬼的。”秦绾笑道。
“那我去干什么?”顾宁好奇道。
“去请沙堡主明天一早到郡守府议事,就说,商议北燕大军入侵一事。”秦绾道。
“要是他不来呢?”顾宁怔了怔。
江湖中人,大多是不怎么把朝廷放在眼里的,尤其沙天棘的脾气不好,只怕他多半是不会来的。
“不来,你就告诉他。”秦绾一声冷笑道,“国家存亡,匹夫有责,绝天堡身为东华子民,若是在这种时候还想置身事外,那么……本王妃就敢守三缺一,让北燕大军从他绝天堡借路而过!”
“……”众人汗颜。
这够狠的,绝天堡高手再多,也挡不住三十万大军,真要让北燕大军从绝天堡“路过”,绝天堡也不用存在了,除非投降北燕,那还得确保北燕能胜利,至少也要占领江州才行。
不过,沙天棘脾气暴躁也是真的,到他面前如此威胁,很有可能他盛怒之下,一掌就劈过来了。
“没事,我去。”顾宁很淡定。
就算他只是半月山庄的少庄主,沙天棘也不敢一掌劈死他,何况现在他身后有东华朝廷,真要杀了他,除非沙天棘想灭门或者叛国。要不然,顶多就是刁难一下,正好检验一下这段时间练功的成果。
“嗯,去吧。”秦绾挥挥手,很满意。
比起当初那个在云州时毛毛躁躁又是抢马不看主人,又是被骗得差点参合进造反的大事里的少年,顾宁的成长速度快得惊人。
“王妃,那我去买些东西?”荆蓝道。
就算蒋奇派人来修房子,可被褥之类的日用品还得亲自去挑了才放心。
“要买的东西有点多,你和蝶衣一起去吧,这里不用伺候。”秦绾道。
“是。”荆蓝和蝶衣对望了一眼,点点头。
很快的,就有大批泥水工匠上门,在沈醉疏的指点下开始修理房子,
沈家当初的火是从马房的干草开始烧起的,烧毁最严重的那一片是下人房,主院这边倒是没有波及,便挑选了两处最完好的院子整理打扫起来,另外,厨房是毁得不成样子了,好在人手足够,马上就可以重新搭建一个,正好离要住的院子也近些。
蒋奇带着栢元春苦兮兮地跟着秦绾转来转去,好一会儿才找到话题:“王妃要住在这里的话,下官派人雇佣几个仆妇下人和厨子来?”
“那就有劳了。”秦绾看了他一会儿,直看得他浑身冒汗,才接下去道,“不过,本妃不喜欢娇滴滴的小姑娘,就劳烦蒋大人找几个身材结实、力气大、会干活的仆妇来吧。”
“是。”蒋奇答应着,下意识地抹了把汗。
这种人倒是多,不过王妃那是什么审美眼光,害他事先准备好的那些丫鬟都没用了,临时哪里去找符合王妃要求、又心思机灵能做眼线的妇人?
“听说,蒋大人是江州人士?”秦绾走了几步,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江州的士人百姓都比较排外,用本地人为官也是传统了。”蒋奇赔笑道。
“那么,蒋大人想必很了解江阳城外的绝天堡了?”秦绾道。
“这个,略知一二。”蒋奇犹豫了一下才道,“那些野蛮的江湖人,平时是不肯和朝廷有所来往的,不过绝天堡也算是有家有业,他们在江阳的店铺还是要交税的。”
“本妃已经派人去绝天堡请沙堡主过来,一起商议北燕的战事了。”秦绾笑道,“既然蒋大人和沙堡主是同乡,一定要好好说道说道,就算是江湖中人,也是东华子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外族侵略,何况,绝天堡也地处江阳,大家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是不是?”
“是是。”蒋奇点头。
来之前,他确实是看不起女子,但真正站在秦绾面前,哪怕眼前的女子孤身一人,连个侍女都没带,言笑吟吟,毫无架子,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难道,这就是皇族的威势?
“没事的话,蒋大人和聂将军去商量一下城防的问题。”秦绾问道。
“王妃……不来吗?”蒋奇试探着问道。
“明天等沙堡主来了,你们一个郡守,一个将军,一文一武,至少得向本妃拿个主意出来吧?还是说,需要本妃教教你该怎么做?”秦绾似笑非笑道。
“不不,下官定然会和聂将军商议妥当的。”蒋奇保证道。
“那就去吧。”秦绾漫不经心地挥挥手。
“是,下官告退。”蒋奇知道她这是逐客的意思,恭恭敬敬地退下,却在最后一眼看见一个一身白色布衣的俊美青年缓缓地走过来。
“我以为你会直接砍了他,就跟赵文正一样。”苏青崖淡淡地道。
“大战在即,未免江阳人心不稳,如果这个蒋奇够聪明,可以先留一留。”秦绾道。
“你这个‘够聪明’的意思是?”苏青崖道。
“嗯,至少要听话、心怀敬意、不找茬、不拖后腿,等北燕大军兵临城下,上能上城督战,下能安排后勤,还有……”秦绾板着手指,一件件地数道。
“你还是砍了他吧。”苏青崖忍无可忍地打断道。
真要有那样的官员,还窝在江阳这个地方当个郡守?当丞相都够资格了,不……你这根本就是以江相的标准来要求的吧,整个东华的官员,按这个标准算,能“留一留”的简直百不存一!
“至少等我先摸清楚江阳的情况啊。”秦绾眨巴着眼睛道。
“……”苏青崖无言。
于是,你果然是想砍了他的没错吧!
“沙天棘这人,我倒是见过一次。”苏青崖顿了顿,又道。
“怎么样?”秦绾笑问。
“刚愎自用、容不得人忤逆,但是……好骗。”苏青崖道。
“噗——”听到最后两个字的评价,秦绾忍不住笑起来。
“绝天堡的下一辈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出色的,沙天棘的掌控欲太强,也扼杀了他们的自主。”苏青崖继续道,“沙天棘就只有一个独子,可惜习武资质太差,所以他把希望放在了孙辈上,从儿子十四岁开始就给他娶妻纳妾,现在沙家第三辈有七个儿子,一个女儿,不过只有第三子和女儿是嫡出。”
“他这是……把儿子当种马?”秦绾目瞪口呆,好半晌才道。
“大概吧。”苏青崖一耸肩,又提醒了一句,“那七个儿子在沙天棘那里可不讲究嫡庶之别,他只在乎谁能传承他的武功,将绝天堡发扬光大,目前似乎是长孙比较受宠。”
“资质差不多的话,先出生的那个优势很大。”秦绾了然。
就凭沙家的人品,来世的德行都快被败光了,肯定是生不出什么天纵奇才的子孙来的。
“不过,沙天棘很宠那个唯一的孙女。”苏青崖嫌恶地皱了皱眉。
“孙女肩膀上没有责任,又是唯一的一个,人老了也是难免的。”秦绾笑笑,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比朱成碧还难缠?”
苏青崖一怔,随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秦绾大笑,一直到他的表情越来越冷,似乎要发怒了,才收敛了那种幸灾乐祸的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处理烂桃花,本王妃绝对拿手!”
“那真不是普通的烂桃花。”苏青崖的脸色变幻了几次,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有多烂?”秦绾笑问。
被娇宠大的女孩子,顶多是因为背后的靠山厉害就无法无天了些,可她又不怕沙天棘威胁,大不了调一营弓箭手来,万箭齐发之下,就没有射不死的武林高手!
“你看见就知道了。”苏青崖兴趣缺缺地道。
秦绾一挑眉,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奇葩见多了,或许这个品种会比较特别?
“对了,绝天堡找你,是看病?”秦绾随口问了一句。
“……”苏青崖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
“怎么了?”秦绾纳闷道。这句话难道也戳中他什么黑历史吗?
“沙天棘找我给儿子看病,找来了一株当时我很想要的草药。”苏青崖缓缓地开口道,“不过,人我没救。”
“没救?”秦绾一愣。不过,沙天棘的儿子死了?没怎么听说……好吧,绝天堡一向只知道沙天棘,他那个儿子叫什么,说得出来的都没几个,或者在沙天棘眼里,儿子的作用就是生孙子吧。可惜孙子比儿子资质好得也有限。所以,就算死了,大概也是波澜不惊的。
只是,以苏青崖的为人,既然公平交易,应该不会做出拿了草药不救人的事来,不然之前就不会答应。可是,苏青崖的医术都医不好吗?
“什么病?”秦绾又问了一句。
苏青崖的脸色很郁闷,半晌才无奈地吐出四个字:“精尽人亡。”
“什么?”秦绾脱口而出。
“你不是说了么,沙天棘就是把儿子当种马用。”苏青崖道。
“我……”秦绾无语。
她也就是说说,怎么可能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逼着儿子跟女人上床,夜夜风流,就为了多生孩子?这个……让她来评价一下也觉得有些词穷了。
“人死了?”秦绾道。
“我给他开了一副补肾的药方,并且让他三年内禁女色,做得到就不会死。”苏青崖道。
“看来是死了。”秦绾叹了口气。
“嗯。”苏青崖点头道,“我离开后三个月。”
“沙天棘这人……”秦绾抽了抽嘴角。
七个孙子一个孙女都是资质平平,难道第九个就会是天才?这还得有第九个才行。那悲剧的娃,这种死法简直了……
“所以,你刚好也顺手,把绝天堡灭了吧。”苏青崖道,“以沙天棘的为人,看见我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先打死我再说,太麻烦了。”
“知道了。”秦绾点点头,反正她原来也没打算留下绝天堡,区别不过是早和迟罢了。
随后,陆陆续续的有店铺开始往沈家庄送东西。毕竟荆蓝和蝶衣只有两个人,不可能拿这么多东西回来,自然是让店家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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